“我被父皇惩戒时,母后坐视不理,只见朝臣而不见我。”
“我病重躺在床榻时,母后不过是略坐一坐便走,安慰的话都不肯说几句。”
回想往事,刘盈面色凄苦。
恍惚间,他又回到当初无助绝望的时刻,孤独躺在床上,不知身处何方,更不知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但戚夫人不一样。”
“她才是一个真正的母亲。”
那日戚夫人领着如意过来,帘子被人从外面拉开,阳光透进来,戚夫人笑得温柔又和煦,“太子殿下好些了没?”
“我熬了些参汤,太子殿下若是有胃口,不妨起来喝两口。”
“是啊,二兄,快起来喝点吧。”
小如意在戚夫人身后探出头,“阿娘煮的汤可好喝了,我一口气能喝两大碗呢!”
——那是他所能接触到的为数不多的温暖。
刘盈将往事娓娓道来,“母后给我熬过汤吗?没有。”
“母后安慰过我吗?没有。”
“母后——”
“盈儿,事到如今,你仍执迷不悟。”
皇太女轻摇头,“你所谓的合格的母亲戚夫人,她一手将如意推向风口浪尖之际,却没有护住如意的能力。”
“而你口中刻薄狠辣的我们的母亲,她为你争来了储君之位,为你抗住父皇与朝臣们的攻击,为你做后世太子梦寐以求的事情。”
“而你,却只看得到她的严厉与冷漠。”
“何其可笑。”
皇太女静静看着刘盈,“母后为何没有时间安慰你,为何没有时间给你熬汤?”
“因为她在与父皇争执,因为她在拉拢朝臣!”
“因为她要替你这个废物太子扫平一切登基障碍!”
刘盈微微一怔。
“而我,为了保住你的太子之位,去嫁给一个足以当我父亲甚至姬妾成群的男人。”
“甚至在嫁给他的第二年,还要远赴蛮荒之地和亲匈奴。”
“这……”
刘盈有一瞬的恍惚。
他突然想起来,似乎是有那么一回事。
那日他去找阿姐,阿姐情绪并不好,但见他过来,还是对他绽开灿烂笑脸,阿姐从来都是这样,事情闷在心里,不与他讲,他问不出来,只好岔开话题,“阿姐,你喜欢张敖吗?”
“喜欢?”
阿姐似乎笑了一下,“盈儿,喜不喜欢的有什么重要的?”
“父皇要我嫁,我便嫁。”
阿姐伸手摸摸他的头,仿佛他还是需要她哄着的小孩子,“只要盈儿能好好的,阿姐做什么都可以。”
他便以为,阿姐是满意张敖的。
他们的父皇也比母后大了许多,不一样过得好好的?
年龄不是问题。
可现在看来,阿姐似乎是不满的。
——阿姐从来不喜欢张敖。
“你至今都在指责我与母后对你不够关注,但是你,又何曾关注过我们?”
阿姐的声音在他身边缓缓响起,“你大概永远不会知道,阿姐也是人,也有情窦初开,可为了你,阿姐不能,阿姐只能嫁张敖,又或者去和亲。”
“而我们的阿娘,她也是个人,也知道疼,并非刀枪不入的石头。”
刘盈突然想起很多事,想起阿姐的经常性发呆,想起阿姐没由来的脸红,想起阿姐身着嫁衣时的面无表情。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如今全部涌上他心头——阿姐是为了他,才不得不嫁给张敖。
阿姐心悦的,明明是一位意气风发的年轻将军。
而他严厉苛刻的母后,也有委屈卑微的时候。
父皇怒气冲冲进了母后宫殿,紧接着,是一阵摔砸东西的声音。
父皇在震怒。
而母后呢?她在面对天子之怒时,又是怎样的模样?
