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这个结论始终没能被证实,就是因为我们也从来没有遇见过成为域外天魔还保留着原先特征的人。”
域外天魔向来擅长隐匿踪迹,也不是所有人都一定保留着本相,因此这些推测也仅限于理论。
幸好,阮子晟自己送上了门。等到他将“物证”带去学宫,或许某些想法又会迎来新的结论
比如,还有一位学宫的教习先生曾发现吃过人的邪魔似乎具有更高的灵智,于是她提出邪魔吃人或许是为了锚定理性与智慧。
没有确切的证据时,桑清衍也不知道结论如何,但他觉得答案没准就是如此。
“真相应该大致就是这样了,或许还有一些偏差,但也相差不远。”
桑清衍缓缓解释着,有些内容他曾在祖陵闲聊时告诉过盛千婵,而另外的部分却是第一次吐露。
从震惊到接受,盛千婵逐渐平静下来。
倒也不是真的淡定,主要接受的信息太多了一时有些麻木。但她思维还活跃着,也没忘记自己最惦记着的事。
她看着死狗般被随意扔在地上的男人,怎么也无法将他和之前见过的丑陋的邪魔联系在一起,越看越觉得神奇。
于是,她斟酌着提出自己的小小要求:“那些先别管,我就有点好奇……可以让我研究他一下么?”
盛千婵的小小愿望最终还是没能得到实现。
偏偏桑清衍拒绝的理由也很正当, 阮子晟作为证实邪魔来历的重要证据,他要将其送到天元学宫由专人研究,这也是他身为仙尊的职责之一。
况且, 盛千婵的境地着实有些低。哪怕阮子晟处在濒死状态, 完全不设防备,以她的实力去探查一下,都有可能受到反噬。
更别提阮子晟已经不是普通的人类修士,而是成为了常人无法理解的存在。
来自邪魔的诡异力量有多难缠,桑清衍相当清楚, 即便有他从旁守护,他也不放心盛千婵贸然去研究这种力量。
盛千婵只能眼睁睁看着阮子晟那么大个人被桑清衍捆成了蚕蛹,然后装进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黑盒中,望眼欲穿地叹了一口气。
“哎。”
她也对域外天魔很好奇啊。
听完桑清衍说的那么话,她就模模糊糊产生了一个想法。既然被妖邪力量侵蚀就可能转化成邪魔的话, 那弄清楚其中的原理是不是也可以进行针对性地抑制?
虽然具体的思路还不太清晰, 但盛千婵觉得完全可以尝试。
只是, 出师未捷身先死,她连研究对象都没捞到手, 实验缺少最关键的一部分数据,这事儿不好干呀。
要不然, 回头她也去天元学宫瞧瞧?
盛千婵摩挲着下巴, 想起了桑如阳之前在她耳边的念叨。那小子说尽了天元学宫的好话, 把那地方渲染得和世外桃源一样, 说得她都心动想去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桑清衍不知道自己身边人正蠢蠢欲动想去学宫, 被盛千婵眼巴巴地盯着, 他将手中的小黑盒收好, 顿了顿,又不知从哪拿出了一个似玉非玉的黑金色小瓶。
“给你。”
言简意赅的吩咐,盛千婵歪头:“昂?”
一边疑惑,她一边也没忘记伸手将小黑瓶接过来。
“这是什么?”
神识下意识扫过,盛千婵有些惊讶地发现这小黑瓶竟然隔绝了一切探查,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材质。
“你想要的东西。”桑清衍的话还是那么少。
“啊?”
盛千婵一头雾水,突然间她想到了什么,又看向桑清衍。在得到桑清衍的示意后,她小心翼翼地拧开瓶盖看了一眼小小的瓶身内居然装了一块拇指长的血肉。
作为礼物来说,这无疑有些重口。
可是当盛千婵细细感应完之后,她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哇!这是阮子晟的血肉吗?”
桑清衍“嗯”了一声。
那么大个人直接给她研究是没可能了,但是他也不想看见她失望的模样,只是一点点血肉,掀不起什么风浪,让她留着也无妨。
“桑清衍,你真是个大好人!”
明明刚才还义正言辞拒绝了,没想到居然给她留下了一小块实验样本。虽然不多,但是总也好过没有嘛!
