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系者仍然面无表情,这片土地中的地脉因为侵入人类和神明的血液而发生了不知名的异变,生出了由死尸化成的怪物,有些麻烦,但对于天理而言却不难解决。
但天理没有想到的是,在怪物的身后,出现了她熟识的身影。
双子各从一个方向杀向战场,从闻音身后一左一右闪出,转眼间已经站到了闻音的身前,手中剑锋横于胸前,眉目间是极为相似的明亮神色。
“怎么样,来的不晚吧?”闻音耳边传来空含笑的声音。
“我们来了,闻小音,好久不见。”荧说。
而在闻音身后,摩拉克斯,大慈树王,温迪,还有……
从五百年后跨越时间来到此地的所有同伴们。
“纳西妲还没有诞生,但是,她已经隔着无数时光拜托我代她向你问好了,我的代行者。等你回到五百年后的时候,一定要最先去看望她。”大慈树王笑意温和,温柔而妍丽的面容像是盛夏枝头最明媚的树叶。
因为数千年前赤王陵的禁忌知识爆发被闻音解决,所以树王没有耗费太大的力量变成幼童身形,也不会在此时的坎瑞亚战场濒临死亡。
“去做你要去做的事情吧。我们还有时间。”神装的摩拉克斯仍然是意气十足的锋锐模样,贯虹在他手腕间挽出凌厉的枪花。
是的,闻音还有最后的时间。
在天理的维系者将所有人都粉碎之前。
沉睡着的若陀龙王再度醒来,厚重的岩脊崩裂大地,从极深的地底蔓延出来;草龙卷起尘沙,蜿蜒出无数青翠的绿藤;毒龙再度展开尚未痊愈的翅翼,卷起暗流和狂风,露出锋利的爪牙。
只有雷鸟卡帕奇莉仿佛是想到什么一般,雷光闪过,追着闻音离去的身影。
维系者漠然地看着拦在眼前的诸多身影。
无论是魔神还是人类的挣扎,都不会让祂动摇。
“这只是无意义的愚行。”祂说。
这是地下的王国,是被神明厌弃的天罚之地。
闻音的背后,是无数性命堆彻成的尸骨,是皲裂的暗沉土地,是至死没有松开手中长枪的骑士。
还有她的朋友,她来到提瓦特大陆之后的全部羁绊,她与这个世界的连结。
闻音不知道他们能在天理维系者的手中支撑多少的时间,但哪怕是魔神和原初龙族的力量,在维系者面前恐怕也只是微末的一隅。她不去思考很可能永远无法到来的明天,她只在一片暗晦的土地中寻找雷电真的身影。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找到真就好了……所有人都会迎来最好的结局。
在这个万物逢春的季节,嫩绿的枝桠长出新枝,花藤缠上蒙德城门的塔尖,罗莎琳和鲁斯坦会举行婚礼,闻音,温迪,甚至女士的前同事散兵公子都可以盛装出席,一同欢庆这个美妙的日子。
闻音想,或许美好总会存在于人类的心里,永远都不会熄灭吧。
直到,闻音看到深红色的裂土中,仰面躺在地上的魔神身影,她深紫色的衣摆像是荒野中最后一朵枯萎的花。
闻音感知不到那身体中有丝毫的魔力涌动,毫无疑问,真已经死去多时了,于是驾驭雷电的权柄也离开她的身体,前往寻找新的主人。
大概率是雷电影,但是雷电影现在显然并不在坎瑞亚,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赶到姐姐的身边。
而在雷电真的身边,还有另外两个身影,一高一矮,一个一身黑色的华丽长袍,长袍上绣着银色的暗纹,像是某种来自宫廷的华丽装扮,另一个则是身着闻音熟悉的执行官制式大氅,深黑色的发丝边挑着姜红色的挑染,后脑处佩戴六翼翅膀头饰。
“抱歉,我们还是来晚一步。”少女声音柔和而空灵,只是她现在半垂着头,神色中有些微的遗憾。
“雷电真的权柄已经散落在坎瑞亚各处,还有一部分似乎朝着稻妻去了……我们拦下了一部分,但是想要在你体内点燃雷电的权柄,却明显不够。”皮耶罗微微摇头,面具之外的半张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些微的遗憾来。
早在闻音与冰之女皇一战,粉碎至冬宫之前,皮耶罗就已经知道闻音的决定了。
他们毕竟一同从遥远的五百年前一同来到五百年后,是最早便追随冰之女皇的存在。他们都明白彼此的血液中,究竟涌动的是怎么样的渴望。
但可惜,天理维系者似乎还要早他们一步。
难道就要到此为止了吗?真是不甘啊。皮耶罗想道。
那么多人的努力,那么多年的筹谋和计划,难道都要付之东流了?
