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行宫的时候,我……”萧珩这次停顿了很长的时间,才继续说到,“本来,我是准备自己独自去的,却没想到后面你追来了……那位对你有‘欲’,如果不能重创,肯定不会放你离开的。”
“抱歉,那次确实是形势所逼,但也确实是有我的私心。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喜欢,但我贪心的想着……即使不能被喜欢,能被你永远记住也好。”
什么能够留下深刻的印记?共患难、同生共死的情谊,以及声势浩大的牺牲与献祭。
他成功了,他成功的再次封印了妖魔,亦成功的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被吞噬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但大约是重生两世的原因,他的灵魂格外坚韧一些,即便是魇龙要消化‘它’,也需要一些时间。
就在这片刻的间隙之中,她看到了云玥提着剑走来,看到了她眸光之中毁天灭地的怒火,也看到了她眼尾处未曾干涸的泪痕。
他感觉,他又一次做错了事。
“抱歉,我爱上你的时候,却还不懂如何去爱。”
他于黑暗之中跋涉了万里, 才走到云玥面前,就是为了今日的审判。
当日,被魇龙吞噬以后, 即便因为灵魂的那一丝强韧, 他稍稍多保留了几息的神智……但,也仅仅是几息罢了,他知道,等待他的命运,是被魇龙彻底吞噬, 化作祂的黑色雾气的养料。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并没有什么遗憾或后悔的。
今生的他已经足够幸运了。
与前世相比,能够成为云玥生命之中的过客……一名稍稍有些分量的过客,萧珩已经很满意了。
没想到,云玥却以雷霆之势, 灭了魇龙的这一缕分身。
魇龙彻底消散的时候, 他感觉自黑雾之中, 有一股与他同源的力量反哺了过来……而他,也正是借着这股力量, 才得以现身,送云玥出了那处阵法。
但, 那股力量终是不够, 他甚至来不及与云玥好好告别, 就再次被摄入了一片昏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 是一阵阵绵延不绝的疼痛,将他从黑暗之中唤醒。
萧珩苦笑, 临终之时的一些‘私心’, 竟然成了他再次‘活’过来的契机。
他睁开眼睛, 看到的就是一处古怪的世界,整个世界都是由黑色的雾气构成的,不分晨昏昼夜,亦无四方之别,仿佛是一片被时间与空间放逐之地。唯独有些差别的,大约是雾气的重量……脚下是粘稠一些,偏向沼泽的质地,而空中则是稀薄一些,像是晨起的雾霭。
他抬起脚步,走向未知的昏暗之地……他是疯狂的,悍不畏死的……但是,他想要的,永远是‘向死而生’。
不知走了多久,远方渐渐出现了一些金色的虚影。走近之后,萧珩才发现,那是一些金色的丝线构成的门扉,像是开在这虚无的沼泽之上,通向未知的门扉。
打开之后,他就陷入了一场冗长的梦境……那是他自己的前世,他的神智无比清醒,却无法操控那具躯体,看着自己再次被命运的丝线牵制,走向了必然灭亡的终局。
死亡之后,他又一次回到了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他敏锐的感觉到,又有一股与他同源的力量,反哺到了他的灵魂上。
……就这样,他在无尽的黑暗之中跋涉,在一扇扇金色的门扉之间穿梭,一点点攒够了来见云玥的力量。
为了……为了亲自诉说自己的心动与欢喜,亦为了亲自说一声,“对不起”。
羲和殿。
远方的天际,把最后一抹残阳啃噬殆尽,夜幕渐渐拉开,赤红色的云霞亦披上了一层浅淡的黑纱。
萧珩的讲述渐渐到了尽头,他半跪在云玥的躺椅旁,一双幽深的眸子,盯着云玥的面颊,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情绪。
颈侧的剑影,似乎成了这方天地唯一的亮色。
借着金色的剑芒,云玥看清了萧珩此刻的模样,此刻的他,并无实体,只不过是一缕灵魂罢了。
即便是灵魂,也并非是完好状态,而是勉强拼凑而成……红色的裂痕,像是从他灵魂上长出的枝蔓,亦像是带着神秘力量的符文,镌刻着一股妖异的美感。
大约是感受到了云玥的眸光,萧珩抿了抿唇,本来坚定的眸光亦有几分动摇,少有的,带着几分惴惴不安,问出了,与当初那位女子一般无二的话来,“很丑,是么?”
