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珏秋默默算着时间，转悠了一段时间，觉得追杀者可能已经远离，便也没敢继续多留了，向红衣摊主告辞离开。
回到那片荒林后，一直阴魂不散的追杀者们果然已经消失了。
明珏秋戴上易容·面具，换上刚买的法衣，调整好外貌衣着，向来时的方向飞奔而去。
不久，他忽然看到远处有雄雄火光，不由一怔。
他记得，来的时候，他曾隐约看到那边仿佛有人烟，很可能是一处无人庇护的聚居地。
不是所有人都能够、都愿意住到城池之中。
不少凡人只能在旷野中抱团取暖，承受着随时可能到来的各种灾难。
许多住在城里的凡人鄙夷地将这些人唤作野人。
明珏秋隐隐产生不祥的预感，转而向那一处聚居地跑去。
果然，到了近处，他便隐隐嗅到烧焦的鲜血味道，再往前跑一段距离，只见整个聚居地已经尸横遍地，从伤口特征来看，下手的恐怕正是追杀他的人。
明珏秋心中涌现雄雄怒火。
他根本就不曾接近过这个聚居地，他们竟然连手无寸铁的平民也不放过，何等丧心病狂。

第13章
明珏秋知道，这些为洛临城效力的死士很可怜，他们都是用丹药培养出来的先天武者，已经注定早早异化死去的命运，基本上连三十岁都活不过。
从前他一直对他们充满同情。
但现在看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们自己生活在黑暗之中，便要将黑暗带给其他人。
明珏秋没敢多留，很快转身离开。
大约是死士们并没有想到他会走回头路。
一路走过去，明珏秋再也没有见到那些追杀他的人，于是一路搜寻邪祟，抓紧时间不断积累功德。
过了将近十日，他仗着易容转到直道之上，开始启程返回洛临城。
相邻的城市之间几乎都设有直道，直道日常有专人巡逻维护，安全性基本都能够得到保障。
明珏秋很快顺利回到洛临城，交了入城费进城，便看到沿街张贴的明家人通缉告示，而明家的罪名竟然是贪污。
明珏秋如遭晴天霹雳，一时呆呆愣了好半晌。
明家无人在城主府任职，明家用自己的钱经商，顶多是接受了城主府的保护，可也为此年年上交绝大部份收益，与贪污又有什么干系？
他仔细看，发现被通缉的有他自己，有他的兄弟姐妹，还有不相干的旁系族人。
却唯独没有他的父母。
他有了不好预感，一路回到自己家门口，果然已经人去楼空，门口还贴上了封条。
明珏秋不敢表露出异常，只能强忍着悲痛，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
他一路走，一路打探。
原来，在他离开洛临城后不久，明家就一夜之间被抄家下狱。
而他的父母为了替族人作掩护，一直留守洛临城极力与城主周旋，如今已经双双被害身亡。
他听到有路人在痛骂，只因明家人竟然对祸事早有预料，提前转移了许多财产和族人，导致洛临城财产遭受巨大损失。
明珏秋：“？？？”
问题是，明家自己的钱，自己当然有权利处理。
更何况，无论城主多么有钱，以城主一家雁过拔毛的德行，又怎么可能把钱用到普通平民身上吗？
打探了没多久的消息，大概是因为他的行为过于异常，明珏秋明明已经对外表作出修改，竟然还是遭到了盘查和羁押。
迫于无奈，明珏秋最终不得不再次逃入坊市。
林鱼正在接待一位新客人，一位精神状态明显异常的新客人。
他进来之后，便一直站在街口不动，怔怔仰望着天际，如同木偶般一动也不动。
林鱼开口问话，他却不为所动。
她急得恨不能将他抓过来强制交易。
以她现在对坊市的掌控度，只需要继续卖出两件诡器，就可以提升到50%了。
而新客人想要的是清除灵毒污染的物品，那么，只需要她卖给他一件诡器，问题自然也就解决了。
好不容易来了一位大客户，大客户却一直傻站在那里不动，连推销商品的机会也不给她。
林鱼怎么能不着急？
她努力劝说：“不是幻觉，你真的不过来试试吗？”
对方喃喃：“幻觉……”
林鱼继续劝：“只要你买一件诡器，你的问题立刻就能解决。”
