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仔细看去,她的眼中却写满了“睡不着”三个大字。
盛千婵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无比小心地挪动了一下腿,将不小心伸到被子外的脚缩了回来。
等了等,没有等来枕边人的反应,听着对方没有丝毫变化的平稳呼吸,她有些疑惑地转过头。
“桑清衍?”小声试探。
“你睡着了吗?”继续小声试探。
回应她的只有安静均匀的呼吸:“……”
“真睡着了?”真的假的啊,她都睡不着呢,这人还能睡得着觉?
“……”
好吧,没有反应,看起来是真睡着了。
盛千婵生出了一股不知道是遗憾还是意外的情绪,默默地翻身转了回来,面朝着桑清衍。
这一看,她就有些惊讶了这男人是根木头么,和她先前看到的姿势相比竟然没有任何变化!
他怎么睡得着啊?
盛千婵不解,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一些。这回她清楚地看见了桑清衍俊美的五官,更看清了他紧闭的双眼,以及垂下后犹如两把小扇子般在眼下投出阴影的浓密睫毛。
小小地嫉妒了一下,盛千婵接着探头望向床沿。
想要离开的话,就得跨过桑清衍,这家伙人高腿长,把床榻直接拦住了,她根本避不开。而要是从他身上跨过去,别说他现在只是睡着,就是死了没准都能突然诈尸醒来。
没必要,不值得,算了吧。
盛千婵心中迅速地闪过放弃三连,整个人又倒了回去。
只是不知怎么的,她的目光转来转去,最后又落到了桑清衍的脸上。
床尾的那盏小灯还在无风摇曳,微弱的光芒让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覆盖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桑清衍本来就长得好看,只是一向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感,被这朦胧的光芒一照,他身上冰冷坚硬的棱角便仿佛消融了一般,只剩下精致却毫无防备的美丽。
尤其是他清醒时嘴唇经常紧抿着,此时舒缓下来,才忽然让人惊觉他的唇角是上扬的,微微翕开的弧度,颇有一点诱人采撷的意味在内。
盛千婵冷不丁被晃了一下神,望着他柔软泛着微微水光的薄唇,突然心跳快了两拍,赶紧捂着脸坐了起来。
她居然想到了少儿不宜的东西。
都怪乌灵薇和桑蔓,两个人背着她嘀嘀咕咕说悄悄话,还正巧让她听到了,要不然她也不会想到乌灵薇之前送她的双修功法,然后闲来无事又去翻了翻……
啊啊啊啊啊,她在想什么啊!
她刚刚怎么会突然想亲一下桑清衍,这太可怕了吧!
盛千婵忍不住在心底疯狂尖叫,抱着被子恨不得把自己彻底埋起来。
一旁,桑清衍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就看到边上有一团人形生物在被窝里来回摇摆,同时还伴有一些奇怪的呓语,听起来像是中了邪。
桑清衍皱眉,撑着床榻坐起身。
“你这是又要干什么?还不睡?”
他只是收敛了神识,降低了对周围事物的感知程度,暂时进入静息状态,但他也没有熟睡,自然能察觉盛千婵就没有一刻停歇过。特别是她注视着他的时候,他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克制住自己没有睁眼,但她怎么看了几眼就突然开始……呃,发疯了?
“我没事,我很好。”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听起来有些含糊,“我只是刚刚,嗯,想到一点事情。”
桑清衍才不信她的话,但是难得他也想自然而然地睡一回,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效的沟通上:“你要是再不安生一点,我就……”
隐含威胁的话讲到一半,他就看见盛千婵掀开被子钻出了一颗脑袋。
已经解开的发髻被她胡乱蹭了一顿之后显得毛绒绒的,大有朝着鸟窝发展的趋势。还有那么几缕不长眼的发丝飘到了眼睛前面,被她一抬手随意地撩到了脑后。
她脸上带着一种莫名的认真,说道:“等等等等,我刚才想到还有事要和你说,真的,是正事!”
桑清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顿了顿,示意道:“说。”
“是这样的,你还记得你当初和盛家定下亲事的时候,答应他们什么条件了吗?”