“伊莲娜,不如我们这就去稻妻……”去稻妻寻找雷电影,强行拿走雷电的权柄。
皮耶罗没有说完,但闻音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只是现在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祂已经来了。”
以摩拉克斯,温迪为首的诸位神明,甚至还有不少愚人众的执行官,以及尘世中所有拥有神之眼的人类之中的佼佼者,拦住天理维系者不过一瞬,甚至都没有等到闻音他们再度动身。
“注定不会有任何结果,创造者。”维系者投来漠然的目光,抬起的指尖似乎还垂下淋漓的鲜血,“接受你们的命运吧。”
那鲜血像是一串猩红的璎珞,直直下坠,落到深色的焦土中,转眼消失不见了。
分不清是维系者的,亦或是……来自反抗者之中的一个或者是一些人。
闻音难得不想知道答案。
她只是与天理维系者同时抬手,掌心凝聚起元素的奔流。
“闻音,别冲动!现在立即赶去稻妻,我们为你拦下祂,还有最后的机会!”哥伦比娅立刻上前一步压住她已经酝酿起元素流的手。
闻音比她身量更高,因而只是垂眸看她,瞳色里似乎又泛起了星点的红,却又好像只是一望无际的平静,像是久冻后再也不会融化的冰原。
“你知道来不及的,哥伦比娅。”她只是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她还是错估了天理维系者的实力,魔神在祂眼中与普通的人类无异,不值得一道额外的目光或者眼神。
其他人只是阻拦了须臾方寸,皮耶罗和哥伦比娅的实力也不过是同摩拉克斯和温迪仿佛之间,不足够改变最终的结局。
闻音没有犹豫,抬眼间已经在在掌心酝酿出剧烈的风暴,不含一丝犹豫的直面上天理的攻势。
是风的呼啸,还是火焰的勃发,亦或是冰晶蔓延,遮天蔽日的炸响。
这是属于神明的权能,是真正能与天理维系者一战的力量。
这样的时候,牺牲已经没有意义。
已经搭上了众多的性命,还需要更多吗?
变故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
深紫色的流光,骤然穿过无穷虚空,拦在闻音与天理之间。
卡帕奇莉或许发挥出了自己一生中最快的速度,她明明只是雷霆的化身,这一刻,雷霆却好像能跨越时间,跨越对天理和维系者的恐惧。
这世界上怎么能有谁,拥有比守护的雷鸟更快的速度呢。
闻音眼睁睁看着雷鸟巨大的身体被黑红色的方块锁住,转瞬被不断扩散的神力吞没,但它却骤然一挣,用最后的力量从神明的封锁中挣脱出来,献祭般地仰起头,任由流离的紫色浅光从身体中不断脱离。
紫色的羽毛纷纷扬扬地从天空中落下,像是另一场不会结束的落雪。
名为卡帕奇莉的雷鸟任由死亡降临在眼前,只瞳孔像是蒙了一丝浅淡的雾气,分不清是水雾还是眼泪。
“你需要这样的力量,带走……带走它吧。”
作为最纯净的雷元素的造物,卡帕奇莉也拥有雷元素的权柄。
或许相比于雷电真和雷电影还不够强大,但是,加上散落在坎瑞亚被丑角和少女收集的那一部分,却已经足够了。
卡帕奇莉其实有很多话想说。
如果她离开了,闻音大概会不会控制自己使用邪眼的频率吧?毕竟身边不会再有一只雷鸟在她身边唠叨了。她的身体会不会被拖垮?唉,这孩子总是不让人省心——诶,好像不对,自己死了,雷元素的权柄归属于她,她就不用再使用邪眼的力量,也不用面临着那污秽力量的威胁了吧?
