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将手里的纸张折好慢吞吞的收了回去,声音里透着风雨欲来的平静。
“沈知意,我给你一个下午的时间思考,要怎么跟我解释我书包的事情。”
书包?什么书包?
看着那张被少年收回去的纸,被她丢到犄角旮旯的记忆又被拽了出来。
沈知意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会觉得那个乌龟很眼熟了?
那TM就是她画的!
甚至画了之后还有贼心没贼胆的不敢拿给正主看,只敢偷偷摸摸的塞到她的临时垃圾桶里。也就是宋时樾常年挎在背上,但却从来不打开的书包里。
宋时樾走了沈知意都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她实在想不通,就宋时樾那书包,和个摆设有什么区别?他是怎么发现她的临时垃圾桶的?
姜雁捅了捅她,“书包,什么书包?”
沈知意艰难道:“我把垃圾偷偷塞宋时樾书包里了。”
姜雁缓缓朝她竖起一根大拇指,“不愧是你,纵观整个三中,只有你沈知意才敢干出把垃圾塞学神书包里的行径。”
沈知意哪敢当着宋时樾的面挑战他的权威啊,她都是偷偷摸摸的塞,等到周末的时候去宋时樾家再把垃圾掏出来扔掉。
哪成想,这偷偷摸摸的行当干了没多久就被正主抓到了。
还有半个小时才上课,沈知意不打算回教室睡午觉,她和姜雁来到了学校的后勤处。
后勤老师在打盹,看见她进来的时候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同学,有什么事吗?”
沈知意从校服里掏出一大把钱,加起来林林总总有好几百,是她省吃俭用好久才攒下来的。
“老师,我想买件校服。”
后勤老师揉了把脸站起来,“多大的?”
沈知意道:“最大码。”
后勤老师诧异的看着她。
沈知意面不改色,“给我哥买的,他的衣服打篮球不小心扯坏了。”
后勤老师便不再多问,他找到校服递给沈知意,“两百五。”
沈知意数了数手里的零钱,不多不少刚好两百五,看着花花绿绿的一把钱就这么递了出去,沈知意心疼死了。
可想着少年骑着自行车载她时露出来的伶仃的脚踝和手腕,她一狠心把钱放到桌子上,道:“老师你数数,是不是两百五。”
出去了,姜雁一把捞过沈知意,“可以啊你沈知意,闷声干大事。”
姜雁比沈知意高,她一捞她,她人就埋在了她胸里,软绵的触感挤在脸颊上的感觉让沈知意的脸控制不住的发烫。
她从姜雁怀里挣脱出来,怀里抱着校服,“什么闷声干大事?”
姜雁指了指校服,“这个。”
沈知意顿时觉得怀里的校服有些硌手,她死鸭子嘴硬,“这个怎么了?我给我哥买的,有什么问题?”
“是,是没什么问题。”姜雁道,“情哥哥而已啦,能有什么问题呢?”
沈知意伸手去捂姜雁的嘴巴,“你别瞎说,什么情哥哥,我跟他之间清清白白的。”
“我给他买校服也不是出于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我就是看着他天天穿那件洗得发白又还小的校服,多寒酸啊,再说了……”
沈知意低头看着自己白色的运动鞋,“我妈说了,高中不能谈恋爱的。”
“妈宝女?”
沈知意道,“我妈说了,谈恋爱容易影响学习。身为新时代的青年,我们应该要全心全意的投入学习,为国家、为社会做出贡献,而不是沉溺于儿女情长当中。”
姜雁手里的棒棒糖差点掉在地上,她想,说这话的沈知意不应该站在学校简陋的塑胶跑道上,而是应该站在国旗下面。
毕竟党的光辉照耀着每个热爱学习的孩子。
今天轮到宋时樾值日,沈知意背着书包到他们班门口的时候,宋时樾正在擦黑板。
才高二,少年的身高就已经拔到了一米八,但营养有些跟不上,被校服包裹着的身躯消瘦得厉害。他没有穿校服外套,从门口吹进来的风将少年的T恤吹得鼓起来。
他修长的手指拿着黑板擦,粉笔灰洋洋洒洒的把他的指尖都染白了
而在他身后,顾盼则拿着扫把在默默的扫地。
宋时樾一扭头就看见了在门口鬼鬼祟祟的沈知意。
他把手里的黑板擦丢到桌子上,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拿着抹布走了出来。
沈知意越过他往里面看,“顾盼怎么跟你一起?”
