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后丝毫不意外。
——果然是又一个自命不凡的螳螂。
“这才有大汉诸侯王的风范。”
刘邦很满意,“外戚专权,就得起兵勤王,要不然要他们这些诸侯王做什么?”
【请注意这个“立齐王为帝”,几乎直白点明齐王三兄弟就是奔着皇帝的目标过去的。齐王三兄弟想称帝,朱虚侯东牟侯与大臣们为内应,齐王在外起兵,里应外合之下,把大汉江山从此握于掌中。】
【齐王开始的确很成功,几乎畅通无阻便兵发长安,很多大臣不愿意参与老刘家与老吕家的内斗,开始作壁上观,灌婴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齐王来势汹汹,吕产命灌婴出兵剿灭,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吕产是非常信任灌婴的,否则不会在大军压境的情况下派他出战,要知道汉初的武将还是很多的,吕产肯定要选择一个自己最信任的人出战,否则会有那人拿了兵权转投齐王的风险。】
【吕产精挑细选之后,选择了灌婴颍阴侯。】
【可惜,被吕家寄以厚望的灌婴,却再一次让吕家失望了。】
“好家伙,这是天亡吕氏啊!”
“吕家男人不止能力差,识人眼光也不行,但凡他们用对一次人,吕家都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就是,明明皇后这么厉害,她的侄子却笨得跟猪一样,都是吕家养出来的人,怎么人跟人的差距这么大?看人的眼光也大到离谱?”
“你这是帮刘不帮吕啊。”
刘邦伸手拍了拍灌婴肩膀,“干得好!”
灌婴立即拱手,“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是刘氏的天下,哪里轮得到吕家来指手画脚?”
【史记有言,灌婴到了荥阳之后,就与绛后周勃密谋,屯兵荥阳,暗示齐王准备诛杀吕氏,齐王因此也屯兵不动。】
【大军压境,自己派出的灌婴却按兵不动,蠢笨如吕禄吕产也终于觉察到了危险,他们是怎么做的呢?他们是——交出兵权。】
【不错,你没有听错,在大军压境而自己的将领又背叛自己的时候,吕禄选择相信好友郦寄的话,交出兵权游山玩水,这也就有了刚才的吕嬃气摔珠宝的事情。】
“蠢笨如猪啊!”
“吕家就是死在自己的蠢上面!”
“不,我倒是觉得吕家是死在识人不清用人不当的事情上。”
吕雉闭了闭眼。
灌婴,郦寄,之后再是谁?
萧何身体不好,撑不到那个时候,不是萧何,那就是陈平,周勃。
——这些人个个受过她恩惠,甚至还有人是她的同乡,与她私交甚好,可却在她死后诛灭她吕氏一族。
是她识人不清,还是天下容不得她吕氏当政?
不,都不是,是因为她的子孙撑不起九州天下的重任,更是因为她吕氏子弟蠢笨无能,哪怕她把他们推上天子之位,推上相国大将军,但他们依旧会被人轻而易举拉下来。
德不配位,必受其咎。
但是这一次,她不会允许这样事情的发生。
她的子孙后代不配,但——她配。
吕雉缓缓睁开眼。
与此同时,心腹交代完使臣,左手按剑躬身入殿,小声向吕后复命。
吕后睁开眼,但并未着急说话,她的视线缓缓落在萧何身上,见一代名相萧何眼皮狠狠一跳,她便悠悠笑了起来。
“我要淮阴侯活着。”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萧何听得见而别人听不见的程度,“然后,为我所用。”
作者有话说:
韩信:明智的选择!!!
