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瞪大眼睛,眸中满是不可置信,张着嘴还没开口,喉咙被划破,身子轰然倒下,声音卡在喉头,只余呼呼的杂音,再发不出一个完整的字词。
闵崇文转身,上前两步利落地在吴峰身上也划了两刀。一刀心口一刀割喉,与东家一样。这两处都是命脉,再加上药物,三管齐下,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来。
当然他也没忘了厨房的伙计,依样画葫芦,还是每人两刀,对准心口与喉头,雨露均沾,一个也没落下。
做完这些,闵崇文返回正屋,一边擦拭匕首,一边静静看着鲜血自吴峰与东家的身体泯泯流出,一地殷红。
吴峰中了药,动弹不得,唯有颤动的眼睫宣示着他此刻的痛楚。东家不同,他的浑身抽搐着,喉中不断发出啊啊的声响,双眼紧紧盯着闵崇文,眼厉如刀,仿佛能杀人。
他半点不惧,就这么等着,看着他的动静越来越小直至消失,确定几人全都咽了气,才转身离去。
若说吴峰完全是靠李建成造假出来的,其实不然。他的确有些本事。即便存有私心,若目的相同,未必不可吸纳成为他们的一员。可惜此人行事无忌,只顾自己,不好掌控。他不会效忠任何人,不论是李建成还是窦氏,于他而言,皆是利用。
尤其他的目标是李唐却又不是李唐,是李承乾却又不是李承乾。他们的目的在某些方面吻合,在某些方面却大相庭径。这样一个人,还是一个有本事的人,不论放在外面,还是放在窦氏,都是隐患。恐会闹出乱子,坏了他们的计划,必须尽快除之。
至于窦三娘那边如何交待?
闵崇文勾唇,还有李唐在前面挡着呢。李建成可是存了心要弄死吴峰的。至于是不是他动的手,他自然不会承认,窦三娘也无处可考。
********
甘露殿。
钱九陇阐述着木屋内的情况。
李渊挑眉:“又是一刀割喉?”
“不只割喉,心口那一刀也很深。另外除了表面可见的这两处伤口外,体内还有迷药。”
李渊眼珠动了动:“还有没有别的发现?”
“有。”钱九陇点头,“从现场痕迹和上下山的足迹来看,该是六人上山,一人下山。”
吴峰东家与三个伙计一共五人,加上凶手便是六个。
钱九陇神色凝重:“从糕点铺子的情况来看,窦氏这几个人的身手不俗。若凶手只有一个,是怎么做到一对五的?即便出其不意,趁人不备,也最多攻下一人,其余人自会警觉。若说是用迷药,他与这几人莫非熟识?否则是如何下药?
“还有更奇怪的一点。三名伙计体内的都是迷药,吴峰体内既有迷药也有毒/药,可致命。但那位东家体内无药,只有表面的伤口。”
确实很奇怪。迷药,毒/药,心口,喉咙。数管齐下,这是完全不给人半点活命的机会,堵死了所有可能出现的疏漏。这手法与窦氏并不相同,比窦氏更谨慎。本以为是窦氏内讧,可这么瞧着不像是同一批人。
凶手若不是窦氏的人,如何能接近他们,还能下药呢?
李渊只觉得此事迷雾重重。忽然,他想到某点,若说要接近他们,可不一定要与窦氏相熟,吴峰也一样。
他抬头望向右方,透过窗户看过去,眼眸深邃。
“查!给朕查清楚。尤其要将长安城里里外外都梳理一遍。既然有一个糕点铺,怎知没有第一个。一旦揪出,全部革杀。”
“是,臣遵旨。”
钱九陇走后,李渊起身走到窗口,仍旧眺望着前方。
是这样吗?是他猜想的这样吗?
不,不是,不能是。
********
李元吉焦躁不安,来回踱步:“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父亲怎么把吴宅给封了,将小梁抓起来。还有吴峰,他为什么会突然死了?”
短短一天的功夫,形势巨变,他甚至没搞明白是什么情况,至今云里雾里。
李建成将手中资料递过去:“看看吧。”
李元吉狐疑接过,看完后面色大变:“吴峰是窦氏旧部的人?”