宋时樾,“我们班都是同桌一起值日,顾盼跟我是同桌,自然也跟我一起值日。”
他嘱咐沈知意,“你去我位置上等我,我去厕所洗抹布。”
沈知意比了个“OK”的手势,熟门熟路的找到宋时樾的位置坐了下来。
和以前他旁边空荡荡不同,现在他的旁边堆满了书籍,桌子上也摆着可可爱爱的文具,凑近一点,还能闻到一阵清香。
沈知意有些不习惯,她往靠窗的位置挤了挤,尽量不去挨到旁边的位置。
她在门口的时候顾盼就发现她了,不过她没有说话。直到少女坐上了属于宋时樾的位置时她才开口跟她打招呼。
“同学你是来等宋时樾一起回家吗”
沈知意笑呵呵的回答她,“是啊,我妈喊我叫他到我家吃饭呢。”
她侧过身去翻宋时樾挂在椅子上的书包,发现自己这两天丢在他书包里面的垃圾果然都不见了。
难怪今天中午宋时樾见她的时候黑着一张脸。
“那个……”顾盼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扫把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表情欲言又止的。
她要说不说的样子看得沈知意都替她着急,“你是不是想说什么,想说就说呀!”
顾盼咬了咬下唇,犹豫了半响,最终还是柔柔弱弱的开口了。
“沈同学,我知道你和宋时樾的关系很好,但是没有经过他允许翻他书包这种事情还是不太好吧?”
沈知意愣了愣。
她粗心大意惯了,再加上从小和宋时樾从小一起长大,她的书包宋时樾也经常翻,所以压根就没考虑合不合适的问题。
她挠了挠下巴,莫明的觉得顾盼说得有些道理。
毕竟宋时樾都长这么大了,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小屁孩了。青春期的男孩多多少少都有点隐私,她这么去翻人家书包,的确有些不道德。
沈知意有些心虚的把书包放了回去,一扭头,就看见门外边走进来一道修长的身影。
沈知意脸上的心虚更明显,只差没把她刚刚做了坏事写在脸上了。
还没等她开口,顾盼就抢先说道,“宋时樾,你……你不要怪沈同学,她只是觉得你们关系很好才这样做的,没有其他心思的……”
宋时樾没理她,只是懒洋洋的看着做贼心虚的沈知意。
“你刚刚背着我做什么坏事了?”
沈知意老老实实的垂下头认错,“对不起,我刚刚不应该不经过你的同意就翻你的书包的。”
站在门口的少年轻轻的掀了掀眼皮,语气不咸不淡。
“原来沈大小姐还有翻垃圾桶的爱好。”
沈知意:“……”
啊……罪加一等。
宋时樾走了下来,少年颀长的身躯微弯,修长有力的手朝她伸了过来。
沈知意被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揍她。
她连忙往后缩了缩,脊背紧紧的靠着身后的墙,又紧张又害怕的看着宋时樾。
少年的嘴里泄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那只手直直的越过她往桌箱里面伸去。
沈知意:“……”
吓唬谁呢。
他从里面掏出一盒草莓味的酸奶,然后把酸奶塞到沈知意手里。
少年刚刚从厕所的洗手池回来,指尖还带着潮湿的凉意,微凉的指尖拂过沈知意的手心,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又迅速撤离。
宋时樾道,“无聊就先喝酸奶,别乱翻书包,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你制造的细菌。”
沈知意的手握紧酸奶,有些不服气的反驳他。“怎么可能?我丢的都是一些干净的包装袋。”
多多少少有些洁癖的宋时樾不想跟邋里邋遢的沈知意解释“再干净的包装袋它也是垃圾”这一问题。
他看着握紧酸奶呆呆愣愣的沈知意,直接伸手把放在旁边的吸管给她插了进去。拿着洗回来的毛巾转身走向了讲台。
沈知意咬着吸管慢吞吞的喝了一口酸奶,眯着眼睛看宋时樾擦了会黑板。然后又无聊的坐在宋时樾的位置上掏出手机开始玩开心消消乐。
她一关游戏还没打完,少年就已经打扫好了卫生。
他走了下来,把椅子后面的书包甩到背上,然后又伸手提起被沈知意丢在桌子上的书包,最后把校服外套甩到少女的怀里。
“沈知意,回家了。”
沈知意手忙脚乱地接住他的衣服,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一把捞过桌子上的酸奶,急匆匆的跟在宋时樾身后,还不忘回头跟顾盼说再见。
“顾盼同学,我们先走啦,明天见。”
顾盼拿着扫把,怔怔的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她握紧扫把的手在不知不觉间越握越紧,用力到指尖都泛着白。
过了许久,她才如梦初醒般的把手里的扫把放回原位,背着书包关上教室的门。
沈知意把手机揣回兜里,小跑着跟上宋时樾的步伐。
宋时樾不爱喝酸奶,他桌箱里的草莓味的酸奶多半是为她准备的。
他总是这样,在接受她的投喂后,总要想方设法的还一点什么给她。
“宋时樾……”她喊他。
少年停下了步伐,侧过头望着她。
沈知意吸了一口酸奶,“你生气了吗?”
