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仰起一张看似无害的娇弱面容看着他,一张脸上只唇间含着点血色,瞧上去分外脆弱。
杀意被对方很好地收敛起来,没有露出分毫,但却像是隐藏在水面下的巨大冰山,稍不注意便会有触礁的风险,最终船毁人亡。
“你你你——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有点惊恐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接着便是咣当一声,好像什么重物落地。
“艾尔海森,你放开闻小音,她身体弱,你可别欺负她!”
卡维刚刚因为过于震惊不小心摔了锅,里面滚烫的汤汤水水捡到了他的小腿上,但或许是太过震惊了,他一时间居然没感觉到痛。
在卡维的视角上,就是艾尔海森把闻音压在桌子边上,高挑而挺拔的身影把闻音纤细的身形完全笼罩住,甚至迫得闻音的后腰不得不抵在桌角边上。
两人靠的很近,虽然卡维对艾尔海森的人品还是有点信任,见到这一幕也不得不多想——
毕竟他这个学弟一向不合群,不喜欢与人来往,也对亲密的身体接触很是抵触。
他颇有点头痛地想着——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一个是自己的学弟,虽然早年同自己有点理论上的分歧,但好歹也曾经一起共事过,更是在自己陷入财务困难时给自己提供了个居所;一个是他救回来的小姑娘,看年纪估计还没成年,他怎么也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人家挺好一孩子直接跳进火坑……不是,一失足误终身……也不是,总之,艾尔海森对她来说不合适!
想到这里,卡维瞬间把纷乱的念头赶出脑海,随即大步上前,想要把两人先分开再说——
不过闻音和艾尔海森显然没让他觉得为难,在他到跟前之前,已经先一步分开了。
他们甚至都没觉得尴尬,毕竟在两人的视角而言,刚刚不过是一场带着试探的谈判罢了,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如果不是在地下洞穴中耽误了太久,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天亮,他们也都不会拖到这么晚才谈论这件事情。
现在面对卡维炯炯的目光,闻音和艾尔海森都略有点疑惑。
“你们……你们……”卡维长吁短叹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想说艾尔海森这个家伙怎么老牛吃嫩草祸害人家小姑娘,但又想起来他这个学弟眼下还年轻着……但是闻音毕竟还没成年(在他眼里),但是要是两人真的两情相悦,他还能棒打鸳鸯不成……
卡维现在就是很头痛。
艾尔海森见卡维“你们”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很快地失了耐心,走到一边,皱了皱眉,把卡维丢在地上的锅捡了起来,同时避开了满地的汤汤水水,看面色也略带点不适。
卡维则接着打量了闻音两眼,目光停留在她朱红的唇上,只觉得比平时明艳的多,一瞬间大脑居然嗡的一声,生出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却被猪猪拱了白菜”的感觉来。
他声音有点抖,但又倒吸了两口冷气之后,还是问出来:“你你你……你嘴唇怎么了?”
闻音觉得卡维有点莫名其妙。
“她早上刚吃了墩墩桃,嘴唇被染红了。”斜插过来艾尔海森的声音,因为离得很远,听上去稍有点模糊。
早上跟那群兰那罗分别的时候,那群小东西一个个快把皮都哭红了,然后又捧出一堆墩墩桃给闻音,连艾尔海森也因为他们爱屋及乌收到了几个。
闻音挨个揉了揉他们的头,然后吃掉了其中几个墩墩桃。
卡维先是松了一口气,响起闻音昨晚吃了墩墩桃之后的样子,觉得这个理由好像也通,但随即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目光转向艾尔海森,瞳色里写满了孤疑。
“闻小音什么时候吃了墩墩桃,我怎么没看见?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今天比闻音醒的早,而且——明明是他把闻音叫醒的啊,对后起来之后也没吃东西。
难道他刚刚出去那一小会儿,闻音在吃了好几个墩墩桃之后,还好巧不巧又被艾尔海森压在了木桌旁边?
卡维看向艾尔海森的目光里,写上了越来越重的怀疑和警惕。
可艾尔海森仅是看了他一眼便自然转过头去。
“早饭估计没有了,不过这里离维摩庄不远,我们先动身,到了村子再用点食物吧。”
闻音闻言,也从善如流道:“好。”然后象征性地看了卡维一眼,“我们走?”
