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音顺着她的指尖向天空看去,眼睫一眨,似乎轻轻笑了笑。
她回答道:“等你吸纳了来自世界树的知识,自然就会知道。”
闻音很清楚“她”是谁,只是她不会同纳西妲说。
“她”是专属于闻音的雪鹰,穿越茫茫万里,为闻音送来冬都的音讯。
女皇的回信已至。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丛林里响起了一片嘈杂的声响。
纳西妲下意识躲到闻音身后。
闻音眼尾一顿,一点冰雪凝成的霜花不惹任何人注意地冲至云端,盘旋多时的雪鹰迅速展开翅翼,隐匿到云端不见了。
闻音面前的丛林里,缓缓走出一大片人马。
贤者,随行的学者以及三十人团的护卫们,出现在了荒野上。
他们是来迎接小草神回须弥城的。
只是,那些拿着刀兵的护卫,态度中看不出来丝毫迎接神明的意味,甚至于闻音怀疑他们根本没有被告知此次前往荒野的意图。
为首的贤者,眯起眼睛看了看躲在闻音身后那个小小的身形,眼底流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来,但随即被妥善地掩饰掉了。
“这位,想必就是仁慈而贤明的树王在……在临逝去时钦定的‘神明代行者’——闻音阁下了吧?”他看向闻音,微微点头示意道。
贤者声音沉稳。
但闻音能听到,他短短须臾的停顿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混沌的光慢慢爬上云梢,将天地间都笼上一层暗色。
一片晦暗中,隔着一大片空地站着的两方人群,就像是泾渭分明的两端。
一方是人群熙攘,是持着武器的守卫,是神情冷峻的学者。
另一方是空旷的大片空地,中央只站了两个人——瞧着便站姿闲散的“神明代行者”闻音,以及她身后安安静静并不出声的神明。
贤者眼神微沉。
看神明的模样,似乎对这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代行者颇为信赖。
可——大慈树王究竟是什么时候认识了这样一个人?
作为教令院六位贤者之一,他其实早就察觉到了教令院中涌动的暗潮,但如何清理,不也应该由诸位贤者连同新生的小草神一同商讨,如何能交给一个甚至都不是学者的外人?
“迎回新任神明,可不是这样的规格,还望贤者知悉。”闻音抱着肩膀,瞳色里没有任何激烈的情绪。
她既没有不满,也没有愤怒,语调也是平平,就同她刚刚应下贤者的寒暄时一个语调。
但正是这样的表现,才更令贤者忌惮。
空气里有一瞬间的冷凝。
三十人团的护卫们好像也意识到了闻音背后幼童模样的少女就是大慈树王逝去之后的新任神明,有些细微的骚动,但是良好的纪律让他们很快恢复了镇定。
三十人团并不直接对神明负责,他们服务的主要对象其实是教令院的诸位贤者。
所以,眼下的局势,已经相当明朗了,好像以任何人的眼光看来,对面孤零零的两个人都不占上风。
大贤者自认为论武力值,大概还是己方略胜一筹,但是他不敢肯定,也不敢贸然让三十人团动手。
局势细微地紧张起来,甚至有很多护卫绷住了呼吸。
大家都在等待贤者的回答,而这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整个教令院对于新生神明的态度。
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
不知是因为对大慈树王残存的敬仰和依赖还是别的什么理由,总之,这位看服饰是生论派的贤者在瞬间的犹豫之后,爽快地给出了答复。
“这是当然。须弥的全部民众,都应该欢迎新任神明的降临。”生论派的贤者微微冲着纳西妲躬身,语气恭敬道,“尊敬的神明啊,不知可否请教您的神名。”
闻音隐在长袖之下的手,轻轻地扯了一把纳西妲。
她此前已经叮嘱过对方,应该如何应答了。
