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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称: 青云妻上
作者: 月半要分家
【本文文案】
本文又名《仵作小娘子》
封上上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穿越,还穿越成了个杀猪妹,动刀有风险,杀猪需谨慎,嗯.......在警队纵横多年,她决定到衙门继续纵横。
“大人,我会验尸!”
“大人,我会入殓!”
“大人,我会打架!”
大人:“你还会什么?”
我......我还会杀猪!”
应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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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甜文 爽文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封上上,应青云 ┃ 配角:《仵作小娘子》 ┃ 其它:破案,验尸,仵作,入殓,破案
一句话简介:我的仵作娘子
立意:破未解迷案,还世间真相
第1章
“快来人啊,淹死人啦——”
“快快快,快去看看,不知道还能不能活——”
“快去通知张老三,让他们快来看看——”
一声声杂乱尖锐的叫喊声传入封上上的耳朵里,让她飘飞的思绪终于回到了现实,大脑无意识地捕捉到“死人”这一字眼,下意识地抬起眸子,“滕”一下迅速地从池塘边站起来往声源处望去。
不远处,好些村民正急匆匆地往村东头跑,结合刚刚听到的呼喊,封上上立马就猜出是怎么回事,心里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出于职业习惯,她立马抛开脑子里的乱七八糟,拔腿就往村东头跑。
等跑到村头,远远地就见河边的大柳树下正围着一堆人,看不清包围圈里是什么情景,但围观的人一个个面色沉肃不住摇头叹息,封上上心里一个咯噔,意识到不好,正准备上前看看,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悲嚎,她一转头,就见一男一女踉踉跄跄地从远处跑来,人群自动给两人让路,待看到里面的情景,两人瞬间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因人群露了口子,封上上这才得以看见里面的情景,只见地上正无声无息地躺着个女娃娃,大概八九岁的年纪,面色苍白身体浮肿,胸膛没有丝毫起伏,已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三丫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你这是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啊,这样让我们怎么活啊——”
女孩的母亲沈氏趴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父亲沈大庄也在一旁捂着脸痛哭,哭声凄惨,让周围的人看得很是不忍,不少人眼圈也跟着红了。
“造孽啊,每年咱们河里都得淹死个把孩子,咱们天天提醒孩子们小心,可每年还是有孩子淹死,今年才刚开春就又出事了,造孽啊......”
“我昨天还跟我家那皮小子说不要在河边玩,哪想到今天就出了这样的事,唉......”
“以后可都得看好了,再不能让孩子来河边了,太危险了。”
封上上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声,再看一眼地上的孩子,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出于职业本能,遇到不对劲的事情就得弄清楚,于是她顾不得自己的行为会不会引人诧异,径直扒开人群跑到孩子身边蹲下,捧起孩子的脸看了看,又轻轻掰开孩子的嘴巴和鼻腔查看。
“你干什么!”还不待封上上再详细查看,她便被一股大力狠狠地推了一下,一个不稳摔在了地上,手掌与地上的土石摩擦,忍不住痛“嘶”了一声。
沈氏双眼通红地瞪着她,一边哽咽一边吼:“你想干什么!我家三丫都死了,这是好玩的事情吗?!”
封上上抬眼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又默默地凑过去拿起孩子的手观察,当看到三丫手上的样子,心里的猜测基本得以证实,她心脏便是一沉。
这时,沈氏又准备动手来打,她快速退了几步躲到人群后面,像是被吓住了一般低头不语,瞧起来跟以前的性格倒是差不多,周围人见此也只当刚刚她是好奇才做出如此不合理行径,并没有过多追究,纷纷劝沈氏算了,先料理三丫的事情为重。
沈氏狠狠瞪了眼封上上,这才抹了把鼻涕又抱着三丫哭起来,村长见沈大庄也只顾着哭,便帮着安排了几个汉子将三丫的尸体给抬回沈家去,然后又吩咐其他人帮着去置办寿衣棺材等物。
孩子死了,后事他这个村长总得帮着安排好。
见无人再将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封上上左右看了看,恰好看到挤在人群里的一个黑溜溜的小男孩,立马朝他招了招手。
小男孩叫毛旺,平常跟原主的关系还不错,一看她招手立马就跑了过来,小声问:“上上姐,什么事?”
封上上将兜里唯有的两文钱掏出来递给他,道:“毛旺,帮上上姐跑个腿。”
她矮身附在毛旺耳边说出自己要他做的事情。
毛旺瞬间瞪大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封上上推推他,“快去,只要你去了,这钱就是你的了。”
毛旺很是迟疑,但看着手里的两文钱,仿佛看到了好吃的在朝他招手,想了想还是压下了心里的犹疑,拔腿朝村外跑去。
这边,村里人很快帮着将办丧事的一应用具都准备齐全,几个婶子也劝住了悲号不止的沈大庄夫妻俩,大家齐心协力准备将三丫埋到后山去。
这边的规矩就是如此,早夭的孩子要立马下葬,不可以在家中停灵,这样孩子才能尽快去投胎,也才能投个好胎。
然而,还没等众人将三丫的尸体放入棺材中,突然从院外来了一行人,一行人皆身穿衙服,腰配长刀,为首之人更是一身鸂鶒官袍,面容肃穆气势凛然。
竟然是官府之人!
“大、大人.......”众人纷纷震惊,还没弄明白是何事便已出于对官老爷的畏惧哗啦啦跪了一地,只剩没有反应过来的封上上一个人站在场中,与为首之人四目相对。
封上上:......
想着要入乡随俗,她深吸口气,赶忙弯下膝盖跟着跪了下去,低下头装作惶恐的样子,但心里却是惊讶居多,原因无他,只因这知县大人实在超出了她的想象,在她的想象中,或者在她过往看过的电视剧里,一县之主应该是人过中年眼冒精光,下巴上留着长长的胡子,一说话就摸胡子。可眼前这位不过双十年华,面容俊美至极,翩翩如玉眉目舒朗,长身玉立气质卓然,实在是好看的让人震惊。
这样的美男子,要是放在现代,估计能把娱乐圈给轰炸了。
这年头读书人都长的这么好看的吗?
“无须多礼,都起来。”应青云自然不知自己的形象在封上上的心里引起了如此大的波澜,淡声让众人起身后便将视线投向地上三丫的尸体,眉头微皱。
捕头吴为很有眼力劲,知道这位新上任的知县大人不喜欢搞虚伪客套的那一套,便直入主题问道:“是你们报官的?怎么回事!”
此言又将村民们震了一震,皆目露茫然,满脸不解,村长更是瞪大眼睛,“这、这、我们没有报官啊,官老爷你们莫不是弄错了?”
吴为眉头一皱,指着跟在后面的毛旺道:“这孩子来找我们报的官,说是你们村中死了人,难不成这孩子不是你们村的?”
村中一看毛旺,大惊,立马斥道:“毛旺你去报的官?谁让你去的!”
毛旺吓得赶紧往后缩了缩,犹犹豫豫地指向了封上上,“上上姐让我去的。”
“胡闹!”村长都快气冒烟了,转头不可置信地指着封上上,“封丫头你让毛旺去的?你这是疯了不成!”
封上上正准备解释,可村长哪有心思听她说话,瞪了她一眼后便转头向应青云鞠躬道歉:“大人实在对不住,都是村里孩子乱来,我们村的确是死了人,但是孩子不小心淹死的,这哪需要报官啊。”
“淹死的?”应青云眉头微皱,他知道像这种村子里每年都会淹死几个孩子,这种事的确不需要官府出面处理。
村长赶忙点头,“的确是淹死的,咱们一村的人都知道的。”
“是是是,尸体都泡肿了,可不是淹死的咋的。”其他人也怕知县大人怪罪,纷纷点头附和。
“不是淹死的——”这时,封上上大声呼喊,瞬间压下了所有人的声音,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孩子不是淹死的。”封上上盯着众人的目光再次重复道,希望能引起官府的重视,可千万不能查都不查就走了。
县衙一行人这才注意到封上上,见喊话的竟是个柔柔弱弱瘦瘦巴巴的姑娘,诧异纷纷在脸上闪现,不明白她一个小姑娘为何如此笃定地说出这话。
迎着应青云深沉的目光,封上上上前一步,学着这里人的样子给他福了一礼,然后道:“大人,的确是我让人去报官的,因为这孩子不是淹死的,是被人谋害的!”
“封丫头你胡说什么!”村长大惊,伸手就要来拉她,却被她闪身躲过了。
应青云抬手,阻止住村长还要去拉封上上的动作,看向身后跟来的仵作,道:“验一下尸。”
“是,大人。”仵作是一名五十来岁的瘦老头,拿着工具上前去查看尸体,先是看了看尸体表面,然后又分别检查了口鼻四肢,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站起来回话道:“启禀大人,这孩子的确是淹死的。”
村长闻言松了口气,忙道:“看看,就是淹死的,我们可不敢跟大人您谎报,这孩子真是淹死的。”
“就是就是,淹死的难不成我们还看不出来嘛,封丫头真是失心疯了。”
“得让封屠户来把这丫头领回去好好教训教训,这也太会胡来了。”
村民们的话自应青云耳中略过,他抬眸无声地看向封上上。
第2章
封上上并不因此慌乱,毫不闪躲地迎着应青云的目光,道:“大人,我没有胡闹,也没有说谎,这孩子的死的确有蹊跷,绝不是简单的淹死。”
应青云不做声,审视般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出声问:“何出此言?”
封上上悄悄松了口气,幸好这位年轻的官老爷没有直接就治她的罪而是给了她解释的机会,看来这人跟前头那一位大人还是不一样的。
“胡说!”
还不待封上上开口解释,刚刚才验过尸的仵作老头却先一步炸了毛,吹胡子瞪眼道:“你的意思是我老头子验错了?这孩子明明就是淹死的,老头子我干了一辈子仵作难不成还看不出是不是淹死的吗!”
封上上心平气和地解释道:“先生,我没有说不是溺死的,我的意思是这孩子并不是自己落水淹死的。”
仵作老头愣了愣,但依然不服,“你是说这孩子是被别人推下水去的?这你如此判断的出?”
封上上摇头,“不是被人推下去的,更不是溺死在村头河中,而是在别处被活活溺死。”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像是一滴水落入了热油中,瞬间炸开了锅。
应青云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等着她的解释。
“大人请跟我来看。”封上上走到三丫的尸体旁蹲下,这孩子睑结膜、粘膜、浆膜瘀点性出血,的确符合溺死症状,但是.......她伸手指着三丫的脸,尽量用通俗的易懂的语言道:“大人,这孩子表面看着的确像溺死,但其口鼻中却只有蕈样泡沫。”
“何为蕈样泡沫?”应青云凝眉问道。
他没有不懂装懂,反而大大方方地问了出来,这一点让封上上对他的印象又好了一点。
她一边掰开三丫的嘴巴一边解释道:“人在溺死时,溺液会刺激呼吸道,再混合呼吸道的粘液和空气会形成均匀且细小的白色泡沫,形状如螃蟹吐泡泡一样大小,就像三丫口鼻中这般。”
这解释通俗易懂,应青云看了眼三丫口鼻中的泡沫,明了地点头。
这时仵作老头插嘴道:“不错,我就是看到这孩子口鼻中有泡沫,这才断定孩子的确是淹死的,这孩子身上可没有其他伤口,除了溺死不做他想。”
“的确是溺死,但却是溺死在别处,并不是直接落入村头河中而亡。”封上上没有绕弯子,继续道:“村东头的河水想必大家都知道,河水略微脏污,里面很多淤泥和水草腐叶,人如果掉进去,那么口鼻以及气管中都会吸入大量的脏污,不可能只有白色的泡沫,但三丫的口鼻中却什么都没有,如果此刻能看到三丫的肺管,肯定也是干净无污的。这足以证明三丫不是在河中淹死,而是在别处被溺死。”
在场的人一听,纷纷觉出不对劲来。
“对啊,河里的水可没这么干净,三丫口鼻里怎么没有脏呢?”
“是啊,这不说我还没想起来,我家小子有一次掉进了那河里,喝了一嘴的脏水,鼻子里都是泥和草,洗了好久才弄干净的。”
“那三丫不是掉进河里的,她是怎么死的?”
仵作老头也愣住了,刚刚还理直气壮的神色慢慢地变成了惊疑,刚才他验尸的时候压根没想到这个细节。
封上上没顾上看仵作老头的神色变化,她又拿起三丫的胳膊道:“人如果是入水被淹死,还会有一个典型的反应,那就是皮肤会呈现出典型的鸡皮样改变,也就是俗称的鸡皮疙瘩。”这是由于皮肤受冷水刺激,立毛肌收缩,毛囊隆起,毛根竖立导致的,多出现在胸腹两侧、臀部、上臂和大腿的外侧。
“这个时节河水还算寒凉,但是大人请看,三丫的皮肤上并没有鸡皮疙瘩,这足以说明三丫并不是落水淹死的。”
仵作老头听懂了,忐忑地动了动脚,不安地看向应青云,而应青云却若有所思地看着三丫的尸体。
封上上以为他不信,不由脱口道:“大人要是还不相信,可以让我将尸体解剖开来看,若是三丫的呼吸道中不含有打量泥沙和水草,那便可以证明。”
此言一出,一直摊在一边的沈氏突然惊叫起来:“你滚——不准动我家三丫——”
周围村民也像是看怪物一般地看着她,顾不上知县大人在,纷纷斥责道:“上丫头你在说什么疯话!难不成脑子被门夹了!”
“你以为人是你家的猪啊,真是疯了!”
“这样的话都说的出口,不怕三丫的鬼魂半夜来找你啊。”
封上上微微懊恼,她都忘了这是在古代,一时顺口就说出来了,解剖一说在这里简直惊世骇俗。
应青云却没有如其他人一般大惊失色,依然表情平淡地开口说道:“不必剖验,根据刚刚那些,足以判定人不是掉落河中溺亡。那你对三丫的死因判断是?”
封上上:“我的推断是,三丫是被人按着头,只将头部按压入清澈的水中,活生生溺死后再抛尸于村头的河中。”
“啊——”
此言一出,沈氏终于受不了,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孩子她娘你怎么了?你醒醒啊——”沈大庄抱着沈氏呼喊,焦急异常,场面因此混乱起来。
见此,应青云吩咐沈大庄将沈氏抱进屋内躺下,然后又让衙役们清场,等院中只剩下主要几人之后,这才再次看向封上上,“何以有此判断?”
封上上拿起三丫的手道:“大人看三丫的手指甲。”
应青云看去,三丫的手指伤痕累累,指甲呈不规则断裂,甲片表面皮肉翻飞。
他目光一凝,“挣扎之时导致指甲断裂。”
“不错。”封上上点头,“普通的指甲劈了不会是这般样子,在河中挣扎也不可能出现如此严重的伤痕,这只能说明三丫在遇害时双手拼命挣扎过。”
封上上又小心地卷起三丫的裤腿,露出三丫腿上青紫的痕迹,“三丫的腿部也有多处撞伤,特别是两个膝盖处青紫斑驳,应该是挣扎时撞在某处坚硬的地方撞伤的。”这就进一步证明三丫不是正常溺死的。
说完,她又小心地抬起三丫的头,将头侧翻过来,然后翻开三丫的头发细细查看,脸都快贴上三丫的头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封上上翻看尸体头皮却面不改色的样子,在场之人皆有种头皮发麻之感,就连衙役们也觉得有点发憷,看着她的眼神诡异起来。
明明瞧着是个柔弱不堪,怎么摆弄起死人来如此自在?
她不怕的吗?
封上上没有在意周围人的目光,等看到头皮上的异样,眼睛一亮,道:“大人你看,三丫的头皮上有多处出血,而且还有好几处头发被拽下形成的头皮缺口,一看便是不久前被强行拽掉的。”
应青云上前两步蹲下,如她一般凑到尸体头部观看,果然见三丫的头皮上有好几处斑秃,上面还略带血迹,眼神不由沉了下来,“所以,死者是被人拽着头发按在水中将其溺死的。”
封上上点了点头。
仵作老头已经彻底不敢出声了,此刻的他也明白了,这孩子的确死的有蹊跷,他刚刚的确验错了。
应青云站起身,吩咐道:“带沈大庄来问话。”
衙役领命而去,不一会就将沈大庄带了出来,沈大庄面上哀戚又惶恐,整个人好似都老了几岁。
吴为道:“沈大庄,我们知县大人现在要问你些话,你需得好好回答,不得有半句不实。”
沈大庄无力地点点头,“是。”
应青云:“孩子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昨天中午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午饭还是三丫做的呢。可下午我们就没见到她了,本来让这孩子下午给我们送点水喝也没见着人,当时我们还以为孩子是贪玩跑出去玩了,也没在意。”
“等我们干完农活从地里回来,却发现平常早该做好的晚饭也没有做,家里冷锅冷灶的,我们还以为是三丫这丫头玩野了,饭都忘记做了。然后我媳妇就先做了饭,准备等三丫回来再好好教训她,可谁知等到晚饭烧好了也不见人回来,我们这才觉得有点不对,就全村去找,但怎么也没找到,我们还以为这孩子偷跑去她姥娘家了,原打算今天去孩子她姥娘家找找,哪知道今天却被人发现孩子死在了河里。”沈大庄说着又抽泣起来,再也说不下去了。
封上上道:“大人,从尸体上看,孩子是在昨天下午那段时间遇害的。”死亡时间和消失时间对的上。
应青云又问沈大庄:“家里其他孩子呢?”
沈大庄吸了吸鼻子又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孩子她姥娘要过寿,我就让前头两个孩子先去给帮帮忙,只留了三丫在家干活,准备等过寿那天再带着她一起去,这孩子当时就不乐意,也想跟姐姐们一起去,我们没许,哪想到.......早知道就让她去了,不然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从中午到晚上你们夫妻俩真的一次都没见过孩子?”
沈大庄摇头,带着哭腔道:“没有,我午饭后稍微眯了一会就去下地了,到晚上才回来,我媳妇中途回家拿水喝也没见到三丫,还以为她出去玩了,到地里还跟我抱怨说三丫这孩子太贪玩了,哪知道.......”
应青云沉吟片刻,吩咐一边的吴为道:“你带人去一一询问村中之人,看昨天下午是否有人听到过什么动静,如孩子的哭喊声等。再询问是否有人见过三丫,记住,每个人都要问,不可有遗漏。”
“是,大人。”吴为领命而去,过了大概一个时辰后带着三个村民回来,对应青云道:“大人,村里的人都询问了一遍,除了老人孩子,昨天下午村民们基本都下田了,但在家里的老人孩子也没听到过什么动静,至于是否见过三丫,只有我身后这几个人说昨天下午见到过。”
他回身对身后的三人道:“你们跟大人说说昨日下午的情况。”
第3章
为首的是村里的一个老婆婆,她颤颤巍巍地道:“回禀大人,我是昨天午后看到的三丫,当时我在菜园子里浇水,然后就看到三丫蹦蹦跳跳地往村头跑,我还以为她是去玩呢。”
“大概什么时辰?”
“我是睡醒后去浇水的,大概是未时三刻左右。”
“那你看到她回来了吗?”
老婆婆摇摇头,“之后就没见到三丫了。”
再问不出其他,应青云又看向老婆婆旁边的一男一女两个小孩,“你们是何时看到三丫的?”
小男孩六七岁的样子,有点害怕应青云,往老婆婆身后缩了缩才小声回道:“下午我们在村头的大树下玩,三丫从旁边走了过去,我叫她一起玩,她却不愿意,说要回家去。”
旁边的小女孩点头附和。
“当时是什么时辰?”
小孩摇摇头,“不、不知道。”
孩子玩起来的确不会在意时辰,这也正常。
“当时三丫看着有什么与平时不同之处吗?或者有何不正常之处?”这话是对老婆婆还有两个孩子同时问的。
老婆婆想了想,摇了摇头,“那孩子看着跟平常差不多,要非说有什么不一样,瞧着好像格外高兴些。”
小男孩在旁边点头,“对对,当时三丫笑得很开心,好像遇到什么好事了似的。”
高兴?为何高兴?
就在众人思索之时,在一旁的小女孩突然道:“三丫手里有糖,我看见了。”
“糖?”应青云与封上上的目光同时一动,并不因为这一不足为奇的话而觉普通平常。
封上上有原主的记忆,自然知道村子里的情况,这个时代物资匮乏,农家孩子跟现代的孩子可不同,村民们过日子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个花,更不可能舍得给孩子钱买糖吃,因此村里孩子们很少有零嘴吃,糖更是稀罕物,除了过年或者村里哪家办喜事,平时根本吃不到糖。
那三丫的糖是哪来的?
两人望向沈大庄,沈大庄也觉奇怪,“我家里没糖啊,三丫怎么会有糖?难不成是谁给她的?”
吴为闻言,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不由脱口说道:“大人,会不会是谁给了三丫糖,然后把她诱骗了,再借机下了杀手?”
其他衙役们也是眼睛一亮,觉得吴为的这个说法很有可能,糖是最能哄骗小孩子的。
沈大庄却悲切地摇头,接受不来这个说法,哽咽道:“可是我家三丫那么小,平常都很少出村子,又跟别人无冤无仇的,好好的谁会杀她?”
吴为:“那你们家平时与谁结过仇吗?或者闹过什么矛盾?”说不准就是仇家怀恨在心故意挑孩子下手以泄愤。
“这这.......这不可能的。”沈大庄边摇头边着急道:“我们一家与村里人相处的还成,没什么大仇大恨,就算有也就是些村中妇人鸡毛蒜皮的小事,拌拌嘴而已,村里的婆娘经常为点小事拌嘴吵架,但不至于杀人吧。”
站在一边的老婆婆直点头,“是啊是啊,咱们村里每天都有那么几个婆娘吵来吵去的,但就是些鸡鸭狗屁的小事,哪至于杀人啊,不至于的。”
在场的衙役不少都是贫寒出生,从小没少见村里的妇人们吵嘴,不是你踩了我家的田埂,就是你嚼了我家的舌根,全是些芝麻大的事情,要是为了这些事情杀人,那全村都不够杀的。
村长也出来证实道:“咱们村关系都还行,沈大庄家真的没有与人结什么仇,连妇人们吵嘴都少,哪至于有人对孩子下这样的手。”
既然如此,那仇家杀人的说法就不成立了,这也就越发怪了,既没有仇家,那谁会故意去杀一个小小的孩子呢?
在场之人一时间都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一个衙役才小声道:“会不会,会不会是外来的拐子想拐走三丫,就用糖骗她,但三丫挣扎不从,然后惹了那人,所以被下了杀手?”能对小孩子下手的,最可能是拐子了。
但这说法却让跟在应青云身后的小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反驳道:“要是拐子,给了三丫糖就直接带走了,还让三丫拿着糖回村溜达干什么,难不成让她回家看看再带走吗?”
说话的衙役一听也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傻,脸不由微微一红。
吴为悄悄瞪了眼这小衙役,暗觉这小子给自己丢人,万一让新上任的大人觉得他们这帮衙役都是些饭桶,到时候给他们换了就麻烦了,他们可还靠这份差事养家糊口呢。
为了在新大人面前挣回点面子,吴为赶忙站出来道:“大人,现在唯一的突破点就是三丫手里的糖,我们得查查那糖是哪来的才好,要不要属下带人去问问村里人有没有谁给过三丫糖或者谁家丢了糖,再派人去镇上问问,看有没有卖糖的铺子或者小摊昨天看到有孩子单独去买糖的?”三丫手里的糖要么就是别人给的或者她从别人那拿的,要么就是自己去买的,在路上捡到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应青云却没有点头,反而看向封上上,用清冷如玉的声音询问道:“姑娘,你有何见解?”
闻言,从刚刚推断完三丫死因有异之后就一直在一边当鹌鹑的封上上吃了一惊,没想到应青云竟然会主动开口询问她的见解,毕竟她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村民,又只是一个女子,正常人都不会将她放在眼里的。
不说封上上,在场其他人也是讶然不已。
似乎看出封上上心中所想,应青云淡声鼓励道:“姑娘只管说,不必有顾虑,说错了也无妨。”
既然这位大人都这么说了,在人命大事上封上上觉得自己也不必过分藏拙,毕竟早日抓到凶手才是最要紧的。于是,她放弃了原本闭紧嘴当鹌鹑的打算,出声说出自己的推断:“大人,我认为凶手不是外来的人,很大可能是村里人。”
应青云:“理由。”
见他似乎一点不因她的话感到惊讶,封上上便猜测,这位脑子不差的大人说不定与她是同样的想法。
她道:“刚才已经看过,三丫口鼻里一点脏污也无,且指甲缝里没有丝毫泥土脏污,说明她是在绝对干净的水和干净的环境里被溺死的,野外的水不可能那么干净,只有家里用的水才会这么干净,所以三丫不是在野外被杀害的,而是在室内。如果凶手是外来之人,那么他不可能潜进本村村民家中下手,毕竟这样很可能被当场发现。除此之外,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凶手在村外的居所实施杀害,然后趁夜里跑到柳下村抛尸。”
“这,这不可能吧。”吴为立马就觉得这说法不通,“距离此地最近的村子都要走半个多时辰,凶手千里迢迢把人带走杀害,然后又千里迢迢运个尸体来这里抛尸,不光费事不讨好,还很容易被人发觉,要是想抛尸,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埋了或者在就近的河里抛掉不是更好更安全?”
众人纷纷点头,把人带走杀了,再运回来抛尸,这行为跟傻子似的。
“的确如此。但也不排除凶手是想伪装成三丫是掉进自家村中河里淹死的假象,所以大着胆子趁夜里跑来村中抛尸。”封上上道:“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但也不能排除。”查案的时候,任何可能性都不能随意排除掉。
吴为不解了,“那你刚刚为何说你觉得凶手是村里人?”
“我是说很大可能是村里人,这是我的推测,毕竟比起村外人千里迢迢带走三丫杀害然后再冒着风险回来抛尸,我觉得村中之人实施杀害的可能性更大。”
说到这里封上上便闭了嘴,把目光重新投向应青云,等着他做决策。
应青云道:“先排查村里人。”
吴为站出来道:“大人,我现在就去将村里人带过来一个个审问,若凶手真在村里,那一定能审出来。”只要动点小手段,这些村里人不经吓,吓一吓肯定就会招,唯一的不好就是费时间,这么多人审问完怎么也得两三天,怪累人的。
这是要用遍地撒网式的方式破案?
封上上不由挑眉,一个村可是有几百人口呢,这得审问到猴年马月去了,说不定凶手身上的线索都消失了。
其实有更简单的办法的。
她刚准备说出更快速的破案犯法,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应青云摆了摆手,吩咐道:“不必如此大动干戈,你去找出村中身上带抓伤的人,尤其是手部和胳膊带伤的,但凡发现一律带回来审问。”
封上上将嘴里的话默默吞了下去。
看来不用她说了,这位大人心里明白着呢。
吴为却是完全不明白,“大人这是何缘故?”带伤的人和本案有什么关联么?
第4章
应青云淡淡看了他一眼。
吴为后背一凉,总感觉大人这眼神有点不对劲,不由反思是不是自己的问话太蠢了。但他是真不明白好好的怎么又扯到带伤的人身上去了。
然而但还不待他仔细琢磨出案子跟带伤之人有什么关系,就被看不下去的封上上提前解释了,“死者双手伤痕突出,指甲断裂,显然是遇害时有过激烈挣扎,并且死者手腕部没有捆绑过的混迹,这说明凶手没有绑缚死者的双手,施暴时凶手抓住死者的头发往水里按压,那么死者在危机之下定会抓挠凶手的双手或是其他部位,因而凶手身上一定有伤痕。”
吴为嘴巴因恍然而张大,其他衙役也同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是啊,人要是被抓着头发往水里按,怎么可能不挣扎呢,肯定要去抓挠凶手的手或者其他部位进行自救的,就算是孩子也不例外,所以凶手身上十有八九带着伤!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吴为突然间就理解了刚刚自家大人的那个眼神,那是在看傻子的眼神吧?他不由感觉有点小心塞,一边心塞一边利落地带着衙役们去村中寻找带伤的人。
脑子不好,就得干活麻利些,不然可真要被撤职了。
不出半个时辰,村中所有身上带伤的人都被带了回来,一共五个人,其中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
应青云直接在沈家的堂屋中设了案堂,就地审问。
第一个被带进来的村民一进门就惶恐地跪了下来,俯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抖着身子说:“草民、草民王柱子、拜、拜见大人。”
应青云微微皱眉,感觉此地的百姓对官府之人格外畏惧,想也知道是那前任知县的行事作风将百姓恐吓至此。
百姓对父母官需要的只是敬,不是畏。
“起来说话,本官叫你来只是询问些问题,不需紧张,你只需如实回答本官的话即可,只要跟本案无关,本官不会冤枉一人。”
应青云的话让王柱子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上吓出的汗,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应青云看向王柱子的胳膊,只见他胳膊上缠了一层土布,泛着黄黑,上面还有些微泥土。
“你胳膊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王柱子捂住胳膊上的伤,虽然不明白官老爷为何要询问自己的伤,但还是小心地回答道:“这是小人在上山砍柴的时候不小心被荆棘刮的,当时刮的有点严重,怕下地的时候泥土沾到伤口上化脓,所以我媳妇就给我包扎了一下。”
“什么时候伤的?”
“昨天早上伤的。”
“有人能证明你这伤是昨天早上伤的吗?”
王柱子被问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懂自己受伤的事与查三丫的案子有什么关系,但生怕这县太爷对自己有个什么怀疑,所以急急忙忙点头道:“有有,昨天我砍柴下山遇到不少村里人,他们看我胳膊血糊糊的还问了我的胳膊怎么回事,当时好多人都看到了。”
“你昨天下午在何处?”
“小民昨天下午一直在田里干农活,到天快黑了才回家的,周围几家一起干活的的人都知道。”
虽然他有证人,但应青云还是让他将伤口上的布解开,露出内里的伤,封上上凑过来一看,的确是荆棘刮伤的模样,并不是指甲划伤。
她朝应青云点了点头,应青云便让他离开了,继续叫下一个人进来。
下一个进来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汉子,叫封二强,与封上上一个姓,算起来封上上也得叫他一声哥,柳下村虽然姓氏杂多,但村中大多数人都姓封,都算是本家。
封二强的胳膊和脸上都有伤口,并没有像王柱子一般包扎,所以一眼就能看到是抓伤。
应青云:“你胳膊和脸上的都是抓伤?”
封二强点头,略微不自在地缩了缩胳膊,没敢看应青云的脸。
“伤口如何来的?”
封二强脸皮子紧了紧,脸色似黑似红,不自在地瞥了眼站在一边的封上上,似乎有点顾虑她的存在,支支吾吾的啥也没说。
他这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心虚,吴为立马觉得这封二强的嫌疑很大,不由眼睛一瞪,粗着嗓子斥道:“大人问你话你支支吾吾作何!还不快老实回答!难不成是心虚不敢说?”
封二强被吼的一哆嗦,脸也白了白,就算他不知道具体的案情,但也知道官府的人是在查三丫被害的事,要是被冠上杀人的罪名那可不得了,所以也顾不得面子不面子,赶紧交代:“我没有心虚,这伤,伤是小人与家里那婆娘打架弄的,我那婆娘给我挠的。”
额........
吴为一愣,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这么说,这封二强不是凶手?
封上上也是恍然,怪不得这人刚刚看自己,一脸的不自在,还支支吾吾不想说,原来是家有悍妻羞于启齿,这时代男子都格外爱面子,大男子主义盛行,要是被人知道自己被媳妇给挠成这样,估计都不想出门。
应青云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只继续问道:“因何动手?”
封二强搓了搓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就是我媳妇回娘家多带了些鸡蛋,我娘就骂了我媳妇几句,我媳妇跟我娘顶了嘴,气着了我娘,然后我就教训了她几句,然后她就跟我打了起来,也没什么大事。”
“何时挠的?此事有何人作证?”
“前天晚上挠的,在家里没外人知道,就我的两个孩子知道。”
应青云便让吴为去将封二强的妻子和两个孩子带来一同问话,母子三人进来的时候封上上终于明白为何封二强能被挠成这样,因为封氏长的很是高壮,看身板比封二强还结实,这样的女子肯定有把子力气,倒的确不会受欺负。
嗯,挺好的。
应青云问封氏:“封二强身上的伤是你抓的?”
封氏倒是比封二强胆子大不少,坦坦荡荡地承认了,“是民妇抓的,我娘生辰,我就带了二十个鸡蛋回娘家,可我那老婆婆就骂我吃里扒外,还说要休了我,我气不过与她顶了几句嘴,我那老婆婆就找我家这口子告状,我家这人问都不问就骂我,还想动手打我,我就跟他动了手。”
封二强脸皮子更紧了,头也埋的更低,很是羞愤。也不知道他是因为不分青红皂白对妻子动手而羞愤还是因为当着这么多人被下了面子而羞愤。
应青云又看向两个孩子,大的是女孩,看起来有六七岁,小的才刚刚学会走路的年纪,所以应青云便问了大的,“你爹娘前天晚上吵架,你知道吗?”
小姑娘看了眼她爹,见爹没阻止,便怯怯地点了下头,小说道:“爹跟娘吵架,把我吵醒了,也把弟弟吓哭了。”
“你爹身上的伤是你娘抓的吗?”
小女孩又点了下头,小声嘀咕道:“爹每次都打不过娘的。”
封二强:.......
在场其他人除了应青云都有点想笑,但硬生生忍住了。
这孩子的神情不似说谎,这么点大的孩子也说不好慌,因此封二强的嫌疑也被排除了。
接下来应青云又审问了剩下的三人,但三人受伤也都跟案子无关,并且都能找到昨天下午案发时不在场的证明。
五个人受伤,但五个人都不是凶手。
吴为只觉得一盆冷水浇在了头上,原本以为案子立马就能告破,哪想到五人都被排除了嫌疑,那到底谁是凶手?
吴为犹豫地看向应青云,难不成是大人的推断错了?
应青云也有不解,抬头问吴为:“你确定所有受伤的人都在这里?”
吴为忙不迭地点头,“确定确定,小的带着手底下的兄弟们一家一家找的,一人一人查的,保证一个人都没漏,就算连有那出门的回娘家的,我都让人给找了回来。”
应青云凝了凝眸子,显然这结果出乎他的意料。
“其实,吴捕头遗漏了。”眼看案子又卡住了,封上上不得不再次出声说了话。反正她现在已经当了出头鸟,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了,不如干脆大大方方地帮官府的人尽快把案子破了,这位新上任的大人想来就算怀疑她这个村姑奇怪也不会找她麻烦。
吴为闻言立马反驳,“不可能,我每一家都查了。”
封上上叹了口气,用脚尖点了点地面,又指了指自己脚下的地面和四周的墙来提醒他。
嗯?
吴为摸不着头脑,“封姑娘你指什么呢?什么意思?”
封上上:........
应青云却立马看懂了封上上的意思,眼含一抹幽深从她面上略过,快的无人察觉。他道:“你没有查沈家人,沈家另外两个孩子不在家,沈家夫妻俩你也没有查。”
第5章
“啊?”吴为瞪大眼睛,两只本来不大的眼睛此刻却如铜铃般,“大人,你是说查死者的家人?那怎么可能呢!”
总不能是父母杀了孩子,姐姐杀了妹妹吧!
应青云却淡淡道:“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封上上很赞同这话,虽然按常理来说人们不会把凶手往受害者的亲属身上想,也不愿意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存在,但事实证明,亲属作案的例子比比皆是,不能因为是亲属就排除掉作案嫌疑。
“这.......好,我让人去将那两个孩子接回来。”虽然这么说,但吴为心中却是不相信的,孩子都是父母身上掉下的肉,父母怎么可能会杀害自己的孩子呢,而沈家另外两个孩子也还小,更不可能杀人的。
封上上将视线投向沈家院子中,屋檐下摆放了一个大水缸。
想起三丫手上的伤以及双腿膝盖上的青紫,她心里突然一动,不由踱步走了过去,低下头仔细查看起来。
应青云见状,眼神一深,也踱步过去,跟着她一起查看水缸。
吴为不明白怎么说着说着又跑去看水缸了,以前他觉得自己在衙门干了这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任大人都没有丢饭碗,也算是个聪明人,但今天发生的事却让他推翻了之前的认知,他现在觉得跟大人和这个姑娘比起来,自己就是个笨蛋,总是跟不上他们这些聪明人的想法。
这么想着,他也跟着凑上去一起看,试图看出什么,但却不知道到底要看什么,不由疑惑地挠挠头,“大人,你们在看什么?这不就是普通的大缸嘛,农家家家户户院子里都会放一个的,这跟案子有什么关联吗?”
“有。”封上上指着缸沿及周边的划痕,“这就是关联。”
吴为看了看那些密麻的划痕,看着看着便觉得有点不对劲,正常的水缸怎么会有这么多密麻的划痕?
这时,应青云沉声吩咐道:“你立即去查看一下沈大庄夫妇两身上是否有伤。”
吴为虽还是没想明白,但知道自家大人肯定是又看出了什么,不敢马虎,立马去找沈家夫妇两。
片刻后,他神色复杂的回来了。
看到他脸上的神色,封上上心里就有了底,应青云也是眼眸一深。
“大人,卑职发现,那沈氏手上和胳膊上竟然有伤,而且全是抓伤,但沈氏说那伤是昨天不小心被野猫抓的。”吴为此刻的情绪很复杂,一方面没想到沈氏身上竟然有抓伤,另一方面他又不相信沈氏会杀人,自己的骨肉,怎么可能下手呢。
应青云重新走回案堂坐下,神色严肃道:“带沈氏夫妻俩过来问话。”
不一会,沈大庄搀扶着虚弱的沈氏进了堂屋。
沈氏头发散乱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哭的红肿不堪,脚步更是虚浮无力,需要靠沈大庄搀扶着才能走路,时不时还抽噎两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便是如此。
看到她这样子,吴为等衙役都满心怜惜,不相信会是她杀的人,都倾向于那伤真是猫抓的。
应青云却不见丝毫怜惜,命令道:“沈氏,将你的袖子撸起。”
沈氏身子抖了抖,却不敢不从,颤巍巍地将自己的袖子撸起,只见袖子下的胳膊上抓痕遍布,从胳膊蔓延到两手,抓痕杂乱,伤口周围红肿不堪,看起来伤的不轻。
应青云眼神沉肃:“沈氏,你手上和胳膊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沈氏靠在沈大庄身上,眼睛都睁不开,用沙哑的嗓子回道:“大人,昨天下午我在田里劳作,干了一个多时辰了还不见我家三丫送水来给我们喝,实在太渴,民妇就自己回家拿水,回家后却不见三丫的身影,我以为她是去玩了,就自己去厨房舀水,哪想到却看见一只野猫在厨房里翻橱柜想偷吃东西,我就上前驱赶,哪想那猫野得很,狠狠地挠了我,我这手和胳膊就被那野猫挠成了这样。”
沈大庄附和:“的确如此,我婆娘拿水回去还跟我抱怨不知道是哪来的野猫呢,我还让她去医馆看看,但她舍不得钱就没去,自己随便包了一下。”
“她在撒谎。”
一语惊起千层浪,众人眼皮子一跳,纷纷望向开口喊话的封上上。
沈氏惊叫:“我撒什么慌了!我干什么撒谎!”
沈大庄也很是不满,斥责道:“上丫头你可别乱说,你婶子可没撒谎。你一个孩子家家的,怎么到处乱插嘴!”
封上上并不理会他的呵斥,面向应青云说道:“大人,沈氏的确在撒谎,她的伤不是野猫抓的。”
沈氏脸色更是青白,似乎被封上上气到了,费力地从沈大庄身上站起,气恼地指向封上上,“你、你胡说八道!我为何要说谎!”
封上上面不改色,瞥了眼她胳膊上的伤,道:“我不是胡说八道,是你胡说八道才对,你胳膊上的伤的确是抓伤,但却根本不是猫抓的,猫的抓痕细且长,几道伤痕并列排布,间距狭小,而你胳膊上的伤口虽然凌乱叠加,但明显能看出伤痕较粗,间距宽大,这伤口只要是懂行的医者都能看出是否是猫所为。”
眼看沈氏瞳孔大睁哑然失声,封上上继续道:“而且你忽略了一点,你以为你的挠伤凌乱不堪多次叠加就让人看不出了吗?错!要是正常人被猫抓挠,第一反应就是闪避驱赶,绝不可能等着猫再来挠自己几下,所以,你是原地站着不动,专门让猫左一下右一下不停地挠成这样吗!”
沈氏呼吸一顿,眼里惊恐溢出。
原本一点都不怀疑沈氏的衙役们也听得瞳孔大睁,看向沈氏的眸子里除了不可置信,还添了震惊。
“最后,不提伤口,你说的话也明显不合逻辑,大人问你手上和胳膊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你的回答一看就是提前编造好的,明显有问题。”
从震惊中稍稍回神的吴为不解问道:“她的话怎么了?”他听着没什么问题啊。
封上上反问他:“如果你是沈氏,你被猫抓了,我问你胳膊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你如何答?”