卡维心力交瘁地闭上了眼睛。
“嘶嘶嘶,很痛……”卡维下意识把腿往后一缩,正对上一双上挑的眼。
目光和那带着点冷冰冰意味的眼睛相撞,卡维顿时有点自知理亏地向后瑟缩了一下。
“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小声说。
闻音回以一声冷笑。
卡维把头低得更低了。
他们花了两天时间在路上才到了须弥城,进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卡维盛情邀请,闻音便又答应在他们二人的家中借住两天。
卡维当时的原话是“不然你一个失忆的小姑娘,身边又没有摩拉,在须弥城一个人可怎么办啊”,完全忽略了一旁艾尔海森带着些沉重的表情。
而现在,闻音在给卡维上药膏。
按理来说,拥有神之眼的人伤口愈合是很快的,更别说草系神之眼本身就有一定的愈疗效果——但也许是卡维个人体质特殊,他那天早上的烫伤虽然早已经不痛了,却留下一片不大不小的红痕,在雪白的小腿上霎是显眼。
“我那天也不是真的故意把锅摔了的,毕竟太震惊了嘛——”卡维干笑着说,下意识地看了艾尔海森一眼。
对方的目光从闻音身上收回,不知道刚刚在想什么。
卡维的小心肝顿时又是一颤。
别吧别吧,可千万别啊。
好在闻音似乎并不在意艾尔海森的注视,甚至没回望一眼对方,只是安安静静地将药膏均匀地涂在卡维的小腿上,总是冰凉的指尖也似乎被卡维略高的体温焐热了些。
卡维觉得自己有点有成就感,又伸出手来摸摸她的手,感觉温度还是低些,索性抽过来对方一只手放在自己的掌心捂着。
他的动作非常流畅自然。
卡维以前听说过,常年身上的体温过低容易生病,现在正是夏天,须弥的蚊虫也多,闻音这样可不大好。
捂别的不大合适,便帮小姑娘捂捂手吧——顺便警告一下艾尔海森不要随便碰自己捡回来的小丫头。
闻音不知道他的脑袋里又在想什么,只是对上那一张笑的明艳的脸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差不多了,你一会儿自己给自己附上草元素,加快愈合,知道么——别不当回事。”
看着卡维一脸无所谓,闻音随口劝道。
然后她很快起身,对着房间内两个人微微点头:“我先回去休息了,明天早上见。”
“去睡吧,谢谢闻小音。”卡维笑眯眯道。
他似乎永远灿烂,永远无忧无虑,永远像是春天充满希望的田野和夏天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原。
闻音下意识又看了他一眼,轻轻笑了笑。
等到闻音走后,卡维静默地坐了一会儿,然后顿了顿,好一会儿又凑到艾尔海森跟前,小声问道:“哎,我问你个事儿——”
“这样的开头,我在这两天已经听过不下十遍了——我假设你又想问,我到底对闻音是什么看法。”艾尔海森正在看书,甚至没有额外递过来一个眼神给卡维。
“哎呀,我就是问问,人的想法不是会随时变化吗,万一你就变心了呢。”卡维将胳膊放在艾尔海森的椅背上,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如果你想问的是我们是否会在一起,我的回答是几乎没有可能,如果你想问我们算不算普通朋友,我的回答是算。还有别的问题么。”艾尔海森冷淡道。
“为什么没有可能?”卡维这时候反倒有点犹豫了。
看艾尔海森这小子这些天的模样,几乎每几分钟就要看闻音两眼,这是没有感觉?还是碍于他在不好直说——哎呀他虽然不像艾尔海森老牛吃嫩草,但是要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学弟错过此生挚爱一直单身,卡维也略有些愧疚。
毕竟艾尔海森这人不是特别坏,只是思考问题的时候过分理智和不近人情了些——这么理智的人,遇到一个合适的小姑娘也不容易……
卡维再度陷入了纠结之中。
自己想要拆开他们,是不是太过分了些,这不跟不近人情的艾尔海森一样了吗。
“不合适,所以不会有可能。另外,我始终觉得你思考问题的角度过于情感化了,但凡换一个人在这里,都不会认为我们两个彼此惺惺相惜。”
艾尔海森说。
下一秒,他忽地抬头看了卡维一眼,微微皱眉,浅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思索。
“你这两天已经有七次拐弯抹角地劝我放弃和闻音在一起,‘不要迫害人家小姑娘’——这是你的原话。”
艾尔海森放下书本,微微坐直了身体,目光锋利地一转,落在卡维脸上:“所以说,其实是你自己喜欢闻音不敢说,想要在我这里找到支持和倚靠?”