萧珩一贯是骄傲的,那些所谓的软弱与妥协,不过是他想要世人看到的。
就像是前世,他能够积攒力量同归于尽,却不愿意用那股力量去苟且偷生……今生,哪怕是在行宫之中,危机时刻,他也能在其中算计出最佳的选择,再从容施行。
像如今这般,将他的软弱与不安,都剖开来放到云玥面前,还是第一次。
云玥感觉心尖有些酸软。
以前,在修真界,以她的相貌与修为,并不缺追求者,但也从未有一个人,像萧珩这般,仅仅为了靠近她,就已经是九死一生。
她依然不太懂什么是爱,但时至今日,她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萧珩不懂如何去爱,她亦是不懂,很是公平。
在萧珩愈加紧张的眸光中。
“噗嗤”一声,云玥笑了起来。
随着这声笑,她明显的感觉到萧珩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亦是抿唇笑了起来。
仅仅是相视一笑,就带着融融暖意……心底的那抹酸涩,像是姜糖一般,融化开来。
——是她喜欢的味道。
云玥摇了摇头,指腹沿着那赤红的纹路,一路触及到萧珩的眉心,带着几分调侃的笑意,“什么阵法都敢往身上招呼,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妖异的符文,在萧珩的眉心处聚集,攒出了一朵赤红的花朵。
花朵本来是含苞待放的模样,而云玥的指腹像是有某种魔力,只轻微的触摸,那处花朵,就像是吸饱了春日的雨露,一片片的伸展着花瓣,迫切的想要绽放开来……
与此同时,一股无法言说的酥麻之感,从眉心……从灵魂深处升腾而起,只眨眼之间,就像是水流一般,沿着那朱色的纹路,转瞬间传递到了他的四肢百骸。
“唔……”萧珩一瞬间明白了什么,连忙咬紧牙关,想要竭力压制这突然间,无端就升起的‘欲望’,却还是有一丝破碎的音节从齿缝溢出。
牵丝阵,是前世的他,在学习了那本古籍之后,自己摸索出来的……至于如今云玥说的阵法,则源于那本古籍上一个残缺的纹样。
显然,幕后之人认为那个阵法无用,不打算让他学习……或者说,幕后的人拿到那本书时,这个纹样就已经是残缺的了。
但前世的他不缺时间,在学会了那本书上所有的阵法之后,百无聊赖的间隙,他总是会默默思考一阵,慢慢地就补全了阵法缺失的部分。
从他已知的部分推测,那个阵法应当是更为霸道的‘主仆契约’,主辱臣死……既可承伤,亦可替死,至于替云玥承担痛楚,应当只是那阵法最为浅显的用处。
前世,萧珩在学会阵法之后,就没有见过多余的人,自然没有机会使用,今生……牵丝阵就已经够了。
况且,这个阵法想要完全生效,条件也是十分严苛:以血为阵,以魂为契。
而他,先是在大婚之后,为了替云玥承担那份疼痛,在云玥醉酒之后,以血为阵,为两人绘制了阵法。
后来,行宫那场大战之后,看着云玥因为疼痛而紧蹙的眉头,他本着试一试的想法,在消散之前,再次以灵魂的状态,绘制了阵法。
——阴差阳错的,达成了阵法严苛的条件。
此刻,被云玥点明,在加上自己身体的反应,他哪里还不明白,这怕不是所谓的‘主仆契约’,而是更为霸道的‘主宠契约’,并且是……‘娈、宠’的‘宠’。
他该想到的,一本都是是血阵,控魂,灭世的阵法书上,哪能有什么正儿八经的东西,有这种阵法倒也不算奇怪。
如今,唯一让他庆幸的是,这份契约的‘主’是云玥。
看着萧珩变幻的脸色,云玥饶有兴致,萧珩是个聪明人,一点点提示就让他想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明白了?”云玥的语气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她的指尖细细描摹着那朱红的花朵,感受着指腹下的肌肤轻轻颤动着,慢慢涌上一层薄汗。
此情此情,云玥想到了刚来这方世界之时,萧珩逗弄她的模样……如今再看此时萧珩,就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虽然竭力压制,却抑制不住愈加粗重的喘息,额角泅出的细汗,仿若落于花蕊的蒙蒙细雨。
每一颗晶莹的水珠之中,都倒映了一张云玥含笑的脸。
——果然,很好欺负的样子。
“人在江湖飘啊,哪能不挨刀。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少年!”云玥笑意愈发明媚,看着萧珩,睁着一双水润的桃花眸,故作疑惑,“殿下,你怎么了?可是……饿了?”