吴为把自己想象成沈氏,回答道:“是猫抓的,昨天下午回家看到有野猫偷吃,驱赶的时候被那野猫挠了。”
“对,这才是正常人的回答。”封上上指向沈氏,“你再想想她的回答,不答最关键的,反而按照时间顺序详细描述了昨天下午从下田到回家再到遇见猫等一系列经过,虽然听着很完整,但这反而是不正常的,恰恰证明她是在撒谎。”
反正都说到这里了,封上上干脆便仔细解释此类心理问题来:“正常人在被别人询问时,肯定下意识是答为所问,比如问你吃饭了没,你肯定是回答‘吃过了’或者‘没有吃’,然后再说点别的,却不会回答说‘我早上去田里忙了,等草除完了才回家,回家后发现锅里没饭,然后我就做了饭,等饭做好了就能吃饭了’。”
“而且,人在回忆时,有时候语言会稍微混乱,特别是在情绪不稳定的情况下,但沈氏的回答却完全按照时间顺序,一环都没有遗漏,就像是事先想好的一般。有时候说的越多,反而越是为了掩盖自己撒谎,努力让别人相信自己的表现。”
衙役们各个听得瞪着眼睛,他们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十分有道理,比如沈氏刚刚的话,明明听的时候不觉得不对劲,现在一经这么分析,就立马觉出不对来了。
对啊,回答自己是被猫抓的就成了,从下田说起干什么?这是驴头不对马嘴啊。
应青云看着封上上的眼神里带上了丝惊奇与赞赏,这姑娘,好奇敏的思维。
惊叹一闪而过,他再次看向沈氏,目光凌厉,“沈氏,你为何要撒谎!”
沈氏瘫软在地,却依旧哽咽着摇头,“大人,我没有说谎,你不能听一个丫头片子随口胡说啊,我的伤真是猫抓的,我撒谎有何用,难不成我还能害了我亲生女儿不成?三丫可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沈大庄也着急道:“大人,三丫是我们亲骨肉,您怀疑谁也不能怀疑到我们身上啊!”
应青云:“你说你没撒谎,那我现在就请城里有名的大夫来给你看看伤,看你胳膊上的到底是猫抓还是人抓的!”
闻言,沈氏面色一白,紧紧地揪住袖口,浑身打起了颤,下一秒又晕了过去。
但这一次应青云只淡淡地扫了眼沈氏便道:“泼盆冷水弄醒。”
沈大庄一惊,暗恨大人如此无情,却不敢将怨言表现出来,只赶忙在衙役动手前掐住沈氏的人中,试图将她掐醒。
恰在这时,派出去的衙役将两个孩子接了回来,两个都是女孩,且看起来差不多大,都是十来岁的样子。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两个孩子满脸不安害怕,直到进屋看见爹娘也在才松了口气。
两个孩子瞬间找到了主心骨般,一溜烟跑到沈大庄身边挨着才松了口气,待看到躺在爹怀中闭着眼睛的沈氏,两人偷偷看了好几眼,直到确定沈氏真的不是在睡觉,这才小声地问:“爹,娘怎么了?”
沈大庄对两个女儿摇了摇头,没有多解释。
看到这一幕,封上上挑了下眉,心里有了某个想法。
第6章
封上上看向上首的应青云,询问道:“大人,可否让民女问几个问题?”
应青云便吩咐沈大庄父女三人:“你们认真回答她的问题。”
沈大庄纳闷地瞥了眼眼封上上,不明白平时闷不吭声的小丫头今天怎么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而且还有本事让知县大人都顺着她,但此刻案子重要,他也无暇去多想其他的,只得乖乖顺从听话。
封上上问沈大庄:“沈氏平常对孩子们脾气应该不太好吧?”
沈大庄看了眼双眼紧闭的沈氏,努力解释道:“这,也不是不好,内人就是性子急了些,对孩子们还是疼爱的。”
封上上笑了笑,“你也不必急着解释,孩子们的反应就是最好的说明。孩子在最没有安全感的情况下,看到亲近的人会下意识地表现出亲近依赖请求庇护之意,就像刚刚的大丫二丫两个孩子,她们进来看到你们,立马跑到你身后揪着你的衣服,却并没有跑去沈氏身边,也没有立马去问沈氏怎么了,这说明两个孩子更亲近你这个爹。”
说完这话,她面向应青云继续说:“这在农家是很少的现象,农家汉子天天就是忙活田里的生计,回家也很少和婆娘孩子亲近,特别是很少和女儿们亲近,这似乎是所有农家汉子的共同点,所以相比于父亲,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是更依赖母亲的,但沈家的孩子却相反。”
“而且正常孩子看到娘闭着眼睛躺在爹怀里,肯定是很焦急的,下意识就会去叫娘,但沈家的两个孩子却没有,甚至都没敢去触碰沈氏,看了好一会才小声问沈氏怎么了,这只能说明,她们的娘平时对她们不如爹对她们好,甚至,她们的娘对她们很不好,不好到让她们畏惧。”
应青云眼中带着赞同,“的确如此。”
沈大庄被说的哑口无言,半晌沉沉叹了口气,老实承认:“孩子们平时是亲近我多一点,她们有点怕她们的娘,但孩子娘只是脾气急了点,心里是心疼她们的,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沈大庄一点都不愿意让沈氏遭到怀疑,还是努力想让人明白沈氏也是疼爱孩子的,不可能会丧心病狂地杀害孩子。
封上上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突然又抛了个问题出来:“你们夫妻俩很想要儿子吧?”
此话一出,委顿在地的沈氏明显一僵,而沈大庄也似悲似叹地点了点头,感叹地说:“我们成婚十多年,连续生了三个丫头,生完三丫后我媳妇的肚子就再没了动静,吃了不少药,也用过不少偏方,可惜都没用,三丫都八岁了还没来个弟弟,我们都着急啊,家里就三个丫头,以后连个能给我们抬棺送葬的都没有,因为这我老娘对我媳妇满心怨气,村里人也多的是看我们笑话的,我们两真是做梦都想生个儿子。”
封上上扯扯嘴角,“三丫的大名叫什么?”
提到这话,沈大庄又红了眼眶,哽咽道:“叫沈招弟。”
“招弟?这名字真是.......”封上上摇了摇头,继续说:“所以,沈氏平时是否经常打骂三个孩子,甚至会时常念叨说‘你们怎么不是男孩’这样的的话?会不会经常埋怨三丫,说她不能招来弟弟?”
沈大庄想到躺在棺材里的三丫,突然觉得很对不起这孩子,一下子难受地哭出了声,但还是一边哭一边解释:“她、她只是太想要儿子了,有时候性子一急就会对孩子们动手,也会说那样的话,但都是随口抱怨的,没有坏心,而且村里许多没有儿子的妇人都是如此的。”
封上上点头,这一点的确如此,这个时代重男轻女的思想严重到无法想象,特别在村里,妇人们为了生儿子可以拼命,对待女儿好的就很少了,有的甚至把女儿不当人看。
村里叫招弟的女孩就更多了。
她不再问沈大庄,而是蹲下身,询问起大丫和二丫:“你们娘平时都是怎么对你们的,跟姐姐说说行不行?”
大丫二丫瑟缩了一下,看了眼沈大庒身侧的沈氏,没敢回话。
封上上安抚般地拍了拍两个孩子的肩膀,柔声道:“你们别怕,只是你们的妹妹三丫死了,现在官府要替她伸冤,需要你们的配合,只有你们如实回答,三丫的案子才能查清楚。”
听闻三丫死了,两个丫头瞬间面色大变,满脸的不可置信,大丫哽咽着问沈大庄:“爹,三丫是不是真的死了?她昨天早上还好好的呢!”
沈大庄悲痛地捂了捂眼。
封上上拍拍大丫的头,残忍地宣告了事实:“是有人害了三丫,只要你认真地回答我的问题,我们就能找出伤害三丫的人,替三丫报仇。”
大丫二丫眼泪瞬间流的更凶,一脸悲切地看着她们爹。
封上上再次问:“你们娘平时经常打你们吗?”
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了,这次两个孩子肯说话了,大丫点头哽咽着说:“娘经常打我们,一旦我们犯错,她就会使劲打,还不许我们吃饭。”
沈大庄一惊,“大丫你可不能胡说,你娘什么时候使劲打你们了?不都是拍两巴掌骂两句嘛,不痛不痒的。”
二丫一边哭一边说:“爹你在家的时候娘就不会那么使劲打,你不在家娘就会用荆条还有棒槌使劲打我们,还不让吃饭,还骂我们是赔钱货,骂我们不是男孩。”
沈大庄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个女儿,“你们,你们怎么没跟爹说过?”
大丫:“娘不让说,说了要缝我们的嘴。”
沈大庄面色一白,不可置信地看向身侧的沈氏。
封上上也望了眼身子僵直的沈氏,嘲讽地笑笑,又问:“那你们娘有时候会不会突然失控,变的很可怕,好像突然不正常的样子?”
大丫二丫竟然同时惊惧地点头,大丫道:“娘有时候越打越生气,下手越来越重,眼睛直直地盯着我们,全身都在发抖,无论我们怎么喊她都不理,只一个劲地问我们为什么不是带把的,还问我们怎么不去死。”
二丫:“就是这样,每次娘发着抖打我们的时候,就好像、就好像......”
看二丫想不出来形容词,封上上提醒:“是不是好像控制不住自己了一样?”
两个孩子同时点头。
听闻孩子的话,在场之人纷纷皱眉,看来沈氏想儿子想的已经有点魔怔了,明显精神不太正常。
正常的母亲哪怕再重男轻女,也不能这样。
沈大庄更是被两个孩子的话吓傻了,他从没想到有一天会从孩子的嘴里听到个如此陌生可怕的枕边人模样,更没想到她平常是这么对孩子的,他只以为她是因为没生出儿子脾气不太好,经常骂孩子两句而已。
封上上又问大丫:“你们三姐妹有零花钱吗?三丫身上有铜板吗?”
大丫摇头,“我们一个铜板都没有,三丫也没有,她每次看别人吃好吃的都偷偷流口水,跟我说要是自己也有钱就好了。”
心里的猜测基本得到验证,封上上转头对应青云道:“大人,我差不多已经弄明白案子是怎么回事了。”
应青云立刻道:“说说看。”
封上上瞥了眼依旧在装晕不肯醒的沈氏,道:“我觉得还是让沈氏醒来也听听比较好。”
应青云点点头,对吴为吩咐道:“将沈氏泼醒。”
“是!”
吴为现在对沈氏的感官彻底变了,刚刚还绝不相信是沈氏,但经由封上上的一番推理,他不信也得信了。他打了一桶凉水,直接照着沈氏的头脸浇了下去,冷水的刺激让沈氏再也装不下去,一下子呛咳了起来。
沈氏抹了抹脸,脸色更加灰败,抱着身子瑟瑟发抖,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封上上这才说出自己对案子的推理:“昨天中午午休后,沈大庄夫妻俩去下地劳作,走的时候应该提醒过三丫过一个时辰去送点水来,但到点了三丫却没有去送水,这让沈氏很生气,还可能骂了几句要回去教训三丫的话。”
应青云问沈大庄:“是否是这样?”
沈大庄讷讷点头,脸上的汗止不住地流,“当时我们渴得很,三丫没按时辰来送水,她以为三丫又贪玩了,就很生气,然后她就自己回家拿水了。”
封上上继续:“等沈氏回了家,发现三丫果然不在家,于是更加生气,拿着水正准备离开,却恰好遇到三丫从外面回来,还发现三丫手里拿着糖,沈氏肯定要审问三丫的糖是哪里来的。如果我没料错的话,三丫应该是偷拿了你们房里的钱去买糖了,这一点只要沈大庄你去看看你家的钱少了没有就能证实。”
应青云问沈大庄:“你知道你家里有多少钱吗?”
这一点沈大庄自然知道,虽然家里的钱是让婆娘收着的,但多少钱他还是有数的,村里汉子防着媳妇偷偷补贴娘家,对家里的钱银自然得清楚。
他道:“家里一共有十两整银,外加三百二十四文铜板。”
应青云:“你确定?”
沈大庄:“确定,前两天刚卖了回鸡蛋,家里的银子重新数过的。”
“那好,你现在去将你家中的银两拿来重新数一数,看银钱是否少了。”
为了避免沈大庄动手脚,吴为亲自跟着沈大庄去房里拿钱,把所有钱都拿了出来,然后当着众人的面亲自数了两遍,结果十两整银没变,但却少了三个铜板。
铜板真的少了,很显然,这钱是三丫偷拿走去买糖了。
第7章
一直默不作声的沈氏突然颤抖起来,看着她这样子,现在的人心里都很复杂。
封上上继续:“所以,三丫趁你们不在家,偷偷拿了三文钱去买糖,却没想到被回家的沈氏撞了个正着,于是三丫就被沈氏抓住了。沈氏本来就对三个女儿不好,更是恨三丫不能招来弟弟,现在三丫还偷家里的钱,沈氏肯定暴怒,当即便揪起三丫的头发将她溺在屋檐下的水缸中,想以此狠狠教训三丫一顿,但她因为暴怒失了理智,情绪很不稳定,再次失控下便不小心将三丫溺死了,溺死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很是心慌,为了逃脱罪罚,她只好将三丫藏起来,假装找不到三丫了,然后趁夜里你睡觉的时候将三丫丢到河里,假装三丫是玩水淹死的。”
全场寂静,目瞪口中,唯有瑟瑟发抖的沈氏突然间不动了,双眼一翻似乎又要晕倒,吴为见状冷哼一声,反手又是一盆凉水过去,成功阻止了沈氏再次‘昏迷’。
就沈氏这个表现,想让人相信她都难。
“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沈大庄受不了这刺激,压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一个劲地摇头。
见他还不肯接受,封上上叹了口气,“你不相信也得相信,沈氏身上的抓伤就是最好的证明。”
沈大庄辩解不了,一下子像是被抽了魂。
应青云冷冷道:“沈氏,事到如今你还不招?难道想到大牢里再跟我仔细解释你手上的抓伤,顺便解释一下你家中的钱银少了三文钱的事?”
吴为“刷”一下抽出腰间佩刀指向沈氏,刀光寒凉,杀气森森,似乎下一秒就要落在她的脖子上,“再不说实话,这刀子可就落在你的脖子上了!”
“啊——”沈氏吓得大叫起来,再也辩解不下去,心里的防线在此刻彻底崩塌,俯趴在地嚎啕痛哭起来,“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生气三丫偷钱,只是想教训她一下,可是、可是我没想杀她啊!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三丫已经没气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沈氏涕泗横流悲痛万分,但封上上却对她丝毫同情不起来,“你知不知道,也许当时三丫没有真的死亡,只要你及时叫人,说不定还能将她救回来!可就是因为你的自私,三丫还没长大就彻底离开了这世间!你作为一个母亲,不光不救孩子,还将孩子抛尸于河中,于心何忍!如果不是我发现异常报了案,三丫就被当成溺死随意给埋了,而你却可以像没事人一般继续生活,继续生你的儿子!”
的确,村里每年都会淹死不少孩子,孩子淹死了并不会有人报官,立马便会埋了,谁能想到孩子有冤屈呢?沈氏也正是抓住了这一点,以为假装孩子溺死埋葬了便再也不会有人发现这件事情,却不想她碰到了封上上这个异数。
沈氏哭声一顿,继而又放声大哭起来,哭的撕心裂肺,也不知道她是在哭死去的三丫还是在哭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
可无论她怎么哭,现在也没有一个人同情可怜她,就连一直相信她的沈大庄也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一把将她推开,一眼都不想看她。
————
案子正式告破,沈氏被收押,接下来只等正式开堂定罪。
沈氏戴着枷锁被压往县衙大牢,整个村的人都涌出来围观,议论声不绝于耳,此事犹如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中,在这个安宁平静的小村中激起了轩然大波,必然成为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村民们口中的热门话题。
衙役们也感慨颇多,除了感慨沈氏的丧心病狂,还不由感慨此案的破案速度,短短一天不到就破了案,这速度简直让人叹为观止,几个小衙役小声议论道:“没想到案子还能这样破,要是搁在以前,县老爷随便派个人来看一眼就不错了,听仵作说一声的确是淹死的就结案了,怎么可能查出如此内情。”
“不光如此,这案子查清的速度也太快了,这案子这么复杂,却如此快就查出了凶手,看来咱们这位新来的大人跟以前那位很不一样啊。”
“你小声点,虽说前知县大人走了,但万一传进他耳朵里就不好了。不过咱们这位新大人虽然年轻,行事作风瞧着却很是清明,看来咱们以后差事能好干一点了。”
“对啊对啊,新大人清明的话就不会乱收钱了,想当初我可是掏空了家底才没被换掉的。”
“嘘,你小声点,不要命了!”
吴为听到他们的嘀咕声,回身呵斥道:“都严肃点,别乱说话!”
一众衙役纷纷闭了嘴,吴为做了十多年捕头,经历了三任县太爷都没有被换,再加上硬功夫不错,底下的衙役们都服他。
这时,走在前面的应青云突然回身望了一眼,却没有在人群中看到想看的人。
吴为见状,颇为机灵地问:“大人,你是不是在看刚刚帮我们破案的姑娘?”
应青云没有应声。
吴为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很不错的,不然也不会稳居捕头这么多年,虽然应青云没有说话,但他就是猜到大人是在看刚刚那个姑娘,于是快速地说起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大人,刚刚帮我们破案的姑娘姓封,叫封上上,是村里一户屠户家的闺女,大人你绝对想不到,那姑娘看着柔柔弱弱漂漂亮亮的,竟然也是杀猪的,天天帮着他爹杀猪放血呢。”
“杀猪?”绕是常年面不改色的应青云都愣了一下。
“可不是——我去挨家挨户审问的时候知道这些的,当时可把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那姑娘如此聪颖,家里肯定是读书人家,她自个少说也读过几年书,却没想到封姑娘竟然是杀猪的,那小身板怎么能杀猪呢?他爹怎么也舍得让个如花似玉的闺女一起去杀猪,估计也是对闺女不怎么样的人家。”吴为说着撇撇嘴,他家里就是两个小子,他就想要个闺女一直要不到,因此最看不惯苛待闺女的人家。
应青云的眸中却漾起疑惑,杀猪的姑娘如何会验尸,如何会断案?
————
封上上知道她肯定会被怀疑,但此刻她却无暇思考这些,因为等衙门的人一走她便被好奇的全村人给包围了,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她,让她的脑仁嗡嗡地疼,她没有心情跟这些人一一解释,直接挤出人群跑了出来,一溜烟地跑回家将大门紧紧关上才松了口气。
然而,这一口气还没喘完,就从屋内跑出来个大概三十多岁的妇人,妇人二话不说就在她胳膊上拍了一巴掌,责怪地说:“你这丫头一整天跑哪去了!也不去帮你爹干活,你爹早上走的时候很不高兴。”
封上上从原身的记忆中得知,眼前的这位就是原身的亲娘,封氏。
“没去哪。”封上上毕竟不是这位的亲生女儿,一时间不知道能说什么,只好低头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哎!去哪?!”封氏赶忙拉住她的胳膊,道:“你一天都不着家,不去帮你爹杀猪就算了,家里的活也不干,等你爹回来知道了肯定要生气。正好,家里的柴火没了,你去山上打一点,再去井里拎点水回来把水缸倒满。”
虽然很累很想立马躺下,但封上上想着自己接下来还要在这里吃喝睡,总不好什么都不干,便放弃回房歇一歇的打算,走到厨房里拿了只水桶往村头去。
村头有棵大榕树,树下有个大水井,村里人吃水都是从这里打的。水井边上有个拴着绳子的大木桶,将木桶放进井中打满,然后拎上来,将水桶里的水倒进自己带来的水桶里就行了。
井边还有个同样在打水的大娘,看到封上上从井里拎起满满一桶的水,瞧着就重的不行,忍不住道:“你这孩子怎么一次打这么多,这么满一桶拎得多累啊,你啊就是太实诚了。”
封上上没说话,只朝她笑笑。
看她笑的乖巧,大娘更不落忍了,埋怨道:“造孽啊,哪有人家让小姑娘家家的出来打这么重的水的,你啊就是太老实,以后别他们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体会到了大娘的怜惜,封上上笑着道:“没事,我力气大,能拎的动。”
大娘还想再说,但想到她家里的情况,又将话咽了下去。
封上上来来回回拎了好几趟才将家里的水缸装满,然后又拿了把斧头转身上山,从山上劈了一大捆柴火带了回来,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家家户户点起了蜡烛,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味。
闻着这股香味,她的肚子突然咕噜噜响了起来。
她饿了。
突遇穿越,这几天她一直没吃什么东西,脑子里想着其他事情的时候也不觉得饿,但现在渐渐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五感也恢复了正常,空了好几顿的胃顿时饿的受不了,抓心挠肺的那种。
她不由加快了脚步往家走,等到家的时候,就见堂屋里点着蜡烛,八仙桌摆在堂屋中央,桌上摆着三道菜,而封氏等人已经围坐在桌边吃了起来。
一家人边吃边说话。
第8章
封小云挥舞着手里的筷子激动道:“爹,你不在家不知道,咱们村可是发生大事了!我跟你说,沈家的三丫竟然是被她亲娘沈氏给害死的!”
封氏立马接话:“什么被沈氏害死的?不是说掉进河里淹死了嘛,我还看到打捞上来的尸体了呢,怎么又成这样了?”封氏只看到尸体被从河里捞起来就急忙回家做事了,并不知道后续的发展,此刻很是懵然。
封小云瞥了她一眼,本不想跟她说话,但想到这件事情跟她带来的拖油瓶有关,便屈尊降贵般地说:“哼,还不是你的好女儿——”
话音刚落她便看到封上上从门外进来,立马用筷子指着封上上叫道:“就是你的好女儿报的官!是她把县老爷请来村里,跟他胡说八道一番,也不知道县太爷怎么就听了她的胡说八道,竟然认定沈氏是凶手,直接把人抓走了,说不定马上就要砍头,你等着吧,沈家绝对要来咱们家找麻烦,她要把我们家害惨了!”
“什么?”这下子,几人脸色骤变,全都将视线投向封上上。
封天保皱眉瞪眼,一脸怒容地斥道:“你整天不着家就是出去胡闹的?!”
封氏见他发火,脸色一白,慌忙对封上上道:“上丫头你怎么能干这样糊涂的事情呢!快跟你爹倒个歉!”
封上上无语,她只是报了个官而已,怎么就好像做了罪大恶极的事情一般,怎么就需要道歉了?
她冷了脸,“我只是发现三丫的死不像是淹死的,所以就请知县大人来看一看,免得成了冤案,没想到最后竟然查出是沈氏所为,我哪里错了?为什么要道歉?”
封家人一愣,愣的不是她的话,而是她的态度,没想到平时闷葫芦一样一天说不了三句话的人竟然会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而且态度还理直气壮的。
封氏来不及探究女儿今天为何如此异常,瞟了眼阴着脸的封天保,心一颤,赶忙道:“那、那也跟你没关系啊,你瞎逞什么能!你把沈氏牵扯进来了,他们家肯定要记恨咱们的。”
封上上突然意识到跟他们说不通,他们并不管真相如何,只管会不会惹麻烦,她解释再多都没用,干脆不再解释,径自将柴火放到柴房里,然后去厨房拿了双碗筷准备吃饭。
然而,当她揭开锅盖,却发现锅里半粒米都没了,只剩下薄薄的一层锅巴。
米饭被盛的干干净净,一点都没留。
封上上盯着锅看了半晌,深呼吸了好几次,这才用锅铲将锅里的锅巴慢慢铲起来,将将好小半碗。看着碗里的那点锅巴,她叹了口气,挪动脚步到饭桌边坐下,却发现桌上的菜也被吃的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点菜汤。
封天保和封小云还在为刚刚的事情生气,正眼神不善地瞪着她。
封氏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封天保的脸色,见他虽然生气但却没有要再发火的样子,这才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盘子端起,把里面剩的菜汤往封上上碗里倒,小声道:“你就着菜汤吃,很下饭的。”
封上上差点想把菜汤甩这群人一脸,但想着自己毕竟初来乍到的,这些人也不是她真正的亲人,便硬生生忍了下来。
封氏又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封天保的袖子,略带讨好地说:“当家的,上上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小孩子家不懂事,以后不会这样了,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跟她计较了。”
封天保冷哼一声,站起来回房了,算是给了封氏面子。
封小云见她爹竟然就这么放过此事,心里气恼,也跟着冷哼一声,指着封氏道:“反正是你女儿惹的祸,要是沈家来找我家麻烦,你们记得不要连累我们!”说完也转身回房了。
见自己爹和姐姐都走了,封来宝也跳下凳子跑了,一下子只剩下封上上和封氏母女两。
封氏松了一口气,又重重叹了一口气,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数落封上上:“你这丫头今天太不懂事了,这种事情你也敢随意插手,看看,惹你爹不高兴了吧!”
封上上皱起眉头,不解道:“你就这么怕他生气?”
封氏收拾的动作顿了顿,伸手打了她胳膊一巴掌,气道:“你这丫头怎么跟娘说话的!娘还不是为了你好!要不是为了你,娘能这样嘛!”
封上上想说这并不是为了她好,做人不需要这么小心翼翼看人脸色,但张了张嘴,半晌后还是把话吞了下去,算了,跟她说不通的。
封氏却以为她不说话是认识到错误了,脸色好了不少,继续道:“今儿个的碗筷娘来洗,你赶快吃完饭早点去休息吧,明天早上早点起来,你这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明儿个就继续去帮你爹杀猪,你爹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封上上闻言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伤,这伤便是她穿越过来的原因。
看她摸头,封氏也往她额头上的伤口看了一眼,眼神闪了闪,而后无奈地劝道:“你也别怪小云,一家人就别计较了,反正也没什么事。”
“没事?”封上上讽刺一笑,这伤直接就让原主身陨魂散了,还能叫没事?
见她满脸的嘲意,封氏不自在了一瞬,然后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小云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才从后面推了你一把,她肯定不是故意想让你怎么样,你就别放在心上了,也别表现出来,不然又惹你爹不高兴。”
封上上都要气笑了,封小云经常欺负原主,这次竟然直接趁着原主砍柴的时候从背后推了她一把,直接让原主的头磕到了柴桩上,当即血流如注昏迷不醒,从而让她来到了这具身体里,就这样还能说不是故意的?
她不由仔细地打量起封氏的五官,想看看这位到底是不是原身的亲娘。
亲娘能说出这样的话?
可惜,封上上的五官跟封氏像了六七分,说不是亲母女都不可能。
亲娘啊......她突然就替原主感到心寒,什么也不想说了,匆匆扒完饭后随便打了点水洗漱一下就回房了。
说是房间,其实就是家里的柴房,里面堆满了柴火和杂物,家里房间不够,封小云又不愿意和封上上一个房间,所以就让原主搬了进来,在柴火堆中铺了点稻草,上面一条破床单就是床了。
但封上上此刻没有半点挑剔的力气,径直走到床铺边躺下,闭上眼睛想睡一会。她太累了,身累,心更累。
可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出外婆的脸,眼睛一酸,眼泪又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双方很快都再婚了,谁也不想要封上上这个拖油瓶,把她像是踢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最后是外婆看不下去,将两人痛骂了一顿之后把她接回了家,从此以后祖孙俩相依为命,这一过就是二十多年。
外婆就是她的避风港,是她的精神支柱,可老天爷太残忍,竟然让外婆得了肝癌,在病床上痛苦挣扎着,可勉强拖了几个月还是救不回来。
外婆去了,她的心也差点跟着死了,就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在没有外婆的日子里继续生活的时候,老天爷却跟她开了个大玩笑——竟然让她穿越来了这个陌生的朝代,从此成为一名异乡客。
是不是外婆不忍看她一个人在那个世界孤零零地生活,所以让她换个时空继续好好地过日子呢?
外婆,如果这真的是你的意思,那我会在这里好好生活的,你别担心我。
如此想着,封上上渐渐闭上了眼睛。
————
“上丫头快起来!别睡了别睡了!”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尖细的呼喊,伴随着房门被敲的砰砰响,封上上一下子从熟睡中惊醒,下意识坐了起来,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身在何处。
外面的呼喊声还在继续,“上丫头快点,这个点了还不起来,你爹都快准备好了!”
听出外面敲门的是封氏,封上上抹了把脸,起身穿好衣服,这才走到门边将门打开,抬眼朝外一看,外面的天色此刻黑蒙蒙的,星星还点缀在夜空中,这个点连鸡都没有打鸣,连狗都还在窝里睡觉。
“你怎么回事!还不搞快点,不然耽误了杀猪你爹要生气了!”封氏皱着眉小声地训斥着她,“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去准备准备,别让你爹等你。”
封上上有种想打人的冲动,但想着封氏毕竟是自己这具身体的亲娘,又想着封氏再改嫁的时候是带着原主一起嫁的,她心里的气就硬生生压了下去。深吸了好几口气平缓一下,这才走到厨房打水洗脸漱口,然后在锅里拿了仅剩的一个窝窝头啃着,一边啃一边跟在封天保身后走。
封天保拿着杀猪工具在前头大步走着,没有回头,也没有跟封上上说话的意思,两人看起来倒跟陌生人似的。
不过封上上也没跟他说话的欲望,慢吞吞地啃着硬得噎人的窝窝头,费力地一口接一口咽着,尽管难吃但她却半点不想浪费,每一口都很珍惜,可即便如此,一个窝窝头也不够她吃的,吃下去半分饱都没有,胃里依然饿得难受。
怪不得原主这么瘦,纯属是饿的。
封家是祖传杀猪的,家里男人各个长的人高马大,很有一把子力气,再加上祖传的杀猪技巧,在十里八乡很是有名,大家杀猪的活儿都是找的封家,有时候镇上杀猪铺子忙不过来也会找封天保去帮忙,通常杀完猪除了给钱,雇主还会给杀猪匠一些猪肉和猪下水,因此封家人是不缺肉吃的,日子过的很是不错。
但原主的日子并没有那么好,在不缺肉吃的家庭里,依然每天吃不饱,瘦的皮包骨一般。
想到这里,封上上抬眼看了眼前面大步走的男人。
第9章
她有原主的记忆,所以清楚的知道前面的男人并不是原主的亲爹,原主本不姓封,姓梁,但原主的亲爹年纪轻轻就得病去世了,因为原主是个丫头片子,她的爷爷奶奶还有叔伯都不想养她,恨不得将她卖掉换钱,封氏不忍心看女儿没人要而饿死或者被卖入肮脏之地,所以再嫁给封天保的时候就提出了个要求,要求带着封上上一起嫁过来。
封天保虽然也是二婚头,并且还带着一儿一女,但却不乐意封氏还带一个拖油瓶过来,奈何封氏长的好看,十里八乡的都难得有比她更好看的,封天保又不舍得放弃这么个美人,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封氏也知道封天保不待见她带来的女儿,所以便做主让原主改了姓随封姓,还让原主叫封天保叫爹,还处处让原主小心懂事,在家里多干活,想以此讨好封天保。
但有些人不是这样就能讨好的,多年来,原主的日子格外不好过,不仅什么家务活都要做,还小小年纪就得帮着封天保一起杀猪,偏偏小姑娘跟她一样天生力气大,能胜任的了这份杀猪活,从十二岁开始便被压着一起杀猪,一杀杀了好多年,所以至今十九岁了都没有人娶。
谁愿意娶个天天杀猪见血的姑娘呢。
因为嫁不出去,封天保意见更大了,觉得她一直赖在家里耗费家里的粮食,见到原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弄的封氏满心慌张,只好让封上上干更多的活来证明她不是吃白饭的,让封天保别那么嫌弃。
————
两人很快到了今日的雇主家,这家人过两天要娶媳妇,娶的媳妇是镇上的姑娘,很是体面,所以男方家很是大方地准备杀一头猪用来待客,前几天就跟封天保打好了招呼。
走了一个多时辰,此时天色已大亮,院子里来了不少人,都是来看热闹的村民,毕竟杀猪是一件大事,村里一年到头也就过年舍得杀猪,平时都看不着的。
见杀猪匠到了,主人家当即就决定开始杀猪,去猪圈里将自家的猪给赶出来。
猪看到院子里围了如此多的人,似乎感受到了今日的不同寻常,也似乎预料到了今日的命运,一从猪圈里出来就开始乱窜,横冲直撞的,周围看热闹的人吓得往后躲,怕被猪给拱了。
封天保见状立马上前来抓,他快速窜上去,两只手一左一右分别抓住猪耳朵不让猪跑,猪当即嗷嗷叫起来,用力地开始挣扎。
这头猪很肥,力气也十分大,封天保手臂鼓起纠结的肌肉,脸上也青筋毕现涨的通红,就算如此也快抓不住了,不由朝站在一边的封上上大喊:“快来——”
主人家以为封天保是让周围的人都上去帮忙,连忙对村人喊道:“大家有力气的都给我帮帮忙!待会请大家吃杀猪饭!”
这话让村民们精神一振,妇人们连忙带着孩子往后退,几个有一把子力气的青壮年撸起袖子就上来帮忙,试图帮封天保一起把猪压住,但这些人没经验,使的方向不一致,七手八脚的弄得猪更加暴躁,挣扎得也更厉害了,有个人还被猪给咬了一口,吓得一下子摔在了地上,同时撞的周围人也跟着趔趄,手一下子松了,猪趁机窜了出去,企图逃跑。
“啊——快点让开别被猪拱了——”
“快快快,猪要跑了,快抓回来——”
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老人孩子女人们都吓得退出院子,大门口一下子空了,猪瞅到空隙,闷着头就往门外冲。
要是让猪冲出门外跑不见了影子,那主人家绝对要找屠夫麻烦,封上上本来不打算帮忙的,但想到农家白白损失一头猪有点惨,便不忍心再袖手旁观,麻利地一撸袖子,几步冲到门口,在猪即将冲出大门之时一把揪住猪的两只耳朵,用力往后一拽,猪的冲势在这瞬间硬生生止住,仰头嗷嗷大叫一声,拼尽全力用力挣扎着继续往外跑。
可惜的是,它的挣扎毫无用处,不光没冲出去,还被身后的人硬生生地往后拽去,从门口一路拖到院中央的板凳上。
刚刚还吵嚷一片的院子像是突然被按了暂停键,一片寂静。无数双眼睛看着封上上,惊讶又惊奇,像是看到了什么惊天奇景。
封上上也没在意,将猪牢牢地压在板凳上,用绳子将它绑住,直到确认猪再动弹不得,这才看向封天保,用眼神示意他来。
她已经把猪抓住了,接下来可不想再眼睁睁看着杀猪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场面实在不想看。
封天保看多了封上上抓猪的场景倒是没多惊讶,很快就反应过来,上前来抬起一条腿压住猪身子,另一手拿刀往前一送,猪血便喷溅出来,嗷嗷叫了一会,渐渐地停止了叫唤,彻底不动了。
主人家见杀成功了,大大松了口气,颇为惊奇地看了封上上好几眼,真心实意地对封天保赞道:“封屠户你这徒弟真让人大开眼界啊,一个女孩子,瘦瘦小小的,怎么力气那么大,硬生生把一头猪给拖了回来,好家伙,咱们男人家可都做不到,不过怎么会有女孩子干杀猪这种活计呢?”
封天保没回答这话,也没解释封上上的身份,自顾自低头开始给猪分肉,主人家以为他是没听见自己的话,因忙着杀猪也就不再问了。
一个时辰后,杀猪的任务完成,主人家给了封天保一百文钱杀猪费,同时还给了两斤五花肉以及一些猪下水和猪骨头。
回到家后,封氏看到这么多的肉别提多开心了,封小云和封来宝也高兴地在一旁欢呼,对封天保撒娇道:“爹,今天中午能烧红烧肉吗?我们想吃红烧肉。”
封天保对自己这两个孩子还是很疼爱的,闻言立马答应,“行!让你们封姨给你们做!”封小云和封来宝不愿意叫封氏叫娘,封天保也不勉强他们,所以他两一直叫封氏为封姨,而封上上却不得不叫封天保为爹。
当然,私下里封小云姐弟两连封姨都懒得叫封氏,一直用“你”来代称。
封氏也不计较称呼问题,依然对两人很好,原本不打算把肉一次烧掉的,但看两个孩子想吃,便忍着心疼拿着肉去厨房处理,经过封上上的时候顺口道:“上丫头,你进来给我帮忙做饭。”
封上上饿得浑身发软眼冒金星,这几天就吃了那么点东西,没有饿晕都算好的了,她现在只想静静地坐着等吃饭,也的确没力气再做别的了,所以面对封氏的使唤,她直接拒绝了,“我现在浑身一点劲没有,你换个人帮你做吧。”
“什么?”封氏脚步一顿,颇为惊讶地看她,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出拒绝的话,从小到大,这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事。
“你今天怎么就没力气了?以前可没这样。”封氏以为封上上是在找借口。
封上上抬眼直直地看向她,平铺直述般地道:“我昨晚就吃了小半碗锅巴,今早就只给我一个窝窝头,我走路来回用了三个时辰,杀猪用了一个多时辰。”
封氏一听,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她知道女儿顿顿吃不饱,但她不敢让女儿放开了吃,怕当家的会嫌弃,以前女儿从来不抱怨,她也就当不知道这事,可没想到今天她会直接将事实说出来,这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封小云听到这话却不满了,尖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一个外姓人,我们家好心供你吃供你穿,你还想怎么样?要不是我们家收留你,你早就饿死了!也说不定现在在哪个窑子里呢。”
封天保在一边打着扇子扇风,半点没有阻止封小云说话的意思。
封氏尴尬地拉了拉封上上的胳膊,让她别说话,然后略带歉意和讨好地对封小云道:“云云你别生气,上上她不是这个意思,你和来宝先去玩一会,等会就能吃饭了。”
说完,封氏大力拉着封上上往厨房走。
其实按封上上的力气,想要甩开封氏轻而易举,但想到自己前世的亲生母亲再婚时嫌弃自己不要自己,封氏却在这样的封建时代鼓起勇气选择带着女儿改嫁,这一点让她不忍心甩开她,就这么被她拉着进了厨房。
封氏悄悄伸头往外看了看,确定没人,这才将封上上按坐在小凳子上,偷偷道:“你累了就歇着,娘来干。”
封上上低下头看着地面,一时间没有丝毫说话的欲望,因为她不知道能跟封氏说什么。
封氏再次确认外面没人,这才偷偷摸摸地从灶膛里扒拉出一个黑乎乎的土豆来,打掉外面的黑土,将土豆递给封上上,小声道:“娘专门给你烤的,你快吃,别被人看见了。”
封上上很想问她为什么吃个土豆还要跟做贼似的,但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眼神又把话咽了下去,默默接过黑乎乎的土豆开始吃。
看她吃了,封氏笑了,一边做饭一边絮絮叨叨地说:“娘知道你胃口大,但你爹他不是你——唉.......你总不能按着自己的胃口来,你忍忍吧,等以后嫁人了就好了,最起码能吃的饱饭了。”
“你别跟小云吵架,不然你爹他会不高兴的,你比小云大两岁,你是姐姐,你多让让妹妹,哪家都是姐姐照顾弟弟妹妹的。”
“以后娘叫你干活你要干脆地答应,你得勤快能干才行,千万不要像刚刚那样反驳知道吗?不然你爹会生气的。”
封氏絮絮叨叨了半天也没见封上上吭声,见她低着头似乎很累的样子,抿了抿唇,渐渐地不说话了,一时间厨房里只剩下炒菜的声音。
第10章
封氏的手艺很不错,很快的,红烧肉的香味萦绕在屋内的每一丝空气中,让人食指大动,封上上吃了一个土豆后感觉更饿了,在这香味中,胃顿时跟打雷一般咕噜噜闹腾起来。
眼看着封氏又要将锅里的米饭全部盛走,她知道指望不上封氏,于是眼疾手快地拿了个碗,从锅里抢了满满一大勺饭塞进自己碗里。
封氏惊得差点叫出来,“你这孩子干什么呢!快把饭还回来!”
封氏伸手要去夺她手里的碗,却被她一闪身避开了,“我帮着家里干家务活,还干农活,还帮着他杀猪,我一分钱工钱都没有,难道一碗饭也不配吃?”
封氏噎住,手顿在半空,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可是上上,你爹他会不高兴的——”
封上上不想听她说话,拿着碗就往堂屋去,筷子毫不客气地从菜盘里夹菜。
封小云眼睁睁地看着她夹了好几块肉,立马大叫起来:“你疯了——谁准你吃那么多肉的!”
封上上不理她,继续夹菜往自己的碗里压。
封小云气死了,伸手就来打她的碗,封上上余光看见她的动作,当即灵活一避,让她打了个空,反而差点撞到椅子上。
封小云气得直跺脚,冲封天保喊道:“爹你看她,她要造反啊!”
“够了——”封天保重重一拍桌子,发出老大一声响,阴沉着面色看着封上上,“你这是想干什么!”