对方痛苦地捂住耳朵：“不能上当……”
林鱼继续劝：“上当也不一定会死，你真的不试试？”
对方依然一脸呆怔：“幻觉……”
林鱼差点气得活了过来。
这种无法沟通的精神有问题的客人，坊市为什么要将他拉进来？
当明珏秋再次进入坊市时，看到的便是林鱼气到扭曲的脸，好好一个怪异活活气出了青筋。
刚好，明珏秋已经决定借坊市躲避危机，见此情况，便站在街口不过去了，先抬手拍了拍新客人：“朋友，你还好吧？”
出现幻觉，无法分辨周围虚实，是典型的灵毒污染早期症状。
他曾经见过类似症状。
新客人忽然打了一个激灵，好似清醒了一些，缓缓转过头来望向他，定定望了片刻，最后不确定道：“还是幻觉？”
明珏秋耐心解释：“不是幻觉，这里是一座坊市，坊市中能买到任何你想买的东西，我也是坊市的客人，不是你的幻觉。”
明珏秋原本满心悲愤痛苦，但看到眼前这样一位客人，忽然又觉得，没有什么事情不能过去的。
至少他如今人还活着，精神依然还是正常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
相比灵毒爆发精神失常的人，他真的已经很幸运了。
新客人睁大眼睛，对着明珏秋的脸孔，忽然不知看到了什么，惊恐地后退一步：“邪祟！”
明珏秋：“……”
他下意识摸了摸脸，依旧耐心十足地道：“我不是邪祟，你想一想，如果我是邪祟，你现在还能活着吗？”
“也对。”新客人怔怔思考了一会儿，竟然赞同地点了点头，“我还活着，说明周围没有危险，眼前的一切可能都是幻觉。”
明珏秋耐心地问：“你都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红光，天上长了一只红色的眼睛。”新客人忽然面露怒色，紧紧盯住他的嘴巴，“你在骂我？！你是真是假？你究竟是谁？”
林鱼看不下去了，她觉得头疼极了，交代明珏秋：“你把他拉过来，让他买一件诡器，他很快就能恢复正常。”
然而新客人坚决拒绝：“不行，我不能过去，万一真是邪祟，不是幻觉，我岂不是死定了？我不会上当的。”
明珏秋也终于劝不动，只得拉住新客人，将他拉向林鱼摊位，开始欺骗他：“你想想，如果真是邪祟，你现在还能活着吗？”
明珏秋知道，一旦灵毒爆发，不久后，便将异化成失去理智的怪物，从此只知道不断发狂地冲杀。
既然难得有缘在坊市撞见，他怎么能对对方见死不救？
仗着自身先天境的实力，明珏秋轻松将新客人拉了过去：“你看，你没事吧？现在，你只要随便拿起一件诡器，就可以了。”
新客人一怔，错愕地问：“诡器？这又是何物？”他忽然仿佛意识到什么，猛然睁大眼睛，“我从未听说过诡器，幻觉不可能无中生有，难道我没有陷入幻觉？！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明珏秋微感讶然：“你竟然不知道诡器？不知你来自什么地方？”
新客人回答：“紫锃县秀水村。”
明珏秋一呆，紫锃县？
在仙盟管辖的地方，只有一座座凡人城市以及野外零散的聚居点，根本就没有任何县城存在，难道这位新客人并非来自仙盟管辖区？
明珏秋不由有些好奇：“敢问，紫锃县具体是在什么地方？”
却见新客人又站在那里不动了。
他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反应。
明珏秋摇了摇他，依然不见回应。
看来，如果不尽快让对方恢复正常，他的灵毒污染情况恐怕将会更加严重。
为了救人，恐怕不得不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了。
明珏秋按住他的手臂，让他触摸到摊位上的一柄刀，顿时，那柄刀瞬间化作黑光没入他的身体。
见交易终于达成，林鱼顿时如释重负。
精神病人简直比那些非要去走死路的客人还磨人。
加上又有别的客人在场，她也不方便对新客人强买强卖。
现在，有人代她完成强买强卖。