‘饿’之一字,被云玥咬在唇舌之间,说的百转千回。
任是萧珩已经被那股突如其来的‘欲’折磨的神智昏沉,依然听明白了云玥的幸灾乐祸之意。
「果然,即便是刚刚互诉了衷肠,表明了心意……以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也很难立刻就如话本子中描述的那样——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萧珩颇有几分无奈的想着。
不过……如今这样,就刚刚好。他所倾慕的,正是如今这位——明艳、张扬、生动……甚至有几分‘睚眦必报’的她。
「愿为之生,亦愿为之死……那么,区区‘娈、宠’,亦是做得……的……吧?」
萧珩抬手,准确的抓住了云玥在他眉心作乱的手指,轻轻吻了上去,声音带着几分暗哑,“如此……帮帮我,可好?”
他准确的复刻了,两人初见那日,云玥的撩拨的话。
看来萧珩很是明白她在想什么,这么快就送上门来了,云玥眉梢一挑,饶有兴致,“你就不问问我,可能解除阵法?”
萧珩看向云玥,那双沉静清澈的凤眸,此刻带着几分空山新雨后般,迷蒙的雾气,眼尾微微泛红,只看了云玥一眼,又微微侧首,凑近她的耳廓,带着几分旖旎,却又意外坚定,“不用,我是愿意的……那么,你呢?”
云玥的心一瞬间鼓噪起来,如若擂鼓,恍惚之中,似乎还听到了一声余韵。
“我的……主人”。
◎满船清梦压星河◎
“嗯?”云玥下意识地轻嗯了一声, 与鼓噪的心跳一起涌来的,是一股难以遏制的潮热,她感觉整个人都像是燃烧起来了一般。
下一刻, 一股温暖的潮意, 衔起了她的耳尖,而后是齿尖轻轻的碾磨,似乎是不满云玥的走神,他轻轻咬了一下,在唤起云玥的注意之后, 又伸出舌尖舔了舔,而后才带着几分疑惑偏头,“嗯?”
萧珩本就生的绝美,有着浑然天成的绮丽……如今,在那如玉的容颜上, 又添了些艳色的图腾, 偏头看来的时候, 澄澈的眸光之中,带着几分不自知的懵懂, 与眼尾的绯红相映成辉,像是只诱人沉沦的妖魅。
‘砰、砰、砰’不知是谁的心跳, 在胸腔内剧烈的搏动着。心神摇曳之下, 金色的剑影倏忽间消散开来, 消散在清凉的夜风之中。
云玥忘了她另一只手上还拽着萧珩的衣襟, 下意识用力,萧珩就与她更加贴近了几分……而后, 两人一起落入了她身后的摇椅内。
摇椅轻轻晃动了起来。
同样的滚烫潮热, 隔着轻薄的衣衫, 传递了过来……腰腹之间瞬间失了力气,云玥跌入了身后垫着的温软锦被之中。
耳边,似有潺潺水声。
「失算……忘了我这幅炉鼎体质,经不起撩拨了……」残余的理智如是想着。
看着萧珩的失态,云玥先前一心想着撩拨回来,浑然忘了自己的体质,完全不可能像萧珩那日一般——坐怀不乱。
但……心是愿意的,甚至带着几分隐秘的期待。
云玥抿了抿唇,看向身前那双眸子,郑重回应,“我,亦是愿意的。”
她抬头看向萧珩,眸光之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不过……不是在这里。你说,是么,殿下?”
萧珩的眸子之中,亦是泛起一阵错愕之色,“你看出来了么?什么时候?”
云玥伸手点了点他的眼尾,“是梦,对么?”
“嗯”。他如今的魂体,还不足以出现在皇宫这种地方,唯有入梦,方可见想见的人,说想说的话。
“原来如此”,云玥的语气之中,带了几分喟叹,“下次过来,可以直接出现在我眼前,不必费心从外面走进来……”
云玥的手指缠绕着萧珩的墨发,似笑非笑,“以你如今的状况,如果出现在羲和殿,我不至于等你走进来,才看到身形……亦不至于,等你走到眼前,才能看清你的容貌。”
“我……”
“行了……即便是梦,我也已然应了”,云玥双眸微弯,看向萧珩,带着几分娇俏的霸气,“你,亦不准反悔!”