封氏吓得脸都白了,一个劲地说:“上上你快别夹了,其他人还要吃呢!”
原主以前的确是怕封天保这个继父,半分都不敢违逆,他音量一高就被吓得打颤,但现在的封上上可不怕他,迎着他吓人的视线丝毫不怵,嘲道:“我不想干什么,我只是想吃饭,难不成我饭都不配吃?”
封天保在家里一向说一不二,特别是对封上上这个继女,那是半点都不许忤逆的,现在被她这么顶,他的脸色一下子阴了下来,咬着牙道:“怎么,你这是对我们封家不满?”
原本他以为这样子说封上上就会立马惶恐地认错,结果她竟然直接点了头,道:“的确不满。”
封氏一懵。
封小云和封来宝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封上上。
封天保脸色更沉,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你说什么?”
封上上直视着他的目光,不闪不避,说出了原身埋藏在心中多年的委屈:“你的女儿和儿子,平时什么活都不用干,什么好吃好喝好玩的都紧着他们,而我,杀猪的同时家里的大半家务活还有田地里的活都落在我身上,我为你们家赚了多少钱你不知道?这样还不让我吃饭,我不能不满?我不该不满?”
“你你你——上上你闭嘴!别胡说八道!”封氏被这些话吓得脸都白了,伸手去拉封上上,却丝毫撼动不了她,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女儿的力气到底有多大。
“砰——”瓷碗的碎裂声传来,封天保当场摔了碗。
封氏吓得手一抖,差点哭出来,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封上上,小声祈求道:“上上,你懂事一点,懂事一点,算娘求你了,你可怜可怜娘吧,别让娘难做——”
封氏的这些哀求像是冰刀般落在了封上上的心上,又冷又疼,她可以跟任何人刚,却不忍心看封氏如此苦苦哀求,这个女人,真的可怜又可悲。
原主是不是因为太绝望了,所以才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呢?
她闭了闭眼,狠狠压下心里的郁气,将碗一摔,转头就走,在路过门槛的时候,她头也不回地道:“既然你们不让我吃饭,那从此以后就别指望我再为这个家做事。”
“上上——”封氏惊叫,声音里满是哀求与劝慰。
封上上垂下眸子,嘴角牵起一抹讽意,径自走进柴房将门关上,不想再看这些人多一眼。
这一晚,封上上又是带着饥饿入睡的,梦里竟然梦到了外婆,外婆给她做了好多菜,都是她爱吃的,老太太还反复叮嘱她不论在哪里都要照顾好自己,要努力地把日子过好。
封上上是流着泪醒来的,她在泪眼朦胧中无声地咧了咧嘴。
外婆,你是在天上都放心不下我吗?你放心,我一定在这里一定好好过日子,不让你担心。
如此想着,她打起精神,将身体里的颓然之气全部扫除,从此以后,她要好好地在这里将日子过好。
这时,“砰砰砰”的敲门声又在门外响起,封氏跟昨日一样又在门外叫她起床:“上上你快起来吧,你爹要出发了。”
这是把她昨晚的话当放屁?
真以为她没有脾气?
封上上都快气笑了,她没理外面的封氏,慢条斯理地起身将衣服穿好,又把头发梳了梳,磨蹭了好久才去开门。
封氏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如往常一样开口责怪道:“你这丫头怎么那么久才开门,你爹都要走了,你快点。”
封上上静静地看着她,问:“我昨晚说的话你们没听见?”
封氏一愣,不自在地掖了掖耳后的碎发,然后拍拍她的胳膊,笑着道:“你这孩子,可不能说气话,听话啊,快去洗漱跟你爹去杀猪。”
封上上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盯着她。
封氏再也笑不下去了,略微气恼地说:“你这丫头怎么突然这么不懂事了!你这样让我怎么办!你不能只顾着你自己吧,当初我想尽办法把你带来,你爹本来就不愿意,你还不好好表现,你都不为我考虑考虑!做人不能太自私!”
封上上“呵”了一声,想笑,可心里却酸涩无比,为原主感到心痛。
小姑娘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啊。
她平静地问:“今早我吃什么?”
“啊?”封氏没想到她突然转变话题,下意识答道:“当然跟平时一样啊。”
“封小云他们天天早上喝粥吃大白馒头,我这个要干活的就一个猪都懒的吃的野菜窝窝头?”封上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她想,她之前的打算要彻底泡汤了。
她原本想着自己要在这里吃喝拉撒睡,也不好吃白食,总得干点活,索性就把自己当成一个打工的,用劳动换取食物,但现在老板不肯给食物,她还打什么工?
她冷着脸道:“我昨晚就说过了,你们想让我干活,那就得让我吃饱,如果饭都不让吃饱,那以后的活我不会干。”
“上上——”封氏气得跺脚,“你怎么就说不通呢!”
封上上不想再听她说话,直接将门关上,打算继续睡觉,反正这活她是不能干了。
接下来,外面毫不意外地传来了封天保的怒斥声,还有封氏的讨好解释声,但这些都跟她无关。
她现在需要做的是为自己的以后打算一下。
这个时代不是人人都能出去干活赚钱,姑娘家更是生存不易,所以她本打算先跟这家人和平相处,暂时当个打工的混口饱饭吃再慢慢想以后怎么办,谁想到现在连个小小的饱饭都混不上。
看来她必须尽快找到一份工作,然后搬出去住。
不过在这个封建时代,一个未嫁的女子想要赚钱不是容易的,她之前看过不少穿越小说,里面的女主穿越以后会做各种美食发家,但她的厨艺吧,是个理论上的王者,操作上的青铜,走美食之路太难为她了。
她倒是有一把子力气,但去码头上扛货扛包什么的,也是够累的,她也不想天天灰头土脸地干苦力活啊。
想来想去,她唯一能干的就是她的老本行。
前世,她大学学的是法医专业,毕业后直接进了市刑警大队,后来因为技术好,被调进了重案组,接触的刑事案件不知凡几,验过的死尸更是数不清,要说自己能靠什么吃饭,法医是不二之选。但这里毕竟不是现代社会,古代的法医被称为仵作,虽是贱籍,但基本都是男子担当,从不会有女子去衙门当仵作,她要想到衙门谋个仵作的差事,衙门能愿意吗?
那个年轻的知县大人看起来是个明理的,不知道她能不能去找他自荐一下。
嗯,不如等天亮了就去衙门里试一试吧,成不成都得试了才知道。
这么想着,她心里安定下来,又睡了个回笼觉,等到再醒来,外面天色已经大亮。她爬起来,在封氏不满的眼光中走出家门,径直朝县城而去。
大概走了一个时辰才终于走到县衙。
县衙大门口站着两个佩刀的衙役,封上上一靠近大门两人便伸出手里的刀拦住她,下意识板起一张脸来准备呵斥,但看到来人是个娇滴滴瘦弱弱又颇漂亮的小姑娘,神色又缓了缓,语调也柔和不少,“这位姑娘你来干什么的?县衙可不是老百姓能乱闯的。”
封上上依照原主的记忆朝他们福了一礼,这才道:“两位差大哥,我想问问你们衙门缺不缺仵作。”
“啥?仵作?”两人吃惊,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这才开口问:“你是为别人来问的?那人怎么不自己来?”哪有让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来衙门问仵作这种事的。
封上上摇摇头,“我是为我自己问的,我想来应征仵作。”
两个衙役彻底愣住,看看封上上娇弱纤细的身材,再看看她那张漂亮柔雅的脸蛋,怎么看都觉得这姑娘在逗他们。
两人严肃了脸道:“姑娘,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没事就赶快走吧,衙门可不是你能胡闹的地方。”
要是一般人他们早就动手赶人了,哪容得人在这里胡闹,但封上上实在水灵,面对漂亮姑娘,两人不由自主就温柔了不少,只口头上赶人没有动粗。
这一点,封上上不得不感谢封氏,她的美貌完全遗传自封氏,关键时候还能顶点用。
第11章
“两位差大哥,我真的不是开玩笑的,我是真心想来衙门应征仵作之职的。”为了增加可信度,封上上补充道:“我自小就学习验尸之术,绝不敢拿这事开玩笑。”
见她说的认真,两人张了张嘴,“你真要来当仵作?”
封上上认真点头。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后才道:“姑娘,你还是回家吧,且不说咱们衙门里没有招仵作,就算要招,也不会招姑娘家啊,衙门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女的呢。”
另一人道:“是啊姑娘,自古仵作都是男子,哪里是女子能干的活,你有这时间多回家绣点荷包还能多赚点钱呢。”
两人看封上上身上的衣服补丁摞着补丁,一看就知道她是想赚钱,所以才有此言。
封上上抬起灵动的眸子认真地反驳:“只要技术好,又分什么男女呢?同样是验尸,只要能干好活就是好的,为什么女子不能验呢?”
两个衙役被问得一愣,然后才道:“自古都是如此,女子在家相夫教子就好,出来抛头露面成何体统?更何况是到衙门当值,女子当然不成,要不然不是乱了套了吗。”
封上上:真想将这些根深蒂固的思想从他们的脑子里拽出来踩扁。
但她也知道,这些人的思想不是她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她说再多也是无用。
“知县大人在吗?我认识你们知县大人,让我见一见他当面说行吗?”封上上打算从应青云入手,从那天的接触来看,那人不像是个古板的,说不定可以。
“你还想见我们大人?大人是你想见就见的吗?快走快走,要不然打你板子了。”虽然封上上长的好看,但他们也不敢让她随便去见知县大人啊,知县大人是老百姓能随便见的?万一知县大人怪罪下来,说不定他两的差事都不保。
姑娘再美也比不上差事啊。
两人说着就用刀柄抵着封上上把她往外推,态度也比刚才差了不少,“你怎么说不通呢,快走快走,别耽误我们办差。”
封上上被两人推着,想着不能跟衙差动手便忍了,硬生生被他们给推出了大门,推到了街上。
她无可奈何,不再试图上前攀谈,干脆走到一边等着,说不定能看到那天那位知县大人。
这么一等就等了一整天,封上上一整天没吃东西,连续饿了好几顿,整个人头晕眼花,浑身没有力气,最后站都站不住了,干脆不顾形象地坐在路沿边,接受来往行人不时打量的眼神。
太阳渐渐落山,暮色四合,再不走就得摸黑回村了,封上上沉沉叹了口气。
看来她今天运气不太好,白跑一趟了。
她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循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等走回村中,天色已经全黑,家家户户点上了蜡烛,村民们吃起了晚饭,饭菜的香味争先恐后地往她鼻子里钻,让她的肚子咕噜噜响了起来,她迫切地想吃东西,想得都快发疯了。
走进家门,封家人也正在吃晚饭,一家人在堂屋中边吃饭边说笑,气氛还不错,但看到封上上回来,笑容立马收了起来,除了封氏,其他人脸色都阴沉沉的,也没跟她说话,像是没看到她一般继续吃饭。
封上上既然决定不干活了,也不会再吃这家的饭,所以哪怕此刻胃里饿得火烧火燎的也没往饭桌上看一眼,径直走回柴房关上门躺下,希望早点睡着,睡着了就没这么饿了。
看着紧闭的柴房门,封氏脸上的笑容落了下来,心里滋味难言,想说两句软话让封天保答应给封上上饭吃,但想到封上上早上对自己说的话,又恼她不体谅自己,最后干脆一狠心不理会了。
那丫头最近太不懂事了,饿一饿她,让她懂点事也好,再饿一晚,明天早上肯定就乖乖地去杀猪了。
如此想着,封氏小心地瞟了眼封天保,今天没人帮着他杀猪,他回来后心情很不好,明天一定要让上上去杀猪。
————
第二天,封上上再一次被人敲响了门。
“上丫头起来,跟你爹去杀猪。”封氏每天的台词都一样,封上上都听腻了,她没动,只慢慢揉着自己的胃部,连续饿了好几顿,现在胃部有种钝钝的痛感,原主长期饿肚子,生出了胃病,一饿胃就会疼,甚至想呕吐。
她疼的额头上都是汗,忍着痛揉了好一会才总算是没有吐出来,但在门外的封氏见她迟迟不来开门,脸色一变,回头一看,就见封天保站在堂屋门口,脸色沉的快要滴出水来,话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她是彻底不想干活了?”
“不是不是,当家的你等等,我一定把她叫起来。”封氏加大力气去拍门,像是要把门拍烂一般。
封上上耳边嗡嗡响,感觉神经都快衰弱了,心底的气都快压不住了。
就在这时,封天保怒喝道:“我花钱白养着别人的女儿,供她吃供她穿,她竟然还有脸不干活!封氏我告诉你,这死丫头要是不想干活就让她给我滚,我封家伺候不起!”
“呵——”封上上冷笑一声,一下子爬起来,刷一下将门打开,对着封天保道:“你以为我稀罕待在你封家?既然你这么说,那咱们以后就桥归桥路归路,我十二岁开始给你杀猪干家务做农活,帮你省了多少钱你自己心里清楚,那钱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就当还你的米饭钱了,以后咱们就当不认识,谁也别搭理谁。”
“你——”封天保气得一个踉跄,颤着手指指着她道:“好好,你翅膀硬了,我也不管你了,你给我赶快滚——”
封上上当即就往外走,走的干脆利落。
“上上——”封氏慌了,赶忙拉住她的袖子,“你去哪!你别胡闹,快跟你爹认个错,你爹不会怪你的。”
封上上回头看她,半晌后笑了笑,将她的手拉下去,道:“我感谢你再嫁的时候带着我,但我在这里真的过不下去,与其让你觉得为难,我不如走,你也不用为难了,你别惦记我,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吧。”
说完,她直接走了。
“上上!”封氏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想去追,可在封天保的眼神逼迫下又不敢,只能原地流泪。
————
封上上从封家出来后,先在村头的河边坐了会,眼看着天渐渐亮了,这才走到村子最后面,敲了敲一户人家的门。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婆婆,看到是她,立马道:“上丫头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封家人又欺负你了?”
看到这老人,封上上眼眶有点热,“奶奶,我又来麻烦你了。”
朱婆婆连忙将她往家里拉,“快进来,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朱婆婆将她径直拉到厨房坐下,一边点火热饭一边道:“肯定没吃饭吧?奶奶给你做饭吃。”
“哎,谢谢奶奶。”封上上也没客气,客气的话她不想说,以后她会报答的。
朱婆婆从年轻的时候就死了丈夫,也没个一儿半女的,她和丈夫的感情很深,也不愿意改嫁,就这么一个人过了一辈子,为了怕引起非议,她平时很少出门,一直孤零零地待在家里。
原主小时候经常挨饿,那时候不懂事,闻到朱婆婆院子里有香味就跑到人家门口不走,朱婆婆心善,每次都拉她进去给她吃的,可以说原主长这么大没有被饿死多亏了朱婆婆。
后来原长大了,懂事了,就很少来找朱婆婆要吃的,但她经常来帮朱婆婆砍柴挑水,朱婆婆有个头疼脑热的她也会第一时间帮她抓药煎药,为此还经常被封天保骂。
朱婆婆一边做饭一边问:“这次是怎么回事?那边又不给你饭吃了?”
以前原主不愿意吃朱婆婆的饭,只有实在饿的受不了了才会到朱婆婆这里来吃一口,所以朱婆婆才有此一问。
封上上道:“这次我和那边断绝关系了,以后不吃那边的饭了,也不睡那边的屋了。”
“断绝关系?”朱婆婆吃了一惊,“好好的怎么闹到断绝关系了?”
“在那边我吃不饱,封天保还让我跟他去杀猪,我不愿意,他就让我滚,然后我就滚了呗。”
“你这丫头——”
封上上以为老太太要说自己太冲动了呢,结果就听她道:“总算是开窍了!干的好!以前我教你那么多遍你都不听,整天任劳任怨的,累死累活的还讨不着好,傻的很,现在可总算是敢反抗了。你那个娘也不是东西,哪有让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去杀猪的,整天就想着讨好丈夫,连自己亲身的孩子都不顾了,哪有当娘的这么糊涂。”
这下轮到封上上惊了,这老人家思想这么时尚的吗?这个时代的人不是都讲究百善孝为先的吗?要是搁别人肯定要指责自己不懂事的,再怎么样也不能丢下自己娘独自跑了啊。
不过,原主的记忆中有一点关于这老太太的生平,传说老太太年轻时候其实是大户人家的庶女,却被主母陷害给卖了,辗转流落到了这里,后来被猎户出身的爷爷救了下来,然后两人就有了感情,从此成了亲,美满了一辈子,可惜的是爷爷早逝,独留下奶奶孤孤单单这么多年也不愿意改嫁。
说不定,奶奶还真不是一般人呢。
第12章
朱婆婆继续道:“你不要怕,不回去就不回去,你在奶奶这里住,以后奶奶养你。”
封上上笑了,“老太太,我知道爷爷给你留了不少钱,但也不用这么财大气粗的吧?”
“你这丫头还打趣起我来了。”朱婆婆嗔怪了一句,又道:“不过你现在的性子活泼多了,还是现在这样好,以后就要这样开开心心的过日子,谁也不能委屈你。”
“哎,以后我都开心。”封上上心下感动,这老太太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外婆,她的小老太太也是这样心疼她,让她每天都要开心。没想到失去了外婆,在这个时空又遇到了一个对自己好的老太太。
其实她还是幸运的。
说话间,锅里的面条做好了,满满的一大盆,中间还卧了个鸡蛋,又好看又香,看得封上上眼热不已。
“快吃吧,知道你胃口大,不够锅里还有。”朱婆婆慈爱地看着她。
封上上应了一声,低下头埋头苦吃,不一会儿就将一大盆面吃进了肚子里,这一次,她终于吃了个肚饱,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吃完饭,封上上不让老太太动手,自己将碗刷了,然后又拿起家里的水桶去村头的水井中打水,将老太太家里的水缸都打满。
朱婆婆看她一刻不停地忙,带着笑意的眼中又流露出一丝疼惜,这孩子多好啊,又漂亮又能干,心地还善良,那家人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把好好的孩子给糟蹋成这样,这转眼都快二十岁了还没人问,这可怎么是好哦。
老太太愁得头发都快掉了。
干完活,封上上便打算继续去县衙试试,便跟朱婆婆道:“奶奶,我去县里找点活干。”
朱婆婆一愣,继而摇头道:“你这丫头想什么呢,县里的活哪那么好干的,村里的男人都只能去码头上扛包,你一个姑娘家能找到什么活?你就安心住在婆婆这,平常帮我打打水砍砍柴就行,其他的不要担心,婆婆养你。”
封上上笑着上前揽住她的肩膀晃了晃,“我年纪轻轻的要你一个老人家养,我脸皮可没那么厚。你放心,我就是去看看,要是找不到活我就回来靠你养。”
朱婆婆看她下定了决心,知道这丫头是不想白吃她的饭,这丫头心里要强着呢。只好嘱咐道:“那你可答应婆婆,不能去那些大户人家当下人啊,那地方不是你能待的,进去可就不容易出来了。”
“我知道,我可不给人家当下人。”
“还有,千万不能签卖身契,别管人家说什么都不能答应,一旦签了卖身契一辈子就被别人拿捏住了知道吗?”
“奶奶你放心吧,我可没那么傻。”
“哎哎,你记着就行,那婆婆也不拦你,要是找不到活就立马回来。”朱婆婆转身就去厨房烙了几个饼,用干净的布装起来让她带着中午吃。
封上上接过烙饼,忍不住抱了抱这个老太太,然后转身便走。
今天跟昨天一样,那两个衙役依然不让她进,所以她只能又如昨天一般坐在衙门旁边的路沿上,再次等待起来。这一次,她又从早上等到了下午都没见到人,眼看着太阳又快落山了,她郁闷得将头磕在膝盖上,连声暗叹。
人家穿越女主不都是各种偶遇帅哥偶遇贵人嘛,怎么到了她这里特意来等一个人都等不到呢?
她该不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穿成了啥炮灰吧?
就在她天马行空之时,面前的地面突然蒙下一层阴影,似是被什么挡了光,她愣愣地抬起头,下一秒就看到一张清俊无双的脸。
这张脸如皎皎明月,目如朗星,面如冠玉,一双清润的眸子似旋涡般深邃,饶是在现代见惯了帅哥的她也忍不住看得愣愣的。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这得多美的女人才能配的上啊。
“你怎么在这?”低沉温朗的声音将封上上飘飞的思绪瞬间扯了回来,她赶忙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撇开,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先给他福了一礼,这才道:“我在这里等大人您。”
“等我?”
“我昨天就来等您了,不过没见着,今天终于见到了。”
“何事?”
“我想来衙门谋个差事。”
应青云微愕,就连跟在应青云身后的一众人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他很快就恢复了淡然,认真问道:“你想谋什么差事?”
封上上笑了,笑得很是纯良,纯良中带着老实,“大人,我想来衙门当个仵作,您看成吗?”
应青云还没应声,站在他身后的仵作老头老张头就震惊地跳起了脚,“简直胡闹!哪有女子当仵作的!”
封上上没理这话,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只眼神期待地望着应青云,等待他的答复。
应青云倒是没有仵作老头那么激动,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会封上上,半晌后道:“你先跟我进去,此事稍后再说。”
应青云说完便转身快步往衙门里走,脚步略急,看样子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封上上二话没说跟着他一起进了衙门,一行人直奔议事厅而去。
待应青云坐定,吴为上前禀报道:“大人,我已经带着兄弟们四下询问,告示也张贴了不少,但至今没有人家来报有女子失踪。”
应青云:“之前报失踪的那些人家询问了吗?”
吴为叹了口气,“都询问过了,但只剩骨头,那些人家实在辨认不出。”
应青云沉吟片刻,又看向老张头,吩咐道:“再仔细验一次,看看有没有多余的线索。”
“大人,这.......”老张头满脸为难,“我已经验过好几遍了,但尸体如今只剩白骨,除了能看出皆是妙龄女子,其余的真看不出,就是再验也是同样的结果。”
“白骨验不出来,那具刚发现的也验不出来?”
老张头摇头,“大人,这具尸体毁的太厉害了,压根看不出原本的面貌,身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特征,实在看不出身份,只能靠丢失女儿的人家自己来报案了。”
吴为道:“可整个西和县那么多户人家,找起来谈何容易,更何况那女尸也有可能并不是咱们西和县的人,这要找起来就更难了。更何况有的人家不重视女儿,女儿失踪了,压根就不报案,总不能一户一户上门去问吧,那找到猴年马月也找不出啊。”
如今这世道,女子失踪的不在少数,许多人家压根就不报案,再加上看不出死者生前的样貌,这要找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应青云沉眸,厅堂内的气氛一时凝重起来。
这时,在旁边大致听出大概情况的封上上突然开口道:“大人,我能去看看尸体吗?”
众人一愣,同时向她看来。
应青云询问:“你想验尸?”
封上上点头,“也许我能帮上点忙也说不定。”
老张头刚刚就黑了一半的脸这下彻底黑了,不满道:“你又不是衙门的仵作,哪能随便验尸,你当咱们衙门是什么地方!”
封上上不卑不亢道:“多个人验一下说不定能找出更多线索,早日破案,这于衙门是有利之事,就算我什么都验不出,衙门也不会有什么损害,你何至于如此不满?”
老张头一噎,一时竟找不出话来反驳。
这时应青云道:“验尸房就在隔壁,你去验。”
“是,谢大人。”封上上微微一笑,她想的果然不错,这位年轻的知县大人果然不是那迂腐之人,这样的上司最讨人喜欢了。
嗯,她尤其喜欢。
大人都开口答应了,老张头再不满也只能硬生生忍着,憋着气跟着一起去隔壁的验尸房。他倒要看看这个毛头丫头能验出个什么不同来,难不成还能让死人活过来?
验尸房中摆放着九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属于尸体的腐臭味,许多衙役第一时间屏住了呼吸才没当场晕倒。
封上上面不改色走上前去,捏住离自己最近的一具尸体身上的白布,眼眨都没眨便一把掀开了白布,露出白布下森森的白骨来,随后便蹲下来仔细查看这具白骨,还用那纤细的手指触摸这具白骨的每一寸角落。
她脸上的表情认真又虔诚,好像在对待什么珍宝似的。
看到这一幕,众人都有种头皮发麻之感。
封上上将所有的尸骨都仔细勘验了一遍,然后来到最后一具前,她刚准备掀开白布便被吴为给叫住了:“封姑娘,我先给你准备个面罩,再点些苍术熏点醋吧。”
有时候尸体腐烂严重,味道大,仵作验尸的时候都要点上苍术薰薰醋用来去味,吴为想着这具尸体的样子,觉得待会这姑娘的脸色可能不会好看,觉得还是提前做点准备为好。
“谢谢吴捕头,不过不需要这些,我都闻习惯了。”封上上礼貌地拒绝,她从事法医这一行小十年了,期间不知道见过多少尸体,味道也闻惯了,这点味道还难不住她,更重要的是,她从小是跟着外婆在殡仪馆长大的,见过的死人无数,还真不惧这些。
闻习惯了?吴为觉得这话蹊跷的紧,她一个十几岁的乡下小姑娘到哪闻尸体闻习惯了?难不成是闻死猪闻习惯了?
还不待吴为再问,封上上便一把掀起最后一具尸体上的白布,露出白布下尸体的模样。由于动作太过猝不及防,尸体的惨烈模样就这般毫无预兆地闯入在场所有人的眼中。
第13章
离的最近的吴为下意识捂住口鼻往后退了几步,凭借强大的忍耐力才没有吐出来,但其他人就没有这般好的忍耐力了,两个年纪较轻的小衙役当场奔出验尸房跑到外面吐了出来。
那呕吐声让大家的脸色更难看了。
倒是应青云让人意想不到,见到如此惨烈的尸体依旧面不改色地端看着,一点嫌弃与惊恐之色都未显露。
好沉稳的人。
封上上细细打量着尸体,只见死者□□,身上无一丝衣物,皮肤上满布伤痕,这倒没什么,最让人受不住的便是整个尸体血肉模糊,腹部鼓胀,尸绿从腹部开始蔓延,脸上更是伤痕累累血肉翻飞,就像是一团烂肉,除了血就是腐肉,压根看不出原本的半分容貌。
封上上却没半分感觉,看着尸体就像是在看一团猪肉般,她一边验尸一边道:“大人可方便告诉我此案的情况,如果知道情况,可能有更多线索。”
应青云便示意吴为向封上上说明情况。
吴为便仔细说了起来:“这些尸体都是在城外二十里的一处破庙里发现的,发现之人是一个书生,他来此是准备考试的,哪想走到半路上马车坏了,又逢大雨,不得已便在那处破庙将就一夜,因夜里冷,那书生就缩到了佛像的后面,哪想无意中碰到了一处机关,发现佛像后面竟然有一处通道,那通道直通地下,地下有一处暗室,暗室里白骨数具,还有一具新鲜的尸体,那书生吓破了胆,连夜跑来县衙报了案。”
封上上有点疑惑,“根据这些尸体的白骨化程度可以推测,那处破庙藏尸应该不少年了,可为何至今才有人发现了那暗室呢?那机关若真这么难找,那书生也不会那么容易发现吧。”
吴为道:“封姑娘你有所不知,那破庙地处偏僻,又破旧严重,而且那里一向有闹鬼的传闻,据说经常会有女鬼的哭泣声从里传来,很是阴森,本地人都知道,所以谁也不敢进去,也就外地人不知情才有可能进去,但那庙实在太破,就连外地人也不想进去过夜。也就那书生运气不好给碰上了,现在还发热下不了床呢。”
原来如此。
封上上了解了情况,也验完了尸,便开始诉说自己的验尸结论,“这里一共九具尸骨,从尸骨的骨龄判断,死者均是十五到二十五岁之间的年轻女子,因尸体已呈白骨化,故而无法判断死者身份,但根据白骨化程度可以看出这些死者存在着死亡时间上的前后顺序,且都死在五年之内。”
说完,封上上指向其中一副尸骨,“其余尸体我暂时看不出什么,但这个受害者有点特殊,她的无名指比中指长许多,与一般人不太一样,而且,她的右手骨头曾经骨折过,这一点很可能是找到受害者身份的关键。”
应青云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忙让文书记下来,之前老张头便没发现这点,要不是她重验一遍,这么重要的线索就错失了。
老张头用袖子悄悄擦了擦汗。
不过仅仅知道右手曾经骨折并没有什么用处,茫茫人海每天都有许多人发生骨折,也有许多人无名指长于中指,仅凭这一点不可能找出死者的身份,所以,想要找寻线索,唯有从最后一具尸体上入手。
她走到最后一具尸体边对众人道:“幸好,最后一具尸体还是新鲜的,可以得到很多线索。死者腹部鼓胀,右下腹皮肤呈现尸绿,并且尸僵出现缓解现象,结合现在的天气判断,死者死亡时间在十二个时辰左右,也就是说,死者是在昨天下午酋时左右遇害的。”
“死者身上存在多处伤痕,根据伤口来看,皆为刀伤,并且这些伤口创口外翻,有喷溅状血液,肌肉创口处创缘皮肤内卷,创口显著哆开,这些乃是明显的生活反应,是典型的生前伤,也就是说,凶手是在死者活着的状态下连砍几十刀,最终导致死者死亡。由此可见,凶手十分残忍暴戾,对死者充满了憎恨,他在尸体上寻求泄愤。”
众人听得口鼻同张,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处一个身影拿着刀拼命砍人的画面,画面中血液到处喷溅,死者痛苦地尖叫,然而凶手依旧拼命挥刀,死者慢慢地没了声息。
大家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战。
残忍,太残忍了。
不过,众人对封上上倒是有点刮目相看了,她验出来的东西可比老张头验出的结果丰富多了,若她说的都是真的,那这姑娘岂不是比老张头还厉害?
大家偷偷地瞥向老张头,老张头被看得脸色僵硬,他承认这姑娘得出的结论比他多比他细,但那又如何,难不成知道凶手活活砍死了死者就能知道凶手的身份了?
于是他毫不客气地问封上上:“那你能看出凶手是谁吗?”
封上上并没有因为他的态度而生气,她摇摇头,如实道:“只根据这些暂时还判断不了凶手的身份,要找出凶手,还需要先查清死者的身份。”
老张头撇了撇嘴,“你倒是说的容易,死者脸上伤口那么多,压根看不清面貌,怎么可能查到她是谁,难不成全县范围内一家一家去询问有没有人口失踪?要真是这样,那估计得等到猴年马月了,还破什么案子。”
应青云原本在看尸体,听闻老张头这话,抬眼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淡淡的,却让老张头一个激灵,嘴里剩下的话就这么硬生生咽了下去。
封上上没发现这点不对劲,自顾说道:“想要查清死者身份也并非那么难,至少目前我就可以确定,死者并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很有可能是烟花之地出来的。”
什么?!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是惊讶又惊疑,不明白她何出此言。
应青云问道:“何以看出?”
封上上走到尸体旁蹲下,举起死者的手,用帕子小心地擦了擦她的手指,这才道:“大人请看,死者留了纤长的指甲,指甲上还涂了鲜红的蔻丹,不光是手指甲,脚指甲也同样涂了蔻丹。”
众人一看,还真是,虽然死者手上也有伤,但相对较少,能清楚地看到她指甲上涂了红色的蔻丹,可以想见生前这双手脚是何等娇艳。
封上上:“如果是农家女子或者普通家庭的女子,平时要干活,怎么可能会养这么长的指甲,又怎么可能会涂如此鲜艳的蔻丹呢?”
众人瞬间恍然大悟,是啊,普通女子可很少弄这么长这么漂亮的指甲,这不利于干活啊,像他们家中的姐妹媳妇可都不涂这玩意儿的,不然要被骂不正经的。
封上上指指死者身上伤痕较少的一块皮肉,继续道:“除了指甲,大家还可以看看死者的皮肤,死者皮肤并不粗糙,相反还十分白嫩细软,这样的皮肤需要精心养护才行,另外,死者的双手双足并无一点茧子,这说明死者没有干过粗活,普通人家的姑娘就是再受宠也不可能是这个样子。”
这下子,所有人都默然点头。
他们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这姑娘好利的眼,好细的心。
这时,吴为问道:“那你怎么判断出来是那地方的女子呢?也有可能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姑娘啊。”
封上上没急着说话,而是伸手将尸体翻了过来,露出死者□□的后背,然后指着臀部以及背部几处道:“死者正面的伤较多,背部相对较少,也因此可以从背部看出较多死者身前的情况。你们仔细看,死者的臀部还有背部存在多处条痕状伤痕,这些伤痕颜色新旧不一,很明显是积年累月所形成,所以这些伤痕不是凶手造成的,而是死者本身就有。想必你们都认出来,这是鞭痕。”
几个衙役原本还不太好意思看一个女子的背部还有臀部,自然也就不会发现隐藏在血肉模糊下的细微伤痕,经封上上这么一说,大家凑过去一看,发现还真是,这些伤痕就是用鞭子抽出来的鞭痕。
封上上又指了指另外几处,“除了鞭痕,死者身上还有许多细微的烫伤,这些烫伤呈圆形,这并不是开水烫伤的,倒更像是——”
不待封上上说出来,一个小衙役就叫起来,“是滴蜡!”
“哦~”大家意味深长地看着这小衙役,小衙役立马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我、我可没有干过这事啊,我、我就是之前不小心被蜡烛烫伤过。”
“哦~”其他衙役再次哦了一声,作为男人都明白,小衙役说的‘这事’指的是什么:行房时,许多男人为了增加刺激感,会借助外物。
而在青楼里,这些手段尤其常见,对待青楼里的女子,很少有男人会怜香惜玉,都是怎么高兴怎么来的。
小衙役被他们“哦”的脸更红了,赶忙伸出自己的左手给大家看,“我可没说谎,你们看我这疤痕,现在还在呢。”
他手背上的确有块圆形的烫疤,模样跟死者身上的一模一样。
封上上倒是没在意男人间的这些揶揄,面不改色道:“不错,的确是滴蜡,死者身上有多处鞭痕和滴蜡疤痕,甚至连SC都有,要是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或者姨娘,可能会被人如此对待吗?”
说完,她顿了顿,又添了一句:“当然,也不能说的太绝对,不排除一些男子有特殊癖好,专爱在房里折磨自己的女人。”
“咳——”在场的男人不自在地咳了咳,倒是封上上一个姑娘家完全没觉得尴尬,说起这事淡定得好像在说今天的天气一般,众多略显尴尬的男子跟她一比就显得格外不淡定。
不过,这姑娘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吧,说起这男女房事这么淡定真的正常吗?
第14章
封上上完全不觉得自己不正常,继续淡定地说着自己的推测:“另外,若真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女子,突然间消失,不可能不来报案,所以,我觉得是青楼女子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青楼女子为了取悦男人,从小便会娇养出一身细皮嫩肉,手脚涂蔻丹更是寻常,而身上的鞭痕和滴蜡疤痕便是那些恩客们在床上的变态手段。
应青云全程没有插嘴,只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眼里除了赞赏,还有些许疑惑。
一个农家女,为何会验尸之法,又为何如此擅长推理?
吴为已经完全被封上上折服了,抚掌赞叹道:“我觉得姑娘说的很有道理,普通女子消失了有人报案,但青楼女子就不一定了。”
封上上莞尔,继续说道:“毫无疑问,这些尸骨应该都是被同一人所杀,假若我的推测无误,那么凶手既然敢杀这么多姑娘至今没被人发现,很大可能便是凶手先把这些姑娘从青楼中买走,然后再下杀手,这样谁也不会追究她们的失踪和死亡。”
应青云微微颔首。
吴为高兴道:“那我们去烟花之地追查那些被买走的姑娘,不就很快能查出死者的身份了嘛!”
看吴为太过高兴,应青云出声问道:“你可知城□□有多少烟花之地?”
吴为笑容微微一顿,摇头,“不知道。”城中除了摆在明面上的窑子,还有不少暗窑子,大大小小加起来最起码有好几百家。
“那你可知每家青楼一年会买卖出去多少姑娘?”
“额.......不知道。”但想来这个数字不会少。
应青云继续问:“就算查清了所有被买卖的姑娘名单,你又能一一找到这些姑娘的去处吗?”
吴为脸上的喜色彻底消失不见,“......不能。”谁知道那些姑娘被带哪里去了,说不定途中又转手了好几次呢。
老张头缩着脖子小声嘀咕道:“那这样一来,就算推断出死者是青楼女子,不还是破不了案嘛,除非能看出死者的容貌,拿着画像一一去青楼问询。”但这是不可能的事,被砍了这么多刀,就是亲爹娘见了也认不出啊。
在场人都不说话了。这案子的复杂程度出乎他们的想象,算是他们办差这么多年遇到的最复杂的案子了,之前的县太爷遇到这种难案都是随便查一查,查不出什么就拖着,拖着拖着就没了下文,所以他们压根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这时,吴为出声建议道:“大人,不然卑职去问问城中是否有大夫擅长处理伤口,看看是否能让死者面部平整些,好看出点生前的样貌。”
应青云微微摇头,“刀伤需要敷药然后伤口慢慢长好,但人已死,伤口只会腐烂,不可能再愈合。”
“这倒是。”吴为挠挠头,这下子是彻底没办法了。
在一片静默中,封上上默默举起了手,然后弱弱地道:“大人,我可以试试。”
刷刷刷——
一道道目光似探照灯般齐刷刷向她照来。
惊讶的、质疑的、茫然的、怀疑的........
吴为懵然地问:“封姑娘你刚说什么?你可以试试什么?”
封上上:“我可以试试恢复死者身前的容貌。”
“啊......”吴为张着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分不清封上上是不是在开玩笑。
老张头最为不信,“脸被砍了那么多刀,有的地方骨头都被砍烂了,怎么可能恢复?你可别在大人面前信口开河。”
封上上耸耸肩,“是不是信口开河,我试试不就知道了。”
“你要是把尸体弄坏了怎么办?说不定原本的线索也被你弄没了。”
“这么说你还能得出其他的线索?如果能,那就当我没说。”
“你.......”老张头发现这姑娘特别会噎人。
这时,应青云开口问道:“你当真能恢复她的容貌?”
封上上很谦虚地说:“我尽力试试。”
她说试试,但心里还是很有把握的,虽然她学的是法医,毕业后从事的也是法医工作,但她的外婆是市殡仪馆的入殓师,干了一辈子的她技术十分精湛。她从小跟着外婆长大,因为没有别的人能带她,外婆又要工作养家,所以从她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外婆就带着她一起去殡仪馆工作。
也不知道是神经粗还是年纪小,她看到那些面目全非的死者竟然丝毫不觉得害怕,反而很有兴趣地偷看外婆给死者们化妆,还时不时提出一些自己的小建议,外婆看她有兴趣,便不再刻意让她回避,反而有意无意地教她入技术,等到她十五岁的时候,她的入殓技术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就连殡仪馆的馆长都强烈建议她以后报考殡仪专业,毕业后直接去殡仪馆上班。
不过,后来她去学了法医,这让殡仪馆的馆长大呼可惜。
殡仪馆里的许多死者并不是自然死亡,她见过形形色色的尸体模样,比这具尸体更面目全非的也不少,但这些人最终会在她和外婆的手中逐渐恢复生前的模样,给死者的家属以最后的安慰。
所以,这具尸体要恢复生前的容貌,并不难。
应青云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才点头,“好,那你试试。”
封上上朝他莞尔一笑,但没急着动手,反而眼珠子一转,笑着问道:“大人,如果我真能恢复死者的样貌,有奖赏吗?”
应青云:“你想要什么奖赏?”
封上上立马打蛇随上棍,“大人,如果我能恢复,那您就聘我为衙门的正式仵作,成吗?”
这姑娘,胆子可真大。这是所有人此刻的心声。
大家又默不作声地看着应青云,等着看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应青云沉吟了几瞬,严重闪过一抹笑意,“如果你真能恢复,那便依你所言。”
这大人,太好说话了!封上上高兴得露出八颗大门牙,高喊道:“大人英明!谢谢大人!”
应青云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勾。
封上上瞬间像是被打了鸡血,高声道:“大人,麻烦找人给我拿点清水、酒、薄刀、缝合针线还有鱼胶来,哦对了,再准备点化妆的胭脂水粉来。”
虽然不明白她要这些东西做什么用,但应青云也没多问,立马吩咐衙役去准备,不一会衙役就拿了所有东西来,封上上看了眼,心里暗暗摇了摇头。
正常缝合伤口的针线应该用羊肠线,再不济也应该用桑皮线,最早出现的伤口缝合线便是桑皮线,在她那个时空,隋唐时期便发明了用桑皮线缝合肠管和皮肤,并广泛应用于临床且取得了良好疗效,《医心方》卷十八《治金疮肠断第七》里,曾引“万氏方”说:“……若肠已断者,以桑皮细线缝合,热鸡血涂之,乃令入”,说的便是桑皮线缝合之术。
桑皮线是古代技术所能提取出的最好的缝合线。
然而这个时空还没桑皮线,现在也只能用普通的线代替一下。
她先用清水仔仔细细将死者脸上的血迹以及其他污渍清洗掉,露出底下翻飞的皮肉,然后穿针引线,将皮肉一一对齐,再用针线将其一一缝合。
素手纤纤,手指灵活,抬手落手间犹如侍女绣花,娴熟沉稳,赏心悦目。当然,前提是忽略她手里操作的东西是死人的脸。
在场的男人们一个个眼睛圆睁,眼睁睁看着她将死人的脸皮当做衣服般缝合,除了震惊就是震惊。
第一次看见人的皮肤还能如此缝合!这姑娘真是奇人!