很多人对吕后的印象停留在残忍残暴上面,但有一说一,作为一个政治家,她杀人真不多,而且巨好哄
刘肥发现吕后想毒杀自己,果断把自己七十多座的其中一块封地城阳郡送给鲁元公主,并且认鲁元公主为王太后,吕后非常高兴,就放过刘肥了,后面也没再针对他,对他的儿子们也不错,还把他的次子刘章召进长安为官,封侯朱虚侯,也就是后来领兵剁了吕家的猛男。
吕后活着的时候非常非常喜欢朱虚侯刘章,把他当儿子养,哪怕刘章假借酒意杀了一个吕家人,吕后依旧不计较,依旧很喜欢,就,真的挺好哄的__
萧何陡然生出一种不好预感。
虽说自陛下登基之后他便没有过好预感,坏事一件接着一件,飞鸟尽,走狗烹,似乎是君主与臣子逃不开的命运,古有范蠡勾践,而现在,轮到他们与陛下。
但这种局面是他能预想得到的,古往今来,能有多少功臣良将得到善终?更何况是陛下年迈,而太子懦弱年少,而他们这群功臣良将却正当壮年,莫说陛下不放心,哪怕是他们到了那个位置也未必能放得下心。
尤其是现在天幕已经预警,未来的功臣宿将会屠吕氏乃至屠戮天子,这无疑是在陛下的猜忌上又添了一把火,所以他几乎可以看到自己的命运——鸟尽弓藏,不外如是。
可这是他能看得到的,吕后的所作所为乃至心中所想却是他看不到的,这个女人的野心空前膨胀,临朝称制的太后已经满足不了她,她想要更多。
——天幕所谓的男女平等?又或者说是女子可以入朝为官?
他不敢想。
所以他避开吕后的视线,垂眸看着自己衣袖上的祥云纹路,假装自己没有听到吕后的弦外之音,可这显然是掩耳盗铃,因为他听到天幕的声音仍在继续,一步一步把裹挟着他的命运将他推入深渊——
【吕禄吕产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更没有任何政治家该有的政治素养,他们只是极为普通甚至有些好哄的普通人,当他们因为血缘关系被吕后推到不属于自己的位置,看似是提拔他们,实际上却是害了他们,登高必跌重,他们掌控不了权力,就会被权力反噬。】
【精明如吕后,难道不明白这件事吗?】
【她明白,但明白也没用,因为她没有选择。】
【惠帝早死,惠帝的儿子们非常年幼,根本弹压不住功臣宿将与诸侯王,她在一日,功臣宿将与诸侯王畏惧她的手段不敢生事,但她一旦崩逝,等待少帝与吕氏的便是灭顶之灾。】
【她明白这一切,更明白自己死后吕家必会遭到清算,所以她早早做了部署,让刘氏子弟全部娶了吕氏女,妄图用联姻把刘吕两氏死死绑在同一条船上,对于那些不安分的、对于自己有威胁的刘氏子弟,她毫不犹豫下手除去。】
【最典型的是赵王,前后三个赵王或间接或直接全部死在她手上,所以她又得了一个称号——赵王杀手。】
吕后丝毫不意外自己杀刘如意。
一个险些颠覆自己儿子太子之位的人,她怎么可能允许他活在世上?
对于威胁,最好的办法是斩草除根。
至于后人的评价,呵,她根本不在乎。
——她想要的,她拿到了,而那些让她不开心的,也全部被她除去,这就足够了。
戚夫人:“!!!”
刘邦:“!!!”
他的爱子如意的封号是什么来着?!
——赵王!
“吕后,你好狠的心。”
疼在自己身上,刘邦笑不出来了,“如意还是个孩子啊!”
“陛下,您节哀啊。”
这次轮到樊哙来安慰刘邦,就如刚才刘邦安慰樊哙。
不过樊哙比刘邦的安慰真心得多,毕竟他是过来人,经历过独子被害的噩耗,以己度人,他能体会刘邦的心情,“您往好处想,大汉江山还是刘氏江山,您的家业与子孙后代都在啊。”
——哪像他,就那么一个儿子,都被那些狗日的孙子们给杀了。
“可那是如意啊,最像我的儿子。”
刘邦哼哼唧唧。
“幸好天佑大汉,以天幕示警,陛下大可借此改变悲剧。”
陈平道,“再者,吕后如此屠戮宗室,必然留万世骂名,如此一来,赵王也不算无端枉死。”
【但作为一个合格甚至极其优秀的政治家,吕后杀几个宗室是无伤大雅的,后世李太宗屠兄杀弟,一样名垂青史。】
【衡量政治家的标准从来不是她有没有杀过人,而是她是否能让百姓安居乐业,朝野海晏河清,很明显,吕后做到了,所以她杀些蛀虫宗室在我这里不是事儿。】
陈平:“……”
天幕,有些话你大可不必不说!
打脸来得太快,陈平面色有些尴尬,但此时的刘邦并没有心思注意陈平的脸色,而是被天幕的话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什么蛀虫?”
刘邦愤愤不平,“那是我的儿子!大汉的诸侯王!”
“哪能用蛀虫来形容他们?!”