纳西妲似乎还有些紧张,但是作为神明的灵觉在这时候涌上来些许,再加上闻音提前就透露过“标准答案”,纳西妲有样学样。
“吾名布耶尔。”
“我的子民们,你们可以称呼我为智慧之神——【布耶尔】。”
纳西妲双手合在身前,瘦小白嫩的手掌间,属于神明的力量自然而然地流动出来,化成漫天萦绕的浅绿色弧光。
他们身处的这一片早已经荒芜的荒原,像是感召到草元素的蓬勃力量,瞬间焕发出生机来。
像是久违的春天突然降临,赐予死亡之地以新生。
最开始只是细小的嫩草,在极短的时间内变成足以淹没脚踝的草原,接着是灌木丛生,幼苗腾起,在几秒之内长成高大的林木,粗壮的木身撑起一片森林的脊梁。
人群瞬间惊哗。
近些年大慈树王因为力量耗尽变成幼童体型,且长居深宫,已经很少和须弥的民众见面,也不曾施展神明的力量了。
眼下这场景,或许是近些年来,大多数学者和护卫第一次直面神明的威能。
就像是千百年前,大慈树王撑起防沙壁,给须弥子民提供赖以生存的雨林,千年后新生的小草神,也能动用神权瞬间复苏一望无际的荒原,让希望降临此地。
虽然比起当年的大慈树王仍有逊色,但由于对刚刚幼童形态的小草神先入为主的印象,学者们居然觉得有些许的震惊。
为首的生论派贤者甚至有些微的热泪盈眶,仿佛大慈树王的逝去并不会导致须弥走向万劫不复之地。
这倒也不奇怪,毕竟生论派最初是由跟随大慈树王共同培育雨林的学者组成,和大慈树王的感情本也最为深厚。
闻音抱着肩膀隐匿在小草神的身后,此刻的她仿佛成为了空气中的一抹幻影,不被任何人所注目。
因此也不会有人看到,闻音视线不经意般扫过森林掩映中几个小小的蹦跳的身影。
——纳西妲刚刚诞生,想要瞬间改变如此巨大的一片荒漠自然有些难度,是以闻音早就拜托了兰拉吉介绍给她的一些兰那罗们来帮忙。
作为曾经的大慈树王的眷属,它们还是很乐意来帮忙的。
这便是“造神”计划了。
五百年后,大贤者们和多托雷意图利用散兵来造神,五百年前,闻音的身边就站着真正的小吉祥草王,还拥有神明眷属兰那罗们的帮助,想要造神只会更简单。
神明的力量,纳西妲很快就能适应,缺少的经验,也可以在闻音和贤者们的帮助下飞快地补全——前提是贤者们并无异心。
有了足够匹配神明称号的智慧和能力,在加上人民的支持,纳西妲在教令院拥有话语权所需的时间会大大缩短。
而想要获得人民的支持,闻音刚刚质问贤者的“迎回神明的仪式”便相当重要了。
闻音懒洋洋地想到。
只是她神色懒散,眼底却仍带着一抹极深的警惕。
按照原本的“命运”,纳西妲的诞生没有引起任何水花,她本人更被贤者们以“保护”的名义关在净善宫中,但闻音瞧着眼前生论派贤者的态度并不极端,最开始时见到纳西妲的失望也是短暂——起码不像是能囚禁神明的人。
闻音眼尾垂下一点冷意。
教令院六大学派各有一位贤者,其中权利最大、眼下正是素论派贤者的大贤者,他的态度就有待商榷了。
素论派啊——正是多托雷眼下身处的地方呢。
小草神被迎到须弥城外一座宫殿暂住。
至于迎回神明当日的细节,当日在荒原上同闻音见面的那位生论派贤者表示,还是要同自己的同僚——其他五位贤者共同商讨一下。
他走的时候雄心壮志地拍拍胸脯,显然已经被闻音连同纳西妲给他画的大饼绕得晕乎乎——毕竟,这世界上有谁能抵抗画大饼的威力呢。
尤其是,作为神明的纳西妲,在导演兼现场指导闻音以及替身演员兼武术指导兰那罗们的帮助下,还是发挥得相当稳定的。
但是闻音并不将希望寄托在生论派贤者身上。
她表面代替小草神表达了对生论派贤者的肯定和鼓励,转身已经换了另一套不引人注意的常服,先贤者和学者们一步回了须弥城。
“愿为您效劳,大人。”
愚人众债务处理人——如今愚人众内部除了执行官之外单体战斗力最强,潜入能力更是一等一的士兵,对着闻音俯首。
这是闻音上报了自己的计划之后,女皇额外拨给她的人手。
上百位债务处理人还有数量几乎等同的藏镜仕女,放到五百年前的愚人众,已经是一支非常强大的军队了。
“任务有三个。”