然而更震惊的还在后面,封上上竟然拿着刀剥离开皮肤组织,露出下面变形的骨头,然后将那些骨头一点点重新拼接,用丝线还有鱼胶进行固定粘合,使变形的骨头恢复了原状。
众人:震惊!
应青云眸光微亮,看着封上上的眼神带上了掩饰不住地激赏,他忍不住想,死人可以用这样的办法恢复破裂的骨头,那是否也有办法恢复活人受伤的骨头呢?而且,人受了伤之后,是否也可以用针线进行缝合?
封上上并不知自己的举动一下子激发了应青云的思绪,让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窥探到伤口缝合术和骨头修复术的一角。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幕降临,屋内点起了灯火,直到这时候众人才惊觉天已经黑了,而他们就这么站着看了几个时辰都不觉得累,反而越看越来劲。
应青云吩咐人多点了几盏灯放到封上上周围,方便她进行修复。
封上上全程没有抬头看一眼,更没有停下来歇息一秒钟,直到尸体脸上最后的一道伤口被缝合好,她将线剪断,这才长嘘一口气,抬起头转了转酸痛不已的脖子。
“好了?”应青云轻声问道,语气中带了点怕突然吓到她的小心和温柔。
封上上这才想起来自己周围还有那么多人,四顾了一下,发现大家都瞪着眼睛看着自己,那眼神让人有点头皮发麻。
怎么了吗?
其实,大家不是在瞪她,只是单纯地被她的修复技术惊到了,他们全程见证了一个奇迹,一个面目全非的人在她的手下恢复了生前的轮廓,依稀可见死者生前的五分模样,简直像是在变戏法,要不是他们亲眼所见,他们真的要以为自己在做梦了。
然而,更奇迹的还在后面,只见封上上又拿起放在一边的胭脂水粉来,慢慢地开始给死者上装。
她缝合出来的伤口很是平整细密,线也尽量缝的不那么明显,但尸体脸上的伤实在太多,就算她缝合技术再好,密麻的缝合伤口还是遍布整脸,再加上脸上的青紫灰败,整个人虽然已经出现了人样,但还是不太好认的,这就需要用接下来的化妆进一步让死者恢复生前的容貌。
第15章
她先用妆粉混合着面脂融合成跟人体肤色差不多的液体粉霜,用小刷子一点一点刷在缝合的伤口上,将缝合线与肤色融为一体,直到看不清明显的缝合线才停手,待全部完成,再用妆粉全脸上一遍,遮盖脸上原本的青紫灰败之气,同时均匀肤色,露出死者本来该有的面色,最后再根据死者隐约可见的眉形轮廓,用青黛描绘加深。
想到死者的身份可能是青楼妓子,日常肯定多以浓妆示人,所以封上上又给她上了个全装,口脂眼影眼线一个不拉。
这一下,原本面目全非的一张脸瞬间恢复了正常的样子,甚至带着明艳之色,如果不凑近细看,远远的瞧着甚至还会觉得这人挺有气色,挺好看的。
“好了!”封上上拍拍手,起身让开,让死者的面容暴露在其他人跟前。
“嘶——”一众的抽气声此起彼伏响起。
应青云都难得地怔住,愣愣地看了死者的面容好一会,眼中闪过一丝异彩,似激动,似惊叹,更似赞赏。
“这、这.......”老张头盯着死者的脸已经彻底说不出话了,此刻他完全被震惊所掩埋,眼前的一切打破了他几十年的认知,让他一时间头脑有点空白,总觉得现在是在做梦。
那些衙役们跟老张头差不多,一个个张着嘴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好笑。
怔愣过后,吴为双眼都在冒光,竖起大拇指道:“封姑娘,您的手真是神了,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要不是这尸体是我带人亲自运回来的,我现在都要以为这女子是睡着了呢。”
“哪里哪里。”封上上谦虚地摆摆手,这才转头对应青云道:“大人,您可以找个画技精湛的画师照着死者的容貌画张画像,然后去秦楼楚馆中问询,若死者真是青楼中女子,相信很快就能得到死者的身份。”
应青云点头,对封上上道:“辛苦。”
封上上明显感觉到这位大人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温和,那种骨子里的疏离感微微褪去,看样子是对自己的工作很满意。
满意就好,这样她就好意思提要求了。
封上上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问:“那大人,您刚刚说的话还算数吗?”
应青云颔首:“明日起,你就是衙门的正式仵作,月银和张仵作同等。”
耶~封上上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是那种笑不露齿的笑,而是露出几颗小白牙,笑得跟花儿一样。
“谢谢大人——”
应青云轻声“嗯”了一声,下一秒转开视线,迈开步子朝外走。
“大人。”封上上看他走了,连忙追出去叫住他。
应青云转头看过来,眼睫微抬,无声询问她有什么事。
封上上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一向挺厚的脸皮此刻有点红,硬着头皮开口道:“那个,大人,我能不能提前预支一个月的月银啊?”提出这个请求也是破不得已,谁让她实在囊肿羞涩,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以后好歹也算是公职人员了,总不能还穿着此刻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吧,她脚上的鞋都快崩不住露出五根脚趾了。
应青云在封上上身上扫了一眼便什么都明白了,没说什么,只从随身的荷包中掏出一块碎银来递给她。
“谢谢大人——”封上上接过,朝他福了一礼,真心实意的感谢道。这位年轻的大人人可真不错,她运气好,一来就碰上这么好的顶头上司,要是搁以前的那个,估计她连衙门的大门都进不来就被打板子了。
“那大人,接下来就没我什么事了,我就先回家了?”
应青云看了眼外面已经黑透的天,转头叫来自己的随身小厮云泽,吩咐道:“你去备个马车,送封姑娘回去。”
小厮应了一声,转身出门去准备马车。
“谢谢大人,大人您真是太好了。”封上上也没拒绝,这么黑自己走那么远的村路的确不方便,倒不是怕有坏人,而是她怕她的鞋支撑不了她走到村里就报废了,到时候就只能光着脚走路了,这太苦了。
这位大人实在太好了,封上上除了说谢谢之外,也在心里暗暗决定以后一定尽心尽力为这位上司查案,让他多多积攒政绩,好早日离开和县这穷乡僻壤之地,步步高升。
上一位知县大人那可是拼命地敛财啊,把老百姓弄得苦不堪言,自己倒是荷包富的流油,三年一到就拍拍屁股升上去了,留下个烂摊子给现在这位大人,这位大人看样子是个清官,清官代表没钱,没钱就没办法向上面打点,没法向上面打点也就代表着升职艰难,那可不就只有实打实靠政绩说话嘛。
不过,也不知道这位大人是没有背景还是得罪了人,不然怎么会这么惨的被发配来和县当这县令呢?要知道,和县地处西南,出了名的贫穷偏僻,偏偏此地民风剽悍,地方豪绅与官府关系错根复杂,颇难管理。
更难的是,此地每年的犯罪率全大魏排名第一,久居不下,是皇帝的心头刺,皇帝一直想把西南管理好,奈何谁都知道这是个苦差事,官员们都不愿意往这地方跑,皇帝只好从每年科举中榜的举人中选取人才到这里任职,但在新科举人中,不乏有钱有势有人脉之人,这些人早早打点,最后都被安排到有前途的位置上去了,也就没钱没背景还得罪了人的才会这么倒霉被分配到这里。
显然,眼前这位大人就属于这一类人。啧啧,真是倒霉。
————
回到村中时辰已经不早了,但朱婆婆家却还亮着灯,听到院子里的动静,老人家连忙打开门迎了出来,看到封上上回来,重重地松了口气。
朱婆婆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生怕她身上生了什么不好,“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都担心死了。”
“我没事,有事耽误了所以才回来的那么晚,倒是你年纪大了不能熬夜,做什么要等我。”
“你不回来我不放心,现在回来了就好,饿了吧?我锅里给你热着吃食。”朱婆婆把锅里热着的饭菜端上了桌,两个馒头,一碗杂粮粥,一盘白菜,还有一碗蒸蛋。
封上上看得眼酸,搂住老人家,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轻轻道:“谢谢您。”
朱婆婆拍拍她的头,眼里满是慈爱,“好了好了,快吃饭吧。”
“你今儿个找到活干了么?”见封上上吃上了饭,朱婆婆终于忍不住问了,手上还拿着件衣服缝着。
“找到了,明天就正式当值了,哎呀婆婆,大晚上的别动针线了,伤眼睛。”
“马上就好了。”朱婆婆最关心的还是封上上找的活计,“你找到什么活计了?”
封上上自然不可能说自己去当仵作了,一来老人家肯定接受不了这个职业,二来原身压根就没学过任何验尸的手段,说出来倒是解释不清,所以就道:“衙门里的仵作太忙了,缺个助手,我就去给他打打下手。”
“什么?仵作?”饶是如此朱婆婆也是惊了一跳,针差点扎到手,“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去干这种活呢?那可是要跟死人打交道的,这哪能是你干的!”
封上上:“我就是打打下手,我又不碰死人,你也知道我平时见惯了死猪和血什么的,胆子大嘛。”
跟老太太撒谎,封上上有点过意不去,但为了能顺利地去上班,也只能撒谎了。
朱婆婆还是满脸愁然,“死猪和死人哪能一样啊,这要是传出去你天天接触死人,你的名声怎么办?哪个小伙子敢来娶你哟。”
得,原来这老太太是惦记她的婚事呢,生怕她嫁不出去。
为了安抚住这个老太太,封上上只好从另一个角度进行劝说:“奶奶,这活虽然不好听,但好处还是不少的,毕竟是官府里的活,我以后也算是衙门里的人了,跟知县大人都是说的上话的,以后那家人要是再想来欺负我找我麻烦可就得掂量掂量了,您说是不是?”
“这........”老太太明显犹豫了。
“奶奶你是知道封家人的,再加上我娘那性子又.......要是我没点关系,我可反抗不了。”
朱婆婆毕竟活到这么大岁数,有些事情看的比封上上明白,她其实一直担心封氏那人耳根子软,一味听丈夫的话,将来在上丫头的婚事上动手脚,自古以来婚事都是父母做主,要是封天保真的随便给上丫头找个男人,上丫头如何反抗的了?她这个老太婆也是没资格反对的。
要是真能跟县太爷说的上话,那上丫头就不会被封家在婚事上坑害了。
比起嫁个歪瓜裂枣,在衙门里给仵作打打下手似乎就能接受了。
“那、那你去吧。”老太太最终还是同意了,心里想的却是,说不定上丫头在衙门里待久了,那里头的官吏看上她了呢,毕竟上丫头长的可是实打实的好看,就是地主家的小姐也比不得的。
想到未来上丫头可能直接找个官吏成婚,老太太刚刚的担忧去了大半,转而高兴起来,暗暗决定以后要好好给这丫头打扮打扮,还要让她多吃点饭,长胖点,现在还是太瘦了。
第16章
“来,丫头,你试试这衣服大小怎么样。”朱婆婆咬断线,将衣服展开来给她看。
封上上一愣,“奶奶你是在给我做衣服?”
“这是我年轻时候的衣服,料子都是好料子,我保存的好,现在还有七成新呢,我老婆子也带不到地下去,放着多浪费,我就想着改改大小给你穿,以后你可是要到衙门里干活的,可不能穿的不像样子。”朱婆婆以前就想把衣服给封上上穿,但那时候这丫头立不起来,就算给了回去肯定也是被封小云抢走,所以她便一直没给,现在这丫头厉害起来了,她就敢给了。
虽然是朱婆婆年轻时候的衣服,但却一点都不显老,反而颜色鲜亮,料子也柔软,款式就是放到现在也是很好看的,足以想见年轻时候爷爷是多么疼奶奶,才会舍得给她买这么漂亮的衣服。
封上上突然就理解了奶奶为何一辈子不愿意再嫁,遇到了最好的那个人,又怎么可能再去将就其他人呢。
“谢谢奶奶。”封上上没有推辞,接过衣服之后,从兜里掏出自己从应青云那拿到的银子塞到她手里,“奶奶,这是我提前预支的工钱,你收着,算是我的伙食费,你也别推辞,要是你不要,那我也不能要你的东西。”
“好好好,奶奶收着。”朱婆婆笑眯眯地接过钱,心里却想着都给她攒着,以后当嫁妆。
————
第二天,封上上早早到了衙门,刚跨进大门就迎面撞见吴为从里面急匆匆跑出来,要不是她让的快,两人准得撞一起。
“吴捕头,你这是着急去哪?”
吴为正准备回答,却在抬头的瞬间到卡了壳,愣愣地看着封上上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今天的封上上格外不同,换去了补丁摞补丁灰溜溜的破衣服,一身浅粉色如意散花裙,往日随意捆绑的头发梳起垂鬟分肖髻,红色的丝带从发间飘落,整个人如轻纱揭面,精神俏丽,原本就姣好的面容现在更是让人移不开眼。
虽然吴为没有别的心思,但也惊艳了一瞬才回过神来,笑着道:“封姑娘这一打扮真的差点让人认不出来。”
封上上有点不自在地摸摸自己的头发,临走前朱婆婆非要帮她梳个发髻,说好衣服就得配好看的发型,要不是她拦着,老太太还要把她年轻时候的头饰一股脑往她脑袋上安,弄的她好像不是来干活的,而是来选美的。
“吴捕头,你刚刚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封上上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一叠画。
“哦,死者的画像画好了,我正准备带着其他人去青楼里询问呢。”
“这么快就画好了?我能看看吗?”
吴为将手里的画递给她,只一眼封上上就忍不住“哇——”了一声,“好厉害的画技!,画的与真人一般无二,你们这一大早从哪找来这么厉害的画师的?”
吴为闻言笑了起来,“这可不是画师画的,是咱们大人亲自画的。”
应青云画的?
封上上“啧啧”一声,忍不住腹诽,怎么什么优点都往一个人身上集中去了呢,不光长的那么好看,还能在比高考都难的科举考试中挤过独木桥,就连画技都这么厉害,这人也太得老天爷赏识了吧。
吴为十分自豪,夸道:“咱们大人的确厉害,画画厉害,读书也厉害,听说还是皇上亲自点的榜眼呢,学问那是没的说。”
榜眼?封上上摇摇头,“我觉得不该是榜眼,应该点为探花的。”
吴为疑惑,“为啥是探花?探花是第三名,榜眼是第二名啊,探花可不如榜眼呢。”
封上上道:“自古探花都是美男子,皇上选的可都是殿试上最好看的那个,我觉得殿试上咱们大人的脸敢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比脸,咱们大人肯定不会输的!”
“这么一说,好像是啊,你说的——”吴为正准备点头附和,下一瞬便生生卡了壳,尴尬又忐忑地望着她身后。
封上上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慢慢地转过头去,就见刚刚她嘴里的比脸第一名正站在她的身后,用那双好看无比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她,那张脸没什么表情,所以也看不出此刻是个什么心情。
封上上:“......哈哈,大人早上好啊。”
应青云点了点头,将视线从她身上收回,对吴为道:“不是要去青楼问询?”
“对对,我这就去,这就去。”吴为忙不迭地跑了。
封上上觉得这人不太厚道,跑的也忒快了,留她独自面对尴尬现场。
此时此刻,她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于是她决定用马屁来补救一下,于是道:“大人,刚刚我看到你画的画了,画的跟真人一样,大人您的画技真是厉害,您要是不当官,绝对能成为一代大家!”
应青云抿了抿唇,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如此夸张又直白的马屁,干脆迈开步子往里走,转移话题道:“沈氏案已审理,判秋后问斩。”
封上上一愣,一时间再无玩笑的心思。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沈氏罪有应得,可留下的人日子却不会好过,她想到沈家那两个孩子,这件事恐怕要伴随着她们的一生,也不知道以后会有个什么影响。
————
有了画像,找寻死者身份就变得容易很多,晌午还没到,一个小衙役就跑来道:“封姑娘,查到死者身份了——”
封上上赶忙将正在看的案情记录放下,忍不住激动起来,“这么快就找到了?”
“是啊,我们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找到,真被封姑娘你说中了,死者竟然真是青楼女子,封姑娘你太厉害了!”小衙役看封上上的眼神满是佩服,“多亏了姑娘你把死者的容貌给恢复了,我们拿着画像一家一家的去问,问到烟柳巷里一家叫芙蓉阁的青楼时,那老鸨一眼就认了出来,说是她们阁里的姑娘,吴捕头已经把那老鸨带了回来,大人正要问话呢,让你也过去旁听。”
于是封上上跟着小衙役一起去往应青云办公的书房,书房中,吴为正在向应青云禀报查询结果,看到她来了,佩服地向她拱拱手,“封姑娘你真是神了,那老鸨看到画像就认了出来,还说画上的人跟真人有八分像,你的一手修复术简直神了。”
封上上谦虚摆手,又来了一波小马屁,“哪里哪里,多亏了咱们大人画技好,画的跟真人一模一样。”
嗯,身在官场,必须时刻抓住机会拍一拍上司的马屁。
“是是是,咱们大人的画技也的出神入化。”吴为立马顺势也跟着拍了拍马屁,同时心想这姑娘有前途,不光技术过硬,还深谙迎上之道!
一直低着头看卷轴的应青云抬眼,淡淡地看了眼封上上。
封上上立马朝他露出一个敬佩的微笑。
应青云:........
他转开眸子,对吴为道:“将那老鸨带进来问话。”
吴为应是,将在外面候着的老鸨带了进来。这位老鸨看起来大概有四十来岁,身材微胖,一身红衣格外扎眼,脸上涂着厚厚的妆容,压根看不清原本的面貌。
芙蓉阁也算是城中颇有档次的青楼,老鸨平时见惯了达官贵人,这会儿看到应青云倒也不怎么怕,反而眼睛一亮,在心里暗道好俊俏的郎君,要是去了她们楼里,只怕那些姑娘们不要钱都得争着抢着要伺候他呢。
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倒是不显,恭恭敬敬给应青云行了个礼,这才问道:“民妇拜见大人,不知道大人找咱们楼里的姑娘是有什么事?”
应青云拿起画像问道:“这是你楼里的姑娘?”
“正是,这是咱们楼里的姑娘,叫红云,不过前不久已经被一位恩客给赎走了。”
恩客?这一点与封上上的猜测又对上了,死者是先被人买走然后才被杀害的。
吴为再次佩服了一下封上上,同时心里振奋起来,不用说,那恩客就是杀死红云的凶手!
破案就在眼前!
应青云:“谁人赎走的红云?”
“我只知道那人姓王,是个茶商,不是咱们本地人,是从外面来这里收购茶叶的,他到我们芙蓉阁来的第一天就看上了红云,后来便一直是红云伺候的她,大概是红云伺候的好,他也实在喜欢红云,便从我这里赎走了红云,说要带回家当姨娘。”
说完,老鸨觉得不对,疑惑地问:“大人,是不是红云出了什么事情?”
应青云也没隐瞒,“红云死了。”
“什么——”老鸨震惊得瞪大眼睛,喃喃道:“死了?怎么会死了呢?她走的时候还很高兴的,那王老板也很喜欢她的,怎么会........”
应青云:“现在我们要先找到这位王姓茶商才能弄清楚红云的死因,你知道王姓茶商此刻在哪么?”
老鸨迟疑:“这个我真不清楚,咱们楼里的规矩,除非客人主动说,否则绝不多打听客人的私事,他带走红云之后就没再来过咱们楼里,所以具体离开与否我还真不清楚。”
“那你可知他是在城中哪里落脚?”
“这个我也不清楚,王老板没说,人家不提,我们也不能刻意去打听这个,只知道他暂时住在一家客栈里。”
“他家在何处?”
老鸨还是不知,“听口音只知道是北方的,但具体哪里的也没听他提过。”
众人脸色不由沉了下来,什么信息都没有,如何追查?
封上上却不由为古代的风尘女子感到悲哀,在他人眼中,她们恐怕就是一件可以随意买卖的货物,连买家的信息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只要有钱就能带走,没人在意她们去向何方,也没人在意她们以后过的如何。
吴为忍不住道:“大人,凶手肯定就是这位王姓茶商,他若不是心虚怎么会什么都不透露呢,更何况红云是被他带走的,人在他眼皮子底下难不成还能是别人害的?”
其他人点头,的确,要是被别人害死的,那王姓茶商不可能不来报案。
应青云没有说话,凝眉思索着什么。
第17章
吴为想到什么关于凶手的信息都没有,又觉颇为棘手,道:“此人身份不详,在西和县的落脚地不详,如今行踪也不详,就连这茶商身份说不定也是假的,咱们不好查啊,而且这人杀了人后肯定早早跑了,想要抓到恐怕有难度。”
若这人身份也有假,在城中好几十家客栈中寻找一位不知真假的茶商,真不是容易的事。
应青云自然明白其中难度,对老鸨道:“你具体描述一下那王姓茶商的相貌。”
老鸨听吴为说那王老板是凶手,想到他竟然杀了红云,心里一阵发怵,不敢有丝毫隐瞒,用尽全力地去描述:“那人身材高大,身高.......身高大概跟这位捕头差不多,方脸,浓眉大眼的,鼻子很大,鼻孔也大,嘴唇倒是平常,哦,两个耳朵还有点招风耳。”
应青云认真听着,然后取来纸笔,蘸墨在纸上画起来。
封上上不动声色地往书桌前挪了挪,伸头往桌上的画纸看去,就见应青云下笔利落,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人形轮廓,再细细勾勒几笔,五官跃然纸上,不一会儿一个惟妙惟肖的头像便在画纸上呈现,浓眉,大眼,方脸、招风耳,跟老鸨描述的一般无二。
好厉害的画技!
这一招不就是现代刑侦手段中的人像画师嘛!只不过人家用的电脑画,而应青云是徒手画,却一点不比电脑画的差。
要不是场合不对,封上上都想真心实意地再吹几波彩虹屁了。
画完后,应青云招来老鸨,将画像给她看,“有何不像的地方指出来。”
“像,有三分像了。”老鸨惊奇地看着画像,仔细回忆了一下王姓茶商的样子,补充道:“不过......眉毛还要粗一些,向上微挑,这鼻梁再高一点点,这嘴唇要.......”
在老鸨的描述中,应青云一点一点更改了画像,改了好几遍,直到老鸨激动得点头道:“对对对,就是这个样子,那人就长这样。”
应青云点头,继续拿笔作画,一连画了好几张才停手,然后将画像给了吴为,吩咐道:“你带人拿着画像去各个客栈中询问,看是否见过此人。”
“太好了,就算那人身份有假姓氏有假,有了这话他也跑不掉了。”吴为激动极了,拿着画便急匆匆带着底下人干活去了,走的时候顺便将老鸨也带走了,一时间书房内只剩下应青云和封上上两人。
封上上没急着走,皱眉问道:“大人,您觉得这王姓茶商就是凶手吗?”
应青云顿了片刻才道:“依照目前的线索来看,是他。”
封上上点头,这点没错,按照现有的线索判断,凶手就是这人,只是她有些地方想不通。
破庙里发现多具女子尸体,这些女子皆死于同因,死亡时间具有时间上的先后性,最早的受害者甚至死于五年前,凶手是同一人这点毋庸置疑,但若这王姓茶商真是凶手,那岂不是说明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西和县杀一女子然后抛尸城外破庙里,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一般凶手不会冒着风险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连续作案,若这王姓茶商真是凶手,要么他撒了谎,他并不是外地人,而是本地人,要不就是他与此地有什么特殊的渊源,导致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跑来西和县找寻女子动手。
还有,凶手为何要杀那些女子,又为何要选择那间破庙里实施杀害呢,凶手这么做绝不会是无缘无故心血来潮,一定有他的原因。
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那王姓茶商,弄清楚这个原因说不定是破案的关键。
想到这里,封上上道:“大人,我想去那间破庙看看,说不定能多发现点线索。”虽然之前看过案情记录以及听过吴为的描述,但还是没有现场查看来的直观。
应青云没怎么犹豫就点头答应,唤来云泽备马车,然后带着封上上直奔城外的破庙而去。
到了地方封上上才发现这座破庙是真的荒凉,屋顶破损,墙体歪斜,好像随时要倾倒,再加上周围荒无人烟杂草丛生,要是晚上来的话还真是阴森森的让人害怕,怪不得没人往这里来。
封上上跟着应青云进了破庙,在荒废的佛像后面看到一个入口,这便是地下室的唯一入口。
她没急着进去,反而蹲下身子在入口周围仔细看看摸摸,不过这里除了灰尘和一些杂乱的脚印并没有其他的。
“怎么了?”应青云开口问道。
“没什么。”封上上摇摇头,起身跟着应青云身后从入口下去。
一进去便是一股混杂着血腥味和腐臭味的难闻气味扑面而来,屏了好一会呼吸才稍稍适应,封上上抬眼打量四周,这地下室的空间并不大,里面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倒是显的十分空旷,唯有正前方摆了一尊引人注目的巨大的佛像,佛像手中拈花栩栩如生,慈眉善目嘴角带笑,仿佛正微笑着注视众生。但想到在这微笑的佛像前发生了什么,就让人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佛像前摆着一排用过的蜡烛,衙役们用火折子将这些蜡烛一一点燃,昏暗的空间一下子便亮了,这也方便了封上上观察这里。
首先印入眼帘的便是大片大片的血迹,地面已无原先的颜色,入目皆黑,甚至佛像上都喷溅了许多血迹,慈悲的佛却见证着一幕幕的杀戮,让人很不舒服。
佛像前还散落着许多麻绳,新旧不易,最旧的已经腐烂严重,看得出时间已久,不用问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些麻绳是用来干什么的。
“大人,地上的血迹多集中在佛像前,而佛像上喷溅的血迹也是最多,这说明凶手是在佛像前对死者下的手。”封上上又指了指入口处,“我刚刚查看了入口,那入口窄小,周围除了脚印并没有任何其他诸如血迹之类的痕迹,结合这里的血迹,可以判定凶手是先带着活人进来,然后在这里实施杀害行为的。”
应青云点头,他之前来过这里查看过,对于她说的情况早已明晰。
“凶手为何要选择将人带来这里杀死呢?这里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封上上盯着佛像,喃喃自语道:“这里除了荒凉无人便于抛尸之外,唯一有的就是佛像了,而凶手将人带到佛像眼皮子底下杀死,是故意让佛祖看着她的死亡吗?”
佛祖象征慈悲,正常人不会在佛像前造杀孽,但凶手却偏偏要反其道而行,在佛像前杀人,肯定不是来求佛祖保佑的,倒像是.......
应青云开口:“忏悔。”
对,忏悔。
封上上脑中瞬间灵光大闪,“凶手手段残忍,对死者充满愤恨,偏偏要在佛像前将死者残忍杀害,我猜测凶手定然认为死者罪大恶极,必须在佛像前接受惩罚,所以才要在这里将死者处死。”
应青云点头,认可这一猜测。
想通了这点,封上上开心了一会,又继续喃喃:“那么,这些女子为何会让凶手如此憎恨呢?”
应青云:“据老鸨所言,红云八岁被亲生父母卖入青楼,从此在青楼中长大,很少出楼,也鲜少与外界接触,所以不可能与外界之人有如此大的深仇大恨,至于青楼内,都是些女子间的小争端,不会到杀人这一地步。”
“对,青楼女子足不出户,哪可能与人结什么深仇大恨。”封上上沉吟半晌,突然拍了拍掌道:“既然凶手不是跟红云这个人有仇,也是随意找寻杀害的对象,那我就只能想到一种可能,那便是凶手是跟红云的身份有仇,他厌恶红云的身份。”
应青云抬眸,眼中激色一闪,“他厌恶□□。”
“对!”封上上点头,“所以我怀疑其他的那些受害者也是□□。”
说到这里,她急迫地说:“大人,其实咱们有办法验证这个猜测是否属实。您还记得我验其中一副白骨的时候说的话吗?”
应青云一向过目不忘,立刻应道:“其中一位死者的右手曾经骨折过。”
“是的是的,”封上上略微激动,“我仔细查看过那具尸体右臂上的骨折伤,受伤时间大概在两年前,我们可以去青楼里询问是否有被赎走的姑娘曾在两年前右手骨折过。骨折不算常事,查问起来应该不算难事。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姑娘,那么,我们就能确定凶手的杀害目标便是妓子,也能找到更多关于凶手的信息。”
应青云一向平静的脸上也难得出现一丝激色,立马安排人手去青楼进行询问,然后便带着封上上回了县衙。
————
刚回县衙,吴为也正好从外面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向应青云禀报:“大人,找到了!”
封上上和应青云同时精神一振,便听吴为道:“我们根据画像去客栈一家一家询问,终于在城中的悦来客栈问到了,客栈掌柜的一看画像就认了出来,说这人就住在他们客栈,姓王,叫王祝生,的确是个茶商,随行带了好几辆马车,里面都是各地收来的茶叶。”
封上上和应青云对视一眼,彼此都有点出乎意料,这人竟然真的姓王,也真的是个茶商,甚至还有几马车的茶叶,到底是他伪装的太到位还是这就是他的真实身份呢?
第18章
吴为继续道:“据掌柜的说,这人几天前的确带回一个貌美的女子,我将红云的画像给那掌柜的辨认,那掌柜的说那女子就是红云。”
应青云:“那人呢?”
“跑了!”吴为重重地一握拳,皱眉道:“客栈掌柜的说这人昨天一大早就退房离开出城去了,属下已经让人快马加鞭沿着出城的路追去了,但不知道能不能追到。”
吴为心里越发肯定这个王祝生就是凶手,不然他急匆匆跑什么,肯定是心虚!但这下子他们想要抓到他就难了,任是谁杀了人之后肯定都得快马加鞭逃跑,这么长时间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怎么可能会让人追到呢。
应青云敛眸沉思了片刻,道:“咱们西和县毗邻西城门,要快速离开只有走西城门,出城后只有一条主道,下一个最近的州府便是岳阳府,他要是入岳阳府的话一天半的时间应该刚好到达,你分两路人马,一路顺着主道往西追,一路去岳阳府询问,此人随身带着如此多的茶叶,守城之人应该会有印象。”
“是!”吴为立马领命而去,尽管这是个苦差事,但不敢露出丝毫苦相,他算是看出来了,新来的大人是个好官,是真正能为老百姓做事的,在这样的人手底下做事就不能偷懒,认认真真勤勤恳恳办差才是首要。他回头得提醒兄弟们都打起精神好好办事,可不能再跟之前似的懒散了。
衙役们全员出动,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等消息。
暂时没自己什么事,封上上捂着肚子朝外面看了看天色,估摸着现在有两点多了,她从早上一直忙到现在没吃东西,真的好饿啊,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再不吃饭胃病又要犯了。
不过,上司还在矜矜业业地埋头苦干,自己大摇大摆地跑出去吃饭肯定不是一个好下属该干的事。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由内而外地散发出对领导的关心,“大人,您从早上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肯定饿了吧?这样下去要伤胃的,要不我去帮您买点吃的回来垫垫肚子?”
应青云从案卷中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将手上的案卷放下,起身往门外走。
封上上眨巴眨巴眼睛,一时间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见她还傻站在门内,应青云回头,“还不跟上。”
“啊?”封上上下意识跟上,直到走出衙门才试探着问:“大人,咱们这是要出去?”
“嗯。”应青云淡淡应了一声,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封上上心内哀嚎,这位大人怎么回事,难不成她就透露出了那么点想吃饭的心思就被他看穿了,就要带着她出去办差?
她忍不住悄摸摸瞅了眼对方劲瘦的腰和扁平的腹部,猜不透他现在饿是不饿,这人跟她一样忙到现在没吃饭,现在还要出去办事,也太拼了吧,难不成经常这样废寝忘食所以腰才这么细的?
可要是经常不吃饭个子怎么又这么高呢?
就在封上上乱七八糟的思绪中,应青云突然停下了脚步,封上上急忙住脚,抬眼一看,发现他们正停在一家面馆前门前,此刻虽早已过了饭店,但面馆里传来的香味还是特别诱人,那是高汤的味道,十分纯正。
封上上内心升起一股窃喜,忍着嘴角上扬的冲动,努力压抑着体内的激动问道:“大人,咱们是来这里吃面吗?”
应青云瞥了眼她偷偷咽口水的模样,有点好笑,率先迈开步子走进去,封上上立马咧起嘴巴屁颠颠地跟了进去。
这个点早过了饭点,店里没人,老板正在柜台后打着算盘算账,看到客人进来,忙热情地从柜台后走出来招呼两人坐下,给两人上了一壶水,这才问道:“两位客人想吃点什么面?咱们店里什么面都有。”
应青云对封上上道:“想吃什么就点。”
封上上嘻嘻一笑,正准备唤他大人,但想着这是在外面,不好暴露身份,又赶忙将嘴里的称呼咽了下去,只歪头笑问:“您这是要请我吃饭吗?”
应青云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这才轻声道:“今天辛苦了。”
原来是看她辛苦了所以请她吃饭,封上上乐开了花,当下就小声拍起了彩虹屁:“公子,您不光对百姓们好,对属下也好,好官说的就是您这样的,有您当咱们西和县的一县之主,真是百姓之福,是我们之福啊。”
饶是应青云淡定,此刻也被这夸张的马屁弄得起了层鸡皮疙瘩,忍不住道:“闭嘴,吃饭。”
“好嘞~”封上上当即不客气了,麻利地对面馆老板道:“麻烦给我来一碗阳春面,嗯,再加一碗葱油拌面。”
老板正要应下,就见这位漂亮的姑娘转头问旁边俊美的公子,“我点好了,您吃什么?”
老板暗暗“嚯”了一声,心想原来刚刚的两碗面都是这姑娘替自己点的?这瘦瘦的姑娘哪能吃的掉两碗呢。
老板是个实诚的人,不想食物吃不了浪费,忍不住委婉提醒道:“姑娘,咱们家的面出了名的量大,一般汉子吃一碗都饱了,你点两碗是不是有点多?”
“啊——不多不多,老板你放心吧,我能吃掉。”封上上摸了摸鼻子,心想这才哪到哪啊,要不是不好意思让顶头上司破费,她能吃五六碗,这两碗面进她肚子也就能顶个五分饱。
应青云对老板道:“就按她说的上吧,另外再加一份青菜面。”
老板见两人这么说也就不再多言,麻利地进厨房去准备面条。
“大人,咱们以后中午都在哪里吃啊?”封上上其实早就想问了,这民以食为天,不论在哪上班,吃饭问题都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她一个月就那么点月银,要是天天在外面吃,那可要成月光族了。
这就是一个社畜的悲伤。
应青云:“县衙有公厨,会给大家提供一顿午食,之前的厨娘这几天家里有事不在,明天就能回来了。”
“真的啊。”封上上眼睛都亮了,嘴巴不受控制地咧开,“那明天中午不就能吃上公厨的饭了,太好了。”
应青云略微惊奇地看了她一眼,第一次见到有人因为能吃公厨的饭这么高兴的。
公厨的饭难道很好吃嘛。
说话间,老板端了三碗面上来,其中两碗给封上上,一碗给应青云。
这家的面果然实惠,面碗犹如汤钵,得有封上上的两张脸那么大,满满一盆的面加汤,真是毫不含糊。怪不得老板说汉子吃一碗就能饱。
不光实惠,这家的面还十分的香,光是闻起来就让人忍不住分泌口水,强烈的饥饿感在这种香味中让封上上顾不得矜持,拿起筷子就开始大快朵颐起来,至于形象什么的,暂时顾不得了。
面条劲道,汤汁浓郁,鲜香可口,吃进胃里熨帖极了,封上上整个人埋首在面碗中吃的头也不抬,直到将整碗面吃下肚,这才舒适地叹了口气,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应青云,见他正慢条斯理地挑起一筷子面送进嘴中,细嚼慢咽,过程中不发出丁点声音,姿态优雅好看,尤其在对比了她的吃相之后,那就更显的赏心悦目了。
封上上不由叹服,美食和饥饿面前还能如此优雅,真不是一般人,像她,就是个俗人。
如此想着,她挪开面前的空碗,端来另一碗面继续大快朵颐,很快就将第二碗面也吃进了肚子里,她意犹未尽地摸摸自己的胃部,感觉还能再来两碗,但毕竟是上司请客,她实在是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算了,忍忍吧,晚上回去再吃。
这时,应青云也吃完了面,将筷子放下,抬眼看了眼她眼巴巴的眼神,招手将老板叫来,道:“再来两碗面。”
老板愣住,看了眼封上上面前两个巨大的空碗,犹豫地问:“客官,这、真的还要再来两碗?”
不光是老板,就连封上上都有点愣,心想难不成自己的这位顶头上司没吃饱,跟自己一样能吃?
应青云:“老板放心,能吃的了,你放心上就是。”
“好、好吧。”老板收起惊讶,转身往厨房走,心想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今儿个遇到了两个能吃的,看着那么瘦,不知道怎么就这么能吃。
两碗面很快端了过来,老板正犹豫着不知道要把面往哪一位跟前放的时候,应青云微抬下巴指向封上上,道:“给这位姑娘。”
老板端着面碗的手一颤,差点将面碗给打了。
封上上眼眸一颤,“大——公子,你是给我点的面?”
应青云:“你不是没吃饱?”
封上上眨巴眨巴眼睛,不明白这位大人是怎么看出自己没吃饱的,她好像没露出什么没吃饱的表情吧?
面馆老板终于确定面是给这位姑娘的,按捺住自己不可置信的表情,将面碗放到封上上面前,假装平静地走回柜台后,却再也无心算账,忍不住悄摸摸地看向封上上,他想看看这位苗条的小姑娘到底是不是真能再把两碗面吃下去。
封上上闻着面香,在形象和吃之间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觉得填饱肚子比较重要,于是重新拿起筷子,冲对面的应青云露出一个充满感谢的笑容,“谢谢大人,那我就不客气啦。”
说完,她重新投入自己的干饭事业中,花了一炷香的功夫将两碗面全吃进了肚子里,连面汤都喝的干干净净,这才终于放下筷子,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来这里这么多天,就属今天吃的最饱最开心,于是看着应青云的时候突然觉得他在发光,比之前更俊了。
“大人我吃饱了,咱们走吧。”
应青云撇了眼她面前空空如也的大汤碗,嘴角几不可查地往上翘了翘,从钱袋中拿出二十五文钱来递给目瞪口呆的老板,然后在老板怀疑人生的目光中带着封上上离开了。
第19章
两人刚回到衙门,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之前派去青楼查问的衙役便回来报信了,还带回来一位妇人,是城中一处叫‘红馆’的青楼的老鸨。
“大人,这位老鸨说她的馆中有位姑娘两年前摔断了右手,后来便被人赎走了。”
应青云对老鸨道:“将这位姑娘的情况具体说一说。”
老鸨不知发生了何事,心里颇为忐忑不安,战战兢兢地跪拜之后便按照应青云问的老老实实回答:“我们楼里有个叫千红的姑娘,两年前因为跟令一个姑娘闹口角,推搡的时候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右胳膊摔断了,请了大夫来看,整整修养了半年才好,因为半年没接客,她手里的客人都被别的姑娘分走了,再加上本身年纪也不轻了,生意一直不怎么好,所以后来她想办法哄住了一位恩客,那人替她赎了身,我想着她年纪也大了,待在楼里也没什么前途,便放了她的身契让她跟那恩客走了,之后便再也不知她的消息了。”
封上上食指点唇,如果这位千红姑娘跟红云姑娘一样刚一被赎走就被杀害的话,那死亡时间也正好对的上。
“千红姑娘的无名指是不是比中指长?”她在验尸的时候便发现了这个特征,一般人都是中指最长,但有极少数人的无名指是与中指一般长甚至长于中指的,而这位千红姑娘恰巧就是这类人,也算是一个明显的特征。
老鸨一听这话,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千红的无名指是比中指长,我带过那么多姑娘,就见过这么一个这样的,所以我记的很清楚。”
封上上与应青云对视一眼,两人都确定了,这个右手骨折的尸骨确是千红,同时也验证了她的猜测,凶手十有八九杀的全是青楼女子,而且是被赎走的青楼女子。
应青云又问:“那恩客是什么人?”
老鸨:“是个外地商人,好像是做布匹生意还是粮食生意的,我记不太清了,反正家底也不算太大,就是个小商人,其实咱们楼不大,楼里的姑娘也找不到太有钱的主,基本上都是被小商人赎走的。”
“那商人姓甚名谁?户籍在哪?家何在?在本地有房产铺面吗?”
