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月入怀—— by南陆星离
南陆星离  发于:2023年07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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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颤着身子不答话,直到嬴风的手慢慢搭上她的领口向里探。
顾今月凄厉呵道:“嬴风!”
嬴风充耳不闻,前襟散开大半露出大片暖白细腻的肌肤,怀孕令她丰腴不少,手刚一触上就叫他难以抑制地想攫取更多。
“嬴风,你是不是人,我才刚生完孩子,你居然……”
哭骂间挣扎着,下一刻嬴风欺身制住她的动作,他骇怖的脸登时在眼前放大。
“我怎么样,你不是为了孩子可以去死么,怎么现在倒舍不得这副身子了。”
他半眯着眼,笑意森冷:“我从前恨不得跟保护眼珠子一样捧着你,将你看得比我性命更甚。你倒好,这条命说不要就不要,不如成全我,也算我这趟买卖没折本。”
说着不顾她惊慌失措的表情膝盖分开她的双腿,另一只空出来的手继续撕扯她的衣物。
“嬴风!嬴风!你混蛋,你滚,滚开……”顾今月手脚并用,又哭又骂地扭动身体,“我不要你的保护,我要你离我远点,最好永远也别出现在我眼前。”
这句话不知触动了他哪根神经,他的动作停了下来,却仍然没有放开顾今月。
两人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偌大空间里只剩下各自沉重的呼吸声,愈发窒息压抑。
就在顾今月的手快要失去知觉时,嬴风开口了。
“不想见到我……”他每个字像带着寒冰,“这几个月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么?”
顾今月抿紧嘴角,把脸偏过一边。
嬴风抽出一只手抚上她冰冷的脸,感受她真切存在于他的掌下。
从她离开按日起,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她。害怕她怀着孩子孤身在外遇到不测;又怕她吃不好,穿不暖受了委屈;在得知她落到嬴岚手里后更是辗转难眠,后来随着产期临近她人还是找不到,他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恐惧着天人永隔。
他的心被一根看不见的细线悬在万丈悬崖之上,稍微一有点名为“顾今月”的风吹草动便会叫他万劫不复。
他多怕听见她一点点坏消息,每次徒劳无功时他都会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可寂的黑夜里,唯有他自己才知道惊惧是一种什么滋味。
是他从前二十年从未体验过的惶恐不安,他没有一刻不在想,为什么顾今月要离开他,他到底哪里比不上嬴岚?
嬴风狠狠闭了闭眼:“顾今月,你究竟有没有心啊……”
顾今月感受到嬴风力道稍微放松,积攒的气力猛地发力,一脚踹上他腹部,把他掀翻在一旁。
嬴风没料到她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反抗,一时大意着了道,顾今月趁机从他的桎梏中逃出来。
“我和你,究竟谁没有心,”事到如今,示弱也未必能逃过一劫,顾今月气息不稳却掷地有声:“你永远只会考虑你自己的感受,从来不问我要不要,想不想?你自以为是的真心付出不过是满足你的占有欲,何曾是真的为我好?”
嬴风腹部遭到重击,他先是身体疼得颤了一下,等顾今月说完就变成了噬骨的寒意,他攥紧双拳浑身发抖,牙齿似乎要被自己咬碎,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在说我……自私?”他语气惊疑不定,仔细听里面夹杂着气急败坏:“原来你一直是这样想我的?”
“不然?”顾今月冷笑着:“我要感激你么?感激你欺骗我,侮辱我,甚至把我压在床榻上强迫我,这就是你的真心么?”
她不顾嬴风愈发急促的呼吸,切齿冷笑:“皇上,烦请您收回,这样的真心臣妾要不起。”
嬴风觉着他此时应该是愤怒的,是狂躁的,可都在她比外面大雪还冷的话中渐渐熄了火,一股刺骨的寒凉从脚底升起蔓延至心脏,将它慢慢冻成冰,最后他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顾今月慢慢站起身,赤足往床榻下走去,衣袂带起的风掠过他身边带起一阵凉风,他想去抓却擦指而过,徒留一片冰凉。
“你去哪……”嬴风急切地坐起身,语气中有他察觉不到的慌张:“不许走!”