“第一,潜入到须弥民众之间,宣扬贤者们即将迎回草神的消息,带动他们也参与到其中来。”
“第二,散布小草神将荒原变回丛林的能力,暗示民众,小草神是大慈树王的转世。”
“第三——”
“告诉他们教令院对于神明的轻慢。以素论派大贤者为首的一众学者们或有异心,试图违背大慈树王的意志,导致须弥的灭亡。”
“此外,额外抽调一支小队,监控六位贤者的信息往来,必要时刻直接截取他们的信件,如有异动,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无论在何时,舆论都是最可怕的武器,甚至比闻音手中的刀锋更为可怕。
神明或许可以不惧流言的力量,但贤者们——在五百年前的现在,大慈树王刚刚逝去之际,贤者们可没有五百年后一手遮天的本事。
更何况,以如今纳西妲展示出来的能力,倘若贤者们再一意孤行,那便是彻底背叛神明的意志,背叛整个须弥以及须弥的民众,足以出动闻音这位“神明代行者”来审判他们了。
“大人,【博士】大人来了。”
藏镜仕女低声汇报道。
之所以这样称呼,是因为按照女皇的吩咐,闻音才是他们如今的直属长官,【博士】也只是【歌者】在这次行动中的副手。
片刻,门外响起彬彬有礼的敲门声。
多托雷推开门,神色中罕见地带了几分沉郁。
他显然已经知道,自己要给闻音打下手的消息。
“看起来,您的上一段旅程还算顺利。”他微微勾唇,仿佛意有所指。
【博士】在完成女皇的任务期间偷渡稻妻,甚至将“多托雷”留在须弥应付闻音,这算是失职,而闻音在完成女皇的任务期间同样偷渡稻妻除掉博士,自然也是失职,不过程度不同罢了。
甚至闻音的还要更严重些,因为她“恶意伤害同事”。
多托雷这是在威胁闻音,自己抓住了她的把柄。
但是闻音只是轻轻笑了笑。
“没有女皇陛下的许可,私自研究来自神明的技术,多托雷,这可远不止失职,而是背叛了。”
“而且——”
闻音从容地将新的信件收尾,甚至连头都没有抬。
“人贵在能认清自己的地位。【博士】大人如此学识,智慧也是顶尖——你觉得如今我们,谁在女皇陛下那里的可信度——更高一些?”
教令院。
“我认为应该尽快将消息传递给民众,用新任神明的消息安定民众们的心,尽快稳定须弥的局势——”生论派贤者说。
“我不赞同。别忘了,新任神明的背后还有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如果认可了她的地位,岂不是将教令院拱手让人?”立即有贤者反对。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神明代行者”,不懂得学术,更对须弥没有任何贡献,如何能一跃而至到与诸位贤者并肩?
“那位代行者是大慈树王钦定的,大慈树王的眼光还会有错吗?”生论派的贤者皱了皱眉,有些不悦。
以他为代表的生论派学者和大慈树王关系最为紧密,也相当拥护大慈树王的各项命令。
即便最开始对于闻音的出现尚有些困惑,但新生智慧之神展现出来的能力已经值得他们追随了。
“大慈树王已经逝去了,诸位。”沉默了许久的大贤者突然出声,插入到了两个贤者之间的争论中。
他目光沉稳,扫过身边其他五位贤者,沉声道:“我们感念大慈树王昔日为须弥所付出的一切,也崇敬她作为神明而拥有的无上智慧,但是,新生的神明毕竟不是大慈树王,如果贸然将她迎回须弥,才是对整个须弥城,对于所有须弥人民的不负责任。”
他说得越发正义凛然。
“我们身为教令院贤者,整个须弥最具智慧之人,绝不能陷须弥于水火。”
这话听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一时间其他学者都沉默下来,就连生论派学者因为不满而微微皱起的眉也松开些许。
但大贤者说的下一句话,却令他愤怒地拍桌而起。
大贤者说。
“我建议先将新神秘密带回净善宫,在我们确认她的智慧之前,不向任何民众宣布她的存在,也不让她随便离开。”
这——是何等的不敬之语!