“这话可不能乱说,艾尔海森!”卡维脑袋里复杂的想法还没理清楚,陡然听到艾尔海森这话,唰的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神色有点慌张。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和闻小音根本不可能,我只是把她当成女……当成……妹妹!”
卡维嘴一瓢,差点说成女儿,好在及时压住了。
“嗯,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艾尔海森重新拿起书本,慢声说。
“艾尔海森!你是不是在笑我,你这人——”
艾尔海森烦死了!
卡维被气的像是一只鼓鼓的风史莱姆。
闻音显然听到了楼下二人的争吵。
但她没怎么在意,对于她而言,这争论显得相当没有必要且略有些幼稚。
但是,不得不说,对于卡维将自己和艾尔海森划到一起的想法,闻音仍然有几分不能理解。
他究竟是怎么能从自己和艾尔海森之间略有些生硬且生疏的接触中,人为强加上粉色泡泡的?
闻音浅浅叹了口气,将手指搭上耳坠。
耳边似乎响起雷鸟的鸣声,只是听上去略有些虚弱。
雷鸟本身便是魔神,吸收魔神污秽就能恢复部分力量,但是现在是在须弥,魔神的污秽较少,恐怕得让雷鸟先饿上一阵子了。
等回到璃月或者是稻妻,再让小雷鸟大饱口福。
闻音想着,随便换了身易于行动的衣服,再一转眼,人已经消失在空气里。
楼下,艾尔海森翻书页的手微微一顿,目光下意识看了二楼的门一眼,又正被卡维逮了个正着。
但是卡维只是轻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他可不要再把把柄送到对方手头了。
艾尔海森实在是牙尖嘴利,哼。
而艾尔海森心中想的却和他截然不同。
闻音自从从地下岩洞中出来便一直有些心神不定,如今刚到须弥的第一个晚上便深夜夜行,难道当真是那位小草神出事了?
那位小草神,虽然诞生于世间的时间尚浅,但有世界树的帮助,这些年来对于须弥民众的贡献并不比大慈树王少,因而也获得了相当一部分须弥子民的爱戴。
只不过,过于敬仰神明或者过度小瞧神明都不是艾尔海森的宗旨,他对小吉祥草王没什么特殊的感情,也懒得去趟这趟浑水。
既然闻音如此大气,如此为须弥人民着想,就由她去吧,只要别把三十人团的护卫引过来就行。
潜入教令院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
闻音先前已经去过净善宫一趟,只可惜净善宫大门紧闭,竟然没有任何一道小门敞开任人出入,闻音也不曾察觉到净善宫中有任何小草神的气息。
她心中不详的预感愈发浓重,眼见着天色尚可,便顺便去教令院走一遭,探一探现任大贤者的底细。
按照游戏里的设定,现在的大贤者应该是阿扎尔——就是不知道,闻音这只小蝴蝶在五百年前掀起的飓风是否会引起些世界线的不同。
随便找某位深夜还在外面溜达的教令院学生“借”了一套衣服,闻音轻轻松松便潜入了教令院中。
“公告栏:大贤者阿扎尔近日将在智慧宫举行讲座,欢迎各学院学生参加,时间在……”
啧,没意思。
闻音才看了一眼公告栏,就有些烦躁地皱了下眉头。
转眼她表情却微微一变。
她目光接着向下看去。
“关于小草神沉睡的原因,生论派学者提出五种猜想,相关论文已发表在智慧宫月刊……”
纳西妲果然在沉睡中,但是不知道她沉睡了多久。
闻音目光沉沉地扫过其他几条没什么特殊意义的公告,转身就要走。
“哎,同学,你也是知论派的学生吗?我之前怎么没在智慧宫中见过你啊。”一个年轻男人突然横向一步出现在闻音身前,对着她眨了一下眼睛。
他也是穿了一身知论派的衣服。
闻音眼睛都没眨一下:“之前跟导师去稻妻做项目去了,做出点成果了才回来。”
年轻男人没有怀疑,但是略有些疑惑地说了一句:“是吗,诶,可是我不记得最近几年有导师带学生去稻妻做项目……啊,我知道了,你是阿米勒尔导师的学生吧?阿米勒尔导师和我的导师关系可好,你可以叫我一声师兄……”
闻音早已经迈步走开,这人不知道想了什么,居然跟在闻音身边,嘴巴也叨叨个不停。
教令院中现在人并不少,有不少人侧头看过来。
闻音脚步不曾停顿,目光也并不转头看他,只是冷淡地问了一句:“我的毕业论文已经写完了,不知道师兄的毕业论文进度如何,选题通过了吗?数据都收集好了吗?应该不会延期毕业吧?还有,师兄这一季度给导师的研究报告也已经做好详细的说明了吗?”