就这?桑清衍抬了抬眼,没有思考就说道:“记得。”
以他的身份哪怕是看上一个世家大族里的嫡系大小姐,说娶就娶了,不给对方和其家族半点好处,别人也不会置喙半句,相反还会道一句那位小姐好福气。
但桑清衍不愿意以势欺人,所以根据圣物的指引找到盛千婵后,桑家就派了人去提亲。
盛家是青龙血脉的一个分支,虽然已经分得很远了,那也是从当初的真龙那流传下来的,因此盛家天然亲近五行之中的木属,在培育灵植灵药方面有着与生俱来的优势。
靠着一手灵药一手灵丹,盛家在南境也有几分威名。只是,近年来,盛家最出名的紫炎花却再也种不出来了,同时,他们其他的一些灵植灵药品质也有所下降。而受到原材料影响,盛家炼制出来的丹药水平也渐渐的大不如前,声名一落千丈。
盛家行事嚣张,家中如盛梁那个败类似的纨绔子弟也不少,再加上利益冲突,平素得罪了不少人,纵使家族底蕴还在,但眼看实力在衰弱,尤其他们的两座招牌摇摇欲坠,很多仇家便也动了心思。
桑清衍派人找上门时,正好是他们内忧外患、水深火热之际,他也不想趁火打劫,便和盛家做了个交易,他们桑家提供培育紫炎花所需的灵田和灵火,顺便解决盛家的那些麻烦,而盛家则只要同意一门亲事罢了,可以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当时盛老太爷答应得好好的,一口应下,还打着包票说自家的这个孩子仰慕清玄仙尊许久了,能被仙尊他看上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桑清衍也的确见了那时的盛千婵一面,看她言谈之间并无抗拒之意,这才没有过多费心哪知,后来人就是这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逃婚了!
那会儿桑清衍还想过这是不是他们祖孙俩为了救盛家合演的一出戏,要不要直接作废和盛家的交易。只不过他见盛老太爷百般表态一定会找到盛千婵带她回来完婚,又念在同为圣灵后裔,兼之后来他也的确找到了人并与之成了婚,这事就这么轻轻放过了。
但是,过了这么久,盛千婵忽然又旧事重提是怎么回事?
“你问这个想做什么?”桑清衍想着,也这么问了。
说实话,他不觉得盛千婵是打算继续为盛家讨要什么好处,以他们相处的这段时日而言,他看得出来她对盛家并没有什么感情。
果然,如他所料,盛千婵双手合掌,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定似的说道:“我就想问问,咱们还能毁约么?”
第52章 不就亲了一下吗。
桑清衍和盛家的交易, 在她顶着原主的身份回到盛家待嫁的时候就听盛思言大概说过了。
那时候盛千婵还是个局外人,对人对事都不太在乎,见盛思言话里话外希望她能接着逃婚让清玄仙尊迁怒盛家, 也无非是感慨盛家到底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才让一个小少年有这么深重的怨气罢了。
直到这一次再见面,先是见识了盛家人的横行无忌,又从盛思言口中了解到了盛家的诸多内幕以及那位原主的身世,盛千婵才生出了认同感。
她觉得盛思言说得对,盛家就是不配。
早点完蛋也是活该。
“原因呢?”桑清衍平静问道。
从他微微扬起的眉毛来看, 还是能看出他对此有些意外。
“答应帮盛家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事,也是桑家整体的事,虽说是交易,但眼下桑家也有从中受益。”他慢悠悠地说道,“没有合适的理由, 我不可能出尔反尔。”
“原因就是, 盛家那个老头今天给我传讯了。他希望我给替盛梁那个畜生向你求情, 让你饶他一次。”
在圣灵大陆的修士们想要双向联络,就得互相在对方的传讯符留下印记, 要不然就和桑清衍一样,专门炼制一批特定的传讯符, 看谁合适再给谁。
盛千婵不记得自己有和盛家老太爷交换过联络方式, 但在盛家待嫁那几天, 她被各种婚前典仪搞得晕头转向, 估计就是那时候被糊弄着在盛家的传讯符上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要不然,盛家那位老太爷这会儿还联系不上她呢。
“他倒是挺会想, 张口就要让我帮忙。”盛千婵说着不由冷笑, “盛家长房就那混蛋一个嫡孙, 他估计是觉得我吹吹枕边风会有用吧,居然都找到我这来了。”
本来盛千婵也打算和桑清衍说这事的,只不过被别的事情一耽搁,一时忘了。
现在回忆起来,一想到对方那种理所当然地吩咐人办事的口吻和态度,她的火气顿时又蹭蹭上涨。
哪怕已经单向把人拉黑了,她也实在气不过。
“你知道那死老头和我说什么吗?说那畜生还只是个孩子,只是犯了点富家子弟们都会犯的错误我呸!他这要不是犯到我手里,又正巧碰上你,他这回还栽不了呢!”