他不知道。
又或者说,他刻意忽略了。
——他不想承认她们曾为他付出那么多,这样一来他的良心那么愧疚,他可以心安理得享受她们的奉养,而不去承担任何责任。
他就是这般自私又自利的人。
“阿姐……”
刘盈声音微微一颤,“对不起。”
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的。
——他是在装作不知道。
他扶着栏杆慢慢站起身,对着面前的皇太女拜倒在地,“阿姐,若有来世,不要再有我这样的弟弟。”
说完话,他转身离开,没有再看他的阿姐最后一眼。
——他不配。
后来他没有再终日酗酒,也没有日渐堕落,他向卫士们要了许多医书,主攻妇女之症。
后来叶姬夸他天赋惊人,能够药到病除。
后来他写下一部又一部的医典,托叶姬转交医官。
他知道,这些补偿不了母后与阿姐对他的付出,她们也不需要他的补偿。
可他还是想做,如果可以,他想用余生来钻研医术,只求在她们不舒服的时候自己能为她们减轻痛苦。
再后来,他听到男性诸侯王皆死,只剩自己幽禁深宫。
他不是不知道夺嫡的惨烈,也不是不知道母后在防备什么,他什么都没说,爬在墙头上,看母后的宫殿看了一个昼夜,然后在第二天早上,平静饮下一杯鸩酒。
——不脏母后的手。
这是他最后也是唯一能为母后做的事情。
“原惠太子?”
叶姬轻轻一笑,声音早已苍老,“他是一个温柔的人。”
“他活得糊涂,但也活得理智。”
“只可惜,他一生都在逃避。”
“逃避身为储君的责任,逃避身为儿子的孝义,逃避身为弟弟的担当。”
“临到死了,他才不再自欺欺人,重新做回那个温柔的人。”
他很好。
只是不适合当储君,不适合当儿子,不适合当弟弟。
可尽管如此,她依旧感激在绝境之际遇到他。
让她看到人性会有的温暖,让她明白很多事情不必剑走偏锋,更让她知道,要珍惜当下,不要误人误己,更不要自欺欺人。
作者有话说:
“哟,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韩大将军。”
卢绾一巴掌拍在韩信肩膀,“大将军不去吃酒, 在这里发什么呆?”
韩信趔趄了一下,差点被卢绾拍在坑里, “起开, 别来烦我。”
——他最讨厌有勇无谋的莽夫。
“别啊, 大将军。”
卢绾手肘撞了下韩信肩膀。
若是在以前, 韩信拿这种烂脾气对他,他肯定飞起一脚把韩信踹进沟里,但现在不同, 韩信这人的确会打仗,连西楚霸王都成了韩信的手下败将, 像这种用兵如神的绝世大将军, 他捧着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再拿之前的态度对他?
再说了, 有才之人有点小脾气怎么了?
有才之人的小脾气不叫小脾气,叫本该如此!
卢绾只差拿根香韩信供起来。
哪怕韩信臭着一张脸,他依旧热情得很,若不是韩信这人穷讲究, 不喜欢跟人勾肩搭背,他还想把胳膊搭在韩信肩膀说话。
但韩信既然不喜欢, 他便克制住自己,笑眯眯地问韩信,“今日打了胜仗, 将士们对大将军佩服得五体投地, 各自抱着酒要敬大将军吃酒。”
“大将军不去与将军们同乐, 在这儿做什么?”
他喝了太多的酒,酒喝得多了,意识便有些模糊,便容易想那种事,尤其是方才席上的舞女们妖娆迷人,更让人的冲动直往下半身涌。
于是暧昧看了韩信一眼,看着这个血气方刚的年轻大将军,笑得越发揶揄,“大将军,您别是想女人了吧?”
韩信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
说是看,其实更像是瞪,只是这人平时待人都没什么好脸色,这时候的瞪,更像是不耐烦的反应。
“滚!”
大将军懒得搭理他,抬脚便走。
“哎哎哎哎哎——”
卢绾连忙追上韩信,脚步跄跄踉踉,“大将军,您别生气嘛。”
“我又没说什么。”
“想女人便想女人了,您这个年龄,想女人不稀奇。”
“再说了,您都是大将军了,身边不能没个女人伺候着。”
他跟在韩信身后絮絮叨叨,自己说了什么自己都不大记得,但不知哪一句说错了,韩信突然停下脚步,他没来得及收步,一下子撞在韩信身上。
韩信这人与别人不一样,明明同是泥腿子出身,却穷讲究得很,夏天军营里的男人打赤膊的一群群,到哪都是白花花一片的光膀子,但韩信不,他的衣服永远穿得板板正正规规矩矩,从不与将士们一同洗澡沐浴,更不喜欢与人有过于亲密的接触,让人忍不住怀疑这厮是不是一个女扮男装混军营的。
今日也一样,打了胜仗,将士们的衣服穿得松松垮垮,好多人卸了甲,只着着箭袖武服,他也一样,穿着单衣便来寻韩信。
但韩信依旧与旁人不一样,依旧是往日的整齐模样——他的盔甲仍好好穿在他身上,当他一头撞上去时,正好撞在坚硬的盔甲上,撞得他眼冒金花,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大将军,您这是做什么?”