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新客人又呆呆站了片刻，忽然打了一个激灵，望向林鱼呈现青白色的脸，骇然后退一步：“你还没有消失？”
林鱼已经不想理精神病人，转而问明珏秋：“你想买什么？”
明珏秋神色一黯：“最便宜的就好。”
林鱼变化出一盘烤羊肉串，随口问道：“一天寿命一串，你是进来躲追杀的？”
明珏秋面露愧色，拿起一串烤羊肉：“是，叨扰您了。”
林鱼道：“嗯，你可以在坊市中多留一段时间，一两天也没什么问题。”
只要坊市内有客人，死亡重现就不会出现。
她正好借着客人避一避坊市的剑气。
不过，这样一直让客人站在街上，也不是法子。
刚好，等坊市掌控度达到50%以后，她应该能够占据第一家店铺，要不要直接选坊市内唯一的客栈呢？

第14章
武天凌在林鱼的摊位前呆站了一会儿，忽然发现，时常在耳边响起的声音不知何时消失了。
然而，他向林鱼望去，却又分明看到她并未消失。
只见她穿着红色的外衣，漆黑的长发披散，一张脸白得宛如白纸，身上连一点人气也没有，分明不像是一个活人。
四周也笼罩在一片血光中，整条街阴森而又诡异，就像是一片属于亡者的死域。
眼前的这一切又怎么可能不是幻觉？
不可能的，他一定还处在幻觉之中。
只是不知为何，这一次的幻觉异常顽固，过了这么久也没有消失——应该是他的症状又变得更加严重了吧？
正想着，他忽然听到林鱼提醒自己：“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离开？”武天凌茫然向四周望去，忽然想起什么来，“难道我还在幻觉中吗？可是，诡器……我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幻觉？你们究竟是谁？”
自从开始出现幻觉，他总是无法分清现实与幻境，有时觉得周围的一切是真实的，有时又忽然发现，原来之前的一切有可能是虚假的。
他整个人都陷入混乱状态。
他真的真的无法分辨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真是假。
“我叫明珏秋，跟你一样，也是这座坊市的客人，你现在应该快恢复正常了吧？”明珏秋向他解释，“这座坊市是一个怪异，只要不违反规则，就可以活着从这里离开。你已经完成一次交易，现在可以带着诡器离开了。”
林鱼补充说明：“如果你下次还想再来坊市，只要想着来这里买东西就可以了。”
“你们真的不是幻觉？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会有怪异救人？”武天凌呆呆愣了一会儿，狐疑地转身走向街口，在街口的迷雾前停顿片刻，最终还是一咬牙走了进去。
只一刹那间，眼前忽的豁然开朗，他又看到了熟悉的青山绿水，险峻的群峰、翠绿的林木、细小的飞虫……处处透着鲜活的气息。
耳边的幻听也一直没有响起。
他愣了一阵，忽然意识到什么，略一尝试，果然成功召唤出来一柄大刀。
他看着大刀出神片刻，一巴掌抽到了自己脸上，顿时疼得直咧嘴。
但疼痛好像也不能说明什么？
自从陷入幻觉，哪怕是疼痛，也往往并不能将他从幻觉中拉出来。
好吧，既然还是没法判定周围情况，他只能继续留在山中生活了。
前几日，自从幻觉越来越严重，他便带上不少干粮，独自离开了村寨，希望能在灵毒爆发后避免伤及妻儿。
山中几乎什么都有，他又本来就是一个武艺不错的猎户，倒也不怕安全问题。
唯独，他始终放心不下家中妻儿。
又过了几日，他终于再也按捺不住。
时常在耳边响起的声音确实彻底消失了，眼中所见景物也始终没有再次出现变化，如果这都不能证明他已经恢复正常。
世上大概已经没有正常人了。
他再也压抑不住渴望回家的心情，当下便一路跑下山，进了村一看，只见眼中依然是一片熟悉的景色。
洗衣的在洗衣，种地的在种地，整个村子一派宁静祥和。村人看到他回到村子，也只是稍微避远了一些，还算淡定地向他打招呼。