顾今月充耳不闻,她知道自己如今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不再做徒劳挣扎。甫一落地,她噔地一下面朝嬴风双膝跪地,声音极重地砸在木制地板上,砸得嬴风眉角一跳,紧接着心里一阵钝痛。
“雷霆雨露,皆是皇恩。”顾今月眼神清凌凌地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她字字清晰,:“臣妾都受着,但求皇上不要因臣妾之过牵连他人。”
说罢要朝着嬴风三跪九叩,她的头还未触地便被一股大力拽起来,旋即撞进僵硬的怀里,他双手死死箍住顾今月将她拖起来。
“你跪我,”他浑身颤抖:“你居然跪我?”
他曾告诉顾今月两人之间不需要有这些繁文缛节,自从两人身份摊开后,他从不曾要求她行跪拜之礼,只想与她做一对普通夫妻。
顾今月不为所动,却也不挣扎,只是冷静道:“这不正是您希望的,臣妾顺从您,以您为天。”
嬴风听着耳边一口一个臣妾,一口一个您尤为刺耳,如同一根根裹在棉花里的细针扎得他密密麻麻的疼。
“我希望什么,你真的不懂?”他艰涩地挤出这句话。
“皇上要的臣妾给不起,但这副身子倒是可以任您采撷。”顾今月神情漠然,完全不挣扎,似乎好像无论嬴风对她做什么她都不会反抗。
嬴风发狠地抓住她的肩头,“你……”他想说什么,却不知道从何开口。
顾今月从容地扯开衣带,姣好的躯体展露在嬴风眼前,他不觉得心动,反而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
“您昔日救了臣妾一命,如今臣妾身无长物,也无一技之长,只有这身子还算能入您的眼,倒可以偿还您的一二恩情。”
紧接着,她抬起双手抚上嬴风后背,主动投进他的怀里。
明明她的身体的温热的,却像一块食古不化的坚冰瞬间让他从头到尾冷得发麻。
不等她下一步动作,嬴风率先推开她,急急将她半褪的衣衫手忙脚乱地扯好,又慌忙背过身去。
“你怎么能如此轻贱自己?”嬴风对她的投怀送抱不仅不欢喜,反倒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痛。
顾今月哈哈大笑,笑得悲凉:“到底是谁在轻贱我,嬴风!”她语调陡然变得凄厉:“我失忆时你欺骗我,我记忆恢复后你强迫我,你从来不懂什么叫‘尊重’,是啊,你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你不需要懂这些,你只需会掠夺即可。”
“我只是你掠夺的战利品而已,你……”
“够了!”嬴风高喝着出声打断,紧接着声音坠下来,难掩疲惫:“你累了,好好休息罢。”
他一直没有回头,三步并作两步朝门口疾行,一时不察差点被门槛绊倒,外面见到的人好一阵惊呼。
顾今月就站在原地冷漠地看着嬴风失魂落魄而出的背影,直到大门再一次被封死才缓缓系好衣衫,转身回到榻上盖好被衾闭上双眼。
眼角处,似有莹光。
嬴风几乎是从太初宫踉跄着逃出来的,他健步如飞地甩开后面跟着的人,忽而在御花园边骤然停下,内务总管差点撞上嬴风,幸好一旁德四拉住他。
大雪积了厚厚一层,有个雪人突兀地出现在登天阁前方的空地上,大大的黑眼正对着这群不速之客。
嬴风自言自语: “去年冬天,她在院子里做了两个雪人,还跟我说为什么不可以有永不化的雪。”
他的思绪似乎透过这双黑眸回到别院的那年冬天,顾今月一时兴起拉着他在院里堆了两个雪人,还把两人的衣服盖在上面,白白废了两张顶好的皮子。但看见她笑吟吟的脸白里透红的,又觉得还可以再浪费点衣服。
“你看,他们两个人一直手牵手,就像我们一样。”顾今月笑着把五指塞进他的大掌里,刚刚捏了雪的手明明那么冷,可他掌心却如同握住了一块滚烫的烙铁,炙热的温度从手蔓延至全身,说不出的舒爽快意。
后来他下令偷偷把这两个雪人移到冰窖里,偶尔还会去观赏一番,每当看见两个树杈做的手指交叉缠绕在一起时他总是会忍不住嘴角上扬。
嬴风回过神命令道:“将它铲平。”
“一个雪人,是会寂寞的。”
德四听到嬴风若有似无地低喃,低头佯装不知。
“走。”嬴风敛了落寞,神色淡然地往目的地去。
地牢中,他面无表情看向趴在地上的冯若宁,她头发杂乱,面容灰败,浑身脏兮兮的,唯独一双眼睛眸底尽是仇恨的光。
“嬴岚到底往哪里逃了?”嬴风对她可没什么耐心,他冷冷警告:“朕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呵呵,”冯若宁虽然狼狈可并未受皮肉之苦,她底气十足挑衅道:“我是不会出卖他的,有本事你就用刑。”