“被他强抢的那些女孩子出身好些的都没个好下场,更别说那些没名没姓的了,怕是死了都没有人收尸!有谁同情她们了吗?那老王八蛋凭什么要我帮忙求情啊?他怎么好意思说得出这种话啊?”
盛千婵气得捶了一下床。
胸中像是有火焰在燃烧,说着说着就觉得火大。只是床的质感似乎有些柔软,而且还有点弹性……
她往下一瞄。
行吧,不小心捶桑清衍大腿上了。
盛千婵哼了一声,又补捶了一拳。也没毛病,就捶他怎么了?
盛家敢这么嚣张,敢说没有和桑家联姻的缘故吗?要不是桑家帮了他们,这会儿他们没了自身倚仗,家族实力日薄西山,就该夹紧尾巴做人了。
“我不管!桑清衍,你必须给我毁约,不准再给盛家好处了!”
桑清衍眼角微跳,看着她还想捶第三下,忍了忍,还是伸手挡住了。
他姓桑,又不姓盛,拿他出气也没用。
“即使你愿意帮忙求情,我也不会答应的。”桑清衍抓着她的手慢慢放下,又将她攥紧的一根根指头掰开,“这件事,盛景山说了不算。”
盛景山正是盛家老太爷的名讳。
看着盛千婵情绪平稳了一些,桑清衍接着说道:“南境的律法不是摆设,哪怕很多人当它是也总有变成不是的那一天。”
至于亲自犯到他手里的那个盛家人,就更不用想着逃脱刑罚了。
想到那天看到的场景,桑清衍的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如盛梁那样的渣滓败类他行走在外也见过不少,本以为这种司空见惯的事按规矩处置就够了,却还是第一次因此生出如此愤怒的情绪。
桑清衍自己也有些意外,但他没有多想,只当是因为盛千婵是他新婚妻子,占了桑家家主夫人的名头的缘故。
“他的下场只会比你想象得更凄惨。”
从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修士沦落成不能动弹的废人,在应有的酷刑结束前始终会保持着最后的生机与清醒,还要接受来自他的仇家们的报复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际,他才会觉得死只是最简单最轻松的逃避方式。
“反正我就一句话,千万别放过盛梁那个王八蛋,要给他什么教训我都希望加大力度!”
盛千婵忿忿地说完,又小声嘀咕道:“而且你不知道,盛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和你订下婚约那位原主其实也是被骗了。”
说到和她同名同姓还共用同一张脸的那位盛家小姐,盛千婵总是有些微妙的情绪,等了解到她的经历后,更是只剩下一声叹息。
她暗地里埋怨过很多次对方为什么要逃婚,害得她不得不背上一口辩解不清的黑锅;也偷偷吐槽过桑清衍和他的家族冷酷无情,成个亲都靠强取豪夺、威逼利诱,但后来她发现盛家其实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是盛家骗了她又毁约,她才会逃婚的。”
见桑清衍抬眼望过来,露出不知情的神色。盛千婵停顿了一下,犹豫之后还是决定将自己知道的一部分隐情讲出来。
“你和盛家提出婚事并且答应帮盛家解决那些麻烦的时候,她的亲生母亲正好重病了。盛家答应会救她的母亲,又以整个盛家的前途为筹码劝说她,她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另一个盛千婵是盛家二房的庶女,虽然从小不受重视,被欺压、冷落长大,但她生性要强,并不愿意像其他庶女般当个联姻的傀儡。
尽管她的血脉和天赋并不是那一代里最出众的,实力却也一向排在前列。
只不过,她的母亲是被盛家人强行从外界带回去的凡人女子,机缘巧合有了身孕,才侥幸在后宅留了下来,本身并没有什么修为。哪怕后来她因为怀孕生子被盛家喂了不少灵丹,勉强成了启明境的修士,身体也一直十分孱弱。
随着原主年纪渐长,她的母亲寿命也差不多走到了尽头,本就孱弱的身体逐渐承受不住当初被强行渡入的力量,慢慢开始崩溃。
但那时,其实她还有救。
只要愿意拿出能延寿的天材地宝,再加上盛家以紫炎花为原料炼制的一种重塑体内灵脉的灵丹就可以让原主性命垂危的母亲活下来。
原主知道除非自己玉石俱焚,否则抗拒不了这桩亲事,便以婚事为条件向盛家提出了救人的要求。
盛家也担心她不肯配合这门婚事得罪了桑清衍,又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开始很是爽快地应了下来。
“可惜,盛家还是食言了。”
盛千婵说完,轻轻地叹了口气。
想想也是,那些珍贵的宝物谁愿意拿来救一个没有任何前途和地位的凡人女子呢?