下一刻,星河斗转。
云玥的魂海内,凭空出现了一叶扁舟。
她搂着萧珩,落在了扁舟之内。
魂海之中,一切景物皆由云玥心念操控……眨眼间,常年立于魂海中央的剑影,化作了点点星子,点缀了墨蓝色的天空。
一轮明月从海天相接处冉冉升起,为水面添了些凌凌波光。
湛蓝色的水面上,褐色的小船轻轻摇晃。
云玥看向萧珩,“如此……继续吧,殿下?”
她率先吻向了他的唇。
温热的触感传来,萧珩的心前所未有的跃动起来,甚至带着点点疼意。
云玥知晓他的到来,亦知晓他的困境,却未曾点破……甚至,仍然应了他的祈求,以一种温柔的方式。
她是睚眦必报的,亦是温柔善良的。她明艳如火,亦温软如水。
每每以为,他的爱意已经到了极致,却发现……每多见云玥一次,他那颗心,还能多爱她一分。
满满涨涨的爱意,填满了胸腔,溢了出来,燃起了无形的火焰……他伸手环住云玥的腰身,加深了这个吻。
“我爱你,以灵魂为契,以永恒为限,不悔,不离,不弃。”
静谧的夜色之中,偶有情动的絮语。
云玥感觉,灵魂之中仿若有钟磬之声响起,带起一阵空茫之感……而后,是从灵魂深处升起的欢愉。
——以小船为中心,一圈圈的波纹荡漾开来,向着幽深隐秘处而去。
被揉碎的倒影中,有漫天星子,有皎洁月色,有两道依偎的身影。
满船清梦压星河。
朱红色的花朵彻底绽放开来,层层叠叠的花瓣上盈满了月色,而后又汩汩流向赤色的纹路之中。
云玥伸出手指点了点萧珩的眉心,“可以藏起来吗?”
“嗯?”
“我的,想藏起来。”
萧珩笑了起来,又啄了啄云玥的鼻尖,“可以……你不碰的话……”
笑意,从胸腔的震动传递了过来,云玥明白了什么,倏地缩回指尖,“抱歉,我不知道。”
那所谓的‘主宠契约’,云玥其实也只是听说过,并未真切的见过。先前,她抚摸上那些纹路的时候,只是带着一种……单纯的,对美丽的事物的好奇之心。
见云玥露出了几分赧然之色,萧珩笑意更盛,“无妨……”
而后他贴近了云玥的耳尖,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带着轻柔的蛊惑,“只要……你负责就好,主人。”
湛蓝的水波之上,小船再次摇曳起来。
清晨,云玥从睡梦之中醒来。
想起昨夜发生的事,她缓缓扬起了唇角,果然如合欢宗的那些小本子里面说的一样,感觉还不赖。
「叮,主线任务,始是新承恩泽时,B格+6000」
“哦豁?”
还能这样么,云玥心思活泛了起来。
同时,她也感觉到,一夜过去,她自己的修为涨了,如今已经是元婴初期了。
看来她这个炉鼎体质很是不错嘛……果然,宜双修!
“禀娘娘,尚书大人求见。”
玉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哦?她那个便宜爹么?确实好久没见了,云玥心里思量着,嘴上回应到,“请尚书大人稍等片刻。”
两刻钟之后,云玥踏入花厅的时候,云尚书的一盏茶已经见底了。她挑了挑眉,上前行礼,“父亲”。
云弘业也是看向云玥,眸光之中带着几分探究之色。
因为行宫的事情,如今外面已经闹翻天了,前几日,甚至有激愤的书生闹上了尚书府,痛骂他云弘业教女不严,致使妖妃祸国。
如今看来,即便出了那样大的事情,云玥依然是精神饱满,容光焕发,丝毫不见任何焦急、憔悴之色。别的不提,就这份沉稳的心性,也是常人难及。
“外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吗?”云弘业收敛心神,转而问道。
如今尚书府与云玥算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如果云玥出了什么事情,他身为云玥的父亲,自然也没什么好下场。
“嗯”,云玥点头示意,“父亲可有什么对策?”