少女欢呼着将小黑瓶珍而重之地收进储物戒,扑上来抱住桑清衍的胳膊亲昵道谢。
她一下子凑得特别近,眼睫毛都几乎要扇到他的脸上,还是他伸手扶了一把才站稳。
柔软的樱粉色的唇近在咫尺,桑清衍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唇,等意识到少女并没有扑上来亲他之后,他才不自然地挪开了眼。
盛千婵还在开开心心地说着她终于可以继续她的实验,没准这次能够炼制出克制邪魔力量的丹药之类的话,桑清衍没听进去几句,但看着她兴高采烈,心情一下由阴转晴的模样,也由衷地感觉到了一丝愉悦。
不管是跟林岩做交易留下药典,还是特意切下一块域外天魔的血肉,对他而言都不是必须的事,但他却都做了。
仔细想来,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无非只是想让她开心一点。
盛千婵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
一向不曾在意世人美丑的清玄仙尊在这一刻下了定论。
“走吧,该回去了。”他顺势揽住盛千婵的腰,随手一撕,无形的空间出现了一个裂口,他带着一人一鸟迈进虚空。
也不知道他的回去,会不会让某些人失望?
寻常的修士想要横渡虚空,还得借助传送阵法,桑清衍仗着自己实力强横,无惧虚空之中的恐怖乱流,一路急赶,回到桑家的时候竟也只比云舟晚了半天。
有他贴身护着,不管是盛千婵还是傻鸟都没伤到半根毫毛,就是最后落地站稳,盛千婵感觉自己小腿肚有点打颤。
他们回来的落点就是桑清衍在云舟上的房间。
云舟停在桑家秘境的入口,还没被收起来,船上没有闲杂人等,不过周围倒是隐约有人在护卫,显然是在等待着什么。
盛千婵不用想也知道,这多半是她扯的谎被当真了他们仙尊在云舟上闭关,自然不会有人傻到来打扰。
但要是就这么推开房门走出来,仙尊大人结束闭关的消息恐怕就会立刻传遍整个桑家。
果然,还没下船,盛千婵就看到陆陆续续有人飞了过来,落在云舟附近。
她推了推桑清衍,想让他把自己放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别贴太近,结果这男人跟眼瞎了似的,愣是没有一点反应,手环在她腰间,自然得像是做过成千上百遍。
盛千婵也不好意思开口。
都是修士,难免有谁耳尖,万一被人听了去,又是尴尬,干脆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淡定地看向四周的桑家人。
盛千婵不知道有没有人在他们俩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发现端倪,但从围过来拜见他们俩的人来看,似乎也没有人显出什么异样。
她看了一圈,放弃观察,果断地把这一难题交给了桑清衍。
大约是知道桑清衍的性格不喜寒暄,那些前来见他的桑家人也没敢耽误他时间,等到黎婆婆和几位长老赶到,其余人便都识趣地自行散去。
一脸慈祥和蔼的黎婆婆看着他们俩亲密无间的姿势,眼底划过一丝笑意,语气温和地说道:“回来就好。”
其他几位长老也跟着一阵附和。
盛千婵被黎婆婆带着笑意的目光看得有些说不出的羞涩。
她活了太多年头,见过太多的人与事,阅历之深几乎难以想象,那双眼睛仿佛透着能够看穿一切的智慧光芒。
她只是眼含笑意地看了一眼站在一起的两位年轻人,盛千婵就生出一种自己做的坏事被抓包了的心虚感。
好在这种需要寒暄的场面并未持续多久,桑清衍很快就带着她回到了他们俩的住处。
时隔多日回到自家的小窝,盛千婵久违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难怪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的确是真理!