真好啊,真好。
但以后她要是再迷路了可怎么办呢,她一个人在深渊中,能找到出去的路么……
闻音,一定要找到正确的路啊,不要在迷雾里停留。
你会回到地面上的,你会再度看到阳光,花藤,看到碧绿的树蔓和河边的青草,你会带着阿瑠一起去看,我知道。
我不用再同你说什么,你总是能把所有东西都安排得很好。
如果你能够照顾好自己的话,那就更好了。
活下去吧,小音。如果应对天理是一件很难的事情,那就远远地避开,走的越远越好。你不要承担提瓦特大陆的命运,这是所有人想对你说的话。
也是……我想说的。
但是没有时间啦,你该走了。你不要在这里停留,不必用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睛哀伤地望着我。
卡帕奇莉早很多年就应该死去了,并不必觉得惋惜。
你能听见吗?你可以理解的吧。
快走吧,快踏上征途,快离开,快前往新的旅途。
雷元素的光点散逸在空气中,却转瞬像是找到了方向一样,迅速地围着闻音旋转,汇聚,星星点点的柔和光亮褪去了雷元素所特有的进攻性,像是守护一般贴服在闻音的心口。
仿佛诉说着谁人的颂愿。
去吧。它说。快离开,快离开,莫停留。
卡帕奇莉闭上眼,最后一片带着浓郁雷元素的羽毛在空气中化为飞灰。
她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飞到了高空之上,意识也慢慢溃散。
最后的余光中,她看到闻音将自己用生命换回来的雷元素神之眼放到心口,泪水无声地爬过满脸。
卡帕奇莉想,自己可真过分。
她已经知晓众多的离别了,但这样的时候,自己没能再握紧她的手,而是将她向悬崖的方向更推了一把。
卡帕奇莉是不可爱的雷鸟,闻音一定不会再喜欢她了。
但是,这样也很好。
再见啦,再见啦,我的伙伴。
快跑吧,远远地跑开,再也不要回来。不要记得发生在提瓦特的一切。
接过了六份权柄的闻音,应该可以撕开提瓦特的虚假之天,回到自己的世界了吧?
快跑,快跑,快跑。
她无声地呢喃。
意识最终化为泡沫和幻影,消失全部知觉的一瞬,她还在无声地呼唤,声音甚至化作尖锐的啼鸣。
快跑,快跑!闻音,快一点,不要停留!
只可惜,已经没人能够听见了。
只有天理的维系者目光挪移,朝着那方向转过平淡的一眼。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从哥伦比娅的视角里,她只觉得那道雷光亮的惊人,也迅疾得惊人,即便是以速度闻名的魔神也鲜少能达到那样的速度。
她并不曾跟雷鸟相处过,因而一瞬间的反应居然是松了一口气。
这样,雷元素的权柄到手,剩下的便只有水元素。
还有机会,她们还有最后的机会!
但是,视线落在伊莲娜的身上时,她却又生出了些许难言的滋味。
伊莲娜她……她和这雷鸟似乎是朋友,她会愿意接受朋友用性命换来的馈赠吗。
“伊莲娜……”
闻音仍然站在原地,面色上好似并没有出现什么表情,甚至见不到一丝一毫的悲伤,那双清棱棱的眼睛里只映照进雷鸟垂死前坠落的最后一片羽毛。
那一抹紫色的浅光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掌心。
而天理的攻势转眼间被奔涌的雷光阻隔在外,雷霆两侧,创造者和维系者遥相对望,神情似乎变成了如出一辙的冷漠。
“赛局推平了,一切重新开始。”
闻音双手合十于胸前,转瞬成印拉开,指间扬起涌起代表时间的力量。
无数魔神难以参透的权柄,曾经的闻音也无法窥知的世界本源力量,在这一刻,好似已悄然为她打开了大门。
“不会有人再因此丧命,直到天理再度降临到我面前。”
“我们将走向最后的终结。我在时间的终点等待您的光临。”
闻音如此许诺。
她声音里像是含着温和的浅笑,连唇边都浮上柔和的弧度。
但是她漠然的神色中,像是有冰雪在深渊之下成型。
夜色很深,只闻音眼前有一盏光晕朦胧的浅灯,将室内简陋的摆设照清大半。
周围异常安静,只隐约能听到远处包房中传来的笙歌,夹杂着歌女们清泠的笑声。
昂贵的乐器联奏发出悦耳的轻吟。
而小小的屋舍之内,温暖的浅黄色光芒将夜色点亮,于是迷雾被一同驱散,只有熟悉的面容向她靠近,随后那人伸出手,似乎是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房间内的摆设是熟悉的,喝了一半的冰钩钩果汁随意搁在小架上,轻小说摊开放在枕边,似乎主人没想到会有人突然杀回来抓包自己熬夜的不健康行径。
一切都是熟悉的样子,还没有染上鲜血的模样。
“小伊莲娜——小伊莲娜?你怎么在发愣?”