卢绾揉着额头哀嚎,“走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不要拿你们的心思来猜度我。”
韩信双手环胸,眯眼看着他,“我与你们不一样,不好男女之事。”
“不好就不好呗,您至于这样吗?”
卢绾奇怪看了眼韩信,这次不怀疑他女扮男装,而是怀疑他——不举。
酒喝大了的人很容易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心有所想,眼睛就往哪瞧,等他的视线慢悠悠向下,落在韩信腰下一寸的位置时,韩信没有好气的声音响了起来,“本将军好得很,不必你拿眼睛瞧。”
“倒是你们。”
韩信冷笑一声,冷飕飕的声音带着他一贯的轻蔑瞧不起,“当心被酒色掏空身体,日后连马都爬不上。”
“……”
他们这位大将军模样好,打战强,就是这嘴巴,着实毒了点。
卢绾被噎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不会。”
“这小小女子,我还是能应付得过来的。”
“倒是大将军,您年龄不小了,该找一个知冷知热的人了。”
或许这就是兵仙的独特之处。
别人在欢呼终于活下来,终于又打了漂亮胜仗,于是醉心美酒与美人。
但而韩信不同,他不好美色,更不好美酒,别人在庆祝的时候,他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举一反三,思考下一次如果再遇到这种对峙,如何以最少的兵力大破敌军。
所以韩信是兵仙,而他只是乱世中想要活下来的普通人
所以当他惶恐自己会成为刘邦下一个的清理目标,几经犹豫之后,还是投了匈奴。
可不知是不是天命的确在汉的原因,他刚在匈奴待了没多久,便有刘邦亲提大军前来攻打匈奴的事情发生。
上一次的白登之围让刘邦险些丢了性命,若换成其他人,只怕余生都会听匈奴而色变,但刘邦不一样,人家依旧越挫越勇,斗志昂扬,把匈奴打得够呛。
匈奴到底是游牧民族,没办法跟大汉拼国力,死得人太多,冒顿便有些坐不住,对他便没了好脸色,“你不是说刘邦不足为惧吗?”
“这是什么?!”
“斩首万余人而归!”
“我匈奴的勇士才有多少人,竟让他斩首这么多!”
“这,这我也不曾想到啊。”
卢绾摸了下鼻子。
——谁能想得到刘邦一把年龄还御驾亲征呢?
不愧是在项羽手底下都死不了的人。
这心态,这气魄,常人拍马不及。
“单于,您不必忧心刘邦。”
卢绾搜肠刮肚想了几句安慰的话,“他年龄大了,又能打几年?您熬个几年就把他熬死了。”
“中原之地会打仗的人虽多,可老的老,病的病,一个比一个不成气候。”
卢绾循循善诱,“彭越病入膏肓,英布野心勃勃,至于那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淮阴侯,他早就被吕雉杀了,只要您熬死了刘邦,中原之地还不是忍您拿捏?”
这句话是掏心窝子的话。
而那时候的他,也万万想不到未来会有一场大汉王朝版的长平之战在等着冒顿。
周勃领兵,彭越为辅,这个配置怎么看怎么像白送。
——彭越乃绝世悍将,周勃与他相较,当个先锋都够呛。
可事实就是如此,周勃是三军主帅,而彭越憋憋屈屈在他手底下做事,卢绾听到斥卫来报的时候,第一次认真分析彭越的病究竟来自于何方。
——八成是被周勃给气出来的。
别看他跟周勃都是沛县出来的人,但他跟周勃一起共事的时候,一样被周勃气得够呛。
他如此,世之悍将的彭越也不会好到哪去。
且有一种明明自己可以独当一面大破匈奴,却偏偏要听周勃指挥,然后输得冤枉输得惨的憋屈。
恩,彭越委实不易。
“好!”
“很好!”
但冒顿想的不是,而是另外一件事——
冒顿一拍大腿,把卢绾吓了一跳,“来人不是刘邦,便不足为惧!”