桑清衍倒是自婚后就没踏足过她的寝殿,头一回见到她屋内的布置,整个人明显愣了愣。
与他的极简主义相比,盛千婵的住处从每一个细节都体现出了什么叫琳琅满目。
桑清衍是一贯不喜欢这么繁琐累赘的事物的,可看着盛千婵寝殿的布置,竟也怀疑起他自己的住处是不是真的太冷清了些。
“咳,我来的时候就差不多这样了,后来婆婆他们送来的东西实在太多,我也没地方收纳,就叫桑蔓她们都摆起来了。”
盛千婵担心他觉得自己骄奢淫逸、铺张浪费,赶紧解释了一句。
但这话说得委实没有几分说服力,说到一半她就忍不住摸了摸鼻尖铺了满屋子的柔软毛毯确实看着有些夸张。
而摆放在床榻上的巨大毛绒玩偶,靠着椅背的毛绒腰垫,躺椅上的毛绒颈枕,以及类似的诸多事物,一看就不是他人送的,而是她带着小侍女们一块动手自制的……
“我觉得吧,一个人住在什么样的环境,心情是不同的。而且自家的家,肯定怎么舒服怎么来。黎婆婆之前看过,还夸我眼光好呢。”
盛千婵小声地碎碎念,还搬出了一座靠山。
桑清衍平静地颔首:“你开心就好。”
他这话不是阴阳怪气,更不是在说反话,而是真心实意地觉得盛千婵做事只要她开心就行。
换一个人也许会误解,但盛千婵却能理解他的意思。听完这句话,她眯眼笑了笑,彻底放下心来。
“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回头也给你布置一下。”
她拍了拍手里的腰垫。
一句原本只是客套的话,没想到桑清衍还真应下了:“嗯,等会儿叫人把这个送到我屋里。”
“……?”
盛千婵笑意微微凝滞。
可话都放下了,她也不好意思再收回,只好继续笑吟吟地点头:“好啊。”
桑清衍回来还有一堆事等着处理,看着盛千婵回到屋里准备休息就离开了。
相比起他,盛千婵即便有事,也至少都来得及等她休憩完毕再说。
只不过乌灵薇一行人原本要走,因为盛千婵和桑清衍两人都在闭关没有现身,想着要和他们俩打个招呼再离开,因此一行人便又拖延了一阵。
得知自己的朋友们被桑家留下做客,暂时还没有离开的事,盛千婵洗漱完换了身衣服就又出门去找人了。
仔细一盘算,盛千婵发现其实她的事也不少。
除了去见朋友,她还要去看望之前出事的那些小侍女,还得跟黎婆婆和桑如焰叙叙旧。回头还要和桑家的长老们见面,桑清衍那边到时候可能也需要她出面叙述一些事情。
而她还得在这些杂事间抽空继续自己的研究,还要努力修炼……
对!她要好好修炼,尽快把修为提起来!
想到自己想研究一下域外天魔都因为修为不够被拒绝的事情,盛千婵想要修炼的决心就更坚定了。
今晚她不睡觉了,修炼,修它一个通宵!
夜凉如水, 桑清衍睁开眼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床榻。
说什么修炼也要劳逸结合,适度睡眠有益于身心健康,全是歪理。要不然他为什么一点睡意也没有, 躺下去什么样, 现在还是什么样,甚至两个时辰过去感觉更累了。
桑清衍觉得自己魔怔了,竟然会听信盛千婵的话。
那个女人说得多好听,结果自己呢?
说着要睡美容觉,实际上回来后修炼起来比谁都积极。不仅忙着修炼, 还忙着研究她那个新丹方,毅然决然地把他们俩的双修约定抛到了脑后,从早到晚整天不见人影。
问她院里的小侍女,也只能得到一句“夫人正在闭关”。
偶尔空闲了,也天天不务正业, 就知道跟着桑如阳和她几个狐朋狗友混迹在一起。
前些天, 恰逢银霞山药宗幸存的那批弟子找到了, 药宗新址还在整修,这群人便也暂时来了桑家, 她更是天天往药宗那堆人的院子跑。
桑清衍从议事堂出来时,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一群人嘻嘻哈哈的笑闹声。
有几次桑清衍都已经走到院落外了, 听着他们肆无忌惮地插科打诨, 为了某个修炼上的问题或是某味灵植对丹药的作用, 争论得面红耳赤, 想要走过去看一看的脚步就开始踌躇不前。
他不是桑如阳,他是当今天下修为最高的九人之一, 是大名鼎鼎的清玄仙尊。
桑如阳虽然也身份最贵, 可他一贯被保护得很好, 天生自血脉而来的强大力量更是从小就被封印,像普通的修士一样修炼成长。
不管是身份还是力量,他身上都没有太多耀眼的光环,从不会让人轻易产生距离感。
他又向来脾气好,样貌更是生得出众,顶着一张温柔俊朗的脸,在哪都能吃得开,哪怕是混在完全陌生的药宗弟子之间,也能很快跟人熟络起来,谁也不拿他当外人。