李建成摇头:“未必,但他与窦氏绝对有牵扯,或者说有合作。”
“那他跟我们……”李元吉深吸一口气,低头继续看资料,越看脸色越白,越是心惊,“糕点铺那些人去过李承乾的庄子附近,甚至我的人还接触过他们,对李承乾庄子上土豆的怀疑,是从他们话中发现的蹊跷。并且当日大哥不许我动土豆,我去问吴峰索要药物时,他……”
李建成抬眸:“想明白了?”
李元吉身子一晃:“我被他利用了!”
“不。”李建成叹息,“准确说,是我们被他利用了。你,我,甚至是父亲,都被他利用了。”
李建成轻嗤,何止如此。甚至吴峰同糕点铺用糕点联络的法子只怕也是从他这里得到的灵感。呵,呵呵!
“该死!死了好啊!”李元吉咬牙切齿,双目赤红,手掌将资料攒成一团,不断用力,纸张啥啥作响,指骨关节发出咯咯的声音。
“吴峰是死了,可小梁还活着。”
李建成一句话让李元吉宛如醍醐灌顶,猛然清醒过来。
对,现在不是追究吴峰欺骗他的时候,而是要想想如何善后。不能让父亲知道他们与吴峰有合谋,不能让父亲知道他们曾利用吴峰针对李承乾,甚至毁了土豆。
李元吉张了张嘴:“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建成闭上眼睛:“我已让人打听过了,小梁并没有供出我们,对我们的事,他一字未提。至少现在不曾提。”
现在没供出不代表之后不会供出。
以目前手中的情报来看,小梁的说辞是吴峰交待的,吴峰此举必有深意。这份深意指向何方,李元吉已经不想去猜测了。他只知道一点,若小梁得知吴峰已死,那么吴峰的交待还管用吗?他还会遵循吴峰的意思吗?
若他不遵循,那么供出他们只分早晚而已。
李元吉双拳紧握,心一横:“我去弄死他!”
转身便要离去,却被李建成抓住手腕:“莫冲动。”
李元吉咬牙:“小梁绝不能留!”
“是不能留,但不可贸然动手。吴峰已经暴露,父亲必会对他进行彻查,如今查到多少我们不得而知。可你以为父亲没有怀疑吗?吴峰刚死,且死得蹊跷,若小梁再死,你觉得父亲会怎么想?”
李元吉一顿。谁最容不得吴峰与小梁活着?不可能是窦氏,只可能是怕他们供出自身的“自己人”。
李建成再劝:“天牢严防死守,且时机不对,若此刻我们出手杀人,动静过大,便是不打自招。”
李元吉恨恨跺脚:“那你说我们怎么办!就这样不管吗?他若是供出来不也一样?”
“吴峰没有料到自己会死,他没让小梁供出我们,为的什么我大约猜到几分,左不过是留着我们,让我们去对付李承乾。我们于他而言还有用。
“小梁被关,死罪难逃,绝无活路。他自己也明白这点,却依然甘愿为吴峰牛马。可见他心里对吴峰的恩情十分看重。他若看重,必会在意吴峰所愿,便是知道吴峰死了,为了他所愿,或许也不会招。”
李元吉蹙眉:“或许?万一呢?”
“我不会让这个万一出现。”
李建成目光凛冽,小梁心思不深,他有信心能稳住他。况且,他不会把希望全放在小梁身上,自然会准备第一方案。
他们与吴峰之间的联系多数时候都非自己出面,用的皆是尹家人。少有的几次会面,小梁均不在场。可见吴峰对小梁是存着戒心的。既有戒心,便不可能事事与小梁说。那么他们便可操作一番,必要时弃车保帅。
********
宏义宫。书房。
李世民将手中的情报递给房玄龄与杜如晦,一人看完尽皆皱眉:“殿下怀疑吴峰的死与太子有关?”
李世民不答,反问道:“一位怎么看?”
杜如晦摇头:“以目前我们所得知的信息来看,应该不是。”
房玄龄轻笑:“是不是不重要。不是我们也能把他变成是。”
李世民侧目,杜如晦眼珠微动:“你是说……”
话语未尽,但在场几人都心领神会。
房玄龄看向李世民,“太子很聪明,昨日吴峰久不回府,他便有了猜测,那时探子的尸体还未发现,圣人也没封锁吴宅,东宫便已开始动作。想来现在已经将自己与吴峰的来往痕迹都清扫干净了,我们如今能查到的唯有尹家。”
李世民点了点桌子:“尹家留下的痕迹太大,不好清扫。与其冒险,不如留着,必要时,行弃车保帅之举。”
“对。若真到了那一步,尹家逃不脱,自然会愿意为太子背下所有罪名。因为他们很清楚,只需保住太子,他日太子登基,他们还有希望。若太子败了,他们将再无活路。”
李世民抬眸:“所以一位的意思是……”
房玄龄与杜如晦对视一眼,继续说:“敢问殿下,以您对圣人的了解,便是尹家与小梁供出太子,会如何?”