“儿郎们,随我会一会这个周勃!”
卢绾想劝冒顿别这么乐观。
这配置他都能看出来不对劲,不是陷阱便是故布疑阵,可冒顿不听那么多,匈奴本就是他以铁碗手段凝聚起来的部落,对冒顿忠心耿耿的只有冒顿的嫡系部队,其他部落是畏惧于冒顿之威,所以才不得不听从。
冒顿之前与刘邦的交战中死了那么多的人,匈奴人对冒顿颇为不满,若不打几场漂亮的大胜仗,冒顿这个单于只怕坐不稳。
冒顿不听,他便不再相劝。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放在匈奴人身上同样适用。
——他终究是外人,不可能得到匈奴人的信任。
卢绾坐在营帐中,听外面的匈奴人叽里呱啦说着他听不懂的匈奴话,突然有点想念刘邦。
其实不仅仅是刘邦,还有樊哙,夏侯婴,周勃,他们那一群从沛县一同出来的老弟兄。
大抵是的确思乡,他连英布彭越这种后来加入刘邦阵营的人都有些思念,甚至包括韩信,那个脾气烂嘴巴毒的年轻将军。
可惜他已经死了。
死状凄惨,死因成谜。
一代兵仙,就这么凄凉死在吕雉手里。
若不然以韩信的用兵如神,哪里会有匈奴人猖獗的日子?
——别说猖獗了,他能屠尽匈奴所有人。
对待项羽,到底是中原内战,项羽死了,项羽的部队收编。
可对待匈奴,那便是华夷之争,是不死不休的,韩信若来攻,必是是杀尽最后一个匈奴人。
可叹韩信已经死了。
世上再无兵仙。
卢绾唏嘘着,叹谓着,然后,他很快发觉了不对劲——
马蹄声如雷,震得他所在的营地都为之轻颤。
营帐外响起仓皇失措的叫喊,这句他听懂了,是——汉狗来了!快跑!
但已经来不及了。
有鲜血溅在营帐,将上面染得一片殷红,卢绾尚未来得及穿上甲衣,便有人剑尖挑开帘子,骑着马踏进他营帐。
“卢绾?”
马背上的男人神色倨傲,一如当年,上下打量他一眼,轻嗤出声,“看来你过得并不怎么样。”
卢绾愣在当场。
“大、大将军!”
不知道过了多久,卢绾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以为此时的自己来到地府与这人相聚。
“……”
此人多半是傻了。
“带走。”
韩信嫌弃收回视线,纵马出营帐。
“大将军!”
卢绾回神,下意识便追那人的马,“大将军!”
他跌跌撞撞追着,后面的卫士试图拦下他,但都被他甩开,“大将军我是不是眼花了?”
“大将军您没死?”
“大将军——”
他一头撞在马尾上,摔了一个屁股蹲。
马背上的男人掉头转身,居高临下俯视他,像是被他追得不耐烦,男人皱眉瞧着他,极度不耐烦回答他的话,“没死,活着。”
“还有什么要问的?”
卢绾突然不知道问什么了。
——早说啊,早说你没死,我就不在匈奴憋这么多年了。
看着那张依旧刻薄依旧看谁都想讥讽两句的脸,卢绾憋了好一会儿,终于憋出一句话,“大将军成家了吗?”
韩信眉梢微挑。
——怎能算没成家?
这九州天下都是他女儿的。
“卢绾,时隔多年,你依旧嘴里吐不出象牙。”
韩信捏着马缰,心情颇好,“怪不得你不得冒顿重用,只能窝在这一方天地给人打杂。”
卢绾挠了挠头
好的,他知道他这一次的问题又一次问错了。
可问题是,这位大将军已不再年轻,算一算年龄,今年已经三十有六,三十六岁的“高龄”,竟然还不曾成家?