盛家会反悔,实在太正常了。
桑清衍看起来还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她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她自己却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原主想要救人,盛家想要通过桑家的帮助来度过眼前的危机,桑家想要原主这个蕴灵体。层层利益相扣,这才串联起了新娘逃婚的始末。
但或许是她和原主实在太相似了,相似到偶尔她会觉得她们是平行世界的同一个人的程度,所以她很能体会到她的心情与后来的所作所为。
她就是在报复。
但是,那又如何。盛家纯属活该。
清玄仙尊和桑家被驳了面子,最坏也不过是作废和盛家的约定,还不至于出手对付盛家人,顶多就是让一切回到原点而已。
可那本来就是盛家要经历的局面。
平心而论,站在原主的角度,盛千婵觉得她大概也会是同样的做法。
盛家光鲜亮丽的背后藏纳着许多超乎想象的龌龊事,而且按照盛思言表现出来的态度,这样的事还只是他们经历过的事情中的冰山一角。
这样一个没有亲情也没有道德的地方,谁愿意留着呢?
换她,她也跑。
盛千婵讲完了别人的故事,自己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桑清衍同样没有开口,室内还是一片寂静,安静到眨眼时睫毛轻颤的声音都几乎能够听见。
外面,坚定地要守在房门口当门神的傻鸟不知是不是做了噩梦,大半夜的,忽然扬起头嚎了一嗓子。
“嘎嗷!”
直到堪比拉锯声的刺耳鸟叫透过结界传进卧室,这才打破了一室清幽。
盛千婵揉揉眼,率先回过神,说道:“我说那么多,只是想告诉你,盛家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桑家和他们联姻,你答应帮他们渡过危机的那些约定,只是在助长他们继续嚣张的气焰。”
“如果再有人像我一样遇到盛家的渣滓,那你们就是助纣为虐的帮凶!”
“当然”她拖了个长音,“这也是报复。”
是原主的报复,也是她的报复。
她又不是在盛家土生土长长大的,对那地方完全没有一丝感情。甚至连盛思言这个从小生活在那的可怜孩子都巴望着盛家早日倒台,可见那鬼地方有多讨人厌了。
再说了,现在嫁给桑清衍的是她,又不是原主,跟盛家有什么关系,她凭什么要让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并且还被她讨厌的人享受福利?
做梦比较快一点。
是以,盛千婵这话说得非常理直气壮。
而她开口的同时,桑清衍的声音也恰好响起:“你说的那些事我并不知情。”
如果早些知道,或许就不是今天的结局。
天材地宝或许在盛家看来舍不得,但他若是知晓后面会生出许多波折,那桑家其实也不差那一株两株的。除此之外也不过是要用掉一些灵丹妙药,但这远比后来天南海北地去逮人更加轻松方便。
而要是知道盛家老太爷今日的做法,再了解到盛家平日里的行事,他也会早有所表态,盛千婵也就不至于接到他那一通传讯了。
“我会重新衡量与盛家的交易的。”
最终桑清衍这么说:“你既然与我成了婚,就是桑家的人,盛家子弟冒犯于你,便也是对桑家和我不敬,为此付出些代价也是理所应当。”
看着盛千婵睁得圆圆的大眼睛,有些意外的模样,桑清衍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好笑,原本因心情不虞而显得冷硬的表情也不再那么紧绷。
有这么惊讶吗?