对于灵毒污染这种情况，所有人早就习以为常了。
就算果真有人被灵毒污染成怪物，也自然会有万剑山的仙师前来处理，万剑山的仙师一向热衷于斩妖除邪，治下凡人几乎不需要自己动手除祟。
唯独一点，仙师也无法解决灵毒污染的问题，许多凡人往往在壮年就不幸异化去世。
武天凌也只是诸多不幸受害的凡人之一。
他一路回到家中，竟很快过回了原来的生活。
妻子儿女虽然十分诧异，却也都开心地接受了他的离奇痊愈，他只觉一切美好得就像是一场幻梦，恨不得再也不醒来。
直到村里又有人出现灵毒污染，他才猛然回想起来，自己究竟是如何恢复正常的。
或许，他能改变其他人早亡的命运？
他顿时心中涌现一种使命感，立刻拿起已经沦为砍柴刀的大刀，去了村中新的受害者家中，将刀放到受害者身上。
村里人吓了一跳，投来“你又犯病了”的眼神。
“你想干什么？你又在发什么疯？”
“你拿一把刀过来做什么？你别乱来，我爹现在才刚刚犯病，还不到马上就死的地步，你不能杀人！”
“对，你快把刀收回去！”
受害者忽然睁大眼睛，不知是看到了幻觉，还是在惧怕大刀，无比惊恐道：“救命！别杀我！”
武天凌连忙向村人解释：“这是能够清除灵毒污染的……诡器，你们难道不奇怪我为什么会恢复正常吗？就是这柄刀让我恢复了正常。”
虽然武天凌也不知道诡器是什么。
村人们并不相信。
“连仙师也无法解决的问题，你竟然说自己能解决？我看你是病得越来越重了。”
“就是，你冷静一点，千万别乱来。”
“你们吵什么？还不快去报官，先按着他，别让他乱来。”
最后，一心救人的武天凌被众人捆了起来，只能无奈又气愤地将刀收了起来，又引来村人的一惊一乍。
“刀呢？怎么不见了？难道我也有幻觉了？”
“我也看到刀不见了。”
“这是一种能够收进身体的诡器，”武天凌无奈地解释，“能够用来清除身体中的灵毒污染。”
村人依旧不相信。
武天凌气极了，彻底不想讲话了。
不到两刻钟，县里的捕快接到报案赶来村里，取出令牌一番探查，又震惊地互相对比，最后纷纷露出了震惊的表情：“所有人的令牌都显示是零，你身上竟没有任何灵毒污染？”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哪怕是年纪只有几岁的小孩，体内的灵毒污染也不可能是零。
武天凌本人早有预料，却还是不可避免地露出欣喜之色，不敢置信地喃喃道：“原来我真的已经好转了，我竟然被一个怪异救了？还是说，那其实根本不是怪异，一切都是我的幻觉，是一个强大的未知存在救了我？”
“我得到了一件诡器！”武天凌忽然想到什么，将刀召唤了出来，“就是这件诡器，它能够清除灵毒污染！不论你们信不信我，至少要给我一个救人的机会。”
捕快们半信半疑，却还是本着救人的心态，为他松了绑，让他先拿着刀去救人。
当下，以那位受害者为中心，武天凌站在最内围，捕快们站在周围一圈，村人们半信半疑地站在最外面。
不过片刻，众人便发出了激动的欢呼声。
“降低了，真的降低了！”
“真的有用！”
“它真的能吸收灵毒！”
随之而来的便是道歉。
村人们意识到冤枉了武天凌，一个个悔得肠子都青了，纷纷挤过来拼命向他道歉。
后来，武天凌当天便被捕快带去了县城，一夜之间成为了县令的座上宾。

明珏秋避难结束后，坊市又恢复了歇业状态。
而林鱼则久违地迎来了死亡重现，她躲了一段时间的剑气后，才终于再次等来客人光顾。
光顾的不是新客人，而是已经来过一次的武天凌。
与上回相比，这一回，武天凌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同，他看起来红光满面、精神亢奋，一进来，便激动地连声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谢完后，他便拿出大量丹药、符箓、符阵、修仙功法、邪祟残留物，提出想为其他人购买更多诡器：“我能为其他人代买诡器吗？”
林鱼点头：“当然可以。”