【诸侯王们不事生产,投了一个好胎,就可以骑在老百姓的头上作威作福,对于这样毫无建树的诸侯,死得越多,老百姓的生活才越好。】
【要知道西汉的诸侯王们是真正有实权的,当地的百姓不仅要向中央交税,还要给诸侯王们交税,层层剥削下,老百姓兜里还能几个子儿?能吃饱几日的饭?】
【所以我才说,这样的诸侯死得越多越好。】
“这……是这个道理啊。”
“这些王爷们生来就高高在上,享受我们的供奉,可他们为我们做过什么事?”
“是啊,吃香的喝辣的时候从来想不到我们,想要杀吕氏了,却打着我们的旗号,可我们才不管是他们想杀吕氏,还是吕氏想杀他们,我们只想吃饱肚子,有余钱的话再给自己婆娘置办一身像样的衣服,就这么一点点的心愿,都很难实现。”
“天幕说得对,这样的诸侯全都死完了才好呢,这样咱们就能少交钱了,这样才有余钱买吃的买衣服。”
“对,我才不想要趴在我身上吸血的诸侯王,我自己辛辛苦苦挣的的血汗钱,凭什么不能我自己花,而是要送给一个什么都不做的王爷花?”
“交给皇帝还能说一句皇帝治理天下辛苦了,可交给王爷算什么?”
“郡县有郡守,有县令,是他们在治理我们,王爷呢?他们什么都不做,却享受着我们的供奉,这不公平。”
“什么公平不公平?人家是王爷,咱们就得给他们交钱,谁让他们是王爷,而咱们是平头百姓?”
【秦末农民起义,陈胜吴广喊出震耳发聩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可当动荡不安的社会归于稳定,阶级也跟着分明。】
【在没有科举制的汉朝,普通老百姓想要当官几乎是难于上青天,而诸侯王们得益于是刘邦的子孙,生来就比别人高一等,不事生产却坐拥金山银山,是趴在老百姓身上吸血的蛀虫,这种蛀虫被吕后杀掉几个,对百姓有百利而无一害。】
“放肆!”
刘邦听得一肚子火,“大汉江山是我九死一生打下来的,凭什么不能分封给我的子孙?”
“我的儿孙是蛀虫,吕氏一族又是什么?不一样是蛀虫?”
【同理,吕氏一族也是。】
【但他们稍微比诸侯王们好一点,没有那么多的封地,也剥削不了那么多的百姓,且他们知道自己受之有愧,在吕后死后战战兢兢,不像诸侯王们那么理所当然——天下是我老刘家的天下,我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但只有我能折腾,别人不能越俎代庖。】
【这,就是齐王起兵的最主要原因。】
齐王不解。
这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齐王不解,其他诸侯王更不理解,甚至功臣宿将们也不理解。
君主将自己子孙分封诸侯王,这是自古以来就存在的事情,而诸侯王们也因为将天下视为家,一旦天下有难,诸侯王们便会第一个站出来保家卫国。
这是千百年来约定成俗的事情,怎么到了天幕那里,就成了有些一言难尽的决策?
【而功臣宿将们,也默认天下是老刘家的天下,所以齐王能一呼百应,而吕氏却是众叛亲离。】
【吕氏一族的覆灭,不仅仅是因为吕氏子弟的愚蠢,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他们姓吕而不是姓刘。】
萧何心情极为复杂。
天幕果然是天幕,一针见血点出吕氏一族败亡的真正原因。
——如果他们姓刘,再怎样专政也不会有大臣诸侯的不满,更不会落一个满门被屠的结局。
吕后依旧不意外。
她抬眼看天幕,天幕在翻滚,而她的眸色也在翻滚着,伴随着天幕之上最后一个吕氏子弟倒下,她眸间再无一点色彩,只剩下一片浓郁的黑。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刘邦,听到这句话彻底坐不住,“吕家人就是被自己蠢死的,跟他们的姓氏没关系!”
——天幕的话动摇了他统治天下的法理。
【因为汉家江山是刘氏一族的,所以功臣宿将们更倾向帮诸侯王,而不是帮吕氏。】
【吕后在世时,他们畏惧于吕后的威势,不敢有半点不敬念头,但一旦吕后崩逝,他们便会疯狂反扑。】
【这是封建社会的局限性,外戚专政,注定不被世人接受,要么篡位登基,要么不得好死,没有任何缓冲的余地。】
“篡位?”
刘邦跳脚,“他们也配?!”