可惜,接下来不论问什么,老鸨都是一问三不知,对于她们这一行,只要给的起钱,老鸨哪管恩客是干什么的家在哪里,她只认钱。
与其说是赎身,不如说是买卖,那些恩客给钱,拿走姑娘的身契,从此姑娘便属于恩客的私有物了,没人会多管闲事查问对方是什么人。
从老鸨嘴里问不出什么,应青云只好拿了王姓茶商的画像给老鸨看,“是这人赎走的千红么?”
老鸨端看着画像,眯着眼在脑子里仔细地回想,半晌后不确定地说:“不是,我好像没见过这人,这个人应该没来过我们红馆,要是来过我应该会记得。”
“你再仔细想想,真的不是这个人么?”
老鸨又想了想,这次很确定地道:“真的不是这个人赎走的千红。”
竟然不是同一人赎走的?
封上上和应青云都不约而同微微皱眉,如果老鸨所言不差的话,那很有可能杀害红云和千红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这与凶手是同一人的推断是相悖的。
案子到了这里似乎又复杂起来,一时间没有头绪,一切只能寄希望与找到王祝生。
封上上忍不住叹气道:“要是咱们大魏的卖身契约转让制度能够严格一点就好了,但凡涉及人口买卖身契转让都要去官府进行登记备案,那就不会出现这种就算人失踪被害了也没人知道的情况,咱们也能轻易地找到赎人的是谁。”可惜的是,当下人口买卖盛行,且身契转让制度松散,身契在私人间流转压根不需经过官府登记造册。
这样的制度真的很残忍。
应青云闻言敛眸不语,看不清面上是何神情,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封上上就是感觉到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她以为他是在为案子忧心,努力安慰道:“大人,其实咱们已经得出很多信息了,第一,我们基本可以确定凶手的下手对象是青楼妓子。第二,这些妓子都是被外地商人赎走后才遇害的。第三,带走红云和千红的并不是同一个人。”
应青云抬眸,身上已无刚刚的沉郁气息,仿佛只是她的错觉,他道:“一切还等吴为追到王祝生再说。”
说完,他又对她道:“天色不早了,暂时没什么事,我让云泽送你回去。”
前两次因为天太晚了才让人送的,这一次天色还早,封上上怎么好意思还让人送,赶忙摆手,“大人不用了,时辰尚早,我走回去就行。”
应青云:“路长人少,并不安全。”
她张了张嘴,本想说自己力气大不存在安全问题,但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又默默地咽了下去,在新上司面前,她还是维持一下柔弱的形象好了,不然她又要和一群男人当兄弟了。
想当初在刑警队,一堆大老爷们刚开始见到她的时候,以为她是个软妹子,对她别提多斯文多温柔了,嘘寒问暖那个体贴啊,可后来她的大力本性暴露之后,那些男人从此就把她当成了兄弟,连讲荤段子都要问她好不好笑,有时候还非拉着她去拳击场打架,弄的她越来越汉子了。
嗯,从此以后,她要当个淑女。
“那就谢谢大人的好意了。”封上上还是接受了这份好意。
马车跑起来比走路快多了,半个多时辰便到了,封上上被云泽送了几次,跟他也渐渐熟了,便客气道:“云泽你来家里喝杯水歇会再回去吧。”
云泽正要回绝,视线扫过远处,一愣,忙指着朱婆婆家门口道:“封姑娘,你看看那边是不是你家,出什么事了?”
封上上转头一看,此刻家门口围了一堆人,压根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她一惊,顾不得云泽,转身就往那边跑,推开围观的人挤到内圈,就见大门口一躺一坐两个老太太,躺着的压根不管地上脏,不停地捂着胸口翻滚,边翻滚边哭嚎,“我可怜的女儿哦,就这样被人害了啊,可怜我这个老太婆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
坐着的那个老太太虽然没打滚,却也是厉害的,一边蹬腿一边用手拍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儿媳妇秋后就要问斩了,剩下我家大庄还有两个孩子可怎么活啊——这封家丫头的心眼怎么这么坏呢,诚心要弄的我们家家破人亡啊——”
两个老太太身后还站着不少人,都跟着一起讨伐封上上。
封上上一下便明白了这些人的身份,都是沈家人以及沈氏的娘家人,沈氏被判了秋后问斩,她们便来找她麻烦了。
第20章
朱婆婆挡在大门口,手里拿着个铁锹,气得脸通红,一手指着两人骂道:“你们好不讲道理,是沈氏自己丧心病狂杀了亲生女儿,是官府判的她杀头罪,关我们上上什么事!你们就是存心想讹人吧!”
沈氏的娘哭声顿时放大,哭诉道:“要不是她多管闲事,我女儿能被发现?我女儿又不是故意的,反正三丫都死了,我女儿给她赔命三丫也活不过来了,为何还要拉我女儿去死?封上上这个臭丫头简直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不是她我女儿如今还好好的在家——”
“你、你怎么说的出这样不要脸的话来的——”朱婆婆被这不要脸的话气得往后一个踉跄,被门槛一绊差点摔了,幸好被封上上及时给扶住了,朱婆婆回头一看是她回来了,立马就推着她往门内走,“丫头你回屋里去,这里奶奶来处理。”
“奶奶我自己来,您别担心,倒是您,人这么多给伤着了,您快回屋去吧。”
“你这个黑心肝的死丫头,终于敢回来了,我老太婆跟你拼了——”两个老太婆见到正主,立马不哭了,从地上爬起来朝她冲来,准备挠她个满脸花。
封上上眼神一冷,随手将靠墙的一根扁担拿起来,双手轻轻一掰,只听一声清脆的“咔嚓”声,棍子应声断成两截,然后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视线下用扁担指着两人道:“你两要是撞上来,见了血是你们自找的,我可不负责。”
两个老太太步伐齐齐一顿,被她的凶戾吓得不敢上前,但又不好意思认怂,干脆继续往地上一趟,胡搅蛮缠道:“哎呦喂,老婆子我活不下去了,害了我女儿,现在还想害我这个老的啊,没有天理了啊——”
“我儿媳妇没了,这日子也过不下去了,你干脆打杀了我们一家好了,我们一家人去地下团圆去。”
封上上冷道:“你们跑我这里闹什么!三丫的确是沈氏所杀,是律法叛她死刑而不是我,你们要是觉得委屈,那就去县衙跟知县大人说理去吧。”
“你你——”两老太太被说的噎住,她们怎么可能敢去县衙找知县大人的茬呢。
这时,一个大概三十多岁的妇人上前语重心长道:“三丫已经死了,我妹妹是有错,但她绝对不是故意的,事情已经发生了,非让我妹妹去偿命有什么好处?更何况我妹妹要是不在了,大丫二丫谁来照顾,她们长大以后怎么说亲?大庄一个人怎么过日子?你说的简单,你这是毁了一个家你知不知道!”
封上上直视这妇人,“这话你该去找知县大人说,说不定知县大人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就把沈氏给放回来了呢。”
妇人被这话一噎,暗恨她伶牙俐齿,咬牙道:“要不是你非把官府的人找来,要不是你非乱动三丫的尸体,我妹妹能弄成现在这样?你为什么非要这么狠心呢!大庄家现在家破人亡了你不得负责?!”
封上上笑了,“我负责?你们想我怎么负责?”
沈大庄的亲娘立马道:“两个孩子以后没人照顾,我们家大庄没了媳妇,这要是再娶一个不得要钱啊?你怎么也得赔个二十两银子给我们家。”
沈氏的亲娘也紧跟着道:“我们家就这样没了女儿,我老了就少一个人照顾,我们家也得赔二十两。”
封上上总算是知道他们来干什么的了,哪里是为了女儿儿媳出气,分明就是想从她身上讹钱。
真是极品。
她这人最讨厌跟极品扯皮,直接作势往县衙方向走,“既然你们觉得我该赔钱,那我现在就去县衙里问问知县大人,这钱我该不该给。”
沈家一伙人顿时一惊,他们当然知道这钱要不得,哪里敢去县衙找知县大人说,到时候说不定还得挨板子。
沈老太太急忙忙对跟着一起来的二儿子沈二柱道:“快,快拦住她,今天要是不赔钱就不准她出这个村。”
沈二柱连忙伸手去拽封上上,但还没碰上她的胳膊便觉自己的手臂一痛,面容瞬间扭曲,“你、你放开我——”
封上上捏着他的胳膊越发凶狠的扭了一下。
“哎哎哎——疼疼疼——”沈二柱的脸瞬间疼得惨白,一边抽气一边使劲挣扎,可饶是他干惯了力气活手上劲儿大,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你快手,快放开我儿子!”沈老太太以及其他沈家人赶忙上来拽封上上,但不论怎么拽都撼动不了她分毫。
众人大惊,之前村里人只知道封家的丫头力气大,不然也不能跟着她爹一起杀猪,但大多数时候这丫头都是一副垂头缩肩的样子,看起来软囔囔的,所以大家对她力气大这个特点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然而此刻,大家终于认识到这丫头力气大到什么程度了。
“娘啊,我胳膊要断了——”沈二柱疼得眼泪鼻涕齐留,很是埋汰。
封上上恶心极了,生怕他的眼泪和鼻涕甩到自己伸手,这才嫌弃地松了手,沈二柱当即一个腿软摊到地上,抱着手直打滚。
封上上冷眼扫了周围一圈人,“谁还想跟我动手?”
这谁还敢啊,大家都默默地退后一步,看她的眼神又惊又惧。
眼看压根拿不住封上上,沈老太太眼尖地瞅到了站在一边偷看的封氏,立马扑上去拽住她胳膊要说法:“封氏,你瞧瞧你生的好女儿,祸害了我的儿媳,现在竟然还打我们,你这个当娘的是怎么管教的!今儿个你必须给我个说法!”
封氏脸一白,直摇头,“不不,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放开我——”
“你女儿干了这么大的亏心事,你必须得负责,不然我就去找封屠户说理去,怎么说都叫他一声爹,子不教父之过,他得给我们赔钱!”
封氏被这话吓得一抖,生怕他们真去找封天保要说法,不由惊恐地去看封上上,声音略带祈求:“上上,你,你给她们道个歉吧——”
封上上沉下脸,咬了咬后槽牙,上前去将沈老太太抓着沈氏的胳膊拿开,冷冷地对封氏道:“还不快走!”
封氏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跑了。
眼看封氏也跑了,沈家人和沈氏娘家人气恼之下干脆直接往朱婆婆家门口一坐,“今儿个要是不给我们个说法我们就不走了,你要是想逃脱,除非把我们打死。”
说完便呜呜哭了起来,边哭边唱,活像是在给朱婆婆家哭丧一般,很是晦气。
封上上被她们这一招恶心到了,偏偏又不能像对待沈二柱一样对待两个老的,不然伤了哪儿就真要赔钱了。
她赔不起。
这么一想,更憋屈了。
而在人群之外,目睹了全过程的云泽从封上上的”大发神威“中勉强回过神,知道封姑娘奈何不了这两个老的,收起内心的惊诧走上前小声问:“封姑娘,需要我找大人来帮忙解决这件事吗?”他这几天也看出来了,这位封姑娘是有大才的人,他家大人十分看重有才之人,所以一定会帮着解决的。
封上上没想到云泽还没走,摇了摇头,道:“不用了,这事情我能解决,他们顶多撒泼不敢干别的,她们要赖着不走就随她们,你别跟大人说这事,这几天大家都忙着查案,就别给大人添麻烦了。”
云泽点点头没再多说,只不过回去的时候还是跟应青云提了这事。
第21章
沈家老太太和沈氏的娘王老太太是个狠角色,两人打定主意无赖到底,一直赖在朱婆婆家门口又哭又嚎的,到家家户户都熄灯休息了也不肯走,最后还是夜里的蚊虫太多咬得两人受不住了,这才灰溜溜地离开了,但两人斗志昂扬,第二天又起了个大早,天还黑蒙蒙的便坐在门口唱念做打,吵得人脑瓜子都疼。
封上上都差点被这两人的毅力给感动了,这两老太太要是能拿出这股子起早摸黑不怕苦不怕难的劲头来读书,说不定都能成女状元。
朱婆婆气得饭都吃不下了,“这两个人存心就是想磨着你,磨到你心烦了愿意赔钱了为止,忒不要脸了!”
封上上给她拿了一个馒头,安慰道:“奶奶你就当听曲了,天天有人给你表演唱曲多热闹啊,可千万别为这事上火,该吃吃该喝喝,也别跟她们起冲突。”
“那就任她们这样闹?”
“放心吧,过几天我就会解决这事。”她打算等这件案子了了之后请吴为等衙役们带着刀过来溜一圈,好好吓吓她们,老百姓都怕官,到时候她们就不敢再耍无赖了。
朱婆婆听了她的打算总算是松了口气,也能吃的下饭了。
吃完早饭,封上上收拾收拾东西就准备去衙门,路过大门的时候还停下来跟两位老太太聊了两句,“你两的唱腔不太行啊,以后好好练练啊。”
两个老太太差点被她气了个仰倒。
封上上还朝她两乖巧第挥了挥手,说了句回见,这才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出了门。
结果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从村口处行来一队人马,马上之人皆是衙差打扮,身着佩刀,气势凌然,人马后面还有一辆马车。
沿路的村民们都看呆了。
可封上上压根不认识这些人,唯一的熟面孔就是领头的云泽。
封上上愣愣问:“云泽,你们这是......”
云泽朝她眨眨眼,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将视线投向坐在门口呆愣住的两个老太太,清清嗓子,毕恭毕敬第大声道:“封姑娘,案子有了进展,我奉知县大人的命令特来接你去县衙。”
封上上:.......
云泽又看了眼两个老太太,“封姑娘,您现在可是衙门的重要人物,少了您可不行,您快收拾收拾跟我们一起去县衙吧。”
说完这话,他像是才发现坐在门口的两个老太太般,疑惑地问:“这两位老人家一大早坐在这里干什么?难不成是有什么冤屈不成?有什么事可以跟我们说,我们带你去衙门见知县大人,咱们知县大人最是公正,容不得有半点无赖之事,要是发现的话绝对打得他半年不能下床,再关他个三年五载的。”
封上上差点笑出声来,之前没发现啊,这云泽可真是个戏精,应大人那般冷清的人身边怎么就跟了个如此活泼的小厮。
两个老太太可不知道云泽是故意这么来一出的,本来见到这么一堆衙差就吓得不知所措了,见为首之人竟然跟封上上很是亲近的样子,还说封上上是衙门的重要人物,吓得后背都冒汗了,哪还敢再撒泼耍赖啊,忙不迭爬起来,嘴里说着没事,脚下生风般地跑了。
等人走了,封上上才彻底笑出声来,边笑边对云泽和后面几位“衙差们”抱拳感谢。
路上,封上上悄悄问云泽:“你把事情跟大人说了?”
云泽点点头,“总归封姑娘你是为了衙门的案子才惹上这祸事的,总要叫大人知道,大人便叫我带人来处理这事,想必经了这事,那家人便不敢再来找你麻烦了,只不过吴捕头他们正忙着抽不开身来,所以我就经过大人同意后找了些人假扮了衙役来吓吓他们。”
怪不得她忍不住这些人,原来是假扮的。封上上很是感动,“大人真是个大好人。”这位大人,对手底下的人真不赖,性子虽冷清,但心肠一点都不冷。
“对了,你刚刚说案子有进展了,是随口说的还是真有何进展?”
“这事我可不会瞎说,是真的有进展了,吴捕头追上那王姓茶商了。”
“真的?”封上上惊讶又惊喜,原本她以为不会那么顺利的。
“我也惊讶呢,那王祝生害了人不得跑快点嘛,竟然慢悠悠地走,这么容易就被追上了。说不定他是笃定自己做的天衣无缝,笃定咱们查不出死者的身份更查不到他身上所以才有恃无恐。可他却没想到封姑娘你有本事将死者面目全非的面容给复原出来,成功找到死者身份,又顺藤摸瓜找到了他。”
封上上没接话,虽然事实好像的确如云泽说的这般,但她内心总有股不太对劲的感觉。
吴为已在一盏茶功夫之前将人给带了回来,应青云正在审问,封上上不动声色地进了审问室,站在一边旁听。
王祝生面上惊慌难定,正急切地解释道:“真的跟我无关啊,我的确赎了红云准备带回云州家中当个、当个......姨娘,但谁知道出发前一天竟然找不到她人了,她随身带的衣物和首饰等值钱东西都不见了,明显是有预谋偷跑的,我没宣扬,悄摸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后来生气就没找了,我自认倒霉,也就没宣扬这事,可我哪知道她会、她会.........”
“大人,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是正经商人,我哪里敢杀人啊,我要是不喜欢随意打发了就是,怎么可能去杀人呢,大人您要相信我。”
封上上没想到王祝生会是这个说法,若他没说谎,那凶手岂不是真的另有其人?
应青云面容冷峻,眼神锐利,“你确定你说的句句属实绝无隐瞒?要是后面查出你有隐瞒之处,休怪本官严惩。”
“我、我.......”王祝生额上出了汗,抬头看了眼应青云又飞快低下头,脸上闪过一丝挣扎犹豫,最终还是老实道:“小、小人的确说了点谎,小人家有悍妻,压根不许小人纳妾,我带红云回去其实不是做姨娘,是、是准备藏在外面做外室,本打算等回了家再跟红云说清楚,可那天喝了点酒不小心说漏了嘴叫红云提前知道了,红云很不高兴,还跟我拌了几句嘴,我想着一个青楼女子竟然还如此不识趣,便打算冷一冷她,所以当晚就没跟她同睡,谁知第二天起来她就不见了,她肯定是不想当外室偷跑了,这样的女人我还找她干什么!”
王祝生跪着膝行几步,急切道:“大人,除了这点说谎之外,其他的绝对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点隐瞒,大人你可以问问我随行之人,他们都知道的。”
应青云让吴为将王祝生的随行之人都叫来分开审问,甚至动用了威吓手段,最后得出的结论与王祝生所说一般无二。而经过审问,证实王祝生此人却是第一次来西和县,也就是说,红馆的千红姑娘跟王祝生并没有半分关系。
原以为抓到王祝生案子就能破了,却没想到事情更加复杂了,似乎一下子没了头绪,刚开始还高兴于能破案的吴为此刻蔫了,苦恼地说:“我们什么审问手段都用了,这些人的说辞都一样,看来王祝生说的是真话,说不定是那红云逃跑之后在外面遇到了真正的凶手,然后被残忍杀害了。”
应青云敛眸沉思片刻后摇头否定道:“红云不可能私自逃跑。原因有二,第一,她乃是贱籍,且她的身契还在王祝生手上,一个女子没有路引和户籍,又没有引以为生的谋生手段,独自贸然离开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红云在红尘中打滚多年,心智定不简单,她要是没有绝对的保障是不可能草率离开的。”
封上上十分赞同这话,“我觉得大人说的很有道理,红云不是傻的,她之所以跟着王祝生离开不就是想要后半辈子衣食无忧有所依靠嘛,她不满于当外室,但不会因为不想当外室就贸然逃跑。”
吴为恍然,一拍脑袋道:“对啊,我怎么连这个都没想到,瞧我这脑子,一个风尘女子没有身契又身在贱籍怎么敢逃跑嘛!不过......她不是逃跑,那好好的为什么离开了?”
“红云显然不是被人掳走的,而是自愿离开的。”封上上很肯定这一点,当天晚上红云左右隔壁都住了人,要是被人掳走,不可能不惊动人,也不可能把值钱东西都带走了,只有自愿离开才说的通。
“这就需要我们想想她为什么要自愿离开了。”封上上看着吴为,问出一个问题:“假如你是红云,突然得知王祝生带自己回去并不是进府当正经妾室而是当外室,但你却没有身契,又无谋生手段,什么情况下你会决定离开呢?”
吴为顺着她的思路一想,沉吟道:“有没有可能这红云之前就有个相好的,出来之后便跟那相好的私奔了?”
“老鸨说红云并没有相好的。”封上上摇了摇头,“若她真有想好之人,本来就没打算跟王祝生回家,又为何要在知道王祝生是带她回家当外室之后那么生气,甚至还要跟王祝生争吵呢?”
“额........”吴为答不上来。
“再者,红云明明心中有人,为何不早早跟那人离开呢?就算那人没钱赎她,但红云在楼里待了这么多年,手里也该存够了赎身的钱了,要是真想跟相爱之人好好过日子,是不会让自己的身契捏在别人手中的,所以,跟相好的私奔这情况也不太可能。”
吴为点头,不禁暗想自己脑子果然不太行。
衙役六子突然举了举手,说道:“我想到了!如果我是红云,肯定是有一个比王祝生更好的人出现,表示会给我更好的生活,我才愿意抛弃王祝生离开。”
“聪明!”封上上赞赏地看了六子一眼:“我也赞同这个说法,能让一个青楼女子抛弃恩主主动偷跑离开,除非出现一个更好的男人能提供她更有保障的生活。”
六子骄傲地挺了挺胸。
第22章
一直没说话的应青云这时开口道:“红云这么多年才遇到一个愿意替她赎身之人,偏偏这么巧,在她被赎之后又出现了一个更好的人看上了她,并表示愿意带她走?”
在场众人都不信有这个巧合,要是红云真有如此魅力,早就被赎走了。
应青云继续道:“可见,此人是在红云被赎身后盯上了她,这人许以她更优渥的生活,甚至许了她姨娘或者正室夫人的地位,红云动了心,自愿跟他离开。”
封上上问道:“那么,凶手为何会知道红云被赎身之事并快速找到了她?”
凶手专挑青楼中被赎身女子下手,可整个城那么多家青楼,那么多个姑娘,范围如此广泛,凶手如何能这么快得知消息然后迅速下手的?
众人顺着他的话陷入沉思,却怎么都想不通凶手有什么手段能得知此事,总不能这人在每个烟花之地都有眼线,哪一天哪一家少了哪个姑娘他都能立马知道吧?
应青云心中早就有了答案:“这人一定跟王祝生有过接触,准确的说,他和王祝生这类赎走了青楼女子的人都有过接触,并且,这人外在条件一定不比王祝生差。”
这答案与封上上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她不由在心里为应青云点了个赞,这人真的很敏锐,脑子也转的飞快,甚至比她转的都快,她是因为在重案组工作多年,长时间接触案件,又跟着刑警们一起接受过专业的培训才有了如今的推理能力,但应青云一个刚刚才致仕的读书人却也如此厉害,不得不说,聪明人,实在是聪明人。
接下来便是再次提审王祝生。
应青云问王祝生:“你赎走红云之后,可有人知道你为红云赎身之事?或者,你是否带红云去公开场合露过面?”
王祝生立马点头,“我替红云赎身后第二天正好赶上此地每月一次的商会,据说大家都会带一二女子前去,我便也带着红云去了。”
应青云眸光一动,“是否从商会回来当晚,红云便质问你外室之事?”
“是是。”王祝生忙不迭点头,“我也纳闷呢,她怎么会突然跑来问我这事,难不成是谁跟她说了什么?可我当时酒喝得有点多,也没细想,反而一时说漏了嘴把真实打算跟她说了,结果第二天人就不见了。”
应青云和封上上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心中暗道一声“果然”。
凶手,就是这拐走红云之人。
应青云并不是本地人,不太了解商会之事,不由向吴为询问。
吴为作为本地人,且在衙门当值十几年,对这种事门清,立马回答道:“大人,这商会是本地的传统,一开始是由本地有名的布庄张记当家的组织起来的,广邀各路商人,借此促成各庄生意,甚为商户们喜爱,于是这传统便一年年沿袭下来,基本每几个月就会举行一场,场地不定,一般是轮流在各家的庄子上举行。”
应青云目光不由深了,脑海中浮现出整个事件的基本脉络:这些被杀害的女子都是被赎身的青楼女子,而赎走她们的都是商人,这些商人来到此地后为了拓展人脉发展生意,都参加了本地的商会活动,且带着这些刚刚赎身的女子前往。而凶手就在这商会之中,得知这些女子被赎身之事,便找机会接近她们,言语利诱,让这些女人动心,心甘情愿跟他离开,然后再痛下杀手。
“吴为,你立马带人去调查这次参会人员名单,排除掉第一次参加商会之人,再排除掉外在条件不好的,将剩下的名单呈给我。”
“是!”再次找到破案的方向,吴为尤为振奋,立马带着人马前去调查,他办事的效率很快,不出半天时间就把名单拿了回来。
根据名单显示,参加这一次商会的共有近五百多人,去除掉应青云所说的那些人,还剩下三十八人。这三十八人都是商人,其中二十六个是本地富商,其他十二个跟王祝生一样是外地来本地做生意的。
这三十八人便是嫌疑人,凶手很大可能就在这三十八人之中。
三十八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要从三十八人之中准确找到凶手,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光是把这些人一个个带回衙门审问就需要不少时间,更何况他们没有任何证据,凶手完全可以矢口否认自己做过的事情。
应青云眉头微皱,拿过写着这三十八人信息的纸张细细查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封上上悄摸摸将头凑过去,想看清纸上的内容,应青云见状,没怪她不讲规矩,反而把纸张微微往旁边挪了一挪,方便她查看。
封上上无声笑了笑,然后便跟着他一起看上面的内容,她发现纸上写的都是些很基本的信息,除了姓名籍贯是否婚配子女几何以及从事何生意之外便没了。
这些信息太少,从中根本看不出什么,要想缩小凶手的范围,还需要从案情本身入手。
沉吟了片刻,她出声道:“大人,我有些关于凶手的推断,也许能帮助我们缩小一下凶手的范围。”
“你说。”应青云从纸张中抬头,清明的眼神落到她身上。
封上上双手背后,说起自己的推断:“目前仅知道身份的两个受害者都是青楼女子,假使被害者都如这两位姑娘一般,那么凶手的目标便是被赎身的烟花女子,凶手对这种女子抱着极大的憎恨,为何?要知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这一定与凶手自身的经历有关。”
应青云赞同地颔首,示意她继续说。
封上上便继续道:“我觉得,凶手一定受到过这类女子的伤害,所以才会如此仇恨这类人,专挑这类人下手。”
应青云若有所思,开口道:“烟花女子大多自小就被买入青楼,在楼中接受调教,平时有专人看管,轻易出不得青楼,跟外界的联系甚少,且她们自来习惯讨好于他人,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为何会与凶手有如此大的过节呢?”
封上上接道:“所以,这就需要我们好好想想,这类女子是怎么得罪凶手的。”
她看向吴为,问道:“吴捕头,假使是你,你在什么情况下会被一个烟花女子伤害呢?”
吴为正聚精会神地听着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推断,却没想到会被突然拉入这场头脑风暴中,他愣了一愣,赶忙挺直背脊,心想这么重要的问题一定要好好回答,他绞尽脑汁将自己代入角色中,思考着自己如何才会被一个□□所伤害,想了半晌才灵光一闪道:“我知道了,我对一名□□有了感情,我想替她赎身,可她却是与我逢场作戏,嫌弃我不够有钱,最后攀上了一个有钱的老爷,跟人家回家去当姨娘了,从此我伤心欲绝,也恨透了这类女子。”
“我觉得这个推测很有道理。”封上上夸赞道,乐得吴为咧嘴笑了起来,莫名感觉很自豪。
封上上又看向脑子比较灵活的六子,问:“六子,你觉得呢?”
见封姑娘主动问自己,六子心中又欢喜又紧张,脸都红了,也跟吴为一样下意识挺了下背脊,然后努力想象自己是一个青楼恩客,道:“如果是我、是我的话.......嗯.......我觉得有可能是我真心喜欢上了一个青楼女子,费尽家财为她赎身,但赎身后她却不安分,给我带了绿帽子!”
绿帽子,男人的耻辱!
封上上不由给六子竖了个大拇指,这小子脑子的确挺灵活的,说的情况很有可能,也很符合常理。
又被夸了,六子嘿嘿一笑,耳根子都红了。
封上上又看向应青云,笑问:“大人,你还有补充的吗?”
“有。”应青云道:“他们所说情况都是基于凶手是男子,跟受害者有直接的情感纠纷,但也不排除凶手是女子,或者其他与受害者没有直接感情纠葛的人,比如说是父辈跟青楼女子有所牵扯。调查的时候不能忽略这点。”
“大人不愧是大人,厉害~”封上上觉得这点很有道理,于是顺嘴又拍了一句马屁。
应青云朝她看来,好像在无声地说:闭嘴。
在这样的眼神下,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赶快转移话题,“上面所说的情况都有可能,所以我们要详细调查一下这三十八个人的背景,找出其中跟□□有仇的人,进一步缩小范围,然后再带回来审问,我想,符合条件的应该不多。”
吴为立马接话:“大人,我现在就带人去查。”
应青云看看天色,时辰已过午时,再看一眼吴为等人狼狈劳累的模样,便道:“此事需要一定时间,急不得,你们先吃午饭,吃完饭后再去调查。”
吴为闻言心里感动了一下,他们连续跑了这许多天都没怎么吃好,今儿个又是从早跑到现在,肚子早就咕噜噜叫了,但办案要紧,谁也不好意思提去吃饭,原本还以为又要饿着肚子去办案,没想到大人还记得他们的吃饭问题,这让他心里对应青云的认可更多了一分。
听到吃午饭,作为一个成功的干饭人,封上上也是心里一喜。
其实她也早就饿了。
县衙的厨娘终于回来了,今儿个已经做好了饭,众人一进饭堂就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封上上吸了吸鼻子,出声道:“鲫鱼炖豆腐,白菜猪肉炖粉条,红烧茄子。”
衙役们对视一眼,哈哈笑了起来。
封上上不明所以,“你们笑什么?”
“没啥,以后你就知道了。”吴为失笑道:“封姑娘你这鼻子可太灵了,做的什么菜都被你给闻出来了。”
封上上嘿嘿一笑,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吃货,动手不行,但对美食的嗅觉还是很可以的。
第23章
走进饭堂,只见里面摆了几张八仙桌,每张桌上都有三道菜,封上上凑近一看,果然是鲫鱼炖豆腐、白菜猪肉炖粉条以及炒茄子三道菜,她可一点没闻错。
“好香啊~”她吸了吸鼻子,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看来咱们的厨娘手艺很好啊,以后都有口福了。”
吴为等衙役扯扯嘴角,叹了口气,用一种“以后你就会明白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看得她摸不着头脑。
这什么眼神?这饭菜的确挺不错的啊。
在她纳闷间,大家已经三三两两的坐好,衙役们之前便在饭堂吃饭,习惯了之前的坐法,各自和各自关系好的坐在一起,唯有刚上任的应青云和刚来的封上上落了单。
当然,衙役们也不敢和应青云坐在一起。
本来应青云作为一县之主是可以设小厨房单独开伙的,但他没有家眷,伺候的小厮也就云泽这么一个,所以就没有兴师动众地在后院设立自己的小厨房,干脆就带着云泽跟着众人一起吃。
他一点没有知县该有的架子,弄得衙役们又是高兴又是惶恐,对他尊敬的同时却也不敢过分亲近。
他们悄悄地朝封上上挤眉弄眼,示意她去跟知县大人坐一桌。封上上倒是不怕应青云,但心里却不是很想跟他一起坐,他吃饭太优雅了,一举一动赏心悦目,堪称优美,跟他坐在一起吃饭,显得自己像个饭桶。
虽然上次她在他面前已经展示过她的饭量了,但她也不想再展示一遍。
就在她犹疑间,云泽间她站在那没动,主动抬手招呼道:“封姑娘你快来坐下啊。”
封上上只好认命地走过去坐下,本来心里还有点小矜持,但很快就被饭菜的香味给拉走了,方厨娘做的菜闻着香,味道吃起来也很不错,再加上她本来就饿了,吃着吃着便恢复了本色,三下五除二干完一碗饭,屁颠颠跟在衙役们身后去饭桶里再盛一碗。
云泽吃了一惊,瞅了眼她细得两只手就能圈过来的腰,感叹道:“没想到你人瘦巴巴的,却挺能吃啊。”一般姑娘家一顿能吃两大碗的可不多,更何况衙门为了照顾饭量大的衙役们用的都是大陶碗,一个顶普通人家的碗三个,连他一个大男人用这种碗吃一碗也就饱了。
封上上尴尬地笑笑,道:“我吃饭慢,大人你们吃完了先走,我慢慢吃。”
云泽看了眼应青云,见他没说话便道:“我们等你一会就是了,也不在这一时。”
封上上可不想他们等自己,“我吃饭真的很慢的,最起码还要一炷香的功夫,你们还是先走吧。”
“嗯?我看你吃饭不是挺快的嘛。”云泽疑惑不解,瞅了眼她碗里仅剩的半碗饭,心想半碗饭能用掉一炷香时间?
“.......”封上上瞥向应青云,见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好放弃劝说,默默加快自己吃饭的速度,吃完第二碗后又去盛了第三碗,顺便将桌上剩下的菜都给光盘了,这才擦擦自己的嘴,起身道:“我吃饱了,咱们走吧。”
云泽的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
封上上选择忽视这份眼神。
一直走到前衙,云泽才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问道:“封姑娘,你这么能吃怎么还这么瘦?你吃的饭都去哪了?难道你就是那种光吃不胖的人?”
封上上摇头,“不是,我这么瘦是饿的,之前在家里都吃不太饱,以后我肯定能长肉。”
云泽下意识地问:“你家不是杀猪的嘛,怎么会吃不饱?我上次还瞧见你弟弟妹妹了,白白胖胖的。”
“那他们肯定没跟你说我娘的再嫁的,而我是我娘带到封家的拖油瓶,拖油瓶哪能有好日子过。”封上上倒是没有什么家丑不可外扬的思想,反正她说的是事实,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啊——”云泽心里顿时浮现出一个小女孩被后爹虐待吃不饱穿不暖的模样,不由心生同情,怪不得她这么能吃,肯定是小时候饿多了,于是道:“那你以后多吃点,咱们衙门的饭堂管饱的。”
“哈,今天那饭桶都被我刮干净了,方厨娘差点就瞪我了。”封上上想到她去盛第三碗饭时厨娘见了鬼的表情就想笑,想当初她刚进刑警队的时候,食堂窗口的打饭阿姨见她那么苗条,以为她吃不了多少饭,就只盛一勺饭给她,弄得她一顿饭要去添四五次饭,食堂阿姨都傻眼了。
没想到情景再现了。
“哈哈——”云泽被逗笑了,就连应青云嘴角都微不可查地往上翘了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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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为带着人连续调查了三天,第四天的时候将调查结果呈给了应青云。
吴为没日没夜地忙乎,此刻脸上胡子拉碴的,眼下一片青黑,身上也散发着淡淡的臭味,瞧着跟乞丐也差不了多少了,他手底下的衙役们一个个也是同样的形容,但他们的眼睛却在发亮,瞧着很是兴奋,因为他们找到了嫌疑人。
吴为禀报道:“大人,这三十八人我都一一调查过了,其中跟□□有过过节的一共只有两人,其中一个是振威镖局的当家的,叫丛玉河,今年四十二岁,这人年轻的时候喜欢过一个□□,不惜和父母决裂也要娶这个□□,父母都被气病了,后来为此与他断绝了关系。不想这女子对他根本没有真心,他被这女子骗光了全部身家,成为一大笑柄。后来他做起了押镖生意,这才慢慢发家的,但从此之后这人格外厌恶□□,从不进青楼楚馆。”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是一阵同情,真的挺惨的,这经历搁谁谁都得憎恶□□。
吴为继续道:“还有一个是河西药材铺的当家的,叫楚墨,今年才二十五岁,未婚未育,也算是青年才俊了,楚墨这人不光擅辨药材,医术也不错,城中不少人都喜欢找他看病,这人很是心善,对穷困老百姓很照顾,常常不收看病钱,还免费赠药,大家提起他来都赞不绝口,说他是小菩萨。”
吴为的语气中也不禁带上对这人的赞赏。
封上上好奇问道:“这人为何会与□□有仇?”
吴为嗨了一声,道:“这倒跟他本人没有关系,据说多年前楚墨的父亲看上了一个□□,非要替那女人赎身,纳回家当姨娘后对这女人更是宠爱有加,为此还很是冷落了其发妻,也就是楚墨的娘,后来甚至还要把这女子抬为平妻,与楚墨娘平起平坐,楚墨娘出自书香世界,哪里受得了这侮辱,干脆自请下堂了,楚墨也跟着他娘一起离开了楚家,从此以后就与其父断了来往,独自带着母亲过活,这家药材铺也是他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
应青云:“那楚墨的父亲和那个姨娘现在如何?”
吴为叹了口气,语气中颇为唏嘘:“楚墨父亲在楚墨娘自请下堂后没几年就中风了,躺在床上不能自理,没几年就去了,至于那姨娘,见靠山没了,早早收拾东西跑了,现在不知道去哪了。”
应青云:“为何突然中风?”按理说那个时候楚墨爹正值壮年,很少有在这个年纪中风的。
“额.......”吴为挠了挠头,犹豫地看了眼封上上,不知道这句话该不该当着这么个姑娘家的面说出来。
封上上见状,挑了挑眉,“吴捕头是顾忌我是个姑娘家不好说?难不成......这楚墨爹是马上风?”
“咳——”吴为差点被口水呛死。
其他衙役们也是尴尬得不行,就连应青云也忍不住用拳头抵了抵嘴唇,轻咳一声。
封上上无辜地眨眨眼,她好像也没说什么夸张的话吧,“我这是猜对了?”
吴为不自在地点了点头,眸子都没好意思看封上上,囫囵道:“的确是马上风。”
“哦~”封上上长嘘了一声,这可真是个不光彩的死法啊。她摇摇头,一副语重心长地对在场男人道:“所以说,男人不能太好色了,有风险啊。”
“咳——”吴为刚缓和的脸色又不自在起来,下意识澄清道:“我家里就一个发妻,没别人。”
封上上立马朝他竖个大拇指。
应青云嘴角微勾,很快又恢复严肃之色,将话题转了回来:“吴为,你速去将丛玉河与楚墨带回衙门审问。”
吴为领命而去,不出一炷香功夫便将两人带了回来。
应青云先审问了丛玉河。
丛玉河长的人高马大,一身的腱子肉,皮肤黝黑,方脸厚唇,不笑的时候一脸凶煞,是那种不说话就能吓哭小孩子的长相,倒是跟他的职业很是附和。
第24章
莫名其妙被带到衙门审问,丛玉河的心情很不好,一见到应青云便率先道:“大人,我做人一向安分守法,为何把我叫来!”
应青云道:“找你来自然是有事需要问你,我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你只要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即可。”
丛玉河皱了皱眉,半晌后泄气地说:“大人您要问什么只管问,我知无不言就是。”
应青云:“好,本官问你,本月初六那天,你是否去参加了商会?”
“去了,只要有空我基本都去。”丛玉河点头道:“商会里有许多外地来的商户,他们经常要找镖局押货,我去商会的目的就是谈生意。”
应青云:“那你是否认识一个叫王祝生的茶商?”
丛玉河想了想才回道:“有点印象,好像是个茶商,跟我交谈了几句,因为他自己带了马车运货不需要我们镖局,所以也没深交。”
应青云:“那你是否记得他身边带着的女子?”
丛玉河摇了摇头,“不记得,咱们男人谈生意向来没女人什么事。”
应青云:“这么说,你没有同那女子有过任何交集?”
丛玉河猛的抬高音量:“那当然,别人的女人我能有什么交集?我可不是那种人。”
应青云淡道:“那女子是青楼妓子,参加完商户后便跟人跑了,我们怀疑是商会上有人看上了她,后来诱拐走了她。”应青云故意没说红云已经死了的事。
丛玉河挑了挑眉,又撇撇嘴道:“关我什么事,一个□□难不成我还能看上?我还嫌脏了我的眼呢。”
见他眼神中带着浓浓的不屑,应青云问:“听说你厌恶青楼妓子,可有此事?”
丛玉河脸色一沉,冷哼一声,眼神中满是嘲讽,恶狠狠道:“那些□□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众人都心知肚明他这强烈的憎恨从何而来。
“看来你对□□抱着很大的成见。”应青云以食指点了点桌面,面无表情道:“你如此憎恶□□,我很怀疑你因为看不惯这样的女子,故意骗走她戏耍甚至玩弄她以泄心头之恨。”
“大人——”丛玉河脸色一变,激动道:“大人你别冤枉我,我是厌恶□□,但我不会无聊得去干这样的事情,我才不会花时间去跟这样的女子周旋,我嫌恶心都来不及。大人你要是不信可以去我家搜,要是能搜到那女人我任凭您处置。。”
应青云:“这么说商会那天你全程都没有和那女子接触?可有办法证明?”