武天凌迟疑了一下，又问：“摊主，能不能扩大诡器的清除灵毒范围？比如一次就能为成百上千人清除灵毒污染，这样的效果能够实现吗？”
他被县令请入县衙之后，一连数日，一直都在不断为人清除灵毒。
一开始，他倍感自豪，自觉已经成为拯救万民的救世主，恨不得没日没夜地为人治疗。
他几乎感觉不到疲累，每次得到被救者的感激和报酬，便激动得如同打了鸡血，只觉还能继续奋战三百天。
然而，这种重复的工作持续了数日后，他渐渐开始麻木起来，就连被救者的感激和报酬也不足以让他振作起来。
他开始想要逃避，他开始感到绝望。
每次听说还有更多的人赶来求医，他便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好在县令还是善解人意的，很快便发觉了他的疲劳，还主动提出解决方案：请他前往坊市代买更多诡器，以便有更多的人来为他分担重任。
武天凌当即欣然接受提议，拿到县令收集来的财物后，二话不说就进入坊市代购。
林鱼微一沉吟，热情地向他推销起来：“当然可以，我建议你直接买一套符阵，可以一步到位，对整座城所有人同时生效。凭你拿来的这些财物，大概可以买三套这样的符阵，并且符阵附赠自动搜索邪祟功能，要买吗？”
武天凌略微犹豫了一下，便很快作出决定：“买！”
林鱼立刻造出三套符阵，又给了他一张会员卡，将多余的灵币存储进去。
随后，她便感应到坊市掌控度一下子提升到了50%以上。
她顿时无心继续招待客人，告知了武天凌符阵使用方法后，便催命一样请他赶紧离开了。
武天凌一走，她便兴奋地收了摊，闭上眼开始感应起来。
她之前的猜想果然没有错，她果真能够将自己的触角伸向店铺了。
但这却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坊市掌控度过半后，她发现自己能够反过来压制坊市，终于可以不再受到坊市的限制了。
林鱼意念一动，一刹那间，四周场景蓦然变换。
紧接着，她迎面看见了一张从震惊到骇然、到惊恐的惨白脸孔——正是刚刚从坊市离开的武天凌。
“你……”武天凌吓得一下子坐倒在地，头皮发麻，浑身颤抖。
只是一照面，他便立刻下意识产生了恐怖的猜想。
他怀疑，林鱼定是因为他再次进入坊市，终于得以利用诱饵吊住他，追过来准备大开杀戒。
他没能忍住诡器的诱惑，不知不觉上了这只怪异的当，触犯了它的杀人规则。
现在一切都完了。
他不但自己要死，还将死亡带来了县城，害死更多的无辜之人。
他肠子都悔青了。
“快跑……”武天凌自知难逃一死，腿软得根本就爬不起来，只能颤抖着声音提醒同处一室的县令。
县令愣了一下，惨白着脸撞开门冲了出去，但没跑几步，便踉跄地跌倒，又很快爬起来，跌跌撞撞地继续逃命。
林鱼：“……”
林鱼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好不容易摆脱坊市的限制，终于可以见到外面的人间，结果却迎来这样的欢迎仪式。
实在败兴。
她四下一望，发现这是一间典型的古典书房，陈设看上去与她从前看过的古装剧差不多。
林鱼没理会差点吓尿的武天凌，转身走出书房，仰头看向天空——天蓝，云白，阳光明媚，天气晴好。
她忽然觉得自己也跟着晴朗明媚了起来。
只见书房外面是院子，院内花木错植，长廊曲曲折折。
县令边跑边回头，看到她竟然跟出来，立时吓得脸色更白了，差一点又摔了个狗啃屎，连帽子都掉到了地上。
除了县令，院子中还有其他人，从穿着来看，应当是县令家中的家仆。
这些仆从看到她，也都吓坏了，纷纷大呼小叫地开始逃命。
“有邪祟！”
“救命啊！”
“仙师救命啊！”
反倒是屋内的武天凌在惊愕中恢复了镇定，他站起来，迟疑着向前走出一步，又向前走出一步……但林鱼却始终没有回头，似乎根本就无意取他性命。
林鱼只是一直向前走，如同散步一般，好奇地四下张望，像是正在观赏周围景致。