青年男人听到这恐怖三连问险些打了个哆嗦,脸色登时变青了。
“没……没有,不过也快了。”
他尽力掩饰了一下,想要维护一下自己岌岌可危的面子。
心里却极其委屈地想道——那论文是人能写的吗?头发都快要掉光了!他这几天天天在智慧宫查文献——前人都已经快把所有东西研究完了,究竟还能给他留下来什么能研究的课题啊?
“我还要去智慧宫查些资料,打算提前把下个季度的论文指标完成,师兄如果有事要忙的话,也请自便吧。”
闻音说完,没再理会他,快步朝着智慧宫走去了。
只留下青年男人在原地站了两分钟,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猛地一拍大腿,然后小声呢喃道。
“最近从璃月那边不是传来了新名词,因论派那帮人说什么来着——‘学术嫪毐’!诶呀,我可以抱一下这个小师妹的大腿,做一下学术嫪毐啊!”
这样保证不会延毕了,好耶!
青年男人想到这里,兴冲冲地也朝着智慧宫走去。
已是夜半。
月光静谧地洒落于天际之间,将一片暗沉的长夜照亮,亘古不变的巨大月亮高悬于提瓦特的苍穹之上,与延伸至远处山谷中的星河交相辉映。
月色正好。
艾尔海森将手中的书本合放回书架,顺便打发卡维也去睡觉,他可不想在自己睡觉的时候,听到隔壁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分外惹人清净。
这个时候,闻音应该也快从教令院回来了吧,希望她回来时候的动静小一些。
哦,顺便祝她一切顺利,别连累他被守卫找上门来。
“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我是风纪官弗里埃。”
相比于教令院,智慧宫中的人更多些——或许是大家都在这里查找资料准备论文的原因。
大多数学者都抱着几本专业书,随便找个位置坐下,然后就埋头苦看起来,时不时从虚空终端中手抄些材料和前辈们已经写好的实验论文用作参考,融合融合写自己的文献综述。
虽然没几日就要到这一季度的学术论文截稿日了,但是大多数学生也只是才写到文献综述而已,甚至有的人连选题都没有报给自己的导师,不得不熬夜赶工,顶着硕大的两个黑眼圈在智慧的海洋中遨游,满脑子昏昏涨涨,只想着“我是谁我现在在哪里我要干什么”。
空气里浮动着一点咖啡的香气。
按理说学者们是不能在智慧宫喝这东西的,毕竟容易弄脏藏书。不过看在要截稿的份上,本着人道主义精神,风纪官倒也能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对于最近都没有出现在教令院的生面孔,风纪官还是会警惕些的。
毕竟,智慧宫的顶层,就是大贤者的办公室,他们风纪官虽然不是三十人团的护卫,也不直接为大贤者提供安保服务,但也要防止有心之人的窥探。
不过,这个没见过的女学者长得真是漂亮。
风纪官弗里埃还没见过这种风格的人呢——比起祖拜尔剧场的妮露姑娘都不差。
面对符合自己审美的人,任谁也会语气温柔几分。
弗里埃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还有五天就是这一季度的初稿截稿日了,您要是才准备论文选题的话,可是有些晚了。”
闻音微微挑眉,神色间却没什么紧张,反而胸有成竹一般:“这一季度的论文我已经交给导师了,我这次来是代替我的导师阿米勒尔找大贤者的,请他过目一下我的导师从稻妻得到的最新研究成果——大贤者现在在办公室吗?”