她心里清楚嬴风不会轻易动她,他害怕顾今月在嬴岚手上,所以才要留着自己的命去交换人。
冯若宁想通后心里不是没有嫉恨过,嬴风这样一个冷性冷情的人居然会将顾今月看得那么重,反观嬴岚在兵败第一时刻只顾着自己逃跑,完全没有想过带她。
“你敢么?”冯若宁仰起头慢慢咧开嘴,眼神轻蔑:“皇上——”
她故意拖长语调,嘲弄地直直盯着嬴风。
周围的侍卫们面色发黑,愤恨地看着这个敢对嬴风出言不逊的女人。
嬴风闻言意味深长地笑了,他慢慢踱步到冯若宁身前,最后站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
无形的压迫感瞬间扑向她,冯若宁心跳得极快,寂静的地牢里在这一刻好像只有她的心跳声。
她艰涩地咽了一口唾沫,强忍住惧意保持着抬头的姿势。
他不敢的,他还没找到顾今月。
下一刻,冯若宁眼冒金星,高高扬起的头被一只大手毫不犹豫地抓住后脑勺,猛地摁在地上,砸得血沫飞溅。
嬴风半蹲在地上,单手拎起她后衣领迫使她抬头,嗤笑一声。
“你不会真的以为朕不敢对你怎么样吧,三弟妹。或者朕也该叫你一声‘表妹’?”
冯若宁痛苦地喘息着,闻言瞳孔一缩,那点本就不多的与嬴风对抗的勇气在顷刻间崩塌,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和难以抑制的惊惧。
嬴风冷笑一声,宣示耐心彻底告罄:“再不说,你这辈子都没机会再开口。”
他走出地牢时路过关押虞扬和张玉徵的牢房,两人隔着一道墙坐在稻草床上,见到他时纷纷下床行礼,神情淡然,从容赴死。
嬴风脚步一顿,张玉徵的牢门打开了。
“张玉徵,”嬴风踱步到他跟前,低声问:“为什么她宁愿选择向你求助,也不来找朕。她信任你,可你明明是朕的人……”
跪在地上的张玉徵低着头,如同木雕一般迟迟没有答话,唯有肩膀微微起伏着。
嬴风站在原地不动,骇人的气势迫得周围空气四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过了很久,张玉徵艰涩地动了动喉咙,他声音有些嘶哑:“因为皇上,您做错了。”
此言一出,万籁俱寂。
安置在东宫双儿此时正等夜色降临,她从窗户外偷溜了出去。
怀里放着顾今月那日提笔写下日期的纸,她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嬴岚的景越宫。
“那幅画,到底在哪里?”
双儿急切地掠过书房内的每一寸,要找的东西毫无踪迹。
灵机一动,她从架子上拿起一本书翻开,企图找到嬴岚的字迹。
这里没有,那也没有,都是空的。
她皱眉查阅了十几本书册,均空无一字,宛如新书。
忽而,外面响起一声厉喝。
“什么人!”
作者有话说:
嬴风:呜呜呜,你为什么就是不爱我。
顾今月:换我虐你了。

嬴风从地牢里出来时已是夤夜, 天空无月无星,眼前黑压压的一片。
脑子里满是张玉徵和虞扬的话,砸得他嗡嗡作响, 夜色很好地掩盖住他微红的双眸。
张玉徵说他错在自以为是的为她好。顾今月是一个心性极为坚韧的人,她至纯至粹,能接受一切不堪的事实,却容不得半点欺骗。
虞扬告诉他顾今月有一颗赤子之心,更有断臂重生的勇气。
这是他听过虞扬说过最长的一段话。
“皇后娘娘自从知道靖王用忘仙蛊控制他人后, 便将在瓜州搜集到的一切信息告知于我, 包括靖王惧水的弱点。碧柔姑娘用性命换来的名单其中有误的, 皇后娘娘在看过后一一更正, 因此微臣与从三才能在与靖王交手过程中将其轻易打败, 挽救更多人性命。”
“一路上微臣都看出皇后娘娘因靖王殿下所作所为痛苦至极, 她内心不是没有挣扎过, 但最后她选择站在皇上这边, 站在天下万民一边。”
“她在江上认出您是碧沙寨大当家, 却没有向靖王吐露半个字。微臣当时问她为什么不说, 她回答我您这样安排必有深意。”
嬴风胸口一抽一抽地疼, 虞扬每说一句,抓住他的心的手便紧一分。
原来他还不如张玉徵和虞扬懂她, 枉他数十年间自诩世间最了解她之人,知道她喜欢荷花, 不喜欢血腥味, 睡觉会做噩梦,吃糖醋鱼容易被刺卡住……
但他不知道她会骑马, 不知道她心中大义, 不知道她毕生所求唯一颗真心尔。
嬴岚负她, 她转头便走,少时青梅竹马情谊说放下便放下。
那他,那他对她做的那些事……
嬴风屏住呼吸,只觉得吸入的每一口气都混杂着冰渣子,倒灌入肺,冻得他四肢僵直。
脚下往太初宫方向走的每一步都那样艰难,像陷入三尺深雪中迷途的旅人,不知道前路在何方。
是死是生。
守在太初宫四周的守卫半夜看见一个人影缓缓而来,身形高大茕茕孑立,立刻拔剑相对:“什么人,站住!”