乌灵薇和盛思言都是少年老成之辈,心思敏捷,善会察言观色,不管是眼界阅历,还是平时待人接物的行事作风,也叫人提不起排斥的念头。
萧立和江云竹这对药宗师兄妹更不用说,本就是银霞山药宗同根同源出身,眼下又刚经历了药宗之变,残存的弟子互相报团取暖,再无多少亲疏之分。
甚至,就连桑如焰也能融进他们的世界里。
有那么一两次,桑清衍在院外看到里面的树上有只火焰似的小红鸟在叽叽喳喳上蹿下跳。她遮掩了身份,谁也不知道她的真身,又乖巧地跟着盛千婵当她的小尾巴,药宗弟子们自然也能接纳她。
只有桑清衍不行。
他的威望深入人心,在他们眼中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即便偶尔走下凡尘,走到他们中间,也不会有人以平常之心待他。
当他走近,迎来的只有诚惶诚恐的接待,或者拘谨尴尬的应答。
身份、地位以及实力的巨大差距,犹如天堑般将他与他们的世界一分为二。
他也不是易子钰那样令人如沐春风般温柔有趣的性格,生性就冷淡,年纪轻轻成了桑家家主,久居高位,本就不爱说话的性子更多了几分严肃。
桑清衍知道世人给他冠以“冷漠”“难以接近”“只可远观”等等形容,大家敬他怕他,哪怕嘴上说着喜欢他欢迎他,有他在的地方就容易冷场,因而他也很少掺和各种热闹的场合。
他不想随着他走进去,院落里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用恭敬与敬畏筑起一道分隔他和他们的高墙。
所以,最终他也只是听着盛千婵带着几分欣喜得意的声音如数家珍地列举她的观点和例证,有条有理地驳倒药宗弟子的结论,赢得周围之人的欢呼与掌声。
而他则沉默远去,回到从来都是安静冷清的寝殿。
盛千婵送来的毛绒物件已经霸占了床榻和座椅,可桑清衍却还是感觉少了什么,以至于让房间显得这么空旷。
昏暗的光线中,他睁着眼,望着头顶的床幔,烛影摇曳,在其上勾勒出凌乱错落的线条,一如他此刻的思绪。
睡不着。
忽然,桑清衍的耳朵微微一动,外放出去散满整个主院的神识敏锐地捕捉到了隔壁的动静有人蹑手蹑脚地回来了。
整整两天夜不归宿,她倒是还知道家在哪儿。
哼,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像什么样。
桑清衍收回神识,想了想,面无表情地掀开被子坐起来,然后下床,出门,去隔壁逮人。
想要提升修为,还有比与他一起双修更快的办法吗?
“呼……”盛千婵轻轻地拍了拍胸口,吐出一口浊气。
小侍女适时地倒了一杯灵茶,她直接端起来一饮而尽,喝茶跟喝水似的,豪放的作风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牛嚼牡丹。
“没吵到人吧?”她低声问桑蔓。
小侍女摇摇头,又觉得夫人这般小心谨慎根本没有意义。
仙尊在家,整个院子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但凡有点动静都瞒不过他。至于她们院里的其他人,也事先得了黎婆婆吩咐,知晓夫人这些日子不需要人前人后的伺候,各自落得清静,全都一早退下了。
即便有谁修为高些,或是无意撞见了夫人的行迹,也只会当作无事发生。
小侍女心想,夫人的担心真是多虑了。
盛千婵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更不清楚自己的踪迹在某些人眼里根本无所遁形,还暗自松了口气。
她挥挥手将人赶回去休息,也懒得叫人服饰,自己简单地清洗了一番,随手批了件清凉的纱衣就抱着一人高的毛绒熊滚上了床榻。
柔软的床褥完美地贴合了身体的每一处曲线,让她发出一声惬意慵懒的呻/吟。
“啊……活过来了。”
这些日子她的确很拼命。
不仅是在刻苦修炼,也忙着和同行交流。
她修为实在太低了,放在天底下的修士里或许还够用,但放眼身边的小伙伴,尤其是站在桑清衍身边,她这水平就有些拖后腿了。
没出事的时候,她当个美丽的小废物倒也没什么,可接二连三遇险,盛千婵就有些嫌弃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尤其是她遇险不光是她自个儿的事,说不定还会连累到桑清衍。
盛千婵可以容忍平时无伤大雅的小小摆烂行为,但牵连了别人,她就没法接受自己躺平到底。