丛玉河:“那天我除了如厕,全程都在大厅与其他人谈事情说话,在场的人都能为我做主,我去如厕的时候也是我的小厮跟着我的,我从来没跟那个□□有过接触,不信大人您可以去问我的小厮。”
应青云让人将那小厮带来审问,小厮的说法倒跟丛玉河一致,“我家老爷最是洁身自好,从不跟别的女子有什么交集,商会那天全程都没跟任何女子说过话,更不会跟一个青楼女子接触,他最是讨厌那样的女子,连正眼都懒的给一眼的。”
这说法也不知是事前商量好的还是事实的确如此。
之后又叫来丛玉河的妻子丛氏进行询问,丛氏证明,红云失踪当晚丛玉河都睡在她身边,从未离开过。
丛玉河的人证物证俱全,没有丝毫破绽,应青云便让衙役先将人压下去看押起来,然后又提审了楚墨。
跟丛玉河相比,楚墨完全是相反的类型,他长身玉立,温文尔雅,眼神温润柔和,像是个饱读诗书的读书人,且面容和善嘴角自带笑容,让人见第一面就很有好感,下意识想要跟他亲近。
完全让人无法将他和杀人这样的事联系在一起,似乎想一想都是对他的亵渎。
当被问及是否认识红云之时,楚墨微微摇头,脸上依旧是一片温润,“我对大人说的这位姑娘并没有印象,我去这样的商会不为玩乐,只是想结交一些外地的药材商,有些药材咱们这里的土壤不适合生长,我想看看能不能从外地商人那里收到,至于其他人,我都不曾结交,更不要提那些人身边的女子了。”
说完,他微微抬眸,带着些疑惑地问:“不知大人询问这位姑娘所为何事?要是大人告诉我的话,说不定我能为大人提供点消息。”
应青云说了跟刚刚同样的话:“这位姑娘是一位王姓茶商从青楼中赎回来的,准备带回家当姨娘,却不想参加完商户后便跟人跑了,我们怀疑带走这姑娘的人便在参加商会的人员之中,那人利用商会之便言语诱拐了她。”
楚墨微微瞪大眼睛,微微惊讶,而后才道:“原来是这样,但我真不曾与这位姑娘有过交集,我只在商会上待了一炷香的时间,这期间我全程都在大厅之中与人交谈,其他药材商可以为我作证。后来我没有找到我想要的药材便早早离开了,庄子上的守门人可以证明这点。”
应青云听罢,给六子使了个眼色,六子会意,立马带人去找楚墨交代的药材商以及庄子上的守门人,然后,他继续问道:“你为何孤身前去,身边连一个小厮都不带?”
“大人,我从小便习惯凡事自己做,不习惯自己身边时时刻刻跟着人伺候,所以这么多年我从来没用过丫鬟小厮,再加上家里就我一人,平时都在药馆吃,不需要人伺候,府里也就只有对老夫妻两替我看看门,平时打扫打扫卫生罢了。”
“商会当晚,你在何处?”
“自然是在家中睡觉。”
“商会第二天呢?”
“第二天我上山采药去了。”
“可有谁能证明?”
“大人,我尚未娶妻,家中也就只有两个老人家,老人家熬不住夜,到点我就让两人去睡了,所以还真找不到人替我证明。”说完,楚墨朝应青云拱拱手,道:“大人,我在本地就一处宅子,大人若是对我有所怀疑,可以去我的住处搜查,看看我是不是将那位姑娘带回家藏起来了。”
应青云对这话不置可否,突然换了个话题:“听说你与你父亲早早断绝了关系,独自带着母亲过活?”
楚墨抿了抿唇,微微叹息一声,道:“想必大人也知道我家的事情,我父糊涂,宠妾灭妻,让我母亲遭受诸多委屈,我那时候年少气盛,看不惯父亲的所作所为,便干脆与他断绝了关系,带着母亲过自己的日子。”
应青云:“那你现在原谅你父亲了?”
楚墨苦笑着摇摇头,“也说不上原谅,他那样的人,我这辈子都原谅不了,但也说不上恨了,毕竟人死如灯灭,再计较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不如就当是个陌生人吧。”
应青云点点头,又问:“想必你对你父亲宠爱的那位姨娘也是心有怨恨吧?”
楚墨没有半点回避,实话实说:“当初肯定是怨恨的,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恨也渐渐消散了,更何况后来长大了,明事理了之后想想,要是没有我父亲的昏聩,也不至于此,换个女人,可能照样让他宠妾灭妻,错并不在女人身上。”
应青云笑笑,“你倒是看的通透。”
楚墨也跟着笑笑,朝他拱了拱手。
“你母亲如今可还好?”
闻言,楚墨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家母三年前已经故去。”
“节哀。不过,令慈因何故去?”
“家母身子骨一直不太好,各种小毛病不断,年纪越大身体越差,三年前便已是油尽灯枯了。”
————
很快六子就将与楚墨接触过的药材商以及商会庄子上的守门人给带了回来,结果他们的说辞与楚墨一致,的确都能证明他不曾在商会上与红云接触过,并且早早地离开了庄子。
一番审问,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吴为皱眉不解道:“这两个人都能证明自己没接触过红云,到底是有人说谎还是咱们推断错了?”
封上上摇头,“王祝生说参加商会当晚红云突然就质问他当外室之事,这说明商会上肯定有人跟红云说了什么,所以凶手十有八九就在参加商会的人中间。而凶手手段残忍,不可能与□□无冤无仇,所以我坚信咱们的方向没有错。”
吴为想想也是,于是道:“大人,我觉得那个丛玉河的嫌疑很大,他是个镖师,力气大,有武功在身,能够轻松杀人,而且他那么憎恨□□,他很有作案动机啊。”
封上上反问:“吴捕头,你觉得楚墨没嫌疑?”
吴为挠挠头,如实说出自己的想法:“本案凶手残忍暴戾,肯定是个精神不太正常的人,不可能是像楚墨这么温和善良的人吧,再说了,只是他父亲当年因为一个□□宠妾灭妻而已,但他们母子两后来过的很好,不至于就这么仇恨□□吧,说真的,这年头大户人家宠妾灭妻的事情可不少,要是因为这就去杀人,那杀人犯都得满地跑了。”
应青云没说什么,朝吴为招招手,等吴为凑过去,在他耳边小声嘱咐了一番。
吴为诧异得瞪大眼睛,不明白大人为什么要如此吩咐自己,但他没敢问,这位新上任的大人是个心有城府的,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第25章
等吴为带人匆匆离去,一时间就只剩封上上和应青云两人,封上上这个时候才开口问道:“大人,你是怀疑楚墨么?”
应青云:“你不也怀疑他?”
“嗯?”封上上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我怀疑他?我好像什么都没说吧。”
应青云没有回答,径直往书房走。
封上上赶忙跟在他后面,“好吧,我是怀疑楚墨,他恰好多次出现在商会中,恰好与□□有恩怨,恰好身边没有小厮跟着,恰好独身一人居住,更恰好红云失踪那天晚上没有不在场证明,这么多巧合撞到一起,就不能算是巧合了,哪怕他表现的再无害。而且,最重要的一点,红云是在商会第二天傍晚时分死亡的,而人却是在商会当天晚上失踪的,这之间足足有一整夜加一个白天的时间,这期间,楚墨一直没有出现在人前过。”
应青云微微颔首。
“大人你呢?你为什么也怀疑他?”
应青云边走边道:“反应。我特意没说红云被杀死之事,只说红云被人诱拐跟人跑了,若是真凶,他肯定知道我说的是假话。当时丛玉河和楚墨的反应你还记得吗?”
封上上眼睛一亮,她就知道当时应青云故意不说红云被杀之事是有目的的,目的跟她想的一样,就是为了试探!
“丛玉河的反应,一开始微微惊讶,然后便是‘跟我无关’的漫不经心,要是我我肯定也是如此反应。而楚墨,虽然也表现出了惊讶,但他的第一反应却是眉头微挑,眼神一愣,这是典型的疑惑与出乎意料的表现,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还是表露出来了,正常人听到一个女子跟别人跑了,为何会疑惑并且出乎意料呢。所以,有问题。”
应青云回头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他的确察觉出楚墨的反应不对,但却说不出来具体不对劲在哪,没想到封上上能将人的一瞬间情绪分析的这么透彻,这一点,他自愧不如。
“的确,楚墨的反应不太对。”
“那大人,你刚刚是不是让吴为去深入调查楚墨?”
应青云颔首,,“不错,我吩咐吴为去详细调查楚墨的娘以及他们母子两这些年的生活。就像吴为说的,楚墨母子两后来的日子过的很是安宁幸福,反而自己父亲早早死去,这种情况下不太可能让一个人将仇恨记的如此深刻,甚至深刻到扭曲。我想,这其中一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这些事情也许就是刺激到楚墨的原因,也是让他如此憎恨□□的原因。另外——楚墨今年二十有五,正常男子在这个年纪不说孩子都能跑了,最起码已经娶妻,但楚墨至今单身一人,这点也颇为奇怪。”
封上上赞同地点点头,随即看了看他,好奇地笑问:“可是大人,您好像也只比楚墨小一岁吧,你这不也是孤家寡人一个么,难不成,你也是有什么不能为人道的理由?”
这下应青云不说话了,径直在书桌前坐下,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封上上也只是打趣,并不是想打探他的隐私,所以十分识趣地没有追问,而是继续探讨案情:“还有一点,相比于五大三粗性格火爆长相普通且已有家室的丛玉河,女子显然更青睐于长相俊秀温文尔雅且没有婚配的楚墨,要是丛玉河诱拐女子,说不定那女子还心有顾虑,不敢答应,要是楚墨出马,绝对不出三句话女子便心动了,没办法,女人嘛,就是爱看脸。”
应青云:.......
很快,吴为陆续从外面带回了几个人。
第一位是个老大夫,姓刘,吴为查到,这位刘大夫在十年前曾经为楚墨的娘楚氏瞧过病。
应青云让这位刘大夫将当年看病的事情详细地说明。
时间过了很久,刘大夫许多事情记不清了,但因为楚墨与父亲断绝关系的事情在当年颇受人非议,所以老大夫还算记的清,“那时候楚墨还是个半大的小子,有一天跑来找我去给他娘看病,我去了才知道她娘病的不轻,应该是一时受不了楚墨他爹的所作所为,所以有点魔怔。”
“魔怔?具体怎么回事?”
“就跟失心疯一般,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时而咬牙切齿时而骂骂咧咧,时而又发狠诅咒。”
“那你可记得楚氏都说了些什么?”
“嗨,还能骂些什么,骂楚墨那爹还有那个女人的呗,骂的最多的就是什么‘贱女人去死’什么的,那些话我都不太好说出口,不过后来可能渐渐放下了,楚氏的病便好了,再也没找我看过病。”
应青云神色凝重起来,“你怎么知道她好了?”
刘大夫:“后来我遇到过楚墨,问起她娘的病,他自己对我说她娘的病好了,而且也没见他再找过其他大夫看病,那肯定是好了啊。”
封上上闻言,心里却有点怀疑,到底是那楚氏好了还是楚墨开始自己医治他娘真不好说。
其他的刘大夫就一问三不知了,应青云便让他走了。
第二位带回来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姓蒋,人称蒋婆子,平时专门给一些需要请人干活的人家干些粗活,如洗衣扫院子做饭等,十多年前,她曾在楚墨家干过活。
蒋婆子道:“那个时候楚墨少爷找我去伺候他娘,他娘那个时候病的很重,时常发疯,需要些力气大的能控制的住她的人照顾,正好我力气大,所以就选了我。”
“那后来呢?他娘的疯病好了么?”
蒋婆子摇摇头,“好没好我也不知道,我在那干了一年楚墨少爷就辞退了我,当时我还以为我哪里做的不好,后来才知道楚墨少爷是有孝心,打算亲自照顾他娘,我走的时候他还多给了我一个月月银呢,真真是心善。”
“那后来你可否听说过他再找过别的伺候的人?”
蒋婆子摇头,“这我哪能知道呢。”
蒋婆子知道的也很有限,再问不出什么,应青云便让她走了,让吴为将第三位带过来。
这第三位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婆,看年纪大概有六十多岁了,背驼的厉害,眼睛也不太看的清了,不过脑子还算清明,此人是当年在楚家伺候的老人,对楚家的事情知之甚多,后来楚墨爹死了之后便被遣散回家了,加之那时候手里的钱也攒够了,这婆子就回了老家过日子。
当年在楚家伺候的老人死的死散的散,能找到的就这婆子一人,这婆子还是吴为花费了颇大功夫才辗转找到的,也是运气好,这婆子前些年都不在本地,也是今年才跟着做货郎生意的儿子回来这边的。
一听问及的是关于当年的事情,婆子下意识一惊,垂眼看着地面,战战兢兢地问:“大人问这个干什么?”
应青云声音冷肃,“你只要如实回答即可,要是有所隐瞒,休怪本官降罪。”
婆子一惊,身体瑟缩了下,不敢再问其他,颤着声道:“当年,当年老爷从青楼赎回一个妓子当妾,夫人本来就不同意,奈何坳不过老爷,只好接纳了这女子当姨娘。文姨娘颇受老爷宠爱,经常在老爷面前吹枕头风,弄的老爷对夫人更加不满,经常训斥夫人和少爷,还不再进夫人的房了。后来——后来文姨娘生了个儿子,就更不把夫人少爷放在眼里,甚至想当正房太太,老爷也是糊涂,竟然松口了,要把文姨娘抬成平妻,跟夫人平起平坐,还要把管家权交给文姨娘,夫人受不了这侮辱,便自请下堂了。”
应青云:“便是因为这事楚墨才要跟他父亲断绝关系的?没有其他的事情了?”
“这——”婆子犹豫了一下。
这一犹豫让应青云捕捉到,立马严肃道:“不要有任何隐瞒,把你知道的都如实说出来!”
“是是大人。”婆子诚惶诚恐道:“当时还发生了点事,那文姨娘想要自己的儿子以后继承家业,就想除掉楚墨这个唯一的嫡子,因此偷偷地给楚墨少爷下药了,楚墨少爷在床上昏迷了好几天,当时夫人都快哭断气了,但不知为何老爷却只请了个江湖游医来给楚墨少爷医治,等楚墨少爷醒了之后老爷就再没给他找过大夫了,而且那文姨娘哭哭啼啼一番老爷就心软了,只罚她跪了半天这事就过去了,当时我们这些下人都觉得心寒,更别提夫人和少爷了,我总觉得是因为这事夫人才下定决心自请下堂的。”
“后来楚墨少爷就与老爷断绝关系了,从此带着夫人走了,老爷也是心狠,竟然就真的不管少爷夫人他们娘儿俩了,楚墨少爷可是他的亲儿子啊。”
应青云直觉这里面有蹊跷,不由问道:“你可知那文姨娘给楚墨下的是什么药?”
婆子摇摇头,“这个我真不太清楚,老爷不让说,半点口风都不透露,也不让下人议论,大家都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少爷被下了药。”
封上上下意识咬住唇,心脏砰砰跳起来,如果那楚墨真是凶手,她直觉这件事可能跟楚墨的心态变化有关。
心理变态的形成都是有原因的,许多都是从重大变故和众大刺激开始的。
到底,那是什么药呢?
第26章
婆子走后,应青云问吴为:“楚墨家那两个伺候的老人你询问了吗?”
吴为道:“我去问了,但两人年纪都不小了,那老伯平时就看看门扫扫院子,阿婆就打扫打扫卫生洗洗衣服,问他们楚墨的事情他们基本什么都不知道。”
应青云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封上上,“你有什么想法?”
封上上立马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大人,我觉得楚墨的嫌疑更大了,他身边没人伺候,家里就两个什么也不知道的老伯和老婆婆,他做什么都没人知道,另外——。”
应青云抬起眼,听她继续道:“一个半大的孩子,小时候受到姨娘的严重迫害,亲爹却不替自己做主,断绝关系后带着母亲独自过活,母亲却疯疯癫癫,嘴里不停地诉说着仇恨与杀戮,在孩子小小的心灵里种下了仇恨的种子,常年在这种环境下生存,仇恨的种子很容易发芽壮大,直至让人心灵扭曲。”
封上上点了点下巴,又道:“我觉得,他的心理扭曲,很可能是从这药开始的,楚氏的疯狂也很可能是因为这药。这药对楚墨的影响一定不小,就是不知当时文姨娘到底给楚墨下了什么药才会造成如此大的影响。”
应青云沉吟道:“那个时候楚家找的是江湖游医,现在很难找到此人,如今知情的就只有楚墨本人以及文姨娘,但文姨娘现在不知道身在何处,楚墨本人就更不会主动说了,就算强逼着他说,也不一定说的是真话。”
封上上当然知道这点,但有了怀疑对象,他们可以倒推,因为——
“任何犯罪,都有迹可循,世上没有完美的犯罪。”
“没有完美的犯罪.......”应青云在嘴里细细咀嚼了一遍这句话,眼睛微亮,道:“不错,不存在毫无破绽的犯罪,但凡发生过,总有迹可循。”
封上上:“对!所以我们可以倒推,要是楚墨真是凶手,那么,他一定在商会上接触了红云并言语诱拐过她。楚墨说自己全程没有接触过红云,且提前离开了庄子,有人为他作证,人证做不得假,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楚墨离开庄子之后又找机会返回了庄子,并且是瞒着所有人进去的!”
应青云想到什么,立马道:“庄子的后门!”
“没错,庄子的后门!,楚墨在离开之后很可能并没有回家,而是偷偷绕去了庄子的后门,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然后与红云有了接触。”
应青云食指点了点手臂,沉吟道:“但是,这种庄子的后门也是有专人看守的,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
封上上:“那要是因为临时有事离开了一会,谁又知道呢?”
应青云决定亲自去庄子上一趟。
这次开商会的庄子是由本地米商文忠林提供的,位于城郊,庄子平时没人住,里面就一对老夫妻外加两人的两个儿子居住,一家人常年看守着这处庄子。
看门的老伯说开商会那天,由他把守大门,而守后门的是他的小儿子二庄。
应青云将二庄叫来问话,问道:“那天你一直守着后门吗?”
二庄点头,小心翼翼地说:“老爷说不能让没有请帖的人进来,也不能让附近的村民偷溜进来,让我看好门,我一直等宾客们都走了才离开的。”
“那天你是否在后门处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二庄摇头,“后门基本没人,就附近村子里的几个小孩过来玩,被我赶走了,其他的就没什么人了,那天大家都是从正门进的。”
“你那天真的全程都在吗?一刻都没有离开过?”
“除了去方便我一刻都没离开过,而且我去方便的时候都会把门锁上,后门处不远就有一个茅厕,我在茅厕里就能看到甚至听到门口的动静,不会放人进来的。”
应青云便跟着二庄去了后门处,果然如他所说,不远处就是个茅厕,从茅厕里一伸头就能看到后门的情况,不存在有人趁着二庄上厕所的空隙偷溜进来。
应青云觉得不太对,再一次确认:“你再好好想想,除了上茅房,你真的一次都不曾离开过吗?”
“真的没——”二庄的话戛然而止,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自己脑袋,“啊”了一声,道:“我想起来了,中间的时候我离开过一次,因为我听到围墙那边有动静,我一去看,发现有人从围墙外面往院子里面扔石子,这种无聊的事情肯定是附近的皮孩子故意捣乱干的,我一开始没理,结果那些皮孩子一直扔一直扔,弄得我烦了,我就打算去把这些孩子赶走,哪想到我一出去却什么人影都没看到,我找了一大圈也没找到,然后我就回来了。”
调虎离山!
封上上眼睛一亮,和应青云对视一眼,心情都激动起来!
看来他们的猜测没有错。
封上上不由在脑子里演练了那天的情景:那天,楚墨制造动静将二庄吸引走,趁机进了庄子,等在如厕的必经之路上,趁着红云落单的时候跟她说上了话,先是告诉红云跟着王祝生回家没有好下场,让红云心里产生怀疑,然后再表明自己对她一见如故,想要带她回家。红云心动,但却不完全相信,楚墨便说给她两天时间好好考虑考虑,要是考虑好了可以来找他。
红云回去后询问了王祝生,王祝生喝多了酒一不小心将实话说了出来,红云大为失望,又想起楚墨的好来,便决定离开王祝生,以后跟着楚墨。
但现在的问题是,没有证据证明从后门绕进来的那个人就是楚墨。
要怎么才能抓到楚墨的马脚呢?
看封上上皱眉不语的样子,应青云以为她是在为没证据而烦恼,不由安慰道:“你不是说过,没有完美的犯罪,若楚墨真的杀了人,那定然会留下马脚。”
封上上一愣,明白他在安慰自己,笑了,点着头道:“对!一定会留下马脚。”
她伸出两根手指,又压下去一根,道:“我们现在有两个突破点。第一,衣服。红云死的时候被扒光了衣服,我们没在破庙里发现衣服,那么她身上的衣服哪里去了?而他乱刀砍死了红云,喷溅出来的大量血液一定弄的他满身都是,他不可能穿着满身是血的衣服赶着马车回城,所以,他肯定换了衣服和鞋子。”
“看来,我们需要去拜访一下楚墨家那两个老人家。”应青云立马让车夫改变路线,直接去楚家。
老夫妻两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自从自家少爷莫名其妙被衙门的人带走后就再也没回来,两人心里正没着落呢,看到应青云亲自来,虽然惶恐害怕,但还是颤着胆子问道:“大、大人,我家少爷呢?好好的怎么把人给抓走了呢?我家少爷可是好人啊。”
应青云正要说话,封上上抢着开口道:“我们有一宗案子需要你家少爷配合作证,今天来就是问你们些问题,只要你们好好回答,我们早日查清案子你家少爷就能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们只管问,我们一定仔细回答。”两个老人家立马松了口气,决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应青云转头看向她,抿了抿唇。
封上上朝他眨巴两下眼睛。
应青云这人肯定不会骗两个老人家,但要是让这两个老人家知道他们在抓楚墨的小鞭子,说不定会不配合,反而她这么说,两个老人才会积极配合调查。
善意的谎言嘛。
应青云转过头去,到底没有多说什么,问两个老人家道:“本月初六那天,你们家少爷去哪了?”
“初六......初六......”两人年纪大了,一时间想不起来。
封上上提醒:“就是你们少爷去参加商会的第二天,记得吗?”
“哦哦,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老婆婆拍了一下手,“那天少爷一大早就去采药了,到晚上才回来呢。”
应青云:“那他那天是否在外面换过衣服?”
“有有有。”老婆婆是负责楚墨内务的,平时洗衣服洗鞋子等事都是她来,所以这个她知道的很清楚,“那天少爷上山采药,衣服刮破了,少爷不好衣衫不整地回来,就换了一套。”
“你们家少爷平时出去都会多备一套衣服?”
老婆婆点头:“少爷经常刮破衣服,所以会在马车里备一套。”
封上上拍了一下掌,对上了!
应青云问:“那刮破的衣服呢?”
老婆婆:“少爷说破的太厉害了,补出来也不能穿了,就在山里扔了。”
应青云眼神暗了暗,这一切已经不能再称之为巧合了。
第27章
封上上在一旁插嘴问道:“那鞋子呢?鞋子总不可能也换了一双, 然后把鞋子扔了吧?”坏个衣服也算合情合理,要是连鞋子也坏了,那也太说不过去了,这个时候的鞋子可都是手工制作, 耐磨的很, 不可能出去采个药就坏了。
老婆婆回道:“鞋子倒是没有丢。”
封上上眼睛一亮, “那双鞋子呢?现在在哪?”
“你们要看鞋子?”老夫妻两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明白怎么尽问些衣服鞋子的事情, 这事情跟啥案子有关?但两人也不敢多问, 生怕犯了忌讳。
应青云出声:“劳烦带我们去看看。”
老婆婆连忙带着一行人往里走,边走边道:“少爷的衣服鞋子都是放在单独的房间里的,我带你们去,少爷的鞋子都是我亲生做的, 每一双我都清楚,我带你们去找。”
一行人来到一间更衣室,老婆婆推开门,就见里面放着许多架子,架子上工工整整地摆放着鞋子和各种衣物, 室内还放着熏炉, 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老婆婆走到放鞋的那排小架子前, 眼睛一一看去, 突然发出一声疑惑的“咦——”
封上上心里一个咯噔,“怎么了?鞋子呢?”
老婆婆又仔细看了一遍,疑惑地说:“我明明记得鞋子就放在这里的啊,当时少爷还说鞋子不脏, 让我不用洗呢,怎么现在不见了呢。不对啊, 少爷走的时候穿的不是那双啊,那怎么不在这里呢?”
封上上问::“是不是一双全黑色的鞋?”
老婆婆点头,又疑惑,“是黑色的,姑娘你怎么知道的?”
要想鞋子上沾了血却看不出来,只有黑色的鞋子才能做到。不过这话封上上没说出来。
她看了眼应青云,应青云也回视她,两人心知肚明,那双鞋子一定被楚墨悄悄处理了。
应青云眉色沉凝,眉宇间压了一层阴影。
封上上又问老婆婆:“婆婆,你家少爷是不是经常像这样扔衣服丢鞋子啊?”
“也不算经常吧。”老婆婆迟疑着说:“少爷要上山采药,采药的时候容易刮破衣服,有时候刮的太厉害了少爷就扔了。”
“那鞋子呢?像这样莫名其妙不见了的事情发生过几回了?”
“这......今年也就不见了这一双,去年.......去年丢的有点多,好像丢了两双还是三双来着,我记不清了,估计是少爷带出去忘了带回来了吧,像少爷这样的大男人,对衣物等事难免粗心大意的。”
封上上呵呵,他才不是粗心大意,而是太细心了!
封上上走到一边,朝应青云招了招手,应青云顿了顿,踱步朝她走去。
封上上踮起脚,在他耳边小声道:“大人,那鞋子肯定被他处理了,不知道扔哪去了,我们不一定能找到那双鞋,现在,只能从第二点入手了。”
她说话时的热气扑到自己耳边,有点痒,应青云不太自在,微微往后退了退。
封上上以为他是不习惯跟人靠这么近,也没再跟他耳语,而是用更小声的声音道:“根据伤口的形状来看,他砍死凶手的刀不是普通的菜刀,也不是干农活用的镰刀和柴刀,而是锋利的砍刀,长约十寸,宽约两寸,这样的刀是不允许老百姓私有的,所以他一定会将这刀藏起来,不敢示于人。”这个时代铁器刀具管的严,普通百姓家里,一户只允许一把菜刀一把镰刀,顶多再加一把砍柴刀,而且这些都需要造册登记,想要随时去打一把刀,那是不可能的。
应青云“嗯”了一声,“他每次作案都要用到这把刀,但每次作案都是在商会上临时起意,所以,刀一定是近身收藏,方便随时拿到,同时又不会被别人发现。”
封上上“噗通噗通”点头,“没错,所以他要么藏在那间破庙里,要么藏在家里,要么就藏在他的马车里。”药材馆里人来人往,且众多学徒杂役,是不可能藏刀的。
应青云:“破庙中已搜查过,并没有长刀。”
封上上:“那就只有家里和马车里了。”
应青云立马叫来衙役,让他们分为两队,一队去搜查楚墨的马车,另一队搜查这间宅子。
看衙役们尽然搜起了家,两个老人家都觉察出不对劲了,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怎么了啊各位官爷,为什么要搜我们家宅子,我家少爷到底怎么了?”
封上上劝道:“两位老人家你们站远点,小心误伤,这事情跟你们无关,等案子破了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看她柔柔弱弱的,像是个好说话的,老婆婆大着胆子抓住她的衣袖,惊慌地说:“姑娘,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家少爷可是好人啊,他心地特别好,经常看病不要钱,他这样心善的人不可能做坏事的,你们可不能冤枉他啊。”
“唉——”封上上都不忍心打破老婆婆心目中对于楚墨的好形象。
正在这时,吴为急匆匆跑了过来,手上还拿着一把刀,脸色很是难看,“大人,找到了!楚墨的马车底下竟然有个暗格,非常隐秘,要不是我来来回回搜了好几遍差点发现不了,这把砍刀便是在这暗格里找到了。”
两个老人家被这把大刀吓了一跳,不明白马车里怎么藏了这么大一把刀,他们少爷斯斯文文的一个人怎么会藏刀呢?
应青云小心地将刀接过来,只见刀身长十寸,宽约两寸,跟封上上推测的一般无二,刀身锃亮,厚重而锋利,刀柄呈暗木色,其上遍布着许多花纹,这些花纹并没什么特别的,特别的是,花纹的纹路凹槽里似乎有种常年积累的暗色物质,乍一看让人以为是泥垢。
应青云盯着这些“泥垢”看了很久,然后将刀柄小心地凑到封上上眼前。
封上上立马会意,仔细观察了一下,又找来一根细针慢慢地将纹路里的‘泥垢’刮出来放到一张白色的手帕上,不一会儿就形成了一小堆暗黑色的粉末。
封上上将这些粉末溶于水中,水很快变成血红色,半晌后,她直起身来道:“是血。”
一群人闻言精神一震。
应青云快步往外走,“回去,再审楚墨!”
————
楚墨被关在牢中几天,除了下巴上长出了胡茬,人瘦了几分之外,整个人依旧温润,嘴角微弯,仿佛在哪里都不能影响他。
看着依旧笑容柔和的楚墨,吴为再也没有亲近之感,只觉得毛骨悚然,也是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人不可貌相”,亏他之前对这人那么有好感,觉得凶手一定不是他,结果呢?活生生被打了脸!
应青云开门见山:“楚墨,你还不肯承认是你杀了红云等人?”
楚墨无奈一叹:“大人,您肯定弄错了,我从未杀过人。我连红云是谁都不清楚,我为何要杀她?至于其他人,我更是闻所未闻。大人,还望您仔细调查,还我一个青白。”
应青云直直逼视着他,眼神冷厉如刀,“那本官问你,商会第二天,你自称出门采药,结果回来后却换了一套衣服,还将衣服直接丢掉,这是为何?”
楚墨解释道:“我采药的时候衣服被刮破了很大的口子,犯不着缝补了,便扔了,采药损坏衣服是常事,所以我会随身带着一套新衣,免得衣衫不整地出入城门,大人,这不奇怪吧?”
应青云点点头,“不奇怪,但你当天穿出去的鞋子呢?难道也丢了?”
楚墨无辜地眨眨眼,“鞋子自然不会丢,我穿了回去,在我家里啊。”
“我们已经去过你家,你那天穿的鞋子不见了,你怎么解释?”
楚墨惊讶,“不见了?不可能啊,好好的鞋子怎么可能不见了呢,我当天明明穿回家了啊。”
看他满脸无辜的样子,应青云“呵”了一声,“你不知道?那我来告诉你鞋子哪去了!当天你在破庙中杀了人,血迹溅了满身都是,所以当场换了身新衣,旧衣直接扔掉,而鞋子直接扔掉会引起怀疑,你便穿了回家,因为鞋子是纯黑色,就算沾了血迹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但一直放在那迟早会被你家老仆发现,所以你故意让她不要刷鞋子,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带走了鞋子,借机扔掉。”
“什么破庙?什么血迹?”楚墨茫然又无助,同时伴随着被误会的委屈,“大人,你说的这些我半分不知情,我不明白好好的怎么就都落在了我的身上,那天我真的是去采药了,回来的时候采了一整背篓的药呢,哪来的什么杀人?大人,为何你非要将罪名往我的身上安呢?”
应青云微微一笑,却笑得很是冷肃,“你不承认,好,那你能解释解释为什么你的马车里会有个暗格,暗格中会有一把砍刀吗?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你的马车里有暗格,也不知道暗格里有刀。”
说着,他将那把刀摆到楚墨跟前,让他看清楚。
楚墨瞳孔一缩,快速地低下头,似乎是在仔细地观察面前的刀,过了一会才抬头,说道:“这刀的确是我的,因为我经常出入深山采药,山上猛兽众多,我怕会遇到野兽,所以带着把刀防身。”
“且不说你熟知山上的路况根本不会往有野兽的地方采药,而你采药时随身带着镰刀和柴刀,这两样还不够防身?为何还要特意再带一把刀?不嫌累赘么!”
应青云重重拍了一下桌子,突然提高了音量:“既然是为防身,又为何要那么隐秘地藏起来!而你刀柄的凹槽中,又为何会有血!”
楚墨的头垂得更低了,眼睛死死盯在那把刀上,似乎是被他的语气吓到一般,“我多带把刀就感觉多一分安全,相比于累赘,安全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藏起来,我只是怕这刀太过锋利,随意放在马车里怕会无意中伤人,所以才放到了暗格里,至于大人您说的血,是因为偶尔在山上遇到野兔等物,想打打牙祭,用了这刀,这才沾上了血。”
在这个时代,没有高科技分析仪器,仅凭这么一点粉末溶于水中,能看出是血就不错了,自然辨别不了是人血还是动物血,楚墨懂医,自然知道这一点。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合乎逻辑,谁也无法反驳。
吴为听得牙痒,这人到现在还在狡辩,可惜大人不让刑讯逼供,不然非让他尝尝厉害,看他还嘴硬不。
第28章
应青云倒没有吴为这么生气, 脸上的表情依旧从容,他淡淡问:“这么说,你坚决不承认自己杀害了那些青楼女子?”
“当然,我为何要杀害那些青楼女子?虽然我爹曾经因为一个青楼女子伤害了我母亲, 但都过了许多年了, 我爹也死了, 难道我还会因为这个就记恨上青楼女子吗?”
应青云笑笑,“的确, 若只因为这个, 确实不至于。但是——如果你的母亲恨这种女人入骨,天天在你耳边诅咒她们去死,让你一定要报仇,你还不恨吗?”
楚墨瞳孔微缩, 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查地攥了起来,嘴角扯了扯,“大人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应青云的眼神锐利地直视着他,一字一顿道:“又如果, 当年那个青楼出身的女子, 她不光想害你母亲, 她甚至还残忍地给你下了药, 让你一辈子再也无法人道,这辈子都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更无缘继承家业,无论怎么医治都看不到希望, 你还能不恨吗?!”
除了封上上,在场的人全部哗然变色, 惊讶地望着楚墨。
楚墨猛然抬头,嘴角的那抹笑意突然间消失,像是阴云覆盖了天空,他的脸色彻底沉郁,阴沉的视线直直地朝应青云摄去。
这样的表情和他一贯展示给人的样子完全不同,再不复翩翩公子模样,像是突然剥去了和善的外皮,露出人皮下真实的样子,阴沉、摄人、可怕,让人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吴为等人都被他这样的突变吓了一跳。
封上上却是松了一口气,变态的外表再和善也是伪装,只要准确找到变态的死穴,再坚硬美丽的外壳也挡不住内里的脆弱,死穴一旦被戳中,那便是破案的突破口。
现在,他们,找到了他的死穴!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女子,尤其还是年轻漂亮的女子,她有义不容辞的义务重击这个死穴,拉大突破口,所以她决定适时地给他补上一刀,于是——
她露出鄙夷的神色看着楚墨,像是在看什么恶心的东西般,捂着嘴十分做作地说道:“啊——原来你不能人道啊!怪不得这么大年纪了也不娶媳妇呢,大家都说你洁身自好,谁能想到是因为你无能呢,不过也是,你这样的娶了媳妇也只能看不能碰,多糟蹋人,咱们女人啊,可不能嫁给这种中看不中用的男人,不然一辈子就毁了。”
应青云:.......
吴为等人:过分了啊!简直比要了男人的命都狠。
果然,楚墨的额角青筋直跳,脸色阴沉的像是能滴出水一般,一双阴狠的眸子从应青云转移到封上上身上,被他这么毒蛇般地盯着,胆子小一点的能被吓哭。
但封上上像是没看见这样的眼神一般,下一秒又露出同情怜悯的神情,道:“哎,不过也不能怪你,你也不想不能人道是吧,想想你也怪可怜的,经此一遭,以后全县全府乃至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不能人道,以后出去可怎么见人哟~之前喜欢你的姑娘们要是知道你不能人道,以后肯定恨不得离你远远的,看到你就觉得恶心,还有啊,老百姓们就喜欢嚼舌根,从此以后你走到哪里都要被人说不能人道,这样的日子真是想想都要命哦,要是我我这辈子都不想出门。”
她这么左一句不能人道,右一句不能人道,满脸的可怜同情,顿时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地戳进心脏里,鲜血淋漓。其他人听着都替楚墨难受,这简直是要了男人的命了!
在场所有的男人此刻都只有一个念头——以后千万不能得罪封姑娘,不然她那张嘴能诛心杀人!
死死捂了多年的秘密被戳破,还被一个女人一句句地当众侮辱,是个人都不能忍,更何况心理本就不正常的变态呢,变态要是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就不会成为变态杀人犯了。
楚墨的理智再也维持不住,他的眼睛红的滴血,像是野兽盯上猎物一般死死地盯着封上上,“贱女人,你这个贱女人!你该死——”
“呀,你这样子好吓人哦,你杀那些青楼女子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么凶的样子?”封上上缩了缩脖子,害怕般地往应青云身后缩去,只露出一个脑袋来。
应青云回头看了眼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封上上怯怯又无辜地看着楚墨道:“你要怪就怪那个让你不能人道的女人好了,你杀其他姑娘干什么,她们又没害你,她们都是无辜的!你不能因为自己有残缺就把账算在所有青楼女子身上吧。”
“你闭嘴——”楚墨大喝一声,像是一头失了智的野兽,只剩下宣泄的本能,“她们都该死!这些女人没一个好东西!她们天生就是贱,她们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封上上从应青云身后走出来,“所以你终于肯承认是你杀了她们?”
也许是清楚自己接下来要面临的处境比死还让人不能忍受,楚墨突然呵呵笑了起来,笑的让人头皮发麻。
他笑了好一会才停下来,然后将身上所有的伪装和抵抗都撤了去,也将他最真实的面目露了出来,“对,是我杀的,我要杀死这些勾引男人的贱女人,让她们再也不能去害别人!”
封上上默默地叹了口气,再默默地退开,接下来就没她什么事了。
应青云问道:“你一共杀了多少人?”
提起这个,楚墨的情绪立马好转起来,重新笑了起来,“九个。”
“最早的一个是谁?”
“第一个啊......”楚墨嘴角勾起,摇了摇头,“叫小桃儿,是万春楼里有名的头牌呢,可惜啊.......”
应青云:“可惜什么?”
“可惜是个蠢货。”楚墨弹了弹衣摆,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摆了个最放松的姿势,吴为正要动手让他跪好,却被应青云抬手阻止了。
见此,楚墨笑意加深,手肘杵在膝头,以手支头,嘴角挑起一个嗜血的笑意:“那时我去参加商会,会上有个药材商与我相谈甚欢,他从青楼里赎了个□□,要带回家当姨娘,那贱人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在桌上不停地撒娇卖痴,真是让人倒尽了胃口,偏偏还觉得自己魅力无边,趁着我去如厕的时候偷偷跟出来,想要勾搭我,嗤——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这样的女人活在世上就是浪费粮食,所以我就顺着她的意思答应下来,让她晚上偷偷跑来找我,等风头过去了就娶她为妻,结果这女人是真的蠢,竟然就这么信了,大晚上真的偷跑出来找我了。”
应青云:“然后呢?”
“然后你们不是都知道了?”楚墨摊了摊手,显得很是愉悦,“这种罪孽深重的女人在菩萨面前忏悔地死去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骂了一句“疯子”。
他的确是一个疯子,一个五年间连杀九人的疯子。杀人在他眼里不是罪恶,反而变成了赎罪,他在杀人中寻找快感,让杀人变成了一场快乐的游戏。
案件真相大白,九具尸骨都是青楼妓子,她们被赎走后都去参加了商会,在商会上被楚墨相中,楚墨先是在这些女子面前状似无意实则有意地展示了他的相貌财富以及无妻无妾的优点,吸引住这些女子的眼球后,提前离席,再从后门偷偷进入庄子,在女眷的更衣区制造偶遇,表达自己对对方的一见倾心,表示愿意带对方回家,一辈子只疼爱她一人。如此优秀的男人看上了自己,这些女子轻易便迷失了自我,最终心甘情愿地跟他走,然后在满心欢喜中陷入这辈子最黑暗的地狱。
而红云,自以为她是楚墨心中的特殊,却不知她只是他众多猎物中的一个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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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正式告破,连续忙碌了多天的衙役们欢呼雀跃,一个个虽然面色疲倦,但眼神中满含兴奋,这是他们在衙门当差以来破的最大的案子,他们从前可都是来一天混一天,哪能想到有本事亲手抓到这样凶残的杀人犯呢。
这日子真是不一样了啊。
吴为却顾不上高兴,有个问题他从刚刚审问的时候就憋在心里了,憋的难受得不行,这会儿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大人,您怎么知道楚墨当年被下了那种药,现在不能人道了呢?”当年楚家请的是江湖游医,现在压根找不到人,楚家伺候的老人都一无所知,楚墨更是没有找过任何大夫看过病,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呢。
应青云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用眼神示意他看封上上,“这个问题你该问封姑娘,她告诉我的。”
吴为疑惑地看向封上上,等着她解惑。
封上上耸了耸肩,回答道:“猜的。”
吴为一愣,眼睛都瞪大了,“猜的?封姑娘你别逗我了。”
“我可没逗你,真是猜的。”她将双手背在身后,边走边道:“当年楚墨被下药,楚家只请了江湖游医,并将病情瞒得密不透风,这说明什么?说明楚家不想让人知道楚墨得的什么病,这个病肯定难以启齿,甚至会损伤家族颜面。在楚墨离家后,楚墨他爹竟然真的不管这个儿子了,就算再不喜欢也是能为家族传宗接代的儿子,正常情况下不至于这般,这只能说明,楚墨的病让他爹决定放弃他。”
“所以我就在想,什么病会损伤颜面,必须死死捂着不让人知道呢?什么病让亲爹都能放弃不管呢?又是什么病会让楚墨二十好几的人了,不娶妻不纳妾,连个女人都不沾呢?”