待看清人是谁后,守卫们齐齐收了剑跪下认罪:“恭迎皇上,卑职该死。”
嬴风此刻头上,肩上都是落雪,甚至连长长的睫羽都蒙上一层雪白,他却视而不见。
“起来回话,她今日如何……”有没有做出什么举动,哪怕骂他,砸东西也好。
嬴风声音很小,目光透过重重黑暗落在太初宫上,浑身被冻得僵硬,嗓子变得沙哑无声。
他忘不了顾今月淡漠无波的眼神,就像……就像他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只会伤害她的陌生人。
她没办法反抗,只能顺从,也只有顺从。
一想到张玉徵和虞扬对她的评价,断臂求生,嬴风的胸腔里像是被塞满粗粝的砂石,每一次呼吸都磨得他发疼。
他不要变成她的断臂。
“回皇上,皇后娘娘今日并未有什么异常,太初宫一切正常。”
嬴风讷讷道:“那就好。”
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是顾今月没有闹着要离开的好,还是她乖乖地没有吵着绝食也没有自戕的好。
然而心里说不出的恐惧。他希望她闹,最好闹得鸡飞狗跳,闹得人仰马翻,将心中恶心发作出来,他也好……向她认错。
他终于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是他太自以为是,是他刚愎自用。
他以为给她华服尊荣,金钗珠玉就是爱她,殊不知她根本不在意这些东西。
嬴风刚想抬步往里走,却又停下脚步,他目光沉沉宛如寒潭朝着太初宫深深望了一眼,转身走上冰冻的湖面。
顾今月等人走后先睡了一觉,本就因为生产导致身体虚弱格外困倦,等她醒来时已然天光大亮。
外人的人听到动静,先问了一声,得到允许后进来了两个宫婢,其中一个便是双儿。
“双儿,你没事吧!”顾今月一直担心嬴风会迁怒于众人,此时见到双儿激动得顾不上穿鞋子就下榻朝人跑去。
“我的小姐您慢着点,您现在还在月子中,可得仔细些。”双儿扶稳顾今月,笑盈盈地转了一圈表示自己什么事也没有。
顾今月呼出一口气,也露出个笑脸。
不多时有人搬进来一个梳妆台放在床边,双儿替她梳洗打扮。
在此期间,殿内又涌入许多人,他们来来回回十几趟将空荡荡的屋子填得满满当当,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珍稀物件错落有致地摆放在侧,等她拾掇好自己后屋子完全焕然一新。
顾今月眼中,有没有这些都无所谓,当然有了她也不会亏待自己。
用完早膳,她躺在临窗榻上,屋里地龙太旺,她心里燥得慌,想开个窗透气。
“小姐,你现在受不得风。”双儿连忙阻止。
一直默默站在旁边的宫婢开口道:“今儿天气好,此窗又背风,稍微开一点不碍事的。”
听到有人支持,顾今月瞪大圆眼巴巴看着双儿,还用手作扇轻轻扇了扇。
双儿知道自己小姐不耐热,在她期盼的眼神中走上前开了一丝缝隙,顿时一丝凉风漏进来,待遇见顾今月时已然被屋内的热气中和,变成清风,十分舒爽。
她脑子都清醒了几分,忽地双儿轻呼一声:“这是谁做的雪人,真好看。”
顾今月闻言好奇地往前探,宫婢轻轻推了推站在床边的双儿,示意她让开。
从窗缝往外看白茫茫的湖面上似乎有什么东西,顾今月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雪人们。
最先入目的是两个半人高的雪人,他们顶着黑黝黝的两个洞正对着顾今月这扇窗户直愣愣望过来,其中一个头上戴着玉冠,另一个插着珠钗,每一个身上都披着一件价值不菲的大氅,像一对富贵夫妻。
更巧妙的是,两个雪人跟前还放着一对膝盖高的雪人娃娃,一男一女,两人都悉心地穿上了对应各自身份的衣衫,男娃娃手持木剑,女娃娃提着花灯。
一家四口,和和睦睦,谁见了都忍不住笑着说上一两句吉祥话。
双儿果真大赞:“真是巧思,小姐你说像不像……”
她正笑着看向顾今月,却见她漠然垂下长睫,脸转到一边去,双儿的笑意生生凝固在嘴角。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双儿似乎想到这四个雪人寓意着什么,张嘴欲言又止。