“如何?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指不定还会暗中遮掩。毕竟他可还需要东宫帮他压制我掣肘我呢。”李世民一声冷嗤,转瞬又道,“不过若非东宫出手,他不至于被吴峰骗这么久,被人当猴耍的感觉可不好。
“这份耻辱他会记着,心里自是不舒坦的,难免迁怒东宫。水云观之事后,他与东宫之间便有了根刺,若再有今次之事,这根刺就越深了。”
“殿下可想让它扎得更深些?”
李世民望过去。房玄龄道:“若尹家与小梁招供,查清根底,太子所为也不过是借吴峰行诡玄批言之事,意欲让圣人疏远小郎君。便是有毁坏土豆之举,也皆可归为东宫与秦王府之争。
“殿下与太子矛盾日久,凡事牵扯到这点,有争储的名头掩盖,许多事情的本质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圣人虽疼爱小郎君,却有更在意的东西。
“既然左右都不能将太子拉下马,不如不拉。非但不拉,我们还要帮他一把。需知,有时候证据确凿,事情清明不如遮遮掩掩,看一半藏一半。”
杜如晦眼眸微亮:“事情若清清白白,便什么都一目了然了。若是遮遮掩掩,才更有让人遐想的空间。为何要遮遮掩掩,掩的是什么?只是这样吗?会不会还有别的?人心便是如此,有些想法是不能冒头的,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就会宛如潮水,汹涌着往外喷。”
李世民蓦然明白过来:“父亲多疑,必会越想越深。他会想太子会不会与窦氏有关?甚至会想在水云观时,芸娘对太子的指控又是否藏着深意?”
水云观中,芸娘想栽赃李建成来遮掩窦氏,可若李建成与窦氏本就有牵扯呢?
窦氏想复仇,目标主要在秦王府。对于李建成,未必不能达成暂时的联盟。毕竟他们有共同的敌人。
这般一来,水云观一事的“真相”到底为何?李建成是不是故意上山,以身涉险?如此一来,若窦氏的计谋得逞,他便可借杨文干的兵马逼宫继位;若窦氏的计谋失败,他也能将一切推卸,全身而退。
看,最后的结果不正是如此吗?李建成可是被冤枉的呢。
那么这个“冤枉”到底存在不存在?
李世民勾唇,存不存在都好,即便存在,他也可以让李渊认为不存在。
与敌军联盟、起兵谋反,这性质可比单纯的针对他要严重多了。
“圣人若与太子一条心,殿下想要成大事,阻碍自是要大一些。可若圣人与太子渐行渐远,彼此忌惮,隔阂越深呢?太子会如何?”
“父亲支持他,他才能与我抗衡。如果父亲态度转变,不再信他,甚至对他疑心深重……”李世民轻嗤,“那他还有什么胜算?这般一来,便是将他逼入绝境,留给他的只剩一条路。”
他挑眉看向房玄龄杜如晦,三人异口同声:“反兵逼宫。”
唯有反兵逼宫,李建成还有一线希望。可惜逼宫这条路并不好走,此乃九死一生之局,李建成想要成功,还得问问他答不答应。到时他定会让这九死一生变成十死无生!