说到这里,她回头一笑,看着在场的两位男士,问道:“作为男人,最损伤颜面的、难以启齿的、久久不能释怀的病还能是什么病呢?”
应青云再次轻咳一声,转头去看天边的云彩。
吴为尴尬地挠挠头,但不得不承认,也只有这样的病才能符合上述所有的猜测,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可毕竟是你的猜测,万一猜错了怎么办?”
“错了就错了嘛。”封上上毫不在意,“我就是试探一下,能戳中他死穴最好,戳不中也还有其他办法,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我们查下去,肯定能抓到他作案的证据,最不济还有一个办法:只要我们派人盯着他,迟早也能抓他个现行,因为他是个心理变态,他是控制不住自己下半辈子不杀人的。”
吴为不禁对封上上佩服得五体投地。
解释完毕,封上上抬头看了看天色,连忙对应青云道:“大人,暂时没什么事了,我先去饭堂了啊。”
“嗯?”应青云也抬头看了看天色,提醒道:“还没到饭点。”
“就是要早点去,迟了就来不及了。”封上上摆摆手,急急忙忙跑了。
吴为道:“封姑娘估计是饿了,想早点去等饭吃吧。”
云泽一脸不可置信地咧咧嘴,“也不用这么积极吧,方厨娘的饭她还没吃够啊,我都快吃吐了。”
同样快吃吐了的吴为不由感慨:“封姑娘不挑食,真好养活。”
云泽轻哼一声,忍不住抱怨:“什么时候能换换花样啊~”
吴为郁闷地小声嘀咕:“你才吃了多久啊,我们都吃了好几年同样的菜了。”
“嘶——”云泽感觉牙都疼了,“你们就没想过换个厨娘?!天天就那几样菜来回做,再好吃也吃不下去了啊。”
吴为叹了口气,小声道:“方厨娘是当初咱们衙门里的一个衙役的娘,那衙役在一次办差中死了,方厨娘早年丧夫,就这么一个独苗苗还死了,当时差点跟着去了,是我们硬劝才劝下来的,后来兄弟们可怜她,想着不能让她一个人这么过日子,就让她来衙门做饭,好歹有活下去的动力了。”
云泽没想到是这样,嘴里的抱怨一下子咽了下去。
应青云道:“云泽,慎言,以后不要再抱怨饭菜之事。”
云泽连忙点头道:“我知道了,再也不提了。”
第29章
这一边, 作为吴为口中“不挑食好养活”的封上上,一溜烟跑到后厨,恰好见到方厨娘带着小丫头出门,看样子正是去买菜, 不由松了口气。
幸好她赶上了, 不然今天中午又要吃同样的菜了, 第一天是那些菜,现在还是那些菜, 她都快吃吐了。
现在她终于明白第一天吃饭的时候吴为他们给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那是一种“你多吃一阵子就知道,永远只有这几个菜”的意思!可惜当时她不明白,现在只剩泪两行啊。
对于一个吃货来说,这简直不能忍, 但前阵子一直在忙着破案,没时间管五脏庙,现在案子破了,当然不能继续忍了。
今天必须换花样!
方厨娘看到她来了,很是惊讶, “封姑娘你怎么来了?饭还没好呢。”
封上上连忙道:“我跟你一起去买菜。”
方厨娘连忙摆手, “可使不得, 买菜这事情哪能劳烦你呢, 姑娘你是不是饿了?你等一等,我尽快回来做饭。”
“我正好没事,想着去溜达溜达呢,走吧走吧。”封上上挽住她的胳膊往前走, 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方厨娘被她丝毫挣脱不得, 只好作罢,带着她一起去集市。
到了集市上,正好看到有卖黑鱼的,又肥又大,活蹦乱跳的,嗯,来五条。
排骨不错,来五斤。
这莴苣也鲜嫩,可以来点。
方厨娘看她一口气买了那么多菜,傻眼了,连忙为难地道:“封姑娘,你拿的这些菜,我,我没学过啊,做出来不好吃的。”
封上上笑笑,“没事,我知道怎么做好吃,我教你,咱们换换口味嘛。”
方厨娘一听,立马不吭声了,她也知道自己就那几样菜拿的出手,其他的真不行。
买完菜回到衙门,封上上立马兴致勃勃道:“今天咱们做个糯米排骨,这些黑鱼就用来做酸菜鱼,我看厨房里不是有不少酸菜嘛,正好拿一点出来,至于莴苣,很简单,切成丝凉拌就成。”
她说的这些菜方厨娘听都没听过,更别提做了,完全两眼一抹黑,不知道如何下手,都快哭了,“我、我不会啊封姑娘。”
“我会,我教你。”封上上立马忙活起来,具体的表现方式就是口头指挥方厨娘:“糯米排骨首先要把排骨切成小块,加入料酒、葱姜、酱油、盐后腌制一刻钟,然后裹上泡好的糯米,放在蒸笼里蒸就成了,至于这鱼,先片成片.......”
封上上说的头头是道,但双手却纹丝没动,不是她懒,而是她手残。
认识封上上的人都知道,她平生有两大爱好,一个是吃,另一个是看美食节目,她记性好,能将各种美食的做法完整记下来,还可以说的头头是道,但很不幸的是,一到动手环节她就废了,完美的应证了那句话:一看就会,一做就废。
朋友们都劝过她,让她这辈子动口就好,千万别动手,因为怕她把厨房给炸了,毁了她那张花容月貌的脸。
所以此刻,封上上很识趣地没有动手,只把每个步骤详细地跟方厨娘解说,方厨娘虽然会做的菜不多,创新能力不行,但动手能力完全没问题,在封上上的指导下,每一步都完成的很好,结果自不用说——很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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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午时,衙役们一起往饭堂走,一个个没什么精神,对干饭这件事提不起半点精神。毕竟天天都吃那么几样菜,真的很难让人有所期待。
然而,在踏进饭堂的一瞬间,大家同时闻到了一丝异常的香味,非常陌生,但却非常诱人。
六子“噌”一下瞪大眼睛,“我怎么感觉今天的菜味道不对?”
吴为吸了吸鼻子,瞬间惊喜,“换菜了!”
衙役们一听,眼睛都亮了,纷纷往里面跑,跑到饭桌前一看,嘿,还真的换了菜色,三道完全没见过的菜正散发着无与伦比的香味,一个劲地往他们鼻腔里钻,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方厨娘,今天怎么换菜了,好香啊。”吴为激动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天可怜见的,他们终于在饭堂看到新菜了!这是什么感人的事情啊!
方厨娘不好意思地搓搓手,“今儿个的菜是封姑娘教我做的,可香了。”
“封姑娘,你真是大好人——”众人不约而同将视线投向封上上,看着她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救世主。
吴为恍然大悟地拍了下大腿,“封姑娘你刚刚跑那么快,就是为了来厨房做菜?我还以为你是饿了呢。”
封上上哈哈一笑,招呼大家赶快吃饭。
众人闻言纷纷低头夹菜,迫不及待尝一尝新菜的口味。菜一入口,众人先是一愣,然后不约而同加快抢菜的速度,生怕抢慢了菜就没了。
吴为惊叹道:“这鱼好嫩啊,滑滑的,还没有刺,真好吃啊,我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呢,还有这酸菜,一点也不酸,吃起来特别开胃。”
“这排骨也好吃,黏黏糯糯的,真下饭。”云泽低头大口扒了一口饭,扒完了才又道:“这莴苣又脆又爽口,第一次知道莴苣还能凉拌的,而且还这么好吃。封姑娘,原来你手艺这么好啊。”
“我手艺可不行。”封上上不敢居功,“我就是记了不少菜谱,菜是方厨娘亲自做的。”
“也行也行。”云泽赶忙道:“那你以后多跟方厨娘说说菜谱,这样咱们每天都能多吃碗饭,更有干劲。”
周围的衙役们闻言,纷纷转头用期望的眼神望着她。
封上上有点好笑,故意道:“我的菜谱可是独门秘方,轻易不能外传,不过呢,以后但凡我们破了一个案子,我就传授方厨娘三道新菜。”
六子“哇——”了一声,立马接话:“那明天再来个案子吧!”
吴为照他后脑勺来了一巴掌,“你个臭小子胡说什么呢!”
六子立马抱头认错,“我错了我错了,不要案子不要案子!”
众衙役哈哈笑了起来,就连应青云也勾起了嘴角。
这顿饭众人吃的格外香,吃到最后,方厨娘准备的一大桶米饭压根不够,一个个壮汉望着空空如也的饭桶悲伤欲绝,弄得方厨娘差点以为自己淘米的时候大米放少了,可明明她就是按照大家平时的饭量煮的饭,平时都会剩下一点的,哪想到今天会不够吃呢。
唉,还是封姑娘教她做的菜太好吃了。
午饭结束,一个个腆着肚子走出饭堂,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吴为之前还悄摸摸觉得一个姑娘家来衙门当差,整天跟着一群大老爷们出出入入的不太好,到底有损衙门形象,但经过楚墨的案子,尤其是今天中午这顿饭,他已经将这想法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他真心实意道:“封姑娘,你来了咱们县衙真是太好了!”
六子附和地点头,“对!这次的案子要不是有封姑娘在,咱们可能猴年马月都破不了案。”
“咳——”旁边立马有衙役戳了戳他,知县大人还在呢,说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若没有封姑娘这个仵作,知县大人没那个本事把案子破掉。这不是在打知县大人的脸嘛。
六子这才反应自己又说错话了,慌了,赶忙磕磕巴巴找补:“我不是那个意思,咱们大人断案也厉害,封姑娘更厉害——啊不,封姑娘验尸厉害,所以大人断案才厉害,不不——”
六子越说越不对劲,整个人都快冒烟了,连看都不敢看应青云一眼,心想自己肯定完了。
没成想,应青云却轻笑了一声,半点不虞都无,“的确,这次的案子封姑娘居功至伟,没有封姑娘,案子不会破的这么快。”
封上上没想到他这样内敛少话的人也会这么夸赞人,下意识地开玩笑道:“那立了功有没有什么奖赏啊大人?”
这是她以前在刑警队形成的习惯,那个时候一遇到大案,大队长恨不得将他们当畜生使,大家忙起来把办公室当家是常有的事,一个个熬的眼睛通红胡子拉碴的,跟难民差不多,所以每次破了案后他们都会争着抢着找队长要奖励,其实就是想让队长给自己放两天假,好回家埋头苦睡。
现在来了这里,她下意识便问出了从前习惯性说的话,说出口之后才觉得不太妥当,立马改口道:“哈哈,我开玩——”
话还没说完,应青云便道:“有赏。”
“啊——”封上上卡了壳,眨巴着眼睛看他。
应青云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轻声道:“跟我到书房领赏。”
嗯?还真有赏?难不成要给我发银子了?封上上跟在应青云身后边走边想,虽然她本意是想放两天假,但要是给银子她也很喜欢的呀~
进了书房,应青云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木盒递给她,眼中带着笑意,“你的奖赏。”
木盒子表面呈黑色,上面雕刻着朴素的花纹,整体只有巴掌大小,看起来轻飘飘的样子,不像是装了铜板,难不成里面是碎银子或者银锭子?
天呐,新上司不会有一高兴就赏人钱的习惯吧?这是什么绝世好习惯啊!
她的心脏噗通噗通跳了起来,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那大人,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哈。”
她罪恶的手伸出去接过了这个盒子。
一入手,感觉盒子轻飘飘的,里面似乎没有装任何东西,她心里有点犹疑,难不成不是银子?
“大人,我能打开看看吗?”
应青云眼中笑意更甚,她不知道她刚刚的表情就差把心里话写在脸上了,她以为里面是什么金银珠宝不成?
他失笑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啊?不失望不失望。”封上上心想就算你送我一根草我也不能表现的失望啊。
说完,她慢慢打开盒子,然后就见一副淡藕色的胶皮手套静静地躺在盒中。这手套跟现代的橡胶手套有五六分相似,虽没有那么精致轻薄,却是这个时代难以见到的。
她惊讶又惊喜地看向应青云,“大人,你哪来的手套?”
见她喜欢,应青云嘴角轻勾,语气却淡淡的,“偶然从一商户手中获得的。”
云泽在一旁听得暗自摇头,自家少爷这从不居功的毛病从小到大都改不了,明明是本地富户纷纷携礼前来拜访,想跟县太爷打好关系,但自家少爷一一推拒,半分不收。唯有看见这副胶皮手套时,却突然花了大价钱从那商户手中买了过来。
那副手套花了自家少爷整整半个月的俸禄,心疼得他好几晚没睡好觉。
刚开始他还纳闷呢,不明白为什么要花那么多钱买这么一副奇怪的手套,没成想是送给封姑娘的。不过自家少爷对身边的人一向好,封姑娘这次立了这么大的功,也难怪。
封上上没想那么多,心奋之情溢于言表:“谢谢大人,这个东西对我太重要了,验尸的时候戴正好。”
应青云莞尔,“只要你别失望便好。”
“不失望不失望!”这次她的回答很是真心实意,她是真的不失望,这玩意儿可比银子值钱多了,就算她有银子也买不着这种手套啊。
捧着这双手套,封上上走路都带风,言辞拒绝云泽送她之后,直接从衙门小跑着回了柳下村,一点不觉得累。
不过,刚进村,她的好心情就夭折了。
第30章
封氏站在村口的大树下, 伸着脖子朝路口不停张望,看见她回来,眼睛先是一亮,继而便转为凄切。
显然, 她是特意在这里等她的。
封上上也看到了她, 脚步一顿, 刚刚的好心情瞬间消散。每次见到封氏她的心情都很复杂,不知道能跟她说什么, 比见到陌生人还尴尬, 想了想干脆当做没看见,迈开步子继续往村尾走。
“上上——”封氏本还等着她主动打招呼,哪想到她就跟没看见自己一样,不由急了, 小跑过来,一把拽住她的袖子,眼眶红了起来,嗔怪道:“你这是连娘都不想认了?”
封上上抿了抿唇,“你找我什么事?”
封氏擦了擦眼泪, 略带责备地说:“你这孩子说不回家就真不回家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气性这么大。”
封上上不说话。
见她无动于衷, 封氏又急切道:“你一个姑娘家, 住在外面娘哪能放心, 这些天娘天天念着你呢,晚上睡都睡不好,你可别再让娘担心了,赶快跟娘回家吧。”
封上上笑笑:“我跟他说过了, 以后互不相干,我回去干什么。”
“你爹那就是说气话, 你怎么还当真了呢。”封上上语气放软,哄道:“你回去跟你爹服个软,道个歉,你爹不会跟你计较的,他毕竟也养了你不少年,有感情的。”
“呵——”封上上气笑了,“还他不跟我计较?他不计较我计较!我给他们家做牛做马多少年,他们家又是怎么对我的?我贱嘛我还求着他让我回去?他来求我我都不回去。”
“你——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
“停停停,你别再说了。”封上上抬手阻止她继续劝说,道:“我住在朱奶奶家,平时饭能吃到饱,觉能睡到好,不用下地干活,不用累死累活干家务,更不用天天去杀猪,我真的过的很好,你干什么非要我回去给他们当牛做马?你难不成还见不到你女儿过好日子?”
封氏身子一僵,脸上一阵难堪和不自在,过了好一会才带着哭腔道:“娘知道你是在怪娘,都是娘没本事,这么多年让你受委屈了,但你是娘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娘心里最疼你,不然当初也不会拼死都要带着你改嫁,你别跟娘生气好不好?娘都跟你爹说了,他也同意了,说以后会对你好点的,你跟娘回家吧,啊?”
封上上探究看了她几眼,突然笑了,问:“其实今儿个不是你想叫我回去吧,是不是封天保松口了,主动让你来叫我回家的?”
封氏身子一僵,不自在了一瞬,又像往常一样轻打了她一下,责怪道:“你这孩子怎么能叫你爹大名呢,没大没小的!你爹心里也是不放心你的,所以才主动叫我让你回家,所以你别担心了,赶快去收拾收拾跟娘回家吧。”
封上上嘴角扯起一抹嘲意,“这话你真的信吗?你以为我是傻子嘛。难道不是封天保听说我在县衙里谋了职,跟县令大人说的上话,每月还有月银,这才让我回去的?他是不是还想让我把赚的钱交给他啊?”
封氏脸色一僵,脸色一阵青白,却还是强笑道:“我、你、你这丫头说什么呢,你爹、你爹不是那样的人。”
“呵——”封上上觉得自己挺倒霉的,看来她两辈子都没这个福分享受父母无私的爱了。
“行了,我们彼此心里都清楚他叫我回去为的是什么,你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也别再为了讨好丈夫委屈自己的女儿。我现在过的很好,你要是对你的孩子还有一分心疼,就不要再来这里当说客试图让我回去了。”她看着封氏,很认真地说:“行吗?”
封氏脸色惨白,嘴唇颤抖,泪珠子一颗一颗往下滴落,却再说不出一句话。
封上上心里闪过一抹心酸,她捂了捂胸口,硬着心肠转身离开。
难得见她今儿个回来这么早,朱婆婆很是开心,看着她心疼地道:“瞧你,整天忙的见不着人,都瘦了。”
封上上将坏心情全部抛开,笑嘻嘻拉住她的手,“你可别瞎说,我这段时间最起码长了十斤肉。”
这话还真不假,这段时间在家吃的好,在衙门也吃的饱,再也不用挨饿了,也不用每天付出那么大的体力劳动,原本瘦巴巴的身体渐渐丰盈起来,原本满身的皮包骨头,现在好歹是有点肉了,比之前好看多了。
朱婆婆瞅了瞅她,又捏捏她的胳膊,摇头道:“还是太瘦了,再长胖点就更好看了,所以还得补补,我去给你炖个汤。”
“老太太,你这是要把我养成猪啊。”
老太太不乐意了,“ 猪怎么不好了?白白胖胖的多好看,男人就喜欢白白胖胖的媳妇,有福气。”
封上上察觉她的话头不对,识相地闭了嘴。
但老太太却不想放过她,一边做饭一边道:“衙门里是不是有很多小伙子啊?”
封上上低头,含糊地应了一声,“也没多少人。”
老太太当做没听见这话,自顾自说:“衙门里当差挺好的,吃公家饭,别人也不敢欺负,每个月还有固定的月银,能养的起家。”
封上上恨不得把头埋到地下。
“正好你现在也在衙门当差,两人一起,多配呢,你要多瞅瞅啊,遇到好小伙不能害羞,说几句话还是可以的嘛。”
封上上无奈地看她,“奶奶,这种事情顺其自然,你别急嘛。”
“怎么不急。”老太太满脸都写着急,“你都十九岁了,村里十九岁的姑娘都是几个孩子的娘了,就你还没个着落,靠你那个娘是靠不住的,我要是再不着急你是要当老姑娘啊!”
封上上:........十九岁,还是个孩子呢,突然心疼自己。
老太太突然“唉”了一声,“我看上次那个小伙子就不错,叫什么泽还是什么的,我记不清了,他长的还挺清秀,年纪也不大,而且还是跟在县太爷后面办差的,要不然下次他再送你回来,请他来家里坐坐?”
封上上差点被口水呛到,她和云泽?老太太在乱拉什么郎配哟~
她赶紧打断老太太的畅想,“奶奶您就别瞎说了,我和云泽怎么可能嘛。”
“怎么不可能啊。”老太太板了脸,“难道那个云泽已经成婚了?你可别糊弄我。”
封上上:“.......这倒没。”
“那有啥不可能的!我看你两很配嘛,年纪差不多,都没有成婚,而且都是跟着县太爷做事的,天天还能在一起办差,多好啊。”
封上上冷汗都要下来了,赶忙指着锅说:“快快快,菜要烧糊了,赶紧炒起来。”
老太太一看,赶忙把菜抄起来,这么一通忙活,也没再说之前的话题,这让封上上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没松太久,第二天,事故的主人翁就出现在了门口。
云泽从马车上下来,瞅了一眼没看到封上上,只有朱婆婆在院子里扫地,于是敲了敲门,很是礼貌地道:“奶奶,封姑娘在吗?”
朱婆婆闻言直起腰,看到云泽,眼睛立马一亮,赶忙放下手里的扫帚就要来拉他,“小伙子是你啊,你是来找我们家上上的?快进来,进来喝杯茶,有没有吃饭啊,没吃的话家里有,吃顿饭再走吧。”
云泽觉得这老太太似乎对他突然间热情了不少,很是莫名其妙,架不住老人家如此热情,一边摆手一边道:“不了不了,谢谢奶奶,我吃过饭了,封姑娘在吗?衙门里有事找她。”
“哦哦,有事啊,上上在后院干活呢,马上就来。”
其实封上上还在睡懒觉,连早饭都没起来吃,撅着屁股一觉睡到现在,但朱婆婆不敢如实说,哪个男人会娶这样的懒婆娘啊,她不想给云泽留下个封上上很懒惰的印象,于是撒了个小小的谎。
嗯,善意的谎言。
朱婆婆赶忙去房间里将还在呼呼大睡的封上上给拉起来,拍拍她的屁股,“快起来,那个云泽又来接你了,赶快收拾收拾,别让人家久等。”
封上上迷迷糊糊睁开眼,“云泽?他怎么来了?”
“说是衙门有事找你。”
有事?肯定是有案子了。封上上瞬间清醒,赶紧从床上蹦起来,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洗漱好,急急忙忙跑出去。
云泽看到她出来,立马说出来意:“今天有户人家来报案,说是家里人在山上淹死了,大人命我叫你过去验尸。”
封上上一听,赶忙跳上马车就要走。
朱婆婆匆匆忙跑出来,手里拿着好几个饼子往她手里塞,又将另外几个递给云泽,嘱咐道:“慢慢吃啊,饭可不能不吃。云泽啊,下次来奶奶家吃饭啊。”
云泽觉得这老太太看自己的眼神更不对劲了,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只好应承道:“好的奶奶,等下次有机会一定来尝尝您的手艺。”
“哎哎好,好孩子。”老太太脸上都快笑出了花来。
封上上满头黑线,赶忙催促云泽赶马车,再待下去这老太太还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呢。
————
等两人赶到案发现场时,应青云已经到了,吴为等衙役们将案发地点围了起来,避免村民们凑热闹。
只有六子缩着脑袋低着头站在一边,一脸的无精打采。
封上上注意到他,好奇问:“怎么了这是?”
六子瘪了瘪嘴,“他们说我乌鸦嘴,都揍我!还让我一边待着去~”
想起他昨天吃饭的时候说的那句“明天再来个案子吧”,封上上拍了拍他,“是挺乌鸦嘴的。”
六子更委屈了,他就是随口一说,谁知道真来案子了。
她走到应青云身边,应青云见她到了,对她道明案情:“死者名叫黄强生,家住山下的芦花村,今早天不亮上山检查猎物陷阱,结果快中午了都没回去,家里人上山来找,却发现人淹死在了水潭里。”
尸体已经被人从谭中捞了上来,此刻正摆放在谭岸边,一个老妇人正趴在尸体上哭得撕心裂肺的,旁边有几个人在劝,可惜劝不住。
吴为叹气道:“那是死者的娘,老太太过于激动,拉不开。”
封上上理解地点点头,又为难道:“但还是要把人扶走,她这样我也验不了尸。”
吴为表示知道,跑去跟死者家里人商量了一下,死者的家里人便将他娘半拖半抱给弄走了,不过走出好远还能听到老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叫声。
封上上无奈地叹了口气,蹲下来查看尸体。
老张头在封上上来之前已经先一步验过了,对封上上说了自己的验尸结果,“死者身上没有其他伤口,也没有任何中毒迹象,呼吸道和口鼻中都吸入了潭水,口鼻里还存在着谭中的脏污,应该.......应该是溺水而亡。”
其实老张头觉得死者就是溺水而亡,但又不敢说的太绝对,这段时间他已经深刻认识到封上上的本事,再也没有之前的傲气,也不敢在封上上面前托大,他怕封上上验完尸后会像上次一样说出不一样的答案,到时候就尴尬了。
他不想再被当众打脸了。
封上上认真听他说完,这才戴上手套开始验尸。
应青云的视线在她的手上停留了一会,这才转头询问村长:“今早你们找到这里的时候,有无发现什么不对劲之处?”
今早是村长带着人上山来找的,找了大半天,最后在这个水潭里找到浮在水面上的黄强生。村长道:“没什么不对劲的,要非说什么不对劲,那就是淹死这事太不对劲了,强子经常上山挖陷阱打猎物,每隔两天就要往山上跑一趟,这都跑多少年了,对这山上熟门熟路的,按理说闭着眼睛都会走了,怎么也不该掉进水里啊。”
应青云皱了皱眉,“他会水吗?”
“当然会。”村长指了指山下,“咱们村子里就有好几个水塘,村外还有一条大河,村里长大的孩子从小就玩水,就连女娃子都会水,更别提男娃子了,强子更是玩水的好手,怎么就能被淹死呢,我怎么都想不通。”
这时,封上上检查完毕,脱下手上的手套,对应青云道:“人的确是溺死的,死亡时间大概在辰时初。”
应青云立马问:“没有蹊跷?”
封上上摇头,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没有,既没有被人打晕的痕迹,也没有被人捆绑的痕迹,身体里更没有迷药,外伤一丁点都没有,这说明死者是在自由情况下掉进了水里,而且,水潭周围没有任何踩踏和打斗的痕迹。”
闻言,老张头重重松了口气,这次他终于没验错。
村长听了封上上的话,在一旁不住摇头呢喃,“不该啊,这孩子水性很好的,怎么会被淹死呢,这孩子会多种游泳方法,我记得他有一次大冷天下水,腿抽筋了也靠两只胳膊硬生生游了上来。”
封上上眉头微皱,若死者水性真的如此之好,加上最近天热,水的温度并不低,不应该出现抽筋的情况,那这人怎么就淹死了?
难不成真是意外?
应青云不想随意定案,于是又详细询问:“黄强生平时人缘如何?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说到这个,村长脸皱了起来,叹着气道:“强生这孩子被他娘宠坏了,整天不学无术好吃懒做的,他跟那两个小子偷鸡摸狗的事情不知道干了多少,要说得罪了人,那还真不少。”
“那两个小子?”应青云:“有两个跟他关系不错的人?”
村长:“可不是,强生还有村里两个小子关系好,三个人整天黏在一起游手好闲地不干正事,满村人就没喜欢他们的。”
应青云立马道:“将另外两个人找来,本官要问话。”
村长忙应下,让自己儿子去将另外两个人叫来。
两人来的时候还眯着眼睛,头发凌乱,眼角还挂着眼屎,一看就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这个点还在睡,怪不得村长说他们不学无术游手好闲。
两人一见到应青云立马清醒,“噗通”一声便跪下了,把头埋得低低的,连看都不敢看应青云一眼,身子哆哆嗦嗦的。
平时偷鸡摸狗胆大包天的,现在却怂成这样,村长简直没眼看,踢了两人一脚,转头对应青云解释道:“大人,这个叫黄川子,这个叫李大河,这两个兔崽子平时偷鸡摸狗的,心里虚,见到官差就害怕。”
两人把头垂得更低了。
村长又交代两人道:“强子今早淹死了,现在知县大人要问你们话,你们两个小子老老实实回答!”
“什么!强子死了?”两人一听这话差点吓得没蹦起来,他们一直在家睡觉,家里人谁也不给吵,压根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此刻惊得以为自己在做梦。
村长扭着脸,无声指了指不远处黄强生的尸体,两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看到黄强生无声无息地躺在那,脸色皆是一白,如被雷劈了一般。
第31章
李大河不相信地喃喃道:“不会的, 强子水性可好了,怎么可能淹死呢,不可能的.......”
应青云问:“你们两人经常和黄强生一起玩?”
黄川子比李大河镇定一点,下意识点头。
应青云:“他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黄川子摇头, “没有, 昨天我们还一起去镇上玩了, 玩的很开心,强子还买了一坛子酒, 说今早他要去陷阱里看看有没有猎物, 说有的话今晚上咱们烤烤下酒吃。”
应青云沉思片刻,复问:“那他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或者跟什么人有过节?”
黄川子一下子说不出话来,眼神左右游移,就差没把心虚写在脸上了。
村长斥道:“大人问话还不赶快回答!心虚个什么劲!你以为你不说就没人知道你们干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了!”
黄川子被骂得脖子一缩, 支支吾吾地开口道:“就,就有时候我们、我们偷、偷了人家的鸡,或者摘点别人家的果子菜什么的,得罪了不少村里人。”
说着说着黄川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大声道:“哦对了, 前两天我们只是摘了黄老三家菜园子里的一点黄瓜, 结果他就追着我们打了半天, 还说要打死我们几个, 会不会是他对川子下的手?”
李大河附和地点头:“对对,黄老三这人一向看我们不顺眼,还老让他家狗咬我们,还有村头的张寡妇, 天天骂我们,还诅咒我们去死呢。”
村长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 气得脸都红了,“还不是你们几个兔崽子小小年纪不学好跑去偷看张寡妇洗澡所以她才骂你们的!你们还有脸说!”
封上上:.......
两人嘴里说来说去就是些偷鸡摸狗的小事,根本不涉及重大仇恨,应青云再次确认:“黄强生真的没有与其他人结仇?你们再好好想想,不要有任何遗漏!”
两人对视一眼,过了好久才又想起点什么,支支吾吾道:“还有,还有......前儿个我们看秦松明家的大闺女好看,就出言逗了几句,把人气哭了,秦松明后来到处找我们要打我们,亏我们有三个人才没有吃亏,他也恨着我们呢,还有......”
两人偷偷瞥了眼村长,鼓起勇气道:“还有村长,我们也得罪了!我们三个偷了村长家十几个甜瓜,村长追着我们打了好久呢。”
村长脸黑了,气得照头给这两人一人一巴掌,怒道:“你们还好意思说!你们偷了我家多少瓜!那可都是要卖钱的!你们这几个兔崽子,年轻力壮有手有脚的,怎么就不学好,就不能好好走正道嘛!”
两人抱着头不敢说话。
应青云摆摆手,他算是明白了,这三个人一天天的不干好事,基本上哪家都得罪过。
应青云又叫来黄强生的家人进行问询,由于黄强生的母亲现在只知道哭,所以问的是他爹和兄弟姐妹。
应青云:“他早上去山上你们知道吗?”
黄强生的爹眼睛通红,强忍着悲痛回答:“早上我们一家人早早下地干活去了,我们走的时候他还在睡觉,只有他娘和他嫂子在家。”
于是应青云让黄强生的大嫂回话。
黄强生的嫂子脸上倒是没有多少悲伤,毕竟跟小叔子的确没什么感情,这个小叔子整天不干活跟大爷似的,婆婆还偏心,能有感情倒怪了。她道:“他走的时候我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看着他出去的。”
“你确定他是去山上的?”
黄强生嫂子撇撇嘴,脸上带着点嘲讽:“他背着个背篓往外走,不是去找猎物难不成还会是去田里忙么?也就只有找猎物的时候会早上爬起来出门,不然一觉能睡到大中午,但哪次找着了都自己在外面吃了,从来不知道往家带一点。”
黄强生的大哥听她这个时候还满嘴抱怨,推了推她,斥道:“强子都死了,你还在这抱怨什么!”
黄强生大嫂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黄强生的爹捂住脸叹了口气,无力道:“都是他娘将他惯坏了。”
应青云又问:“黄强生平时在外面有得罪什么人或者惹过什么祸么?”
黄强生爹:“他被他娘宠坏了,平时游手好闲的,但也就在村里闯闯祸,在外面是万万不敢乱来的,得罪的都村里的人,但要说什么深仇大恨是没有的。”
“那他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什么不对劲的,跟平时一样。”
看来,黄强生是真的没有什么大的仇人,勉强能算的上有过节的只有村里人,他们基本上把全村人都得罪了个遍,而最近得罪最狠的就是黄老三和张寡妇以及秦松明,应青云让吴为将这三人叫来问话。
知道自己被怀疑了,黄老三努力为自己辩解道:“我是很讨厌这三个小子,这三个狗崽子天天去我家菜园子里偷菜,我媳妇辛辛苦苦侍弄的菜都被他们霍霍了,这还不算,他们还老吓我家孩子,每次都把孩子吓得哇哇哭,你说我能不讨厌他们嘛,我恨不得打断他们的腿,但杀人这事可不敢跟我扯上关系,我这么大岁数,轻重还能不知道嘛,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我怎么会干这种事情,我又不是糊涂了。”
应青云:“今天早上你人在哪?”
黄老三:“我一大早就下田锄地了,我媳妇和我一起去的,我们这也才刚从田里回来没多久,田周围有不少人,他们都能为我作证。”
黄老三没说假话,确实不少人都能为他作证,证明他一上午都在田间劳作。
轮到张寡妇,她直接大喊冤枉:“大人您可得查清楚,这事情真的跟我无关,虽然我是经常骂那三个混小子,但那是因为他们老是、老是偷看.......我也是气急了才骂的,但杀人这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敢啊,我想都不敢想。”
怕应青云不信,张寡妇忙补充道:“我今天一早上都没出门,我儿子昨晚发热了,今早上烧得更严重了,我一直在照顾他,哪里有那时间和心思跑山上去干犯法的事情。”
张寡妇有个四岁的儿子,应青云派人去看了下孩子,的确正在发热,到现在还没好,早上还请了村里赤脚大夫来看过,村里的赤脚大夫可以作证。
这样的话张寡妇也没有作案时间。
最后问询的是秦松明,他倒是镇定,坦然道:“这几个小子坏的很,村里但凡长的标志的姑娘都被他们惦念过,我女儿已经说了人家了,可就这样这三个小子还调戏她,吓得我女儿直躲,我这个当爹的当然要教训他们!但我也就撵撵他们,杀人我可不敢,杀人可是要偿命的,为了这三个坏小子偿命我才不干,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我哪敢拿自己开玩笑。”
说完,秦松明又道:“我看呐,是这三个坏小子坏事做多了,遭报应了。”
应青云:“今日辰时,你在哪里?”
秦松明道:“今日逢集,我和我媳妇赶集去了,家里买了几个小鸡仔,刚回来没多久呢,小鸡仔还在我家,大人不信可以去看看。”
这一点同去赶集的人能够证实。
黄强生最近得罪最狠的三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其家人也有不在场证明,大山之中更是完全找不到任何疑点,这让案子完全找不到可疑之处。
这样的话黄强生的死只能定性为意外。
这样的结果让黄强生的娘接受不了,她“噗通”一声跪在应青云面前哭道:“不可能的!我的强子水性好的很,就算大冬天的下水游泳也没事!他不可能淹死的!一定是有人害我的强子,大人你继续查,把害我强子的凶手抓出来——”
应青云抿着唇,一时沉默。
黄强生的爹倒是明理,使劲将自家老婆子拉起来,劝道:“大人都查了,没查出疑点,再说了,谁会没事干杀强子啊,你以为杀人跟杀鸡一样啊。你快起来——”
“我不起来,我强子不会淹死的,他不会淹死的——”黄强生的娘死咬着这一点,一遍遍地重复。
最后,还是村长带着人将她拉回了家,衙门一行人才得以脱身。
————
好好的人莫名其妙就这么死了,一个疑点都没有,封上上总觉得心里不太得劲。
看她皱着个眉也不说话,吴为有心调节她的情绪,开玩笑道:“怎么,你们仵作难不成就喜欢办杀人案,遇到意外死亡还不习惯了?”
封上上失笑,“哪里啊,这个世间每天都有许多人意外去世,这样的案子多着呢,我可不想办杀人案。我就是觉得有点可惜,虽然这人不是什么好人,但莫名其妙就淹死了,真的想不通怎么回事。”
吴为“嗨”了一声,“这有什么想不通的,许多人死的方式都让人意料不到,我还见到过有人是喝水呛死的呢,也许是阎王在生死簿上早已写好了每个人死亡的时间,所以谁也逃脱不了,到了点就得死,崩管是什么死法。”
六子在一旁直点头,“是啊是啊,也许是那个黄强生在潭边洗手,不小心脚滑了掉进水里就这么淹死了,倒霉嘛。这世上肯定还有人半夜上厕所掉进茅厕淹死的呢,所以掉进水潭里一点不奇怪。”
“什么掉茅坑里淹死的,尽乱说!”吴为照着他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你给我少说话,下次再乌鸦嘴我就打死你。”
六子抱头鼠窜,撅着嘴委屈极了,他只是想多吃几道菜才随口那么一说,哪里想那么灵。
经过吴为和六子这么一说,封上上也觉得自己是想多了,那个黄强生也许就是倒霉,这才无意中落水的。
这个世界上普通人占大多数,哪来的那么丧心病狂的杀人犯啊,肯定是在重案组呆久了形成的职业病。
这个职业病以后得改改。
一行人刚回到衙门,守门的衙役就来禀报,说是城中的卢员外一大早就来衙门找封上上,已经等了好半天了。
封上上听了一楞,她不认识什么卢员外啊!
“有没有说找我什么事啊?”封上上问。
衙役摇摇头,“这个没有说,不过应该不是坏事,我看卢员外的态度挺客气的。”像他们这样的地主豪绅,平日里根本不将衙役们放在眼里,但今儿个卢员外的态度却很不错,亲自上门来不说,还耐心等了这么久,肯定不能是找麻烦。
封上上想不通是什么事,便看向应青云,应青云垂眸思索了片刻,想到了什么,道:“应该是跟他儿子有关,你去了便知道了,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他儿子?封上上还是摸不着头脑。
两人进了堂厅,便见椅子上坐着一中年男子,面容憔悴,脸上满是颓丧。
看到他们进来,立马站起来,主动地向应青云鞠了一礼,“应大人有礼,卢某今日叨扰了。”
应青云:“卢员外不必如此客气,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卢员外被这话说得微微讶然,倒不是这话本身有什么问题,而是这干脆利落的说话方式让他很不习惯,他跟之前的县太爷没少打交代,那位宁大人可是位打太极的好手,若是你有事想求助他,他得先跟你拉半个时辰的闲话,反正就是不急着进入正题,直到你许诺足够的好处了,他才会笑呵呵地来一句:你今儿来有何贵干呐?
本以为换了个县太爷,也是差不多的作风,他都想好了要许什么好处了,哪想到这位年轻的过分也俊美的过分的县太爷一开口就直奔主题。
难不成是之后再要好处?
心里寻思着,脸上半分不显,卢员外恭敬道:“大人,卢某今日来是有事相求,听闻衙们新招的仵作有大本事,能恢复死者生前的面容,卢某的二儿子.......”
说到这里,卢员外哽咽了一下才继续道:“我那二儿子前些日子替我去江南谈生意,哪想回来途中遇到暴雨,山体滑坡了,我那儿子就被......就被压在了泥石之中,小的带人挖了好久才把人挖出来,可.......”
卢员外说不下去了,可封上上听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遭遇山体滑坡,不用想是没命了,而且那尸体的面容肯定也是一言难尽。
她不由瞅了眼应青云,他刚刚就猜到了,看来是知道这事的。
应青云的确有所耳闻,前段时间隔壁州连续下了好几天的暴雨,不少地方水面暴涨山体滑坡,不少老百姓因此失了性命,再加上听闻卢员外这几天在办丧事,好像是某个儿子出了事,两件事一结合,就猜出了那么点端倪。
封上上也明白卢员外想让自己干什么了,不过她倒是有点奇怪,她不过就是前段时间给那位叫红云的姑娘恢复过一次面容,也没外传,怎么连卢员外这样的人都听说了这事呢?谁传的?
卢员外稳定了一下情绪,继续道:“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是悲事,结果还要看着儿子面目全非地下葬,我夫人受不了这个,差点哭瞎了眼,她怎么都舍不得儿子下葬,想要再陪陪他,可天气热了,就算我用冰冻着我儿的尸体,也坚持不了多久,眼看再不下葬就不行了。我听闻衙门新招了一个仵作,可以恢复死者生前的面容,所以今日特来相请,想让这位仵作帮帮忙,好歹让我儿完完整整地去地下,也让我夫人再见我儿最后一面。”
“节哀。”应青云安慰一句,便将目光投向封上上,让她自己决定答不答应。
卢员外并不知道封上上就是那新招的仵作,见应青云不说话,以为他是不愿,立马道:“大人放心,只要能恢复我儿的面容,卢某必定重礼相谢。”
听到这话,应青云皱眉,这话说的好像他就在要好处一般。
看他皱眉,卢员外又会错了意,以为这位大人不爱听这样笼统的话,于是立马改口道:“只要恢复我儿的面容,我送白银三百两当谢礼,另外,之前应大人说的创办幼余堂的事情,在下也鼎力相助绝不含糊!”
封上上先是被白银三百两给惊得瞪大眼睛,又听到鼎力相助幼余堂之事,立马大叫道:“愿意,我愿意!”