顾今月闭了闭眼,转身离开,淡淡吩咐:“关上吧,是有些凉。”
宫婢看了一眼外面的四个雪人,想到昨晚皇上彻夜未眠蹲在冰面上捯饬寒雪的模样,心里叹息一声便将窗户掩上。
不多时,外面有太医来请脉。
顾今月躺在床榻上,隔着薄纱将手伸出去。
“皇后娘娘只需要静养,待微臣开一副滋补的药方,三日一次即可。”
听到熟悉的声音,顾今月激动地坐起身,顾不得什么规矩猛地掀开床帘,“张大夫,是你!”
张玉徵看了顾今月一眼,又迅速低眉敛目温声答道:“是微臣。”
“你没事就好,”顾今月斜睨了双儿一眼:“好啊,他进来时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这不是想给您一个惊喜么?”双儿笑道:“我就知道小姐肯定会高兴的。”
顾今月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容,眼眶有些酸涩,忽而想到了嬴风提到的另一个人,立刻向张玉徵打听:“张大夫,你知道有位侍卫叫虞扬吗?他现在在何处?”
张玉徵心里听后又暖又涩,暖的是皇后娘娘心地善良不愿牵连旁人,他们这些无名小卒也能被她放在心上;涩的是在她眼里自己和虞扬都是一样的。
他动了动喉咙,声音平稳:“知道的,他今日去找德四大人复命,大概会被分到太初宫护卫。”
“为何会来太初宫?”顾今月心里闪过一丝异样,她当然不会真的以为这一切都是德四的安排。
“这……我也不知。”张玉徵含糊道。
他心里清楚这一定是皇上有意为之,他在告诉皇后娘娘不必担心帮助她的人会受到惩罚,他不会拿他人性命来威胁她。
还有就是,皇上在向她认错。
他和虞扬的所作所为说一句“叛主”绝不为过,放在从前那是人头落地的死罪。想必虞扬和他一样,在决定帮助皇后隐瞒行踪之时就已有了赴死的觉悟,却不曾想两人只是受了几天牢狱之灾。
他们出来时不少人纷纷羡慕他们命大,不是他们命大,是皇后的全力庇佑。
张玉徵余光扫了眼顾今月的面容,她虽是笑着眉眼间仍有化不开的忧愁,想必他们二人之间也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压下沉重的心,他挑了两件从前在百越行军时的趣事说予二人听,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
嬴风昨晚加上今天一上午都惴惴不安的,听太初宫眼线传回来的消息顾今月今早上似乎对他安排的一切并不排斥,甚至还有几分满意,那颗冰冷的心总算有些回暖。
掐着饭点走进太初宫时,内殿传来几声欢笑,只是笑声在他出现后戛然而止。
张玉徵红着的脸唰地一下煞白,双儿也立即噤声跪在一旁,顾今月淡淡看了他一眼,起身准备行礼相应。
“不必多礼。”嬴风声音又急又轻,巴巴往前走一步去扶顾今月,被她侧身躲开。
嬴风悬在空中红肿的手指一顿,僵硬地缩回来。藏在厚实华服下的手臂肌肉骤然绷紧,溃烂的指尖狠掐掌心才能维持面上的平静,心底却像被剖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以他们的欢笑做盐,洒在伤口上,疼得他想要发狂,想要不顾一切破坏。
沉寂的空气无端地像一道隔膜,挡在他和他们之间,就好像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他一个人被留在外面与透骨的风雪作伴。
“时辰不早了,用膳吧。”嬴风目光沉沉瞥了另外两人一眼,最终淡淡说了这么一句话,转身先一步退出。
张玉徵识趣地告退,双儿不安地站在顾今月身边,战战兢兢的模样让她实在不忍,也打发她下去。
“你尝尝这个……”嬴风强压下心底的酸楚笑着给顾今月夹菜,她不发一语的吃了下去。
起先嬴风还在高兴,她肯吃他夹的菜是不是意味着她愿意原谅他,慢慢地他发现了不对劲。
无论他夹多少,她都照单全收,其间他故意夹了一块她从前不吃的东西放进碗里,她像不知道似的直接放进嘴里,如同一个木头顺从地执行主人的每个命令。