【吕后显然没有打算让吕氏一族篡位,娘家侄子虽亲,但亲不过自己的子孙后代,她把吕氏一族提到高位,一是扶持娘家,二是天子年幼而群臣强势,若再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娘家作为靠山,年幼的天子根本坐不稳天子之位。】
【但吕氏一族辜负了吕后的期望,同样,大臣们更是辜负了她。】
“放屁!”
刘邦越听越觉得天幕偏心吕后,“我对臣子有知遇之恩,封臣子高官厚禄,她有什么?”
“陛下说得对。”
灌婴颔首,“陛下对臣有知遇之恩,臣纵百死也难报万一。”
“吕氏专权,大汉危如累卵,臣如何能不站出来拱卫我大汉万里江山?”
“正是这个道理。”
陈平捋着胡须,沉吟片刻跟着开口,“天幕虽至今不曾点明联合诸侯王的人到底是谁,但据臣推论,此人多半是微臣。”
“臣或许有自己的私心,怕齐王称帝后清算微臣,所以才立了文帝,但是陛下,臣自始至终忠于陛下忠于大汉,臣有私心,但瑕不掩瑜,不曾辜负您临终之托,将大汉江山完完整整的交给了您的子孙。”
“对,就是这样。”
周勃道,“陛下,您知道臣是粗人,不会说话,但臣知道您是天子,您才是臣真正要忠于的人——”
“打住,少说好听话。”
樊哙双手环胸,“既然对陛下忠心耿耿,那娘娘杀赵王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站出来?”
“你们不是忠于陛下忠于大汉江山吗,怎么连陛下最喜欢的赵王都护不住?”
樊哙早年是屠夫,后来跟随刘邦打天下,与陈平灌婴周勃他们一同出生入死,说句过命的交情都不为过。
放在以前,他根本不会故意刺他们,但自从得知自己的婆娘儿子是死于这些人手上,那些过命交情便显得格外讽刺了。
——他把人家当兄弟,人家只想对他斩草除根,他八九岁的儿子都惨遭毒手,这种兄弟他还要个屁?扔了了事!
灌婴、陈平、周勃:“……”
“陛下,你别听他们的,他们就是一群墙头草,谁厉害听谁的。”
樊哙道,“现在陛下厉害,他们对陛下表忠心,以后娘娘掌权了,他们说话能比现在更好听。”
“樊将军,你这便是迁怒了。”
陈平皱眉,“我对陛下之心日月可鉴——”
【为什么说大臣们辜负了吕后呢,是因为吕后对他们非常不错,给他们高官厚禄不说,还赦免过他们死罪,比如说,陈平周勃。】
【公元前195年,刘邦病重,有人向刘邦进谗言,说一旦驾他崩,樊哙就会带兵诛杀戚夫人与赵王刘如意,刘邦大怒,派陈平周勃立斩樊哙,提头来见。】
“陛下!您要杀我?!”
樊哙眼睛瞪得像铜铃。
作者有话说:
樊哙:我为陛下拼过命,我为陛下流过血,陛下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
陈平:因为你手握兵权而且还是吕后的妹夫啊~~
讲真,吕后真实美强惨,张良死在186年,樊哙死在189年,能帮自己的人死得早,之后的岁月就是她一人独面朝臣与诸侯,当然,还有想欺负孤儿寡母的匈奴~~
①:司马迁·《史记·卷九十五·樊郦滕灌列传第三十五》是时高帝病甚,人有恶哙党于吕氏,即上一日宫车晏驾,则哙欲以兵尽诛灭戚氏、赵王如意之属。高帝闻之大怒,乃使陈平载绛侯代将,而即军中斩哙。
——这的确是他家陛下能做出来的事情。
樊哙是吕后的妹夫,天然与吕后一派,可陛下年迈而吕后年壮,野心勃勃且有手握兵权的妹夫为依靠,陛下如何能放得下心?如何能不杀樊哙剪除吕后羽翼?
“污蔑,这是污蔑!”
刘邦瞳孔比樊哙更地震,语气诚恳,声音真的不能再真,“咱俩自幼相识,又同生共死,我怎么可能杀你?”
【刘邦为什么要杀樊哙呢?原因其实很简单,樊哙娶了吕后的妹妹吕鬚,是吕后的妹夫,关系摆在这儿,他肯定跟吕后一条心啊。】
“陛下!我更跟您一条心啊!”