——这位大将军是不是不行!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他又想往那人的腰间下三寸看,可这人已不给他这种机会,两腿一夹马腹,战马荡起黄沙,身影消失在他视线。
而他被甩了一脸尘,咳嗽着还一会儿没能睁开眼,等他能睁眼时,韩信的身影已彻底消失,只剩下满地的鲜血与狼藉。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
匈奴彻底被剿灭,再无威胁大汉边境的可能,兵仙韩信的名字再一次响彻天下,成为无数人追捧甚至膜拜的存在。
而他,则被当成战俘,被人一同带回长安。
因有着之前一起并肩打仗的同泽之情,彭越的人对他还不错,一路上酒肉不曾断过,偶尔彭越也会提着酒坛子来寻他,问他为何就叛出大汉投了匈奴。
他咽下酒,一脸幽怨瞧着彭越,“不要告诉我,你没想过背叛陛下。”
——陛下那鸟尽弓藏的架势,换谁谁都害怕好吗!
“我那地方不是离匈奴太远嘛!”
彭越嘿嘿一笑,“但现在不一样了,皇后娘娘掌权,咱们的好日子来咯。”
卢绾眼睛一亮,瞬间来了精神,“真的?!”
“你不早说!”
“要是知道皇后娘娘掌权,我早就回长安了!”
卢绾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不瞒你说,当初陛下宠幸戚夫人那个小贱人的时候,我没少给戚夫人没脸。后来陛下闹着要立她的儿子为太子,好家伙,我哪还敢在陛下手底下做事啊!”
“正巧匈奴那边招揽我,我可不就跑匈奴去了么?”
“现在好了,娘娘掌权了,我的好日子又回来了!”
卢绾兴奋不已,把酒碗随意仍在一边,擦了擦嘴角的酒水,便连忙问彭越,“我听说娘娘废了太子立了皇太女,这事儿真的假的?”
“还有人说皇太女遇神龙有感而孕,遇夜升双日而生两女,听着跟神话故事似的,真的假的?”
“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了。”
彭越支开周围看守卢绾的卫士,压低声音与卢绾耳语,“咱们的皇太女殿下是有神龙庇佑的人,等你回了长安,可千万不能对皇太女不敬,要不然有人会揭了你的皮!”
“揭我的皮?”
“谁啊?”
关于这个问题,卢绾很快知道了。
三军凯旋,皇太女亲自来接,隔着囚车与密集人群,鲁元老远便看到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大将军整装下马,自他之后,马背上的将士们齐齐下马,大将军跪,众人跪。
——这是尊贵如刘邦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如果说有才之士多少有点小脾气,那韩信的脾气,则是正常人都忍受不了的——完全不听君主的指挥。
哪怕刘邦全军覆没,狼狈逃命,韩信这人还能悠哉悠哉发展自己的势力。
似这样一个连王命都不听的人,对待君主又能恭敬到哪去?
他当初听到韩信死在吕雉手里时,其第一反应便是吕雉不忍他的烂脾气,所以他死得其所,毫不意外。
但现在,这人的一身荆棘硬刺儿仿佛全部软化,单膝跪在皇太女面前,将三军虎符双手奉上。
——绝对的臣服,绝对的信赖。
卢绾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一只拳头。
皇太女轻轻笑了笑,伸手将人扶起来。
周围人仍跪在地上,不曾看到她的小动作,可卢绾却看得仔细,她握住韩信的手,与韩信十指相扣,但那只有短短一瞬,转瞬之间,她松开韩信的手,仍是端方雍容的皇太女殿下。
“所谓国士无双,见了将军,方能明白此话之意义。”
皇太女温和笑着,“大汉何其有幸,竟得将军这般绝世将才。”
“将军请。”
“宫里已备好酒宴,为将军接风洗尘。”
卢绾慢慢合上嘴。
他后知后觉想起彭越神秘兮兮交代自己的话,认真地觉得此话颇有道理——
若他对皇太女不敬,绝对会有人亲自揭了他的皮。
作者有话说:
皇太女:不会的,大将军是很好很好的人。
韩信微笑脸:是的,我是很好很好的人。
卢绾:…我信你个鬼!
打开后台,恩,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好了,我要继续申诉了orz
心情已经毫无波动,写申诉理由比码字还熟练,甚至还有一种我有做被告人律师的天赋(不是)
又是一年丰收, 早已辞官养老的萧何在家人的搀扶下来到城外麦田。
他并非韩信张良那种善于用兵打仗之人,而是主抓内务,城外这片田地, 是他亲自监督管理的,沉甸甸的麦穗长在一望无际的田野里, 风一吹, 麦穗便颤巍巍, 像是麦秆经受不住麦穗的重量似的。
“好, 好,这麦子长得好。”
萧何从侍从手里接过一把麦子,笑眯眯拿在手里观看, “能有此麦,天幕功不可没。”
“若非天幕指引, 只怕我们要晚上百年才能吃上这样的麦子。”
“这第一茬的麦子, 便敬天幕吧。”
“皇天后土,佑我大汉——”
“千秋万代, 盛世永昌!”