嬴风胸口宛如插入一把锋锐的寒刃,翻搅着五脏六腑。
“别吃了,”他丢下筷子,推开顾今月面前的玉碗,将人抱在怀里,下颌抵在她右肩头,嗓音闷哑:“不想吃就不吃,为什么要为难自己。”
顾今月双手自然垂落,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嬴风加大双臂力度紧紧箍住她的腰,想要离她更近一点。
可是,他明明抱着她,却感觉彼此之间的距离从未如此遥远,远到她好像随时就会消失。
“我不想成为你的断臂,”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颓丧道:“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消气,愿意再看我一眼。”
空气中嬴风呼吸急促而沉重。
“我现在不想看见你。”顾今月被勒得生疼,差点断气,她艰难地挤出这句话。
嬴风身体一僵,半晌才放开她,红着眼凝视她的脸。
“好,你还在做月子,确实要保持好的心情。”嬴风抿了抿唇角,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那等你出月子了,我再来看你好不好?”
顾今月刚要开口,就被捂住嘴。
“两个月应该够了。”嬴风低下头似乎想要亲吻她的额头,在最后一刻又换成亲吻她头顶的青丝,一触即分。
自顾自地立下约定,他登时转身往外疾走,生怕从顾今月嘴里听到“永远不想再见他”之类的话。
顾今月坐在桌前良久,她嘴里尝到血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嬴风:呜呜呜,我好像很多余。
张玉徵,虞扬,双儿:嗯!

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嬴风说到做到, 两个月中他从未踏入太初宫一步,只是冰面上的雪人们越来越多。
它们密密麻麻环绕整个太初宫,将其围得密不透风, 保证里面的人无论从哪里往外看都能看到一、二组惟妙惟肖的雪堆。
都是四个一组,两大两小,或嬉笑怒骂,或其乐融融,但无论哪四个总是相互依偎, 靠近的。
各式各样, 栩栩如生, 难为堆的人能想出这么多的花样。
顾今月到最后不得不勒令将大门都阖上, 窗户一个都不许开。
宫婢们面面相觑后默默照做。
另一边太和宫, 李太医正为嬴风肿成萝卜的手上药。
“冯若宁招供嬴岚在凉州西南三十里还藏有一支三千人的军队, ”嬴风手指又疼又痒, 他还是极力稳住声调:“让从三带五千人过去。”
德四站在一旁领命。
嬴风又问:“从三现在如何了?”
一向沉稳的他在提到弟弟从三时闪过一丝痛楚, 最后化作恨铁不成钢叹骂:“天天在家喝得不省人事, 给他找点事情做也好。”
“给他一点时间。”嬴风想到从三的脸, 安抚德四道:“叫他好好准备, 这次不要再让嬴岚再逃走。”
德四:“微臣替我那不争气的弟弟谢主隆恩。”
那日与从三汇合时他骑着一匹受重伤的马艰难移动着,怀里是已断气的碧柔。
他自己也被流矢重伤, 在右眼留下一道狰狞的疤痕。
那晚靖王一路追击,眼见他们就要逃出封地便令弓箭手朝他们放箭, 除了从三无一人活着回到京城。
碧柔为了保护从三, 身中数十箭而亡,死前唯一的心愿是替姐姐报仇。
从此, 从三毕生的目标便是诛杀靖王。
忽然一口凉气声响起。
“舅老爷, ”嬴风皱眉叹了口气:“朕自己来吧。”
李太医默不作声把东西一扔, 收拾收拾扬长而去。
德四看见嬴风一脸牙疼地拧着眉,主动上前替他擦药,看着布满鳞状结痂的皮肤和暗紫色的斑点,德四也不禁暗叹一句还是师父有远见。
嬴风摇摇头,舅老爷一直对他给顾今月喂药这件事耿耿于怀,早知当初应该听他和苏嬷嬷的话徐徐图之,而不是用这样极端的方式留住顾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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