云弘业自是不相信当日行宫坍塌,宗庙被毁的事情源于什么国运诅咒之类,更倾向于,当日发生了什么意外,如今却意外让云玥背了锅,他沉吟半响,看向云玥,“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玥单手撑着下颌,觑了云弘业一眼,“发生了什么?你们陛下供奉着妖魔。”
‘砰’,云弘业失手打翻了茶盏,噌的一下站起身来,而后又发觉不对,扶着桌沿缓缓坐下,“你,所言当真?”
“嗯”,云玥点了点头,毫不在意云弘业的惊惧,轻描淡写的的就说出了石破天惊的消息。
“那……”云弘业想了想,还是压低声音又问道,“如今陛下?”
看着云弘业欲言又止的神色,云玥也明白,估计她这位便宜父亲,是想问,如今陛下到底算是人还是妖,却又顾及君臣之别,问不出口。
“尚可,算人”,云玥贴心地说道。
至于过一段时日之后,那躯壳里装的是人是妖就说不定了。
云弘业……
‘尚、可’两字很是微妙,他心中微微一沉,如今以举国之力,联合星宿殿,抵抗妖族,也只能维持微妙的平衡……倘若大盛皇室倒戈妖族,那普通凡人岂不是要任其宰割。
他为官多年,如若说是为了功名利益,倒也不算全错,但……如果连身家性命都没有保障的话,再多的功名利益也是无用。
「不过……本来陛下身体就不好,如今更是意外受伤……如果能够,换一位陛下呢?」云弘业心中蓦地升起了一个念头,仅仅是一闪念的想法,就惊的他自己也是打了一个寒颤。
或者说,更进一步想的话……云玥轻易地就告诉他这些,是为了什么?
云玥笑容浅浅,又斟了一杯茶,推到云弘业面前,“父亲?”
“你?”云弘业惊疑不定,又深吸了几口气,方才平静下来,“萧珩呢?”
如果说,这事情是萧珩托云玥转告地,是萧珩想要提前登基,毕竟是萧氏江山,倒也有几分转圜余地……如若是,云玥自己有那个想法……
‘改朝换代,另立女帝’的想法实在太为惊人,他却莫名相信,云玥有这个胆量。
看着云弘业变幻不定的神色,云玥心中失笑,她这个父亲果然是个老狐狸,区区几句话就能联想到许多。
不过,这倒也是她希望看到的。
毕竟,想要成事的话,她也并不想做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萧珩?”想起了萧珩如今的模样,云玥眉眼弯弯,轻笑一声,“尚算,活着?”
‘扑通’一声,云弘业最终还是没能维持住镇定的模样,腿一软,歪倒了地上……完了,他这个女儿,不会胆大包天的囚禁了一国储君吧?
“走, 咱们瞧瞧陛下去!”
「呃……这?娘娘你能不能不要把去看望陛下,说的像是去要找陛下麻烦似得,奴婢心里慌。」
秀禾摸了摸乱跳的胸口,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地看向玉珠。
却见玉珠已经大踏步地跟上了云玥, 她也只能连忙小跑着跟上。
路过御花园的一处白玉石桥的时候,云玥远远地就看到了一袭浅蓝色衣衫的女子立在桥边。
……似乎是在投喂那池中嬉戏的锦鲤。
看形貌,应当是那王美人,几日不见,倒是轻减了几分, 显得有些瘦削。
只看了一眼, 云玥就收回了眸光, 准备离开,背后却传来了王美人的声音, “云姐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哦?”云玥可不记得她与这位王美人有什么交情, 不过想起她之前看到的妖气, 还是走近了几步。
“云姐姐, 行宫那日发生了什么?”王美人似有些落魄, “这几日……这几日,陛下都不肯见我……”
说着, 那双杏眸就微微泛红, 像是要哭出来。
云玥心中哂笑, 陛下那是昏迷了好几日才醒,自是没法见你……
看来萧重受伤的消息,对外还瞒着么?心中思量着,云玥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怎么会呢,如今宫中,就妹妹你一人怀有子嗣了,陛下大约是真的忙吧……”
“是吗?”王美人笑的有些勉强,“那日……行宫……”
王美人曾听闻,宫中只有受陛下重视的妃子,才可以去往行宫安胎……虽然说,那些人有不少都没能平安生下孩子,还有些生下孩子没多久就发生了意外。
但,她总觉着自己是不同的。
当日突然听闻陛下要带她前往行宫,说是没有一丝忐忑,也是假的。
不过王美人也知道,以往的那些人,都先是胎相不稳,才去行宫静养的……若是胎儿先天有缺,即便国运也难以护持……以至于,最后没能安然生下孩子,倒也不算奇怪。
但她是不一样的,在去往行宫之前,她和孩子都很好。她一定可以为大盛诞下建康的龙嗣!