如果林鱼是一个普通人，她这样的反应，大概会被斥为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但林鱼是一个形容可怖的怪异，她身穿红衣，面容泛着阴森的青光，瞳仁泛着幽幽死气，让人一见便觉得可怕。
又有谁敢嘲笑她此刻的观景行为。
周围的人看她一眼，便吓得满脑子“救命”，拼命地逃跑，只恨爹娘没给自己多生几条腿。
林鱼一出场，万径人踪灭。
林鱼沿着县令逃跑的方向，顺着长廊一直走出了院子，出了院子，前面是处理政务的县衙。
她所过之处，每个人都如同受惊的鸟儿四下奔逃。
不多时，她很快便走出了县衙，吓跑了门口站岗的衙役，成功来到了大街上，又吓跑了更多的行人。
整条街的人都陷入了惊恐，看她一眼就开始拼命逃跑。
林鱼：“……”
她觉得这些人大概是没长眼。
难道他们没有看到她的表情有多么和善吗？
一个不长眼，两个也不长眼……实在气煞她也。
她往台阶上一坐，堵在了县衙门口，意念一动，便把自己的摊位摆了出来：各种香味炸裂的烤肉串、散发甜香的蛋糕、香香辣辣的小龙虾……
然而，布置完摊位，她一抬眼，就看到周围已经没有人了。

如此诱人的美食香气，竟然也不足以将这些行人吸引回来。
她忍不住摸自己的脸，难道她真的长得极其可怕？
正想着，忽然间，一道剑光如利箭般从空中射向她，眨眼间便降落在她面前，随即剑光散去，一名面无表情的白衣少女显露出来。
只见她相貌极其精致，纤尘不染，乌发雪肤，好似天人一般，却浑身散发出凛然锐意，让人一看便不由望而却步。
白衣少女一言不发，持剑便向林鱼劈了过来。
林鱼吓了一跳，但不过转瞬，便安下心来，继续坐在原地。
她能感觉得到，自己随时能调用坊市规则压制这名白衣少女，这名白衣少女实力极弱，根本就不足以对她造成任何威胁。
但她也能看得出来，这名白衣少女应该是一名修仙者。
一位实力弱到不足以对付她的修仙者？
林鱼陷入沉思，所以这个世界会有能够杀死她的高阶修仙者吗？
说时迟那时快，沉思中的林鱼只觉眼前剑光一闪，白衣少女的剑划过她的身体，竟如同划过虚无的空气一般。
白衣少女脸色微变，立刻从腰间锦囊中取出一枚玉牌，向玉牌打入一道讯息。
“交易吗？”林鱼清了一下嗓子，露出一个努力友善实则阴森的笑容，主动向白衣少女发起交易请求，“不交易，就会死哟。”
但实际上，对于自己的第一位修仙者客人，慈悲为怀的林鱼根本就没有调动强制交易规则。
哪怕白衣少女方转身离开，不与她交易也根本不会被规则杀死。
白衣少女原本正要退走，闻言又站住了脚步，握紧手中的剑，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林鱼，冷静而又谨慎：“怎么交易？”
林鱼立刻介绍一番摊子上的美食，告知她这些美食价格最低可低至一天寿命，又道：“如果你还有其他需求，我这里也都可以买到，丹药、符箓、符阵、功法、诡器，你想买什么？当然，我这里也同样回收这些东西。”
此处已经不属于坊市区域，她需要主动调动坊市规则，才能让规则见效。
因此，她摊位上的美食此刻并不会自动显示灰白方框。
白衣少女立刻问：“能反过来换成寿命？”
林鱼一愣，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不错。”她开始讲解寿命、功德、灵币具体如何兑换。
白衣少女一边听，一边不动声色地又向玉牌打入一道讯息。
就在这时，又一道剑光破空而来，剑光散去后，显露出一位极其俊美的白衣青年，其人恍若谪仙下凡，浑身散发出不染人间烟火的仙气，又与白衣少女一样充满凛然锐意，让人不敢直视。
白衣青年手执长剑，甫一落地，便向林鱼劈出一道剑气。
这位白衣青年的实力明显比白衣少女强大得多。
然而林鱼依旧未曾感觉到任何威胁，依旧感觉到自己随时可以用规则镇压这名白衣青年。
林鱼当即依旧安然静坐，任由剑气穿过自己宛若虚无的身体，将县衙前的台阶劈成了一片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