“你疯了!阿什加!”之前一直没出声的明论派贤者看上去比生论派贤者还要更激动一分,“这是渎神!如果神明降责,谁能承担这样的后果?”
“那可是大慈树王亲自指定的下一任神明,阿什加,你是有多大的胆量,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生论派贤者紧随其后。
但是,除了他们两个,剩下的三位学者却没有出声了。
妙论派的贤者单手捋着胡子,似乎是在沉思;因论派的学者干脆双手抱胸,看起来漠不关心;知论派的贤者,甚至附和大贤者似的地点了点头。
生论派贤者的心里,缓缓腾升起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他突然发觉,教令院内部,除了生论派之外,其他几个派系的学者已经慢慢地不像当初一样信任大慈树王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明明好像昨天,大家还对大慈树王毕恭毕敬,把对方的每一个指令都当做至高无上的箴言。
他感觉心脏慢慢下沉,落进了冰水里,跳了两下,就不动了。
大贤者看了看提出反对意见的两位贤者,摇头笑了笑。
“怎么,二位对自己的智慧没有信心,认为我们六位加在一起,还比不过一个不知从何处来的代行者和仿若稚童的新任神明?身为大慈树王曾经的直接下属,明明我们才是距离智慧最接近之人。”
“而且——”他言语中带了几丝殷切道,“拥有智慧的人就像是锥子,哪怕藏进衣袍里也会露出尖角,才华被世人发现——那位代行者这些年都籍籍无名,想来也没什么大才,将须弥交到她手里,岂不是有负我们身为贤者的责任?”
“况且,我们并不是要代替神明改写须弥的一切,只不过是在不确定新神的情况前,暂替她守卫须弥群众罢了,等到神明表现出可以被民众们信赖的智慧之后,我们自然会退到幕后。”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慈树王逝去后的这段时间里,须弥的民众们能走出彷徨,不被恐惧和惊惶所惑啊。”
大贤者说着,眼中竟然有隐隐的泪光闪过。
须弥是大家的须弥,我们有义务替逝去的大慈树王守护它。他这样说。
可是垂下眼角的一瞬,他的眼中,分明勾起一抹名为“欲望”的火焰。
“这可不好办。你知道的,我潜入素论派的这些时间,并不比你轻松,如今的局势混乱,教令院人心不齐,以至于你能临危受命得到神明的好感,可都有我的功劳在。”
多托雷坐在闻音对面,双手抱胸,语调懒散。
他轻轻哼笑一声。
“关于怎么处理掉大贤者,你不是有更好的方案么?那样做的成本可远比说服他要低。”
“已经被唤醒欲望的人,想要再度压下他的欲望——可太难了。”
多托雷眼光转到闻音身上,嘴角轻提。
他似乎一语双关。
但是被他目光注视着的闻音,并没有回话。
从多托雷的视角里,她似乎在认真地打量手中的一封信。
不过是一封给女皇的例行密信而已,有什么值得她打量这么久的?
“我不接受这样的答案,多托雷。”闻音将信件收好,终于抬眼看他。
“大家都是老熟人了,有些事情,也不必说的那么清楚吧?”
闻音慢条斯理地将信封封口,白皙而纤细的指尖划过信封,让多托雷瞬间回忆起——
现在想起来,却好像是很久以前了。
那时她来实验室取得自己的邪眼,面对那枚污染和力量都超出寻常的雷元素邪眼时,就是这样的表情,就是这样的动作。
她的指尖划过自己的脖颈,带起一串淋漓的血珠。
痛觉似乎还在眼前,那指尖冰冷而仿佛带着一点暖的触感也莫名清晰。
多托雷有时也觉得自己记忆好到过头,竟然连这样无用的记忆都记得分明。
女皇的命令——呵。
根本就是他的小实验品在公报私仇,浪费她那一点随时都可能被收回的权利罢了。
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忠于女皇根本是一件无意义的事情,愚人众的执行官们与其说是效忠女皇,不妨说——只是暂时和女皇同行呢。
每个执行官心中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只有她好像什么都没有似的。
多托雷想。
他一方面觉得闻音不至于真的这般愚蠢,一方面又觉得,以对方总是热血上头做一些无厘头好事的性格,当真这么愚蠢也是正常。
“想要扳倒阿什加不难,但是,一个我显然不够,我还需要更多的助手——庸庸碌碌的那种大可不必。”
“我需要‘我’——更多的我。”多托雷眼尾含笑,像是算准了闻音一定会拒绝。
不成想闻音却只是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不过片刻,闻音勾起嘴角,只是在多托雷眼里怎么看都带着三分讽刺。
“复制品果然是复制品,比不过原来的那个——”
“被我杀死在稻妻的那个,能够全凭自己的本事制造出你,至于你,想要再复制一个自己就好像难如登天——这或许就是本体和赝品之间最大的差别吧?”