“生什么气?”
“就是……”沈知意踌躇道,“我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偷偷翻你的书包。”
宋时樾一度想掰开她的小脑袋瓜,看看里面究竟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我想比起你翻我书包,你是不是更应该跟我解释一下把垃圾塞我书包里的事情。”
沈知意:“……”
沈知意道,“啊……这……今天天气真不错啊,我妈说她买了一条大鱼。”
宋时樾看着她,忍了忍,没忍住伸手揪了揪她的脸颊。
沈知意的嘴里还含着酸奶,被他这么一揪,一个不留神就喷了出来,淅淅沥沥的洒在少年的手上。
宋时樾:“……”
沈知意生死时速般的从兜里掏出纸来把他手上的酸奶擦干净。
“不是……哥,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的!这我哪能想到你忽然揪我的脸呢?”
宋时樾幽幽的叹了口气,“你是猪吧沈知意。”
9月25日,天气晴。
沈知意的心情:阴。
今天的她坐在宋时樾的自行车后座上格外的拘谨,就连手里的酸奶都不香了。
少年的校服外套还拿在她的手里,傍晚吹过来的风被他修长的身躯几乎全挡住了,沈知意侧着头喝了一口酸奶,苦大仇深的叹了一口气。
他俩到沈知意家小区楼下的时候已经晚上六点了,夕阳的余晖将周遭的一切染上了一层明亮的橙色,楼下卖烧烤的摊已经开始支了起来,刚刚吃完饭的老人摇着蒲扇在小区楼下牵着狗慢悠悠的闲逛。
宋时樾将自行车停在了小区下面,在楼下的水果摊称了两斤橘子才跟着沈知意一块上去。
沈知意对于他的举动已经见怪不怪了,她看着他称好橘子,然后顺手从袋子里摸了个橘子出来,一瘸一拐的走在前面带路。
宋时樾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一瘸一拐的背影忍不住皱了皱眉。他伸手把她背上鼓鼓囊囊的书包拿了下来。
“你带什么回家了?装这么满?”
沈知意警惕的看着他手里的书包,“没什么,都是作业而已。”
作业……
少年意义不明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他一不说话沈知意就感觉头皮发麻。
“真的是作业,我们……我们今天的作业格外的多。”
少女做贼心虚的表情格外的明显,可能只有她自己觉得她伪装得天衣无缝。
宋时樾勉强放过她。
他提着书包越过沈知意往楼上走去,清冽的声音掩在脚步里有一些不明显。
“你以后少和顾盼在一起玩。”
沈知意愣了愣,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我也没和她一起玩啊。”
她一个恶毒炮灰路人甲在女主跟前凑什么热闹。
“以后看见她别搭理她。”
想着下午在教室门外见到的那一幕,少年的眼神暗了暗。
她看见他从洗手池出来了,所以才和沈知意说了那么一段似是而非的话,然后还装作十分大度的样子替她辩解。
看上去倒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
宋时樾勾着嘴,露出一个冷笑。
就她?也配教沈知意和他怎么相处?
沈知意像一个蜗牛一样跟在他身后,“所以我翻你书包的事情你不生气是吗?”
宋时樾反问她,“那如果我翻你书包你会生气吗?”