气头上的樊哙连臣都忘了用。
——他对刘邦掏心掏肺,就差把自己的命拿给刘邦,可刘邦呢,为了别人的几句话就要杀他,这样的刘邦,还是他当初誓死追随的刘季吗?
“我知道,我知道。”
刘邦拍着樊哙肩膀,不断安抚樊哙,“这肯定是污蔑,我肯定不能为这点事杀你啊。哪怕有,那也是我病得糊涂了,要不然我肯定不能杀你啊。”
——你死了还有人跟我婆娘一条心吗?
大臣们一个比一个能打,我哪敢让我婆娘独自面对他们啊?
当然,这些话只能他私下跟樊哙说,当着陈平他们的面,说这话跟不信任陈平似的,没得寒了功臣良将的心。
天幕的话犹言在耳,樊哙心寒得很,甩开刘邦的胳膊,不想搭理这个连自己都杀的皇帝。
“别气,这绝对是污蔑。”
刘邦好脾气收回手,又交代一句。
吕后眸色有一瞬的阴沉。
【而吕后呢,对政敌狠辣,但对自己的人都是非常好的,如果说陈平敢杀樊哙,那吕后绝对会灭陈平三族替樊哙报仇。】
【陈平当然明白这个道理,这个时候刘邦已经病得非常重了,随时都有驾崩的可能,他前脚杀樊哙,吕后后脚就能灭他族,于是他跟周勃商议,樊哙这尊大神咱们惹不起,别杀了,改成囚禁,把樊哙装进囚车里拉到长安,让刘邦自己跟吕后掰扯,别把自己夹在中间当炮灰。①】
【路走到一半,刘邦果然死了,陈平这个时候就非常庆幸,幸亏自己没杀樊哙,要是真杀了,自己这大好头颅也保不住了。】
“到底是陈平啊,聪明!”
“要是换成别人,接到命令就杀了,以后等吕后掌权了,自己的结局肯定好不了啊。”
“就是,当官也不容易,夫妻俩斗法,底下的人受罪,陈平要是蠢一点,别说高官厚禄了,自己的家族都得跟着陪葬。”
“你挺聪明啊。”
樊哙刺陈平。
陈平苦笑,“樊将军,你我也曾并肩作战同生共死,有同袍之泽。”
“为何我不能是为了同袍之情不杀你?而是怕被娘娘报复才不杀?”
“你少哄我,我笨是笨了点,但不傻。”
樊哙冷哼,“你们要是真顾忌同袍之情,就不会杀我婆娘孩子。”
【陈平虽然没杀樊哙,但也领了刘邦的命,把樊哙囚在囚车里一路押过来,丢人不说还被折腾,吕鬚与樊哙感情好,吕后与樊哙感情更好,这姐妹俩肯定不会饶了他,陈平左想右想,哎,又想出一个好主意——】
【他直接进宫,在刘邦棺材前哭,一边刘邦一边哭自己,“陛下啊,您让我就地斩首樊将军,可樊将军是大汉栋梁,我怎敢轻动啊!”】
【“您看,我把樊将军带回来了,您睁睁眼,自己发落樊将军吧。”】
“真能哭。”
樊哙讥讽,“这么会哭咋不在自己爹坟头多哭几声?”
“樊哙,你差不多得了。”
周勃是典型的武将,口直心快替陈平打抱不平,“那是陛下的命,陈侯能不遵从吗?如果是陛下让你杀我们,你提刀比谁都快。”
“……”
我可谢谢你了,在这个时候把我推出来。
刘邦瞪了一眼周勃,“好了好了,有什么可吵的?”
“我不可能杀他,更不可能杀你们,这是我病糊涂了,才让小人逮到机会假传圣旨,但这绝对不是我本意,你们是我左膀右臂,跟着我从一无所有到现在的坐拥天下,你们以国士待我,我当然以国士待君——怎么可能杀你们?”
“再者,天下虽平,但仍有匈奴虎视眈眈,匈奴未灭,我却把你们给杀了,以后匈奴打过来了,谁来保护咱们的大汉?”