这么晚了,大贤者其实应该是不在的,不过稳妥起见,还是跟这个风纪官打听一下。
果不其然,这风纪官挠了挠头:“大贤者早就走啦,诶,你原来是阿米勒尔先生的学生吗,怪不得——听说阿米勒尔先生对于自己的学生一向严格,那你应该很容易就能毕业吧。”
这个阿米勒尔到底是什么魔鬼导师啊。
看着弗里埃面上带着些同情的神色,闻音眼睫微垂,唇角隐隐一动,却没说话。
弗里埃以为自己触到了对方的伤心事,一时间有些慌乱。
“那你要不回去休息一下吧,明天再过来……听说你们一行人才从稻妻回来没两天,时差应该还没倒过来吧。”
“睡不着……我还是去藏书区找几本书看吧,嘶,我没带老师的高级文献借阅凭证。”闻音轻声道。
弗里埃忙不迭地摇头:“哎——没事,不用凭证了,你直接坐电梯上去吧”。
他觉得自己刚刚好像说错了话,连忙想弥补一下,这时候半点犹豫都没有,立刻给闻音大开绿灯。
这风纪官倒是好说话。
这些年智慧宫翻新换代了不少次,最外层用琉璃色的半透明玻璃围成了宫殿的形状,早就不像五百年前那样好潜入了。
那时候闻音能直接从大贤者办公室的窗户边潜入,打多托雷一个措手不及,可眼下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却只能走电梯——因为这是出入大贤者办公室唯一的出入口。
但是闻音还没朝升降台走去,脚步便一顿,随即听见一道冷冷的声音在身边不远处响起。
“弗里埃,这不符合规矩。”
这声音略有低沉,但偏偏又透出一份青涩。
是一道少年音。
啧,麻烦来了。
赛诺——遇上对方的话,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呃——前辈,她是阿米勒尔先生的学生,只是忘记带借阅凭证而已,应该……”
“所以说,她现在没有借阅凭证。没有借阅凭证,就不能去高级藏书区。”
赛诺抱着肩膀,语气平静地道。
他带着胡狼面具遮住大半前额,白色长发也自然垂在身后,发丝下只露出一只没什么感情的红色眼睛,静静地看着闻音,再度重复了一遍道。
“你不能进高级藏书区,有意见么?”
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被纠缠的准备。
别误会——他其实对眼前这个女学者没什么意见,只是素来遵守规矩,又熟知那些学者的执拗性格罢了。
以往动身缉捕那些学者的时候,赛诺总是会面临这样的纠缠。
摩拉贿赂,武力对抗……虽然没什么效果,但是总归会多浪费些时间。
赛诺对此颇为厌烦,但是也没办法彻底解决——要是这些学者能不在被抓捕时试图反抗挣扎,那他们大概率也不会有学术不端需要自己动手的行为了。
换句话来说,只要还需要大风纪官一日,他就总是要被这些事情烦扰。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眼前的女学者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霍,这倒是个奇事。
赛诺想。
“弗里埃,这次只警告你一次,类似的错误,下次不要再犯。”
赛诺刚刚听到了部分两人的谈话,知道不检查借阅凭证的事情是风纪官主动提出来的,便没有追究闻音的责任。
最后看了弗里埃一眼,直叫对方向后微微一缩,羞愧地避开了自己的目光,赛诺才转开视线,转身出去了。
看他的方向,是打算离开智慧宫。
看到赛诺的身影消失在不远处,弗里埃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转而有些抱歉地看向闻音:“真是不好意思连累了你,刚刚那位是大风纪官赛诺先生,他一贯比较严格,哈哈哈……”
他干笑了两声。
闻音冲他摆摆手,指了指下面的普通藏书区,示意自己去那边看看。
但是,闻音的身影不过是在普通藏书区转了个个,就又换了个方向,追着朝智慧宫之外的赛诺去了。