只需李建成兵败,没有李建成挡在前面为其打头阵的父亲也便不足为虑了,这天下自然脱不出他的手掌心。
杜如晦与房玄龄瞧见他的面色,自然知道他已经有了决断,心领神会,躬身行礼:“但凭殿下差遣。”
李世民嘴角勾起,笑意浮现。
第 53章 阿耶,支棱起来,干他丫……
小梁靠在墙上, 神色迷蒙,眼睛看着前方,目光呆滞, 好似没有焦距。整个人一动不动, 唯有偶尔的一声咳嗽表示这个人还活着。
“吃饭了。”
狱卒的声音传来,小梁眼珠转了转, 本想起身走过去, 奈何受了刑, 身上有伤, 双腿站立失败,只能挣扎着手脚并行,慢慢挪动。
一只破碗自木栏伸进来, 放在地上。
小梁微怔,抬眸看向狱卒。这位狱卒他认识,这些天经常见到,是原本就在此任职的, 并非新面孔。人没问题,碗也还是原来的破碗,里头是稀粥配咸菜, 同样与之前一样。但不对就是不对。
从前不管轮到哪位狱卒送饭,举止都很粗暴,皆是扔在地上,有时候一碗吃食差不多半碗都洒在外头。今日这位狱卒是轻轻放进来的,一碗粥, 点滴不漏。
二人四目相撞,狱卒眼中带了几分关切:“吃吧。底下埋了个鸡蛋。你受了伤,我不便带药进来, 但弄点吃食还是可以的。似鸡腿这类,吃完有骨头,恐被人发现。鸡蛋或纯肉片没什么问题。”
小梁轻轻蹙眉:“为何这么做?”
狱卒没有回答。
小梁眸光幽幽闪过:“你是来杀我的吗?碗里有毒?”
狱卒双眼带笑:“我为何要杀你?”
小梁继续说:“那你为何给我吃食?我可是圣人钦定的重犯,你这么做便不怕被牵连?”
话毕,他端起碗,一点点吃起来,对于底下的鸡蛋也没有拒绝,全部吞下肚。待破碗见了底,仍旧无事,甚至身体毫无异样。小梁有些疑惑,不是快速发作的毒药,那么是延迟发作?
既要灭口,还拖时间,不怕节外生枝吗?
狱卒将空碗收回来,叹道:“你问我怕不怕被牵连,那你呢?吴峰留下你,便是让你去死,你为何还要帮他?”
“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没有他,我早就死了。”
“但你没死,你活着,你本可以继续活。”
小梁闭上眼,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呢喃道:“我孑然一生,师父已经不要我了。便是活着,我又能去哪儿呢。”
更何况他清楚自己是活不了的。圣人不会放过他,太子也不会。
“天下之大,都可去得。吴峰不要你,这世上总有在乎你的人。”
小梁摇头:“没有了,不会有了。我的亲人都死了,唯有师父。”
“你确定他们全死了?”
小梁顿住,不解地看向狱卒。
狱卒伸手自牢里抽出几根干草,三两下利落地编成一朵花。
小梁瞳孔收缩:“你……你……”
他猛然反应过来,说亲人全死了,其实并不完全准确。当年家乡遭难,他们一路逃荒,途中各种艰难,小妹意外走失。彼时小妹只有四岁,从小爱哭,每回见她掉眼泪,他就用草编成花朵逗她笑。
小妹……
一个四岁的孩子,又是在当时那样的环境下,附近全是遭了难饿得两眼发晕的人。饿疯了的人什么都干,易子而食都有。小妹那么点小孩子,无长辈护在身边,会如何?莫不是被人抓去煮来吃了。
他们找了没找到,只以为她已经遭遇不幸。
可若是小妹运气好没死呢?
狱卒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一串手绳掉落下来。小梁瞳孔再次收缩,想拿过来看清楚,狱卒已经弯腰捡起揣入怀中。
小梁不死心,趁势抓住他的衣袖:“那是什么,你哪里来的!”
狱卒一点点掰开他的手,反扣住:“想知道吗?想见到她吗?”
“见……见到?”
小妹没死?
“你该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小梁浑身一震,是太子,果然是太子。他颤抖着嘴:“我妹妹在太……”
“嘘。”
小梁立马闭了嘴。他不能提太子,这是不能说的。
狱卒笑起来,松手放开他,“很聪明。若你表现得好,会让你见到她的。”
小梁张着嘴想再问清楚一点,奈何前方来了人,狱卒提起装有碗筷的饭桶转身离去。
是小妹吗?
小梁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将右手抚上左手手腕,那里也有一根手绳,因年代已久,绳结磨损严重,颜色不再。可他仍旧带着,带了许多年。这是家中没有遭难,亲人还在世时,母亲编的。他们兄弟姐妹一人一根。小妹也不例外。
狱卒掉落的那根不论颜色还是编织手法都与他这根极其相似。
手绳,草花。
小梁觉得自己早就认命决定赴死的心又活了过来。他不是不知道这可能不是真的。毕竟不论手绳还是草花都非实证。
母亲手巧,编织草花与手绳的方法与别人不同,可当年也是教过几个乡亲的,并非她独有。再者,那根手绳他只瞄了一眼,甚至未曾看真切。这点未必不是对方故意为之。
但他仍旧愿意去相信,相信那就是小妹,相信小妹还活着。
左右按照师父的计划,本也没打算将太子供出来。那么顺从他们,照他们说的去做,去试试又何妨呢?