可是,从行宫回来以后一切都不一样了,前几日,太医说脉象有些不稳……孩子……恐怕是,保不住了。
想到此处,王美人心中就忍不住涌上一股恨意……要不是云玥一定要去行宫,扰乱了国运,她和腹中的胎儿岂会受此劫难。
「云玥肯定是故意的!一定是云玥嫉妒自己怀有子嗣,所以才要跟去行宫的……」王美人笼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攥着帕子,等了这几日,终于让她等到云玥了。
她要让云玥为她腹中的胎儿陪葬!
想着心里的打算,王美人面上的笑容愈发真诚,看向云玥,“行宫的事情,咱们姐妹,还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么?”
云玥觑了王美人一眼。
呵,她可不记得与这位美人有什么交情,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之所以走上前来,也不过是为了确认一下,经过行宫那一场闹剧之后,这位美人的‘妖胎’还在不在身上。
如今看来,妖气果然散了。
“呼……”知道了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云玥就对这位王美人兴致缺缺了,她轻轻打了个哈欠,挥了挥手,“行宫的事情,你过几天亲自问陛下好了……我这边还有事,先走一步。”
转身间,一道劲风突然向云玥颈侧袭来。
云玥一个侧步避开,右手一挥,“剑来!”
金色的剑影应声而现,‘噌’的一声,站在了一处滑腻的硬物上……剑锋感受到片刻的阻滞之后,那滑腻之物就掉到了水池之中,溅起了一阵水波。
而后,水面上很快就涌上了一簇猩红的血色。
“蛇妖?”云玥轻咦一声,看向了王美人,“在宫中豢养妖物?这位妹妹……你……胆子不小啊!”
大盛的上京城,都在星宿殿的监管下,更别提这皇宫之内,更是不乏道法高深之人坐镇。
竟然还能让这位美人私自养了一只蛇妖,不知道该说这位美人道行不低,还是该说星宿殿那些人都是废物了!
王美人蹭蹭后退几步,脸上涌起了一种恐慌之色,“你……你竟然!”很快,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那种恐慌之色,又变幻成了一股决绝的恨意,“云玥,你去死吧!”
说罢,王美人就手握一把匕首,向着云玥冲了过来。
“呵……就这?”云玥轻笑一声,甚至都没有闪避的意思,“我不记得……是何处得罪了你?”
“哈、哈……哈哈哈”,王美人断断续续笑了几声,眼泪溢了出来,看不出来是悲是喜,“不知道何处得罪了我?!你为什么要进宫!又为什么一定要跟去行宫?呵……如今我的孩子没有了,你放心了,你得意了?”
“但,我是不会让你得意的!”
“呵呵……哈哈哈……”王美人冲到半路,犹有泪痕的脸上,泛起一股阴狠之色,“云玥,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的!”
说罢,她将手里的匕首王水里一扬,一头扑向了水中。
同时尖叫出声,“救命!”
眼前一幕实在是转折发生的太快,饶是云玥,也是反应了片刻,才明白,她这是又被碰瓷了。
“呼……”云玥叹了口气,摸了摸鼻尖。
纷乱的脚步声传来,几队人马从御花园的入口处涌入,“大胆云玥,胆敢谋害宫中贵人,还不束手就擒!”
为首大喝出声的看起来是一位道长,须发皆白,一副修为高深的模样。
紧跟在道长之后的,看来也是一位老熟人……正是那位连降三级的秦威将军。
“哟,秦将军,近来可好?”云玥轻轻点头招呼。
秦威是听闻一个小宫女报信,这才匆匆赶来,都没来得及问清事情的缘由,着实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云玥,如今再看到还在水波之中挣扎的王美人,以及言笑晏晏的云玥,总感觉又卷入了什么麻烦之中,他不着痕迹的退后了两步,“属下很好,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