正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她这段日子的埋头苦修之下,修为几乎一日千里,原先的瓶颈已经摇摇欲坠,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该渡劫晋升了。
而和银霞山药宗那些同行的交流,也让盛千婵获益匪浅。
是的,她把那些弟子称之为同行。
虽然她从前学的医术和对方可以说是毫不相干,但大家都在医术上有所研究,又都接触炼丹之道,有很多可以相互印证的地方,指点求解的过程中总让她想起来与另一个世界的同行们的交流互动,于是标签也就此贴上。
越是和这些药宗弟子探讨,盛千婵就越发体会到上古药宗是多么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哪怕银霞山这一脉只是在上古药宗消失后继承了其一部分的核心传承,勉强能冠上个“正统”后继者的名号,他们在对医术和丹药之道上的见解也超过其他人许多。
托药宗弟子们不吝指点的福,她的新丹方已经初见雏形,这次有很大的把握可以解决那几个小侍女被妖邪之气侵染而根基尽毁的问题。
以此类推,如何应对邪魔的力量,她也有了一些思路,只等着再做点深入的研究就可以有个大概的方向。
但这都不是她如此拼命,以至于经常连自己的小窝都不回来的真正原因。
想起心底令她真正感觉烦心的事,盛千婵抱着毛绒白熊蹭了蹭,翻了个身,双眼无神地望着头顶床帐上的精致花纹,幽幽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唉……”
真正让她忘我地投入到修炼和研究中,连住处都很少回来的原因,是桑清衍。
很多事情只有在冷静下来,思维回归理性之后,才会考虑前因后果,衡量是非对错。
在秘境里,她和桑清衍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全都发生了。可是事后,她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更不知道怎么面对之后的每一次双修。
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溃堤的洪流,一旦开始向前流动,就再也回不到过去纯洁的关系。
起码,盛千婵知道她回不去了。
那时她的确是打着帮桑清衍恢复的名义提出了这个法子,看起来冠冕堂皇,可她心里清楚,她对桑清衍的感觉是特殊的,这种感觉或许可以称之为喜欢。
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一个美丽又强大的男人是你光明正大、世人皆知的丈夫,他冷漠疏离,看起来一点也不好接近,但对你多有纵容,又总是救你于危难之际。
相处久了,说一点都不动心那是假的。
那次同床共枕,她乍然生出想亲一亲他的嘴唇的念头时,她就知道对桑清衍已经拥有了某些不可见光的隐秘杂念。
可盛千婵自己都说不准这种喜欢有几分来源于真爱。世人口中的真爱。
尤其是,她和桑清衍的关系严格来说并不是平等的,他们的婚约更建立在一场交易,甚至是一个假象之上。
盛千婵从来没有忘记,她只是个临时上阵的冒牌货,她没有什么蕴灵体,跟原来的盛千婵更是八竿子也找不着干系,自然也生不出桑家想要的纯血后代。
她时常会有一种真相揭露,原主回归,大家各自归位的危机感。
如果这一天到来,那么桑清衍是不是也会让她就此离开,选择他真正应该娶的妻子呢?
盛千婵不知道。
她完全摸不准桑清衍的想法,即使他事后承认跟她发生的那一切并不是欲望使然,而是因为他喜欢,他也想要,可她还是不清楚那究竟是不是对她的喜欢。
或许,这也是因为她有些鸵鸟地把头埋起来,并不愿意去深究的缘故。
她在逃避着,不愿去细想他们俩现在究竟是什么关系,未来又该如何发展,自欺欺人地度过一天是一天,好像这样就能阻止某些事情继续失控一般。
但现实从来不会如人所愿。
当盛千婵叹息着再度翻身时,她的门被人轻轻敲响了。
她微微一愣,心有所感。
内心多少有些不情愿,一度想着就当作没听见,可门外的人却又持续地敲了几下,大有她不开门就不停的架势。
真是的,他真想进来,这门还能拦得住他?
盛千婵内心抱怨着,耷拉着眼爬起来给人开了门。
门外,月辉清朗,洒落在男人身上,照得他愈发芝兰玉树,恍若仙人。
“干嘛?”