“好久不见。”闻音轻声说,“我来赴一场约。”
她抬头看向面前深蓝发色的少女。
那是一场曾经亏欠的约。她曾费劲心血求得希望,却又最终亲眼看着故友沉眠与血色。
但眼前的重逢并非是梦境。
这是真实。
并非是仅仅浮现一夜便转眼消散的幻梦。
亦不是曾经无数个日夜她的苦求而不得。
闻音微微蜷紧了手,手心中还有一枚深紫色的羽毛,似乎还在微微发烫。
卡帕奇莉想要说什么?她大概是会让自己远远跑开吧,远离天理,回到安全的世界,永远不要再记得在虚假之天下发生的故事。
但是闻音怎么能再从这样的羁绊中脱身呢。早在许久许久以前,她就不再想过离开此世的念头了。
闻音会亲手结束这一切。无论结局是毁灭还是终结。
但是这一刻,闻音仍然忍不住去想。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再见过阿娜伊斯的脸了呢?
时间会让所有事情都变得模糊,曾经梦里清晰的容颜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模糊,最终化为无法挽回的空洞。
但再见到她的那一刻,所有朦胧的记忆再度复苏,生机蓬勃地扎根在记忆的土壤里,像是再生动不过的翠绿枝桠,又像是初春拂过柳梢的暖风,从来不曾离开过。
“我们离开枫丹怎么样?去一个其他的地方。”闻音突然说。
离开这里,赴一场于闻音而言是五百年前的约。
她们手拉手行走在冬日的枫丹街头,也许污雪会弄脏阿娜伊斯的长裙,但是没有关系,闻音会帮她提起裙摆。
她们会一直奔跑,逃离燃彻枫丹长夜的大火,逃离困住闻音数百年的梦魇,逃离一切悲剧和暴行的源头。
她们身处于漆黑的地狱,却可以一同跑向长夜后的天明。
那是五百年前的闻音,来不及同阿娜伊斯说的话。
没有人要再为此付出生命。
幽暗的世界里,仿佛只有她们两个,被困在没有出路的迷宫里,而闻音这一瞬握紧了阿娜伊斯的手,像是一同拥抱了曾被她埋葬在记忆里的全部过往。
听到了吗,贫民窟工厂的爆炸已经开始了。
就像是一切的开始,大戏上演前的序幕。
一切从这里开始,也即将要在这里结束。
阿娜伊斯握住闻音的手,忧虑的眉目下带着安抚的浅笑。
她直觉伊莲娜今日同以往不同。
但无论什么时候,她会握紧她的手,像曾经的每一次一样。
“好。”她说。
“我们离开这里,去你想去的任何一个地方。”
在震耳的爆炸声中,在无休止的大火里。
这是一场盛大的逃亡。
亦是,弑向神座的最终征途。
作者有话要说:
夜色,大火,爆炸声中。
冰雪,长戈,守卫的警笛声里。
闻小音要大杀四方啦——
五百年过去,闻音的记忆里几乎没有关于这一夜的细节了。
她只记得那一夜的火光燃彻长夜,似乎要将天空都烧成深红色的血色,她还记得满地冰雪,苍白而凄艳,在黑暗中好像是亡灵和幽魂窥视活人的生魂。
她奔行在大雪里,奔行在火光中,为了自己和阿娜伊斯的未来不得不将性命悬于刀锋,与实力远超自己的敌人周旋,却连挣扎的余地都无。
但这次她握紧阿娜伊斯的手翻过暗色的窗棂,瞬间闯入眼帘的便是满地的清雪,明月高悬于苍穹之上,冰冷的空气中不带一丝浑浊。
月光似珠弦,稠云如挽弓。
深夜里一片安静,只有周围机械的运行声,和齿轮相互摩擦的细索响动。但是,就当闻音和阿娜伊斯跨出歌剧院的一瞬,士兵扳动扳机的声音传来。
闻音不曾回头。
她听见枪击针击打底火药的声音,初期爆炸产生的气体将子弹弹出枪管,高速旋转的子弹在空气中形成一串刺耳的音爆。
但闻音的脚步甚至都不曾停留过,只另一只空着的手微微向后一扬。
像是在向自己的故人告别。
虽然实际上,她在这歌剧院里,本也没有什么故人。她能想起来的有关这里的回忆,无论是阿娜伊斯的,还是她的,都充斥着不愿意再回想起来的血色。
于是,冰凌瞬间从地面蜿蜒生出,冰雪顷刻间凝结成坚实的冰墙,冰墙里外便是命运的两端。
冰墙里面,属于歌剧院的一面,像是被无穷无尽的冰雪吞噬了。
这些平日里只能带来严寒的元素结晶,如今却与鲜血和魔鬼等同,刺穿歌剧院里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的身躯,像是蛇一样在他们的身体肆意攀爬,刺入又刺出,冰尖上垂挂着血淋淋的血液和身体组织的碎片。
惊叫声在闻音的背后响起,其中夹杂着人类无法抑制的哀嚎。阿娜伊斯明显听见了,但她只是握紧了闻音的手,什么都没有说。
她们一同越过这座冰冷的钢铁城市,朝着遥远的城外而去,在她们身后,冰雪凝结成了一朵朵纯白色的冰花,人群的惊慌声,冰刃的凝结声,还有警笛的鸣响声,一同响彻在这个深夜。
“抓住她们!这是歌剧院的逃奴,注意了,她们有神之眼,歌剧院里很多大人都死了!”