他浅浅地勾了下嘴角,又很快淡去,恢复成没什么表情的模样,抬手挥灭了床尾的那盏小灯。
“睡吧。”
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桑清衍整了整衣襟,重新躺回了原位。
“等一下!”盛千婵的音调倏地拉高,似乎某种讶异的情绪还没缓和就又遇到了更加震惊的事情,整个人猛地凑近过来,“你刚才是不是笑……了……”
余音消失在抿紧的唇角。
盛千婵怔怔地眨着眼,视线对焦到近处尽管没有照明,但以她如今的目力也能看清对方脸上的肌肤光洁平滑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
那是桑清衍的脸。
而她正不巧地与他的嘴唇进行了一次零距离的接触。
盛千婵:“……”救命!
她刚才魔怔了的时候确实闪过了一些不太健康的念头,但那也只是想想而已,没打算付出行动。
可是,为什么她会忽然被裹住自己的被子绊了一下!就那么短短的一刹那,她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这种巧合让她怎么解释啊!
“我如果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她讪讪地抬起头,整个人向后挪动。
“其实这事你也有责任,你看到我凑近了都不知道躲的吗?以你的修为想要拦住我也是轻而易举的吧?所以这也不能怪我……”
桑清衍缓缓直起腰,目光盯着她转动。
那种轻柔绵软的触感还停留在脸上,让他心底有一丝异样,但盛千婵的反应更让他觉得奇怪。
“你在紧张什么?”
不就是碰到他的脸了吗,他也不至于因此对她做什么。
“你不介意我亲到你?”盛千婵停止了后退,微微往前挪了一点,谨慎地说道,“我以为你会讨厌这种触碰的。”
看桑清衍平时的样子,她甚至怀疑他有洁癖。现在还得防备着,万一这狗男人恼羞成怒怎么办。
这是亲?有什么区别?桑清衍沉吟道:“还好,橘云和赤天有时候也会这么蹭我。”
换言之,他早就习惯了,并没有那么反感,盛千婵也没必要一副担心他会不高兴的表情。
盛千婵:“?”
盛千婵:“你要不再听听你在说什么?”
她是人!人啊!狗东西居然拿她跟猫和鸟类比!这有什么可比性吗?!
“有什么问题吗?”桑清衍边说边坐到了床沿。
他觉得其实差不多,顶多就是盛千婵的嘴唇更柔软一些,触碰时就像一根羽毛轻轻扫过,比起只会拿鸟喙啄他以及死命舔他脸的两个家伙要好一些。
当然有问题!区别大了去了好吧!眼看他要离开,盛千婵忽然灵光一现,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该不会是准备去沐浴吧?”
不是,就亲了一下会死吗?
这种避之不及的行为是什么态度?
还没等桑清衍张口,她拽起被子就蒙头盖了过去,扑上去将桑清衍又拖回了床榻。
“不可以!”盛千婵咬着牙,将他摁倒在床,只凭着胸中的一口气恶狠狠说道,“亲就亲了,我还没说什么呢,凭什么嫌弃我啊,我不允许!你给我回来!”
桑清衍:“……”
他到底要怎么解释他只是习惯,并没有她说的这种意思?
“前面就是银霞山了。”
晨光熹微, 迎着山间清风,甲板上的几个年轻人趴在围栏上,指着远处的山脉互相分享着自己的见闻。
“银霞山地界似乎有什么禁制, 我们的云舟飞不了。”
“那岂不是咱们都得下去走?”