“鸟尽弓藏的事别人能做,我刘季做不出来,亏良心,以后死了也不安宁。”
刘邦已上了年龄,早已不是当初的意气风发游侠,声音不似从前清亮明快,他如今的声音带着这个年龄独有的沧桑浑厚,可当他开口,他的声音还是能把他们带回过往岁月。
那一年他们风华正茂,热血沸腾壮志凌云,纵然面对强大如横扫起义军的章邯,力能扛鼎的项羽,他们也不曾害怕,一腔孤勇,誓要荡平乱世,还九州四海一个太平盛世。
他们做到了。
诛章邯,灭项羽,天下九州,尽归于手。
被追杀狼狈逃命的时候他们不曾猜忌,战败受辱时他们不曾猜忌,鸿门宴时他们更不曾猜忌,但现在,他们要互相猜忌,彼此提防了吗?
樊哙心中一痛,脸往刘邦的位置稍稍转过来一点,“陛下,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
刘邦立即回答,“我还能骗你?”
“那,我信陛下。”
樊哙抬头看刘邦,“陛下,我跟着你起义那一天,脑袋就别在裤腰带上。”
——“我的命早就给你了。”
刘邦呼吸微微一顿。
三军主帐虽大,但他与樊哙亲密,樊哙向来坐在离他最近的位置,今日也一样,樊哙坐在他的下首位置,隔着几案,他能清楚看到樊哙此时的表情,命悬一线时都不曾流过泪的绝世悍将此时眸光轻闪,眼里隐约有着雾气,但他显然信奉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抬手抹了把脸,恢复凶神恶煞模样,随后一脚把几案踹翻,径直跪在他面前。
“这颗头颅虽然长在我脖子上,但它是陛下的。”
他指着自己的头,一字一顿,“如果陛下想要它,可以随时来取,我樊哙绝无怨言。”
“我樊哙为陛下百死无悔,送陛下一颗头颅又能怎样?”
他看着他的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黝黑脸庞突然浮现一抹孩子般天真的笑,声音蓦然轻了,“但我只有一条,陛下,别让别人来杀我,别让我死在别人手里。”
“我这颗头颅,只能陛下亲自来取。”
——“别人,不行。”
刘邦心口狠狠一跳,心跳陡然停止。
“我怎么可能要你的头?”
刘邦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可樊哙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跪在他面前,他早已不是意气风发的游侠,而樊哙也不是锋芒毕露的少年郎,当他跪在他面前,他才发现原来他早已生了白发,密密麻麻,几乎把黑发全部染白。
而他的背也不似从前,从前的他在项羽面前不弯腰,没有那么聪明,却天不怕地不怕,敢与天公试比高,可现在,他的背已经弯了,他的身材也不像之前那么壮硕,跪在他面前时,肩膀甚至还一高一低。
——他什么时候这么老了?明明他比他还小好几岁。
刘邦有一瞬的恍惚。
他伸手,想把跪在自己面前的樊哙扶起来,可他与樊哙之间隔着他的几案,他的手碰不到樊哙。
他与樊哙已不是好友的关系,而是君和臣,自然而然的,他与樊哙不再同坐一席,他们有各自的位置,也有该有的距离。
——他与樊哙,早已不是伸手便能碰到的距离。
他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与樊哙有一尺距离。
“陛下,臣的这颗头也只能陛下取!”
灌婴声音响起。
刘邦侧脸。
他看到灌婴起身离座,与樊哙一样跪在他面前,头抵在地上,绝对的臣服。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将军,突然想起灌婴来投时的模样,那时候的灌婴真年轻啊,飞身下马,佩剑一送,锋利得像是一把刚出鞘的剑。
他接了灌婴的剑,也接了灌婴的投诚,他拍着灌婴的肩,心里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他说嬴政有蒙恬,但他有灌婴,他得灌婴,大事可定,灌婴笑着看着他,眼睛灿烂如天上的星。
“你做什么?”
好脾气的刘邦此时有些温怒,“起来!”
但灌婴也没有回答他,只是跟樊哙一样安静跪在他面前,他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他高高竖起的发此时也有了白色的痕迹。
“陛下——”
周□□身。
“不许跪!”
刘邦大吼。
他的手掌重重拍在面前几案,震得酒樽咕噜噜滚在地上。
“是。”
于是周勃立在那,低着头向他回话,“陛下,刚才陈侯说了,诛杀诸吕甚至屠戮少帝的人多半是臣和他,臣仔细想了想,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留侯身体不好,萧相年事已高,唯我与陈侯在那个时候仍有心力谋划此事。”
“不错。”
陈平起身接道,“此事牵连甚广,连舞阳侯的家人都被诛杀,臣承认,是臣心狠手辣,赶尽杀绝。”
“但,若再给臣一个机会,臣依旧会做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