“她们太强了,根本抵抗不了——快,快去请芙卡洛斯殿下!”
歌剧院的异况很快就引起了巡逻警卫们的注意,这种大人物的地盘向来会有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盯梢,很快,追兵开始坠在她们身后,试图进行围捕,开始只不过是些小喽啰,但随即开始有真本事的家伙跟在后面,甚至有人言谈中提到了水神芙卡洛斯的大名,似乎想将她请来。
闻音自然知道这一点,不过无所谓。
至少今夜,至少眼下,没有人能拦在她们身前。
冰雾足以破开雪夜的迷障,只要闻音想,枫丹城没有人能拦得住她,水神也不行。
这是一场隔了五百年的盛大谢幕,冰霜从地面攀爬至高高的墙瓦,幻化成无数洁白的冰花,像是最美好的婚礼上点缀在绿叶间的花环,只是被命运注视的新娘并不接受注定的结局,撕掉长裙,带着她的友人一路逃向背离命运的终点。
去他的命运,通通滚蛋。
闻音攥着阿娜伊斯的手越来越紧,只她的神情依旧是于冰雪中永恒矗立的冷漠,好像不沾一点人类的情感在里面。
“她们在这里,封锁——”
巨大的火龙爆炸开,一整条巷道连同里面的士兵一同被火场裹挟,冰冷的空气中传来焦干气。
闻音收回手,灼烧的火浪鼓起她的裙摆,拂出灼热的气浪。
而同时她手上用力,带领阿娜伊斯跃至高高的房顶,踩着金属和砖瓦,循着闻音记忆中的路,盘向枫丹城的最高处——那是比城墙还要高耸的地方。然后她们乘着风之翼纵身一跃,穿越无数子弹和封锁的火线,落在城墙的边缘。
这里是枫丹城的最外围了,很快她们就可以彻底脱离这座城市的边界,只需要再度展开风之翼,朝着城外的方向飞去。
今夜她们走过的每一段路,都是五百年前的闻音曾经踩好地点的路线,那个时候,尚且没有神之眼的闻音,在数个徘徊在外的黑夜之后,制定了一个可行性最高的完美路线,但是最终,阿娜伊斯都没有等到那一晚。
“其实我今晚不应该来找你,对吧?去找芙卡洛斯,现在的她完全不是我的对手,威逼也好直接杀了她也罢,这个时候水神的权柄应该已经是我的了。”
闻音站在极高的城墙上,和阿娜伊斯并肩站着,肩膀挨着肩膀,但是却没有看向城外那代表着自由的方向。
她的目光只看向城内,从始至终。
好像带着阿娜伊斯来到这里就已经彻底安全了一样。又好像她只是想走完曾经遗憾的这一段路,将五百年前的悲剧画上另一个终局。
那现在呢?现在这样又是什么样的结局?