沈知意摇了摇头。
“这样啊……”
少年慢悠悠的应了一声,手指在沈知意的书包边缘蠢蠢欲动,“那我现在拉开看看,你究竟是不是带了这么多作业?”
沈知意瞪大了眼睛,“宋时樾!”
宋时樾没再逗她。
他先走到门口,熟练的抬手敲了敲门。门很快就开了,柳梅从门里面探出一个头,看见是宋时樾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时樾,来了啊,快进来……”她看着他手上的橘子,有些不赞同的皱着眉头。
“不是柳姨说你,你每次都这样,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你下次来再带东西,柳姨可就生气了。”
她的脸越过他的肩膀往他身后看去,沈知意勉强从楼梯口冒出一个脑袋。
“沈知意!我看你是活腻了,那么大个人连个书包都背不了!”
沈知意家是那种比较老旧的小区,没有电梯。
她家在六楼,平时爬就怪累人的,再加上昨天她和姜雁骑自行车摔青了腿,走路一瘸一拐的,爬到六楼差点要了她的小命。
一上来就接到了自家母亲劈头盖脸的骂,她有些不高兴的皱起眉头。
“妈,我现在是伤员好吗?”
“伤员怎么了?”柳梅道,“你是腿伤了,又不是没力气。我喊你喊时樾回来吃饭,人家是客人,你怎么好意思让客人给你拿书包呢?”
沈知意甩了甩手里的校服外套,“我还拿着宋时樾的校服呢,按你这么说,客人就好意思把他的外套给我了。”
柳梅:“……”
柳梅瞪了她一眼,“是是是……你有理,赶紧进来吃饭。都六点多了。”
沈知意这才上去,她一把拿过宋时樾手里的书包就往卧室里冲,生怕他发现自己书包里面的小秘密。
柳梅看着她风风火火的样子就头疼。
“刚刚说自己是伤员,这分钟怎么就看不出来了。”
她招呼宋时樾,“快坐,我去厨房端菜。”
宋时樾把书包放到沙发上,熟练的跟着她去了厨房,“我帮你。”
沈知意从房间出来,她从冰箱里拿了一根冰棍撕开包装,坐在沙发上舒服的叹了一口。
“沈知意!”柳梅又骂她,“你看你像什么样子?哪有让客人帮忙主人坐着的道理?”
沈知意掏了掏耳朵,心想,宋时樾哪里是客人,那分明是柳梅流落在外的亲儿子。
她生怕宋时樾跟着他爷爷营养跟不上,隔三差五的要找个借口喊他来吃饭,大鱼大肉的奢侈极了。
其实不怪柳梅喜欢宋时樾。这厮对着长辈惯会装,成绩又好,又有礼貌,手脚还勤快,就连话不多都成了优点。
哪个家长不想要一个这样品学兼优的孩子呢?
这不,沈知意的一根雪糕还没吃完,宋时樾就已经把柳梅炒好的菜全端了出来了。
柳梅把筷子塞宋时樾手里,“快吃饭,今天怎么这么晚啊?”
“今天我值日,所以来得晚了些。”宋时樾拿着筷子解释。
不过他没有立刻夹菜,而是又重新拿了双筷子递给坐在沙发上的沈知意。
“过来吃饭。”
沈知意接过筷子慢吞吞的往饭桌上挪。
柳梅瞪她一眼,“不用管她,她又不是没长手,吃个饭都要别人伺候,惯的她……”
宋时樾有些好笑的替沈知意拿了张椅子过来,问柳梅,“沈叔叔呢?不等他吗?”