万一呢?万一太子仁慈,真的让他见到小妹呢?即便是最后一面,见完再将他灭口,他也甘愿。
他想再见见小妹。
哪怕……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小梁深吸一口气,做下决定。
就在这时,牢房深处传来异动,有人趁送饭的功夫装病诱使狱卒靠近,趁机打碎瓷碗,从后钳住狱卒,用利片抵住他的喉咙,然后窃取了他身上的钥匙与武器打开牢门。
可京畿重地的深牢,怎会那般好逃?
瞬间,听闻声响的狱卒们一个个涌入,将那人团团围住。
一场混乱厮杀就此展开。
********
甘露殿。
李渊大惊:“你说什么?小梁死了?”
“是。死囚越狱,抢了武器砍断两间牢房的木栏,放出四五人,引发□□,虽然□□已经被平息,但小梁却在□□中被死囚扔出来的武器误杀,当场死亡。”
“误杀?”李渊蹙眉。
钱九陇低着头,默然不语。看上去是误杀,可谁都清楚,这是早有预谋的。世上哪来那么多巧合。死囚的牢房距离小梁有一段不算近的距离,并且这位死囚身手不错,因着这点,手脚都是上了锁链的。他是如何打开锁链挟持狱卒拿到武器的呢?
最后在他的牢房里发现铁丝,那么铁丝又是从何而来?
“那个死囚呢?”
“□□中被砍杀。”钱九陇说完,小心瞄了李渊一眼,接着道,“除此之外,还有一名狱卒,事发后被吓坏了,有些精神恍惚,归家的路上落水而亡。”
李渊冷哼一声。很好,小梁死了,引起一切的死囚死了,连狱卒也死了。做得可真干净。
“这个狱卒查了吗?是落水?”
“仵作验尸确定是落水而亡,至于是自己不小心落水还是别人推入水中不得而知。落水的路段较为偏僻,若是人为,那么此人也是精心算计过的,行事谨慎,手法利落,又逢大雨,便是偶有留下点滴痕迹,也被冲刷得干干净净了。”
李渊眯眼:“他最近都跟谁接触过,有无异常?”
钱九陇深吸一口气:“尹家曾接触过他。”
尹家?又是尹家!
“还有……”
李渊大怒:“还有什么,给朕一次说完!”
“在小梁的尸体旁边有一行血字,应该是他在弥留之际写下的。字迹歪歪扭扭,想来那时他已经奄奄一息,力有不逮。
“我们发现之时大部分字迹已经被人擦去,只能依稀辨认出一个完整的字,似是‘子’,以及另外半个字,仿佛‘窦’的上笔。
“当时场面混乱,也没人看到是谁擦掉的字。只能猜测,擦字的人也较为慌乱,动作并不利落。中途或许还有暴露的风险,他只能匆匆用稻草扫了几下,便回归队伍,没能擦干净。”
李渊脸色黑沉。
若是窦,极大可能指窦建德。但“子”是什么?儿子,孙子,或是其他?有很多后缀为子的词,其中甚至包括太子。
借狱卒之手引发□□弄死小梁,然后以意外终结狱卒,把尾巴扫除干净。这一套可谓行云流水。李渊气得将手边镇纸扔了出去。
同一时刻,比他更震惊更气愤的还有李建成。
李建成厉声质问李元吉:“是不是你?”
“怎么可能是我。大哥,你都说了不能动,我怎么敢动。”
李建成眼里如刀:“土豆我也说了不能动,结果呢?”
李元吉气急败坏:“这次真的不是我。我就做了土豆那么一次,就这么一次没听你的话,结果还被吴峰给算计了。我怎么敢,我怎么还敢!大哥,你信我。”
见他表情不似作伪,李建成便知他说的是实话,可心情非但没有舒缓,反而更加沉重,脸色也越发不好看:“是老二!一定是他!”
狱卒确实是他找的人,但他并没想杀小梁。老二盯着他,知道他的计划,于是将计就计!
李元吉怔愣:“二哥?他会这么好心帮我们灭口?”