闻音冷眼看着。
如自己所料,多托雷并不会因为简单两句话就失去理智。
但也显然,他觉得有些愤怒了。
对方浅蓝色的发尾间有些许元素力在盘旋,那是对方怒气充盈有些无法控制的表现。
多托雷瞧不起世界上的大多数人,甚至也瞧不起某些魔神,性格也相当冷静,很难被常人语言所打动。
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会令他感觉到不虞,大概是实验被打断,再就是被认为不如别人。
尤其是不如另一个“自己”。
——真是可笑。
闻音站起身,冲着还想说些什么的多托雷比了一个“停”的手势,语气随意道:“阿什加的事情我自然有办法解决,就不必动用你这步暗棋了。”
她右手轻抬,往外一比,表示要送客了。
多托雷怒极反笑,脸上的沉稳几乎都要压不住,变成一片刻薄的冷厉来。
“很好,很好,非常好——”
“你会得偿所愿的——”
“当然。”闻音从容道,截断了多托雷嘴里的后半句话。
她面色冷淡,眼底却自有一番成算,显然并不差多托雷这点帮助。
多托雷意识到这一点,只觉得怒火更胜,极致傲慢的自我令他难以忍受对方的轻视。
如果不是仅剩的理智拉扯,愚人众的两位执行官或许就会在须弥大打出手,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内战,然后女皇渗透须弥的计划就彻底泡汤。
索性,多托雷忍住了,他最后深深地看了闻音一眼,转身离开。
近些时日里,须弥城的风向可不一般。
“听说了么,大慈树王她——”
“我不相信,怎么可能!大慈树王会永远守护我们,守护须弥的,怎么可能离开,这是哪里传来的假消息?!”
“可这是教令院里人人都在谈的话题,不可能有假——而且新的神明已经诞生了——”
“不——不!在等到大贤者连同其他贤者们的正式公告之前,我一个字都不信!等等,你刚刚说,新的神明?”
“对啊,数日之前,大慈树王刚刚逝去的一瞬间,新的神明于荒原上诞生,据说,在神明的力量作用下,荒原瞬间变成沃土,还长出一大片茂盛的雨林,就是我们前些天去过的那一片森林,你忘记啦,那里之前连根草都长不出来,我们还感慨过来着。”
“我记得。那——可那已经是神迹了,难道须弥城会拥有两位神明?不,我还是不相信大慈树王已经不在了,那怎么可能呢……大慈树王,没有大慈树王就没有今天的雨林,更没有今天的须弥,比起大慈树王离开了我们,我更相信这一切都是我的幻觉,是幻觉——”被告知消息的那人眼神迷离,似乎都有点晕乎乎的了,但仍然喃喃着说不信。
怎么可能相信呢,大慈树王怎么可能离开?
“倒也不必这么难受,我听说啊,新诞生的神明,就是大慈树王的转世呢!”
“能让荒漠形成雨林,那是大慈树王的本事;在大慈树王逝去后立刻诞生,不也说明有问题?神明的力量那么强大,能够转生也是正常,不然可没法解释这么多巧合啊——”
“嘶,对了,我听说,教令院对这位新神的态度,可不太好……是不是真的啊?”
“我看啊,以大贤者为首的某些学者,可早就不把大慈树王放在眼里了,这么看也不是不可能——”
“怎么,他们还想取代神明不成?也不看看自己哪里有那样的资格!”