“倒也没那么麻烦, 你要是想御空飞行也可以,不过就是有高度限制罢了。不然你让这里的宗门怎么办?来来往往那不得累死人。”
“这鬼地方还有宗门?”有人惊奇道。
“当然有,之前银霞山的药宗在大燕一带还挺有名的,也就是近些年好像他们宗门里不太平,渐渐的不怎么出来活动了, 还怪可惜的。”回答的人显然对银霞山药宗颇有了解,言语之间带着几分遗憾。
一旁也有人附和道:“确实,如今我们宗门想买些基础的丹药还得通过九珍阁交易,其他药宗的清心丹品质一般就罢了,要价还高。”
“那银霞山药宗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
“听说是他们老祖出事了吧, 仇家也不少, 反正现在是低调得不在人前出现了……好了, 到了,我们下去吧, 等过了银霞山这一片我们再乘云舟。”
一行人应了一声,相继跃到了地面, 看起来最沉稳年长的年轻人朝着天空伸手一招, 数丈长的云舟顿时化作了一艘不过成人手心大小的帆船, 被那年轻人顺手收进了袖中。
“走走走, 咱们快些通过银霞山地界,这地方异力太大, 虽说影响的只是飞行法器, 可光是待在这儿, 人也觉得怪难受哩。”
“安大哥说得对,我们只是借道,还是快一点离开好。”队伍里一个穿着黑白两色道袍的少女皱着眉说道,“我之前听同门师兄说过,银霞山附近偶尔会有邪魔出现,不知道为什么,从进来后我就有些不安,大家还是小心为上。”
说到邪魔,一行人表情微凛,行进的速度也不约而同地加快。
当他们彻底走进密林中时,落在最后的灰衣少年忽然心有所感,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正巧看到一艘豪华的巨型云舟缓缓下落,几道身影也随之从中飞出。
灰衣少年一愣,随即后低下头,摇着脑袋嘀咕了一句:“我们是为了省时间才从银霞山借道,难道他们也是?”
云舟抵达银霞山的时候,盛千婵就已经看见了比他们先到的那一行人。
对方似乎只是为了赶路,并没有什么威胁,是以她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在脚踏实地地落到地面后,这才伸了个懒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终于到了!”
一个“终于”道尽盛千婵这几日的心酸。
在云舟上的这几晚天天被逼迫修炼也就算了,昨晚好不容易争取到一天的喘息时间,结果还硬生生被她自己给耽搁了。
盛千婵心里默默流泪,第无数次后悔自己为什么非得要偷懒。
不偷懒她就不会和桑清衍尴尬而又僵硬地躺一个晚上,就不会因为睡不着后来不小心亲了他一口,更不会因为他想要去沐浴以为他洁癖发作嫌弃自己而一时冲动把他拽回来……
最后桑清衍的确没去沐浴了,但她也没睡得舒坦。
两人挺尸似的笔直地躺到天快亮时,盛千婵才没忍住偷偷吃了一颗丹药。
本来那是给她实验用的小动物麻醉用的,没想到对人也颇有奇效醒来时,她下半身还在床榻,上半身已经睡到了地上,而她全程竟然毫无知觉。
对此,桑清衍表示一切与他无关。
纯粹是有的人意识不清地抱着被子扭麻花,在床上翻腾了一路,最后冲着地上就扑过去了,他想拦都拦不住。
望着他一本正经毫不心虚的脸,盛千婵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话。
你说信吧,她的腰酸痛得跟被人踹了一脚似的,而且他置身事外在床上打坐的样子看起来实在过于悠闲。
可要说不信吧,呃,他的表情也实在不像说谎的样子。
特别是桑清衍还特意保留了脸上的一道红印,据说是被她抗拒挣扎时抓到的,要不是他下手快,及时留住了,以他那个境界的修为,只怕一眨眼的功夫就恢复了……
因此,盛千婵哪怕有所怀疑,也只能捏着鼻子自己认了。
只不过低眉顺眼地给桑清衍赔不是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嘀咕了一句:“我睡相不可能有那么差吧?”
一向表情冷淡,喜怒都不太明显,几乎看淡红尘的清玄仙尊闻言,破天荒地发出了一声嘲讽:“呵。”
盛千婵琢磨了半天都没弄明白这一声“呵”到底什么意思,可惜昨晚没录个像,留下证据,要不然回头翻一翻,她还能知道自己干了点什么。
而更让盛千婵耿耿于怀的还不止于此。
今天早上出来时,就连最近低调做人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萧立师兄妹都忍不住盯着她扶腰的手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盛千婵不用照镜子都能想象得到自己当时是一副多么饱受“摧残”的模样。
但是,他们的思想为什么不能纯洁一点,为什么不能想想,她可能真的就是遭受了一整晚的折磨呢?
不愿再想。
盛千婵捂嘴打了个哈欠,活动着僵硬的身体,再度看向眼前的森林。
边上的萧立和江云竹师兄妹似乎对于让贵客们下来行走颇有些歉意,还在那边解释着是银霞山一直以来就如此,他们药宗在此建立山门也是看中了地利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