李建成轻嗤:“好心?他可不是好心,他的心黑着呢!”
适时,内侍战战兢兢敲门,还没开口,李元吉怒吼:“干什么!”
内侍打了个哆嗦,硬着头皮禀报:“太……太子殿下,魏冼马求见。”
李建成一顿,抬手安抚李元吉,将魏征唤进来。
魏征带来一封信:“今日内子见屋中柴火快要用尽,新买了两捆柴火,便想将旧的挪出来先用掉,清理的时候,在柴火角落里发现这封信,封上写明,殿下亲启。”
给他的信,送去魏征府上,还是以这样鬼鬼祟祟的方式?
李建成心中疑窦丛生。
魏征自然明白他想什么,蹙眉道:“家中柴房门窗可通外街,信件很薄,可从缝隙塞入。若如此,臣与内子确实难以察觉。内子素来有习惯,买了新柴火,会将旧柴火挪到外面先行用掉。臣问过了,原来的柴火是在三日前所购。”
也就是三日前清理的时候还没有这封信,信只能是那次清理后出现的。
三日前,正是吴峰突然消失的那天。
李建成神色倏忽变化,将信接过来,拆开查看。信上内容很简单,唯有一句话:“殿下往日不信我等玄门手段,更不信命理批言,如今可信了吗?”
李元吉凑过去瞄了一眼:“他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李建成苦笑。这是在提醒他李承乾的命格。他们合作也有这么久了,戏法或许是假,但那些所谓的卜算测卦,却有一半是真的。因为另外一半是他帮忙造假,他当然清楚。
对玄门之事,以往他确实不信,如今经历种种,他不敢确定了。
吴峰此话是在询问,也是告诉他,古往今来,有紫微命格者不少,但似李承乾这般星光闪耀,且暗含大运道的不多。他或许能在命格上与李世民争一争,却是敌不过李承乾的。除非趁李承乾命星还未完全苏醒之时将其斩落。
李建成将信揉成一团,久久不语。
另一边,宏义宫。
李世民也同样收到一封信,是杜如晦送来的。信的来历与魏征差不离,都是忽然发现,从时间上推测,约莫是吴峰临走前所布置。
信的内容也很简单,是李承乾的批言。非是如袁天罡一般遮遮掩掩,而是直白阐述,表示他命格尊贵,紫微入府,气运加身,非寻常帝王可比。
李世民反复查看信封,火漆封口,未有拆卸重封的痕迹,可见这封信除他外,并无人看过。
他松了口气,遣退杜如晦,对信上的内容只字不提。杜如晦也很聪明的什么都没问,悄然退出去。
随后他招来心腹:“今日可有何人入宫面见太子?”
“有,魏征。”
李世民顿住。
吴峰能给他留一封信,为何不能给李建成留?宏义宫他进不来,无法悄无声息送信,便选择了杜如晦。而东宫他更不能随意进出,便选择了魏征。
李世民站起来,望向窗外。
那么,除他与李建成外,吴峰还有没有给别人送信?譬如父亲。他送不进甘露殿,也可以送给钱九陇。
不!父亲这边他并不需要送信。小梁曾被父亲亲自审问。审问之时说过什么,无人得知。或许当时小梁便已亲口说了。
李世民脸色渐黑,只恨自己没早点除了吴峰。死了都不让人安稳!都打算逃离长安了,还要玩这一手。他就是跟承乾过不去,要弄死承乾!
虽不知他同李渊李建成如何说的,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这两位倘若知道承乾的命格,哪个是能容得下的?这是让李渊李建成来对付承乾呢!
即便如此,他尤嫌不够,还想把自己拉入局。有此等批言在前,就算他与承乾现在父子和睦,谁知承乾长大后二人能否一直两不相疑?
吴峰此举不但是公然挑拨他们的父子感情,还是存着借他的手来对付承乾之意。
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李世民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信,一声冷嗤,将信凑近灯火之上,纸张接触火焰,瞬间开始燃烧。
当年袁天罡所说批言是换了种方式,说一半留一半,未曾欺骗,却也不够坦白。如今的吴峰何尝不是?袁天罡本意是保护承乾,吴峰可不一样。
他只说承乾乃紫微入府之相,却没提自己。倘若自己也有紫微命格呢?古往今来,帝王那么多,谁规定同时期只能有一位紫微命格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