柳梅道,“他们单位今天加班,晚上就在单位吃了,不用管他。”
说到底,她还是心疼自己的女儿,知道她喜欢吃鱼,挑了鱼腹最嫩的那块肉夹给她。
她怕宋时樾多想,又连忙夹了一个鸡腿给他。
“知意的自行车坏了,等周末的时候让她爸带他去重新买一辆,这两天就多辛苦你了。”
少年低着头默默地咬了一口鸡腿。他的吃相很斯文,光看他吃东西,还以为是哪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不辛苦的,反正也顺路。”
而且沈知意大部分时间都是坐他的自行车去上学。她自己的自行车就丢在小区下面,长时间不骑,被雨淋生锈了也不管,所以才一骑出去就坏了。
不过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小秘密。
“哪能不辛苦啊……”柳梅忍不住又给他夹了一个鸡腿,“你看你这么瘦,沈知意胖得跟个小猪似的,载着她上学肯定很辛苦。”
沈知意:“……”
你可真是我亲妈。
临走了,宋时樾穿着校服外套背着书包乖乖的跟柳梅道别。
“谢谢柳姨,天色不早,我就先回去了。”
柳梅拿着一个塑料袋急匆匆地从厨房里冲出来,她把塑料袋塞到宋时樾手里。
“把这个带回去给你爷爷奶奶吃,本来想叫爷爷一块来吃饭,但他老人家倔得很,说什么也不肯过来。”
宋时樾扒开袋子一看,发现袋子里装的是鸡蛋,林林总总的有好几十个。
“柳姨你拿回去,我怎么能收你的东西呢?再说了,鸡蛋家里面有。”
“拿着……”柳梅道,“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个是你沈叔他们单位发的,也没花着家里面的钱。”
宋时樾拗不过柳梅,最后还是把鸡蛋拿走了。
看着少年消瘦的身影慢慢的走下楼梯,柳梅关上门叹了一口气。
“你叹啥气啊?”沈知意问她。
柳梅撸了撸袖子,去厨房洗碗。
“这孩子,怪让人心疼的。”
是挺让人心疼的……
沈知意坐在沙发上想。
她小时候家里面穷,住的是离这里不远的那片小区,那里治安很差,鱼龙混杂的什么都有。
宋时樾就是她家的邻居。
他家的事那片居民都知道。
他是个孤儿,大冬天的被丢在臭烘烘的河水边,差点就断了气。是他爷爷捡垃圾的时候看见他,把他抱了回去。
他爷爷家里面还有一个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伴,老两口这辈子无儿无女的,就捡了宋时樾这么一个孙子,疼他归疼他,可家里面在是太穷了。
在沈知意的记忆里,年少的宋时樾经常衣不蔽体。他从小就长得好,再加上那块地方什么人都有,渐渐的,他的性子就越来越冷。
到后来,他大了一点,可以去做一些临时工,再加上他成绩好,每年都拿奖学金,学校还把他的学费免了,生活这才稍微好了一点。
前段时间他爷爷支起一个烧烤摊卖烧烤,生意还行,但他奶奶每天都要吃药,总归来说依旧过得很拮据。
在小说里,宋时樾只是一个活在女主嘴里的白月光,对他的描写不过寥寥几笔。只知道他忽然从女主的世界里消失了,至于具体发生什么根本就无从知晓。
沈知意也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穿书穿了个寂寞。
她站起来,准备去房间收拾脏衣服去洗,同时还把塞在书包里的新校服偷偷摸摸的混在脏衣服里丢进洗衣机。
宋时樾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
不大不小的房间里乱七八糟的,刚买来的肉堆在桌子上还没有来得及处理,散发着一阵腥味。
他打开灯。家里面还是那种老旧的灯泡,昏暗的黄光照了下来,也没有让房间明亮多少。
角落传来低低的咳嗽声,紧接着,一道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小樾吗?”
宋时樾把手里的鸡蛋放到桌子上,转身往角落里走去。
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放着一张不大不小的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躺在上面。她很瘦,瘦到几乎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眼窝深陷,双眼浑浊,头上的头发也稀稀疏疏的没有几根。
宋时樾蹲在老人面前,“是我,奶奶你吃饭了吗?”