“为什么要跟我走呢?为什么总要这么孤注一掷地信任我?”闻音像是在路边欣赏风景,静静眺望远处的火光,又好像随口一问一般,很自然地就问出这句话。
很早以前便已经知道了吧……疑问和困扰都藏在脑海深处,只是五百年前的结局太过惨痛,所以连回忆和分析都显得刻薄。
阿娜伊斯怎么可能认不出来,闻音不是伊莲娜呢,她们是十几年的朋友啊,而她甚至连刚认识数日的闻音都能认得清晰。
只是她在等的一直是闻音,而不是伊莲娜。
“你现在确实应该在芙卡洛斯身边,那是你唯一能战胜维系者的方法。”阿娜伊斯轻声说。
阿娜伊斯转过身,原本她是在看向城外的,但是现在她也转过身看向城内的火光。
“五百年后的你,拥有的就是这样的力量吗?真好。”她说,那些明亮的跳动的火光像是星河倒映在她蓝色的瞳孔里。
她们的时间应该不多了吧?她已经能听到那位大人的羽翼降临此世的声音了。
但阿娜伊斯的声音依旧温和,潺潺如溪边的流水。
“我是仙灵和精灵的混血,精灵你应该熟识了,最负盛名的应该就是那位艾莉丝女士,但是仙灵……仙灵是被诅咒的种族,很久以前就已经近乎绝种。我之所以活着,是因为我是被祂注视的人,我许诺为祂做一件事。”
“世外的力量污染了此间,维系者亦深受其害,不断被污浊的力量污染。于是在天理渴求着新的创造者的出现,在她成长起来之后,应当接过维系者的炬火,结束被污染的一切。创造者可以是提瓦特大陆上的任何一个人,但因为你的出现,祂注意到了你。只是彼时维系者陷入沉睡,不曾注意到这一切。”
“按照天理的结局,你应该成为新的维系者。但是被污染的存在找上了你,那是曾经的原初之人法涅斯的半身。在与龙王的战争过后,第一王座法涅斯深受污染,因而斩掉了自己灵魂中的‘污秽’,只留有纯白的一半继续作为维系者而存在。
“作为维系者的一半灵魂将湮灭深渊作为自己的目标,污秽的一半则自称罪人,与深渊同侧,试图拯救祂所爱的臣民。”原初的神爱祂的人类,他们丰饶祂便丰饶,他们欢愉祂便欢愉。
“而当你接触到深渊之后,在维系者眼中,你便从继任者,成为了需要被清除的存在。”
阿娜伊斯伸手,将闻音被风扬到眼前的发丝拂到她的脑后,目光不曾飘忽,只认真而专注地看着她。
“五百年后的你还是这个样子的啊,有很多朋友,没有人会不喜欢你。我们的小闻音,小伊莲娜,看似冷漠,其实有着太阳般的心啊。”
“会照亮万物,却小心收敛自己的光芒,舍不得将任何人灼伤。我曾经希望你不要这样,又觉得这样也很好。”
阿娜伊斯的目光温柔中却带着难言的悲伤。
闻音看着她,直觉她好像要哭了。
但她只觉得平静。
因为足够强大了……所以无惧冰与霜。
作为太阳没什么不好,被天理认定为创造者也没什么不好,虽然她因为这些被迫失去了很多,甚至一直在生死的边缘之上徘徊。
甚至现在,她一无所有。
曾经的朋友,家人,甚至是仇敌,她全部失去了。
但是她仍然是她自己,仍然朝着违背命运的方向前进,闻音不是谁选定的保护者或者是维系者,她是命运的违逆者,也是天理的违逆者。
天理选定的创造者?注定将要从维系者手中接过权柄,代替祂守护世界的维系者?
如果掀翻了这天呢,如果打碎提瓦特和星域之间隔绝的蛋壳呢——
“我只是闻音。”她说。
那声音在远处爆炸的火光里显得有些模糊,更别提高空之上神明的力量已然降临,无形的压迫汇聚这片空间,像是不断冻结的冰水。
她失去了很多。所有人啊,所有人。
在维系者手中,无人能够生还,无论是人类,还是……神明,甚至是尚未恢复实力的原初之龙。
在获得雷元素权柄之前,闻音就已经失去了她所能失去的一切。
坚韧如她,那时都感觉到无法抑制的疼痛,一刀刀仿佛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凌迟。
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尽管祂的本意也是要守护。
但真是可笑啊。维系者的守护,就是这世界需要的守护吗?
“不该来找我的,小音,你甚至不应该回头。大家给你铺好了路,回到原来的世界去,不好吗?没有人应当背负拯救世界的重任——当你成为了闻音之后,伊莲娜的责任,便不应该附加给你了,你应该是一个独立的,自由的,快乐的人。这是所有人想对你说的话。”阿娜伊斯能感知到维系者的注视落在自己身上,她曾经无数次觐见过神明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