大晚上不睡觉来找她,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桑清衍看着她衣衫不整的样子,微微眯眼。
“来提醒你,我们之间的约定。”
他一脸正经,以最公事公办,就事论事,仿佛只是在说一件计划之中的事的态度,对盛千婵说道:“今晚双修吗?”
第75章 又不是她想误会的!
“双修?什么双修?”盛千婵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表情无辜,“我怎么不记得有什么约定?”
她试图装傻,桑清衍却不惯着她。
他直截了当地提醒道:“你当初在婚后的第二日, 亲口跟我提的要求, 在家时每三日双修一次,你忘了?”
她没忘,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俩之间的所谓双修啊!
要是她坚持不记得,他该不会还要把自己的记忆抽出来再放映一遍吧?
盛千婵实在不敢赌,万一被当场打脸就更丢人了。
她内心的小人疯狂咆哮, 面上还是一副优雅得体的神情,瞳孔微微放大,眉毛稍稍扬起,有一种被提点过后恍然大悟的开窍感。
“哦,是这样啊, 我好像有点印象了。”
桑清衍听不到她的心声, 等到了肯定的回答便微微转头, 向他的寝殿方向侧目:“那走?”
不走还能扛着她过去啊?
盛千婵暗暗腹诽,瞄了一眼桑清衍穿戴得一丝不苟的装束, 视线从他领口滑到胸膛,又一路下移, 最终嘴角挤出一丝礼貌的微笑, 率先往他的院子迈开了脚步。
“真是劳烦您不辞辛苦来提醒我了, 我这就去。”
时隔多日, 又踏进冷冷清清没有人气的寝殿,纵然有了心理准备, 盛千婵还是难免感觉有些紧张。
现在的她太冷静了, 一点热血上头的冲动都没有, 她甚至有点回忆不起来自己当时是怎么有胆量提出另一种双修方式,还亲身上阵实践,推倒了比平时看起来更可怕的桑清衍的。
记忆里那些过于令人脸红心跳、少儿不宜的画面,更是让她难以置信其中的主人公之一是她本人。
她不是被鬼上身,就一定是被人下降头了!
好在寝殿与印象之中的极简肃寂也有所不同,一些与这里的风格看起来格格不入的毛绒摆件大大冲淡了原有的冷旷之感。
当盛千婵的目光落到顶着一张滑稽脸的白色毛绒团子上时,她诡异地产生了一种宾至如归的感受。
没想到桑清衍不是随口说说,还真将她的毛绒玩偶摆出来了。
就是不知道他平时坐在桌边时,会一边撸着毛绒团子一边看书喝茶吗?
盛千婵觉得这个画面无法想象。
不过,不可否认,她的心情轻松了一点。
身后,桑清衍的脚步声缓缓靠近。
自从被她抱怨过走路总是没有声响容易冷不丁吓人一跳之后,在她身边时,他总是有意地制造出一点动静来,好让她清楚地察觉到他的到来。
可人总是善变的,就比如此时,盛千婵又觉得他这样也不好。
他的脚步声一步步靠近,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她的心尖上,跟她逐渐怦然加快的心跳声几乎重合。
就在她这一眨眼间的神游中,桑清衍靠得更近了,她仿佛能够感受到他周身清新冷冽的气息从后方铺天盖地地涌来,将她完全笼罩在他的领域内。
盛千婵后颈微微一凉,寒毛竖起,有一种被盯上的危机感。
警报又开始作响,她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身后的男人就像优雅从容的猎豹,明明走得也不快,就那么慢条斯理,闲庭信步似的追上了猎物,将柔弱无助的小小猎物按压在爪尖下揉搓。
太被动了。
盛千婵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于是她化被动为主动,加快步伐,几乎三步并作两步,一溜烟冲到了床榻边,然后视死如归般地一屁股坐下,抬手脱掉轻薄的外衫,冲着桑清衍拍了拍床沿说:“好了,来吧。”
“……?”
桑清衍正迈出去的脚不由自主地顿住。
他看了眼坐在床边,身上衣物脱得只剩一件几乎遮不住春色的小衣,一脸坚定仿佛只为完成任务般的少女,眼里缓缓地飘过一丝迷茫。
盛千婵:“……”
盛千婵也捕捉到了那一丝茫然,于是她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