“这么对待神明,太过分了……”
市井间,经常能看到人们三五成群地小声议论。
大声一些是不敢的,因为怕三十人团的护卫听到——那样有可能会被抓走。不过,即便是这样,消息还是飞快地在整座须弥城间传开,甚至咖啡馆的热门话题也大多围绕着大慈树王、教令院和新任小草神展开。
在须弥,哪里还有消息比大慈树王的离去更令人们震惊呢?就连虚空终端——这一十分便民的发明所引起的水花也不过微末罢了。
须弥城的街头巷尾,每天都能听到关于这些话题的讨论——在任何一个转角边,任何一家店铺旁。
即便是四处旅行的空和戴因斯雷布,也对这些事有所耳闻。
“所以说,我们没办法见到大慈树王了。”空皱起眉,总是温和的神色也难得有些沉郁,“新生的神明,想必并没有能力帮助我们。”
对于他们而言,事情似乎已经陷入了僵局。
戴因斯雷布沉思片刻。
“倒也不是全然地没有办法,还有最后一个备选方案。”
“兰那罗。传说中生活在雨林中,会帮助过往行人的小精灵,曾经是大慈树王的眷属。它们就像我们曾经遇见过的其他神明眷属一样,拥有神奇的力量。”
“如果能得到他们的帮助,事情会有转机。”
作为曾经坎瑞亚的“末光之剑”,戴因斯雷布对于提瓦特的了解还是要比空多很多的。
他的话,也为两人的旅途带来了另一个方向。
但是,两人都心有焦急,难得顾不上其他,也就没有发现,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树梢上,一道身影慢慢掩去身形。
标准的制式黑袍,配上面具掩住面容,袖口处一闪而过祭刀的银光——正是一个愚人众债务处理人。
——他们的谈话,被其他人听见了。
另一边,智慧宫中。
“关于新任神明的消息究竟是谁泄露出去的?三十人团的嘴巴就那么不牢靠吗?!”
大贤者——也是素论派贤者愤怒地摔了一叠文件。
他面前站着的大多数都是素论派的学者,也是他的“心腹”。
而在这其中,多托雷的身影赫然在列,而且站位相当靠前。
这时候,眼见大贤者暴怒,其他学者互相对视几眼,都不敢出声。
只有多托雷伸手抚平了袖口处的褶皱,仿佛不经意般说道:“倒也未必是教令院的人,大贤者可别忘记,须弥城外还有人虎视眈眈,想要入主智慧宫,将教令院全都纳于掌下呢。”
大贤者并不是蠢人,被暴怒冲昏头的劲儿下去,他很快地冷静下来,想要捋清这一切。
沉吟了几分钟之后,他再度抬头。
环视眼前大多数写了战战兢兢和惶惑慌张的脸,大贤者只觉得脑袋又大起来,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走,只留下包括多托雷在内的不几个人。
让学者来管理须弥果真是一件错事——大贤者愤愤想道。
大慈树王做下如此决定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好多学者的脑子都是木的,除了学术什么都没有,更管理不好须弥吗?!
再度狠狠叹了几口气,大贤者端起桌面的咖啡,喝了一大口。
像是觉得今天的咖啡格外好喝,他又喝了好几口,有些颓靡的精神也重新振奋起来。
——自从流言传遍须弥城之后,大贤者已经好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此刻眼底更是一片青黑。
对于他这种将名声看得很重要的老古板,被民众质疑、甚至于辱骂,和要了他的命没什么两样。
一边的多托雷见状,眼角轻轻一弯。
笑意转瞬即逝,谁都没有注意到。
“刚刚卡菲尔说的话,我觉得很有道理——神明身边那个‘代行者’显然不怀好意,甚至控制神明,不让草神大人与教令院亲近,长此以往只会让神明和我们分心。在迎回草神之前,我们要想办法把她解决掉——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
大贤者仔细想了想,觉得这次流言在须弥兴起,确实是闻音的嫌疑更大——除了她没人有必要这样做。
大贤者受不了舆论的压力,已经在思考要迎回小草神的事情了——欢迎仪式不仅要办,而且还要大办——前提是除掉闻音,让小草神完全被他们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