对方身为大风纪官,这么晚的时候却出入于智慧宫中,而且,如果闻音没看错的话,对方刚刚就是从高级藏书区或者是大贤者办公室出来的。
大贤者的办公室不会跑——所以就去看看,赛诺到底想做什么吧。
闻音出了教令院,就换了一身装扮,并将教令院的学者服饰暂时收起。
这时候已经很晚了,月色沉沉,须弥的街道上也鲜少有人。
毕竟,除了会熬大夜的学者,其余的须弥民众大多会早早入眠,为了第二天清晨就起来工作做准备。
赛诺已经走远了,但是循着对方身上强劲的雷元素,闻音还是毫不费力地找到他的踪迹。
对方——却是往净善宫去的。
闻音眸光微沉,身形在夜色中几个起落,乘着风场轻快地落到净善宫门前,比赛诺还快了几分钟。
风神之眼,赶路神器,值得拥有。
没让闻音等太久,不多时,赛诺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净善宫门口。
净善宫大门紧闭,此前闻音就已经感应过,里面并没有纳西妲的气息,而且破坏大门也有难度,很容易被在附近巡逻的守卫抓住。
所以她才会退而求其次从贤者下手。
毕竟,眼下的须弥,能威胁到纳西妲的几乎没有别人。
闻音眼看着赛诺右手在自己左臂上的臂环上点了几下,再一转,手心已经落入一个深黑色的钥匙。
他在巡逻的守卫转过附近时在草丛中一避,等他们离开之后便没再犹豫,干脆地用钥匙打开了净善宫的大门,然后迅速侧身闪入。
而闻音,也在净善宫大门打开的一瞬间,乘着风轻快地跟在了赛诺身后,并在对方将门合上的一瞬间,将身形隐匿在庞大的宫殿里。
净善宫中不出意料是一片黑暗。
只是在最中心的位置,高悬的巨大桥梁连接着一条通往净善宫中心的道路,四下里便全是满目的黑暗,桥梁下面也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暗色里,净善宫的装饰和布局也难以分辨,只能看到最中心一抹隐隐的浅绿色光芒。
只是那光芒已经很黯淡了。
闻音眉色一皱。
她心中有些不大妙的预感,但感知着周围仿佛无处不在的无留陀力量,面色也微微地沉了下去。
她目光瞥了不远处的赛诺一眼,间对方眉色略有沉吟地看向那绿光所在的方向。
随即她没犹豫,身影被风声包裹着,转眼便消失了。
赛诺只隐隐觉得耳边有一缕清风绕过的声音,完全想不到,刚刚同自己一同进入净善宫的还有另一个人。
过了两秒,他也朝着可能是小草神所在的方向赶了过去。
——他的时间不多。
且得好好证明一下,自己心中所想,究竟是否是贤者们隐瞒的现实。
而这时候,闻音已经到了净善宫最中心的地带。
一切好像是在那个地下洞穴中的场景复刻。
茫茫无边的黑暗里,最后一抹微小的浅绿色光芒。
被浓稠的无留陀气息包裹着的——小吉祥草王。
最终答案揭晓的一刻,闻音心底居然是一片平静。
在前往须弥的一路上,她心怀迫切,但是眼下,倒是有一种尘埃落定之感。
若是换到五百年前遇到这样的场景,她或许还会异常慌乱,亦或是怀疑提瓦特星空之上注定的命运,但现在,既然已经知道命运可以被更改,便无需悲春伤秋,做些惺惺之态。
纳西妲现在情况并不好——那就让她好起来。
至于其他的人,该为此付出代价的便付出代价,该为此负责的人便为此负责。
这世上的规矩一贯如此。
闻音站在包裹着纳西妲的浅绿色光球边,掌心搭在光球边缘,像是想要透过这光球,触碰到她想触碰的那个小姑娘的体温。
纳西妲啊……好久没见了,怎么将自己搞成这样子?
这附近的无留陀的力量,是死域在这段时间内又恶化了,还是某些人暗中动了手脚?按理说博士已死,纳西妲也早早在须弥掌权,不应该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了啊。
“你是谁——”
是赛诺。
他的速度不慢,闻音不过先他一步来到纳西妲身边而已。
闻音眼睑微垂,瞳色中飞速地闪过一点暗光,随即她转过身,冷淡的眸光随即落在赛诺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