老人的反应很慢,他说完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吃了……吃了……老头子喂我吃完饭才出的摊。”
“小樾吃了吗?”她问宋时樾。
“吃了……”宋时樾回答她,“在柳姨家吃的,她还拿了几个鸡蛋给我。”
老人看着她,巍颤颤的从被子里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抓住宋时樾。她张了张嘴,慢吞吞道:“你柳姨他们一家都是好人,是好人……知意也是个好姑娘,是个好姑娘……”
说着说着她竟开始不受控制的喘了起来,身体一阵一阵的开始抽搐,眼睛止不住的开始翻白眼。
宋时樾握着她的手,等着她慢慢的平静来下。他掀开被子,床单湿了好大一块,老人的衣服里传来难言的臭味。
他起身去卫生间了一盆热水出来,熟练的开始给她收拾狼藉,擦干净身体,换衣服,换干净的床单被罩。
床上的老人慢慢的又睡了过去。
他弄完一切后才开始处理桌子上那一堆肉。
肉是刚买的,还很新鲜,就没丢到冰箱里。
他熟练的把肉洗干净,切成合适的大小,搬了张椅子坐在桌子面前开始串肉。
昏暗的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少年摆弄竹签时偶尔发出一点细微的声音。他垂着头,熟练的做着手上的工作,微红的肉条在他修长的手指中间翻动,莫名的有几分赏心悦目。
床上睡着的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她翻不了身,只能扭着脖子静静的看着坐在桌子前面的少年。
少年的校服外套有些短,他手往前一伸就是一截伶仃的手腕,宽松的校服外套将他的背影衬托得越发的消瘦,脊背微弯,肩胛骨顶起一个让人心疼的弧度。
看着看着,她那双浑浊的双眼慢慢的滑过一片水痕。
明明知道这孩子来到他们家是要受罪的,她当初就应该狠狠心不要管这孩子的。
宋时樾活了十多年,就跟着他们受了十多年的苦,她一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都觉得苦,何况是一个小娃娃呢。
对穷人来说,有时候,能活下来并不见得是什么幸运的事情。
宋时樾把桌子上的肉弄完后,又削了满满一大盆的土豆才停下来。
这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了,他提着柳梅送的鸡蛋进了厨房,再出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碗鸡蛋羹。
床上躺着的老人被宋时樾扶了起来,今天她的精神头看着还不错,吃饭的时候还能跟他说话。
“小樾啊,鸡蛋是你柳姨拿的吗?
宋时樾坐在床边,感觉手里鸡蛋羹的温度没有那么烫后才喂到老人嘴里。
“嗯,是沈叔叔他们单位发的,免费的,她就送我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老人道,“周末的时候带岁岁去你爷爷那里吃烧烤啊。”
岁岁是沈知意的小名。
少年没说话,算是默认。
她又接着说道,“这鸡蛋别光给我吃,你早上的时候煮两个带上当早餐,也给岁岁带上一个。我一个天天躺在床上要你们伺候的老婆子吃那么好干什么,这不糟蹋东西吗?”
宋时樾看着她瘦骨嶙峋的身体,沉默着把鸡蛋羹塞到她嘴里,没说话。
吃完后老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袋子钱,她把钱塞给宋时樾,讲话颠三倒四的。
“这钱是奶奶单独给你存的,你爷爷都不知道我攒了这么一些钱,不多,想留着给我乖孙以后娶媳妇。”
“岁岁是个好姑娘,长得又可爱,心地又善良,上次来我们家还偷偷摸摸的把她的零花钱塞给我用呢。”
“爷爷奶奶没用,年轻的时候就穷,老了遇上你,也没能给你一个好的生活环境。”
“本来那会你爷爷打算把你送到孤儿院去的,可是你哭啊,你爷爷一撒手你就哭,那么大一个小孩,哭得脸都青了,也不知道你现在长大会不会后悔,毕竟孤儿院还有好心人资助,跟着我们什么都没有。”
“是奶奶没有用,我这身体,四十岁就瘫了,这么多年,一开始拖累你爷爷,现在又拖累你……”
她全身上下只有手勉强能动,哆哆嗦嗦的把用白色塑料袋装的钱往跟前的少年怀里面塞。
“活了这么多年,奶奶也只存了这么点钱,不多,带岁岁去吃一顿好吃的……”
说着说着她就低低的咳了起来,眼神慢慢的变得涣散,才不过转瞬,就闭上眼睛睡了起来。
宋时樾拿过塑料袋看了看,里面的钱差不多有一千了。他无法想象这个天天躺在床上的老人是怎么存下这笔钱的。
他把钱整理好装进熟料袋,默默的放到了老人的枕头底下。
起身帮她换了个尿不湿才准备去睡觉。
他们租的房子很小,只有一个客厅、一间卧室和一个厨房,厕所是一层楼共用一个。
两个老人很疼宋时樾,他们把唯一的一间卧室让给他睡,两个老人则挤在客厅的角落。
睡觉的时候宋时樾没有关门,他侧躺在床上,一睁眼就能看见躺在客厅角落里面的老人。
老人睡觉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发出一些很奇怪的声音,有时候身体还会不受控制的痉挛,大晚上的看着莫名的有些吓人。
可宋时樾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