“没有万年不变的朝代,更没有长寿无衰竭的将军。”
韩信轻抚腰侧佩剑,抬头看向伏案批阅奏折的鲁元,“但是会有流传后世的制度, 有青史传颂的将相王侯。”
女人虽已上了年龄,但岁月不曾侵蚀她的美丽, 反而让她有一种岁月沉淀后的雍容光华,越发让人移不开眼睛。
韩信轻轻一笑。
——虽不想承认,但他与鲁元的结合的确是天幕的缘故。
他那时年轻, 心高气傲, 恃才傲物, 觉得一切尽在掌握,觉得世间美好都应落在他掌心之中,如此,才不算辜负他的国士无双。
可现实总会给他当头一棒,刘邦用女儿去拉拢的人是张敖,而非战功赫赫的他。
是觉得他不值得拉拢,还是觉得张敖的重要性在他之上?
他贫瘠的政治头脑让他想不明白这个问题,虽然想不明白,但他知道另外一件事,大丈夫何患无妻?①
他不会因一时之欢喜便做出横刀夺爱的事情,此等事情着实叫人瞧不起,没得失了大将军该有的风度。
再后来,天幕出现,预警一切。
他与鲁元的相遇,在吕后的策划下水到渠成。
所以认真论起来,天幕的确是他的媒人——
“别无他物,且以佩剑赠红媒。”
“此生愿以足,来世,可盼重逢。”
“来世?”
“若有来世,朕依旧会嫁刘季为妻,依旧会诞下鲁元与盈儿,依旧要推行这前所未有的制度。”
“谁说女人要操持家务,相夫教子?”
“朕偏要以女子之身立不世之功。”
“如此,才不算辜负朕来人世走这一遭。”
女皇挑眉一笑,视线落在天子佩剑上,“只是能力与时机缺一不可,朕能有今日之尊,天幕当为首功。”
——若不是天幕昭告世人,她怎会知道后世会有科举制度,会有男女平等,会有女人也可光明正大掌权的一日?”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天幕是她的启蒙者,更是所有女人当顶礼膜拜的供奉者。
女皇轻抚天子佩剑,轻轻一叹——
当以天子佩剑赠天幕。
若有女子颠倒,江山社稷陷入危难之间,她希望天幕再次横空出现,警示后人,拨乱反正。
“你好,up主谭笑笑是吗?”
“这里视频平台,有粉丝把礼物送到平台这了,你地址说一下,我让快递员给你送过去。”
“哦哦哦,非常感谢!我的是XXX。”
三天后,谭笑笑收到快递,萧何送的一把麦穗,韩信送的大将军佩剑。
麦穗是今年的新麦,颗粒饱满,形状极好,而大将军佩剑更是古朴威严,汉初的历史厚重感扑面而来。
“……”
你们历史粉都这么豪横的嘛!
这一比一比例打造的佩剑得多少钱才能买到啊!
谭笑笑哭笑不得,录了一期感谢视频——
“谢谢宝宝们的馈赠,但这些东西我真的用不上。”
“宝宝们以后不要破费了,给我一键三连就可以啦~~”
她以为出了视频之后,粉丝们的赠物行动应该不会再有,哪曾想,她还是低估了历史粉的入戏程度与壕无人性——
“谭笑笑是吗?”
“又有粉丝给你送礼物啦!”
——女帝吕皇送您尚方宝剑一柄,上斩昏君下诛逆臣!
其宝剑比韩信的大将军佩剑更精致华美,如果韩信的大将军佩剑是四位数,那这把天子佩剑高低得在后面添俩零。
历史粉都这么壕无人性的嘛!
为什么同是历史粉的她过得这么苦逼!
谭笑笑不解,但谭笑笑更不解的在后面——
女皇吕帝是谁?她记得历史上没有这号人来着。
虽然不知道是谁,但不影响她做视频答谢,“姐妹戏瘾收一下,社会主义没有君和臣。”
“不过在我这里可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