卢员外愣住,诧异地望向封上上,不确定地问:“这位是.......”
应青云介绍道:“这就是衙门新招的仵作,姓封。”
“啊?这.......”卢员外看着封上上娇俏的脸,着实吃了一惊,他只听说衙们新招个仵作,但没说是个女子,还是个这么年轻漂亮的小娘子啊!
这么年轻,还是个女子,真能有那本事?
封上上不顾他的吃惊,道:“卢员外,你的事情我答应了,赏银什么的我也不要,但你说的幼余堂之事,还望卢员外尽心。”
幼余堂是应青云上任之后提出建立的善堂,专门收留那些无父无母流落街头的孤儿,西南地区本就经济落后,老百姓贫穷困苦,再加上昏官当道,许多老百姓生活艰难,卖儿卖女在本地十分常见,街头的孤儿更是随处可见,许多还没大人大腿高的小孩穿着破烂的衣服在街头乞讨,甚至从别人家的垃圾里翻吃的,本地人见着习以为常,但应青云却第一时间有了想法,他想要创办一个收容这些孩子的善堂,请专门的先生教他们些本领,不管以后是去读书也好,还是去当个账房,哪怕是做个木匠,有一技之长在手,总不至于流落街头当乞丐。
这个想法很好,但实行起来却很难,创办善堂首先需要场地,其次需要大量的银钱,凭着应青云那点微薄的月银基本是不可能实现的,所以他便想到找本地的富豪乡绅们捐款筹建。
然而,这些富豪乡绅都是无利不起早之人,没有利益的事情想让他们白白出钱比登天都难,所以此事一直进展不顺利。
没想到打瞌睡却恰好碰上来送枕头的人!虽然这种事不给钱她也会帮忙,但能薅点羊毛促成幼余堂的建立,实在是意外之喜。
第32章
封上上十分心动, 她也很可怜那些孤儿,想为他们做点什么,但她自己才刚刚达到温饱水平,能做的十分有限, 今天遇到这样的好事, 她怎么可能不答应!
就算卢员外的儿子碎成了一滩肉泥, 她也要让他恢复如初!
应青云看向封上上,眼神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柔, 默默地看了好一会才对卢员外道:“这位封仵作的确能恢复死者生前的面容, 既然她答应了,卢员外便不必担心其他。”
知县大人竟然对这位姑娘如此自信?卢员外本来只是道听途说,囫囵听了那么一嘴,其实心里是有八分不信的, 但亲儿子面目全非地躺在那,他这个当爹的太心痛,想为儿子最后再做点什么,所以死马当活马医,亲自上门来请这个传说中的仵作, 但见到封上上本人, 他心里的不信任瞬间扩大到十分, 没想到这位话不多说的知县大人竟然敢夸下如此海口。
莫不是传言真实, 这位仵作姑娘真有此等本事?卢员外思绪翻飞,面上却丝毫不显,朝封上上鞠了一礼,十分尊敬道:“那就麻烦封仵作了, 卢某不胜感激。”
封上上话不多说,立马跟着卢员外回家去, 应青云派云泽跟着她打下手。
到了卢府,只见门上贴着白色对联,白帆高悬,屋檐下点着白灯笼,所有人皆身穿孝服,整个府中被一股沉重所笼罩。
卢员外带着封上上进了摆放棺木的灵堂之中,靠着棺木默默流泪的妇人见到他们立马踉跄着爬起来,抓着卢员外的袖子哭着问:“找到人了吗?可以恢复我儿容貌吗?”
卢员外安慰地拍拍她的背,“别哭,找到了,就是这位仵作姑娘。”
卢夫人一见封上上就目露诧异,然后便是质疑,正要说什么却被卢员外打断:“这是知县大人亲自派来的人,封仵作虽年轻,却是有真本事的。”
听他这么说,卢夫人嘴里的话便咽了下去,压下巡礼所有的疑虑和不安,紧紧拉着封上上的手哭求道:“好姑娘,求求你帮帮我儿——”
封上上点头,语气诚恳道:“卢夫人放心,我一定尽力。”
“好了,让封仵作开始吧。”卢员外当即吩咐小厮去准备封上上需要的东西,然后带着封上上靠近棺木,看着躺在里面的卢少爷。
看得出来卢员外给卢少爷打理过面容,面容上的血迹已经没了,可以依稀看出卢少爷原本的面容轮廓,可以想见,若是没有这次意外,这本该是个俊朗朝气的少年郎,可此刻却面目全非地躺在这里,实在是令人惋惜。
卢夫人看着棺木中的儿子,又受不住哭了起来,卢员外怕她哭会影响封上上干活,便让丫鬟将她扶回房间休息,不过卢夫人怎么都不愿意,她想在这里亲眼看着。
卢员外犹豫地征求封上上的意见,封上上摆摆手,“没关系,卢夫人在这里看着不影响。”
“好好好,多谢你。”卢员外拉了拉卢夫人,劝道:“你在这里看着可以,但别哭了,别影响人家。”
卢夫人立马用帕子擦擦眼泪,努力憋住不哭。
封上上道:“有没有卢少爷之前的画像?有的话给我拿一幅来,越像越好。”
卢员外立马点头:“有有有,我们家人每年都要请画师来画像的,我这就让人去拿。”
等丫鬟将画像拿来,准备的工具也到了,封上上洗了洗手,让卢员外将卢少爷从棺木中抬出来,然后便开始给卢少爷修复面容。
卢少爷的脸被山石所压,导致多处骨骼碎裂凹陷,所以最重要的就是将骨头恢复原状,对于能修复的,封上上便将骨头恢复原状,对于实在碎得太厉害无法拼接塑形的,她便用石膏代替原本的骨骼,将凹陷处重新撑起来,支撑起面部的皮肤。
骨骼修复花了大概一个多时辰,等全部修复好,封上上只匆匆喝了口水便再次投入工作中,接下来缝合、遮盖、化妆一口气做下来,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半时辰。
她捶了捶酸痛的腰和胳膊,看着卢少爷恢复了原来八分的面容,却感到很欣慰,她让开两步,好让卢员外和卢夫人看得更清楚,“卢员外,卢夫人,你们看行吗?”
卢夫人本来不太信任封上上,这么一个年轻的姑娘家怎么可能有这等手艺?可她全程这么不错眼地盯着,亲眼看见这个年轻的姑娘在自己儿子脸上缝缝补补揉揉捏捏涂涂抹抹的,亲眼见证着自己面目全非的儿子一点点露出原本的真容,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似乎只是睡着了。
她捂着嘴呜咽一声,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趴到卢少爷身上紧紧地搂着他,“我的儿,我可怜的儿啊.......”
卢员外比卢夫人冷静些,但此刻也浑身颤抖地看了自己儿子好几眼,这才红着眼对封上上深深鞠了一躬,“封仵作大才,请您受我一拜!今日之恩,卢某铭记在心。”
“使不得!”封上上赶忙扶起他,“举手之劳,不必如此。”
卢员外深吸一口气,当即让贴身小厮去拿了一张银票以及一张地契来交给封上上,道:“封姑娘乃我卢家恩人,多余的话卢某也不多说,这处宅子就在府衙附近,我送给应大人给他办善堂用,另外,这一千两算是我对那些孩子们的心意。”
封上上也没客气,接过这两样十分宝贵的东西,对卢员外福了一礼,“多谢卢员外,我替那些孩子们谢谢你,也会告诉他们卢员外您的心意,让他们永远感念您。”
说完,她便提出告辞。
卢家还要处理卢少爷的身后事,也不便多留她,派人将她和云泽送回了衙门。
一回到衙门,以吴为带头的衙役们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起卢家的事情。
尽管他们已经亲眼见过面容修复术的神奇之处,但还是充满好奇,从封上上走了之后便一直抓心挠肺的,这下可算把她给等回来了。
这次不必封上上说,云泽就忍不住站出来替她宣传了,他在卢家憋了一肚子的惊叹无处发泄,此刻总算能一吐为快了:“我跟你们说,那卢夫人刚见到封姑娘,满眼的不信,不用说我都知道她不信咱们封姑娘的本事。”
衙役们抢着问:“然后呢然后呢?”
“我跟你们说啊,着卢少爷面部损毁程度科比上次的红云还厉害,要修起来简直难于登天,结果呢,咱们封姑娘照着卢少爷的画像,就那么捏捏补补的,嘿,就一点点地将那卢少爷面目全非的面容给恢复了,别说卢员外和卢夫人了,我在旁边看着都觉得不可置信,可偏偏就是这么神奇,到最后,那卢少爷的面容和生前基本无二,哪里看得出来死时的惨烈哦~当时卢夫人就受不住了.......”
云泽的口才实在是了得,把一件普通的事情说的跟说书一样,听得衙役们一声惊叹一声呼,简直是大型吹捧现场。
封上上尬尴地摇摇头,一转头就见应青云站在所有人身后,也在默默地听着。
她高兴地朝他走去,将卢员外给她的两样好东西拿出来,在他眼前献宝似地晃了晃,“呐,知县大老爷,这是卢员外给您的谢礼,这下子咱们的幼余堂可以开起来了,那些孩子也有地方住了。”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将不少没有生存能力的孩子安排在后衙住,用自己的俸禄养着他们,他那点俸禄也不多。
应青云看看这两样东西,又看看她,沉默良久才道:“这是给你的谢礼。”
“哎呀,什么给我的,这是给孩子们的。”封上上将地契和银票都塞进他怀里,不容反驳地说:“快点将那些孩子安置好才是要紧,怎么的每个人都得做件像样的衣服,有个正经的睡觉地方。”
“你.......”拿着银票和地契,应青云第一次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手上的东西异常的烫,烫到了他的心里。
“哎呀,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嘛,我也想为那些孩子尽一份心意,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就给我在宅子里留个房间吧,我想带我奶奶搬到县城来住,你也知道,我每天回村里太远了,遇到案子了也来不及赶到县衙,耽误查案,要是住到这里,以后衙门有什么事我立马就能赶到。”
应青云抿了抿唇,深深看了她一眼,点头:“好,我给你收拾两间房出来,一间你住,一间给你奶奶。”
封上上想了想便愉快地接受了,这里以后那么多孩子,热闹着呢,老太太估计会很开心,偶尔还能帮帮忙给孩子们做点吃的,这样也不至于太闲,太闲了老太太待不住。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应青云立马找人收拾起宅子,这处宅子的位置好,地方也大,里面的装修也不算旧,毕竟卢员外每年都会派人来打理,所以置办点家具直接就能住人,除开给封上上祖孙两的房间外还有十好几个房间,每间房放五六张床,可以收容一百多个孩子,完全够了。
封上上立马就回村中和朱婆婆说了这事,朱婆婆一开始不同意,她一大把年纪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她觉得自己去了是给封上上添麻烦,她平时在衙门已经很忙了,还要顾着她这个老的,怎么忙的过来呢。
“我不去,我在村里住了一辈子,去别的地方不习惯,而且我家里还有鸡鸭呢,我舍不得它们,你自己去住吧,有空了回来看看我就成。”老太太一副舍不得离开的样子,装的还挺像。
封上上才不信她这话,她明白这老太太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于是搂着她道:“你可别以为你去是麻烦我啊,是我麻烦你呢,你不在,没人给我做饭了,也没人给我缝衣服了,更没有人给我留灯,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多可怜啊,奶奶,你不去我怎么办?我连饭都不会做呢~”
“这........”朱婆婆一下子松动了,想起封上上只会靠嘴说的厨艺,还有她那一言难尽的女红,立马不放心了,要是没有她的照顾,这丫头可怎么办哟,估计天天饥一顿饱一顿的,衣服破了也不会缝,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估计又要没了。
看老太太松动了,封上上继续劝说:“而且你不是老担心我成老姑娘嫁不出去嘛,你要是不去给我张罗张罗,我可就成老姑娘中的老姑娘了啊。”
这简直戳中了老太太的死穴,她立马想起来自己还没来得及请云泽来家吃顿饭呢,要是搬去城里的话可以经常请那小伙子来家里坐坐,和上上培养培养感情。
想到这里,老太太立马不犹豫了,当下就收拾起东西来。
第二天一大早云泽就赶着马车过来接人,一辆马车装不下所有家什,所以他把六子也带来了,六子也赶了一辆马车。
朱婆婆看到云泽立马笑成了一朵花,从屋里给他端来一盏茶,里面竟然还泡着茶叶,她们祖孙俩是从来不喝茶的,封上上都不知道这茶叶她什么时候买的。
为了她的人生大事,这老太太也是拼了。
“云泽啊,辛苦你来给我们搬家,奶奶真的太不好意思了,你先喝杯茶润润嗓子,这茶可是上上给我买的,可香了,这丫头就是孝顺,以后啊,对公婆肯定也孝顺得不行。”
封上上:.......?
云泽不明所以,但不妨碍他跟着夸赞:“是是是,封姑娘很好的,又聪明又能干。”
听他这么一说,朱婆婆笑得更欢了,还道:“哎呀,叫封姑娘多见外,以后就叫上上,这样亲切。”
封上上:!!!
云泽觉得这老太太比上次更热情了,不由摸摸自己的脸,难不成自己已经英俊到如此地步了吗?
等东西都搬上马车,朱婆婆竟然跑到云泽赶的那辆马车上坐着,和云泽聊起了家常。
“云泽啊,你这么一表人才的,家里是不是早就娶妻了?”
“没没,我至今还未娶妻。”
“家里人也没给你定一个?”
“一直跟着我家少爷忙,也没心思想这个。”
“哎呀,不急不急,好的在后头呢,你跟着大人后面做事,肯定很多姑娘中意你,哦,奶奶冒昧问一句啊,你别介意啊。”
“奶奶您直接问便是。”
“听上上说你一直跟着知县大人,你是卖身给咱们知县大人了么?”
这老太太其实是想问问云泽是不是奴籍,要是奴籍,生出来的孩子也是奴籍,一家子都没有自由,那可就要慎重考虑了。
云泽哪里想到老太太心里这么多弯弯绕,以为老人家年纪大了比较爱说话,一点也不计较,回答道:“我爹娘本来是伺候我们大人的,我也跟着伺候,但大人心善,对身边的人好,早就消了我们家的奴籍,让我们恢复平民身份了。”
“哎呀,那可好,大人这心肠也太好了。”老太太脸上笑出了一朵菊花,看着云泽的眼神更满意了。
听着老太太一句句不动声色地打听,封上上捂着脸哭笑不得,这老太太真的绝了,怎么跟自己外婆一模一样,外婆以前也这样,但凡见到刑警队哪个小伙子就不动声色盘问人家,偷摸摸地拉郎配。刑警队十几个男性都被她盯上过,吓得他们见到她外婆就跑。
看来不分朝代,这个年纪的老太太都是一个样。
也不知道云泽被老太太怎么忽悠的,等到了衙门,跟老太太别提多熟稔了,左一句奶奶右一句奶奶,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亲祖孙,不光如此,他还随着老太太的意思改口叫她“上上”,弄得封上上很是囧囧。
这老太太,也是个人才。
老太太执意要感谢云泽和六子帮她们搬家,中午非留两人下来吃饭,两人推脱不过,便答应了。
老太太非常高兴,迈着利落的脚步跑去买了菜,做饭的时候还喊封上上给她帮忙,对此,她不忘对云泽和六子解释道:“我们上上厨艺也是不错的,每次做饭都要抢着帮我做,贤惠着呢。”
只会烧火和嘴炮的封上上:......老太太,你就不怕你这么吹,以后露馅?
云泽还没说话,六子就满脸崇拜之情地抢答道:“封姑娘的手艺的确好,上次还教我们的厨娘做了菜,那味道好吃得能把人舌头都给咬下来,我们都很喜欢吃,封姑娘实在太厉害了,干什么都厉害!”
他双眼晶亮,满脸的赞赏和佩服,简直是一个忠实的小迷弟,这让老太太异常开心,第一次将目光从云泽身上投向六子,之前觉得这孩子瘦瘦的,长的也一般般,现在一看,也蛮不错的嘛。
封上上立马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六子,慈爱地问:“你叫六子是吧?你是本地人吗?”
六子笑呵呵点头道:“我家就是县城的,离这不远。”
“哦呦,县城好啊,看你年纪不大,娶妻了吗?”
六子挠挠头,有点羞涩地说:“还没娶妻呢,家母正在张罗。”
“你家几个孩子啊?父母都是干什么的啊?”
眼看这老太太又要查户口了,封上上立马打断她,“奶奶你问人家这个干什么。”
六子摆摆手,一点都不在意这话有点唐突,大大方方地回答了:“我上面还有两个姐姐,都出嫁了,现在就我一个在父母身边,我爹娘开了个杂货铺,平常就卖卖杂货。”
独子,爹娘也能干,家境也不错........老太太眼睛又亮了,笑呵呵地道:“六子你喜欢吃什么啊?我给你做。”
封上上:.......老太太,你也太花心了,这又看上一个了?
老太太为了两个“未来孙女婿”,简直把毕生绝学都拿了出来,做了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香得云泽和六子矜持都顾不得了。
老太太高兴得不停给他们夹菜,“多吃点啊,别客气,年轻小伙子就得多吃点才有力气。”
“谢谢奶奶,奶奶您人太好了,怪不得能把封姑娘培养得这么好。”六子吃饭之余还不忘嘴甜。
老太太听得更高兴了,嘴都快合不拢了,一连给六子夹了好几块红烧肉。
最后,云泽和六子吃得走路都打嗝,腆着肚子迈着八字步往外走,像是个孕妇。
其他人看他两这模样,纷纷问他两干什么去了。
六子得意地将自己中午吃的饭菜细数了一遍,最后咂咂嘴,道:“朱奶奶让我们过两天再去吃饭呢,她可喜欢我们了。”
其他人羡慕极了,纷纷对封上上表示以后有什么粗活重活就来找他们,他们义不容辞。
封上上呵呵,她要是再带人回去,她奶奶又要花心了。
一行人正说的热火朝天的,突然从外面跑进来一个守门的衙役,说外面有人报案,大人让大家集合,立马出发去查案。
来报案的竟然又是芦花村的人。
他们村又死了人,这次死的竟然是上次的黄川子。
第33章
应青云带着一众人再次赶到芦花村, 直奔黄川子家中,因为黄川子就死在自个家中。
村长看到应青云来了,立马迎上来,愁着脸道:“大人, 川子昨晚也淹死了!”
去衙门的报案人太过心慌, 只说是人在家里死了, 具体的也没说清楚,应青云便问:“怎么淹死的?”
村长重重搓了把脸, 似难以启齿般挤出几个字:“半夜起来上厕所, 掉茅坑里淹死了......”
衙门众人:.......
村长还在说:“早上川子奶奶看他快中午了还没起床,就想着叫他起来吃点饭再睡,哪想到被窝里压根没人,一摸被窝, 里面冰凉凉的,人早就没在床上了,川子奶奶以为他不声不响跑出去玩了,结果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这才急了, 赶忙来找我, 于是我带着村里人一起找, 最后还是一个小孩在粪坑里发现了不对, 这才知道他掉进去淹死了。”
封上上听完,转头瞅向六子,心想这人的嘴怕是被开过光,说什么来什么, 前几天还说肯定有人半夜上厕所掉进坑里淹死,今天他们就见到现成的了。
吴为也想到六子前几天说的话, 又照着他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你以后别说话了!”
六子双手抱头,委屈巴巴却又不敢反驳。呜呜,以后他再也不乱说任何死法了,他发誓。
黄川子家的茅房外此刻围了一圈子人,但大家都只敢远远地看,并不敢凑近,原因无他,实在是尸体太臭了,臭得人无法呼吸,看着还犯恶心。
刚刚从粪坑里拉出来,黄川子满身都是大粪,整个人被黑乎乎的粪水包裹着,连面容都看不清,身上还散发着满满的恶臭,一般人根本不敢靠近,就连把他从粪坑里拉出来的都是本家的兄弟,不然别人都不愿意动手。
唯一不嫌弃黄川子的就是他相依为命长大的奶奶,老人家此刻趴在黄川子身上哭得撕心裂肺,任何人劝都不管用,封上上要验尸,这老太太也不愿意放开孙子的尸体。
村长叹息地说:“大人您见谅,老太太早年丧夫,中年丧子,就这么一个孙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自己吃什么苦都成,硬是好吃好喝地把这个孙子拉拔大了,可惜川子不争气,经常惹他奶奶生气,现在年纪轻轻的就这么走了,也没留个后,这老太太估计活下去的心思都没了,唉.......”
应青云:“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掉粪坑里了?”
村长摇头,“我也不知道,谁成想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呢!这段时间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接二连三地出事呢,先是强子,现在川子也.......”
黄川子奶奶最后硬生生哭晕了过去,这才被村里几个相熟的给抬进屋里去了,封上上和老张头这才得以好好验尸。
老张头屏住呼吸,说话的时候都不敢张嘴,抿着唇道:“还是先把尸体洗干净再验吧。”不然都不敢下手。
封上上没说话,反而蹲下仔仔细细翻看起了黄川子的尸体。
她手指纤细,手套白皙,就这么隔着粪便触碰尸体,强烈的对比让人有种牙酸之感,众人看着这一幕,都对她升起无限的敬佩。
这姑娘是个狠人!
封上上浑然不在意周围人在想什么,一边翻看一边解释道:“先找找有没有什么疑点,万一冲洗干净了把疑点也冲没了就不好了。”
“是是。”老张头顿感羞愧,心想自己真要好好向这个女娃子学习了,人家的确比自己细致得多。
封上上将黄川子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疑点,这才让吴为他们用清水将尸体表面的粪便清理干净。
吴为等衙役拿着从村里借来的水桶,一桶一桶打水往尸体上冲刷,足足冲了二十多桶水才把尸体冲刷干净,露出黄川子本来的面目。
封上上再次检查尸体,黄川子的脖子上没有任何勒痕和掐痕,身上也没有任何可疑的伤口,本身更没有中毒或者食用迷药的迹象,从他的尸体上唯一能确定的是他的死亡时间是在凌晨两点钟左右,这个点正是大家睡觉之时。
不过,有一个很重要的细节:黄川子的裤子是没有系的,半褪到脚边,符合他上厕所的情况,似乎是在上厕所过程中无意栽进后面的粪坑淹死的。
这让她想起黄强生的死法,黄强生也是这样,身上没有任何疑点,似乎就是不小心掉进水中淹死的一般。
难道真有这么巧合?短短五天内死了两个人,而且这两个人还是好兄弟,更巧的是,两个人的死法都是淹死。
封上上觉得有蹊跷,应青云也是如此,他神情凝重,先是招来黄川子家的左邻右舍询问昨晚上有没有听到什么特殊的动静,结果大家都摇头不知,说昨晚一觉到天亮,除了几声正常的狗叫,压根没有听到异常的声音。
应青云再次将李大河给叫来询问情况。
得知黄川子也死了,李大河整个人都被吓得木楞了,他呆呆地看着黄川子的尸体,眼睛一眨也不眨,像是傻了一般。
村长这次没有打他,只推了推他的胳膊,“大河,你昨晚是不是又跟川子到镇上喝酒了?川子是不是喝多了站不稳才掉进茅坑里的?”
被这么一推,李大河突然脸色惨白,浑身哆嗦起来,整个人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应青云发现他不对劲,忙让人带他进屋坐下,又倒了杯水给他喝,让他冷静冷静。
李大河端着水,一半进嘴一半撒在了身上,足足歇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总算是恢复了点镇定。
应青云这次再问李大河就能回答了。
“昨晚上我与川子去镇上喝了点酒,但不算多,我两从镇上走回来之后就彻底清醒了,半夜的时候他不可能还晕乎,川子绝不会因为这个原因掉茅坑的。”
“那黄川子最近几天有没有什么异常?”
李大河摇头,他天天跟川子在一起,要是有异常早发现了。
“那你刚刚为何如此害怕?”
李大河一抖,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的脚,说话的声音颤颤的,“他昨天晚上还好好的,今天就没了,我接受不了。”
说着说着他哭了起来,“我和川子强子一起玩到大,他两突然就没了,就剩我一个了......他两到底怎么了......”
应青云眉头皱了起来,虽然李大河哭得真心实意,但他总觉得他隐瞒了什么,刚刚他看到黄川子尸体时的表情太过于惊恐,这不太正常。
他声音沉了下来,再次问道:“李大河,你若是知道什么最好如实禀报,不要隐瞒,若是因为你的隐瞒耽误了查案,你可知道后果?”
李大河哭声一顿,继而又呜呜哭了起来,边哭边道:“没,我真的什么都没隐瞒,我知道的都说了。”
应青云嗓音更冷,“李大河,我再问你一遍,你,黄川子,还有黄强生,到底有没有做过什么得罪人的事情?”
李大河拼命摇头,哭声中带着颤抖,“没有,真的没有——”
应青云看了他片刻,朝吴为使了个眼色,吴为会意,立马抽出腰间的大刀,架到他脖子上,怒道:“要是再不说实话,我这刀可就不客气了!”
“啊——”黄川子吓得大叫一声,整个人再次哆嗦起来,话都快说不出来了,“我我我、我没、没说、说谎.......”
吓成这样还说没有,估计是真的没有隐瞒什么,吴为只好将刀收回来。
应青云拧着眉,半晌后挥挥手让他走。
恰在这时,晕过去的黄川子奶奶醒了,又开始呜呜哭,一边哭一年说:“不会的,我家川子不会淹死的,不会的......”
封上上安慰道:“奶奶,您先别哭,您不相信你的孙子是淹死的,那我们官府的人就帮你查,但您得配合我们,我们需要问你些问题。”
老太太听闻这话,哭声小了点,视线也终于清明了一点,爬起来就抓着封上上问:“我川子是不是被人害死的?是不是有人要害我家川子!”
封上上安抚地拍拍她,“您先回答我们的问题。昨晚上黄川子回家后醉了吗?”
老太太摇摇头,“没,他没喝多少酒,跟我说话正常的很,走路也一点不飘,他没醉的。”
这一点跟李大河说的一样,黄川子的确没醉酒。
“那他昨晚上半夜起来上茅房您知道吗?”
“我隐约听到他开门出去的声音,但没管,又睡过去了,我不知道他会出事啊!我要知道我就陪着他上茅房了!都是我的错——”
“奶奶您别激动,你再想想,这几天黄川子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想到什么都跟我们说说,不拘大小。”
“不对劲的地方......不对劲.......”黄川子奶奶不哭了,全神回忆起了孙子有哪些不对劲的地方,想着想着突然一震,道:“有,有不对劲的地方,自从强子死后,川子精神就一直不好,晚上还总是做噩梦,说他见到鬼了!”
“他做噩梦梦到鬼了?”应青云问。
黄川子奶奶也说不太清:“应该是做梦梦到的吧,前天他跟我说过一次,说他见到鬼了,很害怕,我问他什么鬼,他好半晌才说是在梦里梦到的,醒来后记不清了。”
封上上和应青云对视一眼,都有点不确定这个事情到底跟本案有没有关系,按理说做个梦没什么特别的,是人都会做梦。
川子奶奶突然提高音量,大叫道:“是不是强子的鬼魂回来了,他一个人去下面太孤单了,所以就来把我的川子带走了?”
封上上赶忙安抚道:“奶奶,这个世间上没有鬼的,您别瞎想。”
“谁说没有鬼!”黄川子奶奶似乎认定了这个说法,“人死后就会变成鬼,要去阎罗殿的,肯定是强子不肯一个人走,所以要带走我的川子,他怎么这么狠心啊,我川子还没娶媳妇呢,他才十九岁啊!”
封上上都不知道怎么劝才好了,这老太太认定了有鬼,压根不接受反驳。
她瞅向应青云,让他想办法,应青云沉思片刻后道:“先回衙门再调查。”
于是一行人只好先返回衙门,回程的路上,封上上回想起今天的审问,道:“大人,我总觉得李大河有点不对劲,他太惊恐了,就算是好朋友意外死了,也不用这么害怕吧,上次他见到黄强生的尸体时,虽然震惊,但远没有这么惊恐,为什么见到黄川子就不对劲了?”
应青云颔首,“他的确不对劲。”
吴为道:“可我都用刀架他脖子上了他都没说,要是真的有鬼,除非是他害的黄川子,他死也不愿意说。”
应青云沉吟:“两人关系一向好,昨晚上还一起出去喝酒,不像是有仇恨的样子。”
封上上:“今天李大河看见黄川子的尸体时,震惊不可置信的表情非常真实,说明他提前不知道黄川子死了,符合正常人的反应,若真是装的,除非他是一个非常善于表演伪装的人,骗过了我们所有人。”
吴为:“这李大河就是个普通的农村小子,应该不会这么厉害吧,可要是跟他无关,他害怕什么?”
一直没说过话的云泽此时插了一句话,“会不会是你们想多了?我看黄川子就是半夜上厕所没站稳摔进茅坑里了,我记得小时候在村子里的确有人倒霉地摔进茅坑里过。”
见云泽这么说,一直紧闭着嘴不敢说话的六子终于像是找到了知音,开口道:“你看,云泽也见过,我们村子里也有人掉进茅坑里淹死了,我说的是真事,真不是乌鸦嘴。”
“你闭嘴!”吴为瞪他一眼。
六子立马不敢再说了。
封上上笑了笑,其实云泽说的也没错,从目前的证据上看,黄川子的确像是意外死亡。
但.......她总有种不对劲的感觉,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巧合,如果黄强生淹死是巧合,那他的狐朋狗友也淹死还算巧合?
封上上斟酌着开口:“大人,我还是觉得不对劲,两个好友先后死亡本就巧了,死法还都是活活淹死的,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内情。”
应青云自然也觉得不对劲,但却苦于找不到疑点和证据,他沉默了一路,直到回到衙门才开口道:“这案子继续查!吴为,你带人去芦花村一户一户打听关于黄强生和黄川子的情况,看看能不能找到点线索,另外,派两个人去盯着李大河,看他是否有异常。”
“是!”吴为领命而去。
然而,几天过去,派往村中问询的衙役们并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村民们整天忙着下地干活,跟黄川子几个游手好闲的可不一样,接触本来就少,对他们在外面的恩怨情仇就更不了解了。
至于村里的恩怨,也就是那些偷鸡摸狗调戏妇女的事。
而派去盯着李大河的衙役们也没发现异常,自从黄川子死了之后,李大河就彻底蔫了,整天闭门不出缩在家里,老实得不行,似乎因为两个好友的接连死亡被打击到了。
以前整天不着家的人现在这么老实,李大河的父母都高兴坏了,直说儿子终于懂事了。
一连跟了几天都没有发现异常,衙门里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应青云只好将人手抽回来,不再监视。
然而,人手刚抽掉回来才两天,李大河就跌跌撞撞地跑到衙门里来,满脸苍白,似乎被吓破了胆。
第34章
见到应青云, 李大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与地面发出重重的响声,听着都疼,可他像是完全没感觉到疼一样, 只哆嗦着重复一句话:“大人救我, 救我, 救救我.......”
几天不见,李大河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眼窝凹陷, 眼底青黑,头发凌乱胡子拉碴,别提多狼狈,封上上吓了一大跳, 这才几天功夫,怎么搞成这个鬼样子了?
应青云让两个衙役将他扶起来,而后道:“别慌,镇定一点,有什么事情跟本官说, 本官保证你的安全。”
闻言李大河稍稍镇定一点, 总算停止哆嗦了, 他眼圈一红, 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哽咽道:“大人你一定要救救我,不然我死定了!下一个就是我!轮到我的!”
应青云眉眼一肃,“到底怎么回事?”
李大河哭道:“强子和川子都是被鬼害的, 鬼现在又来找我了,下一个动手的就是我——”
鬼?在场人一懵, 还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惊天大秘密,结果说什么鬼。
应青云直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确定他此刻的确不像是在撒谎,这才问:“什么鬼?鬼为何要害你们?”
李大河咬了咬唇,眼里浮现一丝挣扎,但这丝挣扎很快便被害怕所取代,他坚定了决定,开口道:“是小莲的鬼魂来找我们报仇了!她要把我们通通都杀掉!”
说着,他双手捂着脸呜呜痛哭起来,全身上下被恐惧所笼罩。
应青云面色沉了下来,“小莲是谁?她为什么要找你们?”
李大河抖了一下,一边哭一边回答:“小莲是我们村的一个姑娘,以前我们三个闲得无聊就经常逗她,她看见我们就躲,后来她不小心落水淹死了,她肯定变成水鬼回来找我们了,她要把我们也淹死。”
“逗她?”应青云重复这两个字,显然不相信就简单的逗弄这么简单。
李大河弯起身子,声音中充满了悔恨和懊恼:“我们、我们就言语上露骨了些,说话有点过分,有一次川子还摸了她的手,她气坏了,所以最讨厌我们三个。”
李大河三人在村里一向爱调戏女人,这事情倒的确像是他们做出来的,寻常女子被他们如此对待肯定厌恶死他们了。所以吴为等人都信了他这话,可封上上却突然指出:“你撒谎!”
众人一惊,就连一直看着地上不敢抬头的李大河都被吓得抬起了头,摆着手道:“我、我说的是真的,我没撒谎。”
“你没撒谎?你敢对天发誓吗?要是你撒谎的话,今晚秦小莲就来找你!”封上上说着故意做了一个掐人的动作,吓得李大河一个机灵,脸都白了,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封上上就知道他不敢发誓,她戳穿他言语中的两个漏洞,“你说你们就是逗逗小莲,摸了一次手,这是过分,但却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她犯得着当鬼了还来见你们这些讨人嫌的?你当人家鬼没有正事的?其次,黄强生和黄川子两人都是淹死的,这肯定是有特殊的原因,若真是秦小莲来找你们报仇,她为什么非要让他们跟她一个死法?难不成自己是淹死的就要把讨厌的人也淹死?直接掐死吓死不好吗?所以.......这只能说明,秦小莲的死和你们脱不了干系!”
封上上的话音一落,李大河便彻底瘫倒在地,冷汗直冒。
这心虚的表现实在太过明显,应青云冷声道:“秦小莲到底是怎么死的?!若是查出与你们有关,就算你不是死在秦小莲的手下,也会死在衙门的大刀下。”
李大河浑身再次颤抖起来,却死死咬着牙关不肯开口。
应青云冷冷道:“你若是不说实话,那便回去吧。”
回去?回去不就是等死嘛。李大河再不敢沉默,他抗拒说出真相,但他自知不说真相自己必死无疑。
他颤着声道:“小莲是我们村里长的顶好看的姑娘,我们三个都喜欢她,所以经常调戏她,我们还想娶她回家当婆娘,可她的家人看不上我们,秦小莲看见我们也没好脸色,还经常骂我们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有一次甚至还当着众人的面说我们恶心,就是绞了头发做姑子也不会嫁给我们这种人,弄得全村人都嘲笑我们是瘌□□,我们很火大,于是就想给她个教训,我们.......”
他低下头,不敢看在场的任何人,“我们就趁她一个人去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将她拖到了芦苇荡里.......”
三个男人将一个姑娘家拖到芦苇荡里,可想而知都干了什么。
吴为气得忍不住上前踹了他一脚,怒骂:“畜生!三个畜生!”
李大河被踹得倒飞出去,捂着肩膀痛苦□□,可在场的人谁都不同情他,吴为说的没错,他就是个畜生,就因为人家姑娘不给好脸色就这样对待她,简直丧心病狂。
李大河□□了好一会疼痛才减轻,他不敢有任何抱怨,一边跪着往地上磕头一边哭道:“是,我们是畜生,都怪我们,我们错了......”
应青云的脸色很不好看,但为了案子,他还得问下去,“后来小莲怎么样了?”
“小莲、小莲她、她第二天就投河死了!”
听到这结果,吴为真想再踹他个十脚八脚的。
应青云看李大河的眼神已经没了一丝温度,“你为何说是秦小莲的鬼魂来报复?”
李大河:“我们看见了,小莲真的回来了!前天晚上还有昨晚上她都站在我的窗子外面看着我!我不会看错的,真的是她!”
在场的衙役面面相觑,觉得他可能是疯了。
这世间怎么可能有鬼呢?他们可从来没见过。
见应青云不说话,李大河激动地说道:“是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见到小莲的鬼魂了,就在窗子外,我看的清清楚楚的,是她!不光我,川子也看见了?”
应青云眸光一动,“你说什么?黄川子也见到了秦小莲?”
“是是。”李大河忙不迭地点头,“川子也看见了,那天他约我出去喝酒,眼下青黑,像是没休息好,我就问他怎么了,他说他好像看见小莲了,小莲从他窗外飘过,他还说他怀疑是小莲的鬼魂害死了强子。我当时觉得川子肯定是出现幻觉了,要不然就是睡觉睡懵了做梦呢,还安慰他别多想,让他好好回家睡一觉,哪成想当天晚上他就死了!当时川子肯定是见到小莲了,是小莲杀了他。”
应青云突然想起黄川子奶奶那天说的话,她说黄川子见鬼了,说的应该就是这事。
“黄川子具体是怎么跟你说他遇鬼的事情的?”
李大河:“川子说他睡觉的时候似乎总感觉有人在外面盯着他,有两次他醒了,从窗户一看,窗外有个穿着白裙的女子一闪而过,那样子特别熟悉,身形跟小莲一模一样。当时我还说大晚上的看不清,一定是他睡迷糊了看错了,哪想到.......”李大河又想哭了。
吴为气道:“你那天怎么没说!”
李大河眼神闪了闪,“我、我当时压根没把川子的话放心上,我从不相信鬼神之说的,直到我自己亲眼见到小莲的鬼魂我才知道川子说的没错,他没看错。大人,一定是小莲的鬼魂回来复仇了,强子和川子都是她杀死的!”
对于他说的鬼魂,应青云是不信的,人死如灯灭,要是真有鬼魂的话,他早就看见了。
他再次确认道:“你确定你看到的是秦小莲本人?大晚上的你如何确定是她?”
“真的是小莲,我很确定。”李大河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前天晚上我只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轮廓,还不太确定,但昨天晚上是十五,月亮特别亮,照的小莲的脸也特别清楚,我清清楚楚看到了她的脸,跟小莲一模一样!还有,小莲还冲我笑了,那声音就是小莲的,绝对没错!”
应青云凝眉沉思片刻,又问:“既然你和黄川子都见到了秦小莲的鬼魂,那黄强生应该也见到了,你再仔细想想,黄强生出事前,有跟你们说过见鬼之类的话吗?或者有什么疑神疑鬼的举动吗?”
李大河立马回想起来,想了好久,突然一拍掌,大叫:“有!我想起来了!强子死前几天,有一次突然问我和川子相不相信这世上有鬼,那时候我两哈哈大笑,还开玩笑问他是不是有女鬼来找他了,当时强子没说话,但是很害怕的样子,我和川子还笑他怕鬼,强子还不承认。”
“然后呢?”
“然后强子就再也没提鬼不鬼的了,我们也没放在心上,哪知道几天后强子就出事了!当时强子肯定也是看到小莲的鬼魂了!我们三个都看到了!”
应青云皱眉,这也太过巧合,三个人都遇到了“鬼”,说明这个“鬼”很大可能不是看错也不是眼花。
封上上也认为李大河看见的“鬼”很可能不是幻觉,他信誓旦旦说那就是秦小莲,说不定还真没看错,于是她出声问道:“小莲有什么双胞胎姐妹吗?”
李大河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她家就她一个女孩子,她只有一个哥哥,她哥哥和她长的完全不像。”
封上上想起什么,问道:“你说她有哥哥,那你们害了秦小莲,她哥哥就不知道?怎么没来衙门报案?”
李大河低下头不敢看人,讷讷道:“本来我们也怕她哥哥找我们麻烦,小莲死后我们担忧了好几天,但没想到她哥哥并没有来找我们,也没有报案,我们猜小莲肯定不好意思跟他哥哥说我们欺负她这事,怕死后声誉受损。所以他哥压根不知道。”
封上上挑眉,“好好的妹妹就这么投河死了,她哥哥就没想报案查一查?就这么埋了算了?”
李大河看了眼应青云,支吾道:“当时的县令压根不会管这事的,报案也是白瞎,说不定自己还要被打一顿呢。”
封上上也看了眼应青云,不由想,要是当时的县令大人是他,秦小莲的哥哥肯定就愿意来报案了,可惜啊。
李大河还道:“后来村里不少人都瞎猜小莲为什么投河,有人说是小莲偷摸在外面有姘头了,结果被抛弃了,所以才想不开投河的,一传十十传百的,大家就都这么说,小莲的名声变的很差,所以渐渐小莲家就不再提这事了,后来就彻底平息了。”
原来是这样,估计秦小莲的哥哥也相信了这个传言,害怕查出更难堪的真像让大家议论,干脆就彻底不提了。
应青云立马让衙役去芦花村将秦小莲的哥哥带回衙门问话,同时将李大河给放了。
李大河吓了一跳,差点没蹦起来,“大人,您不把我关起来?”
应青云挑眉,“为何要关你?”
李大河跪着膝行两步:“我、我害了秦小莲,害得她投河自尽,我有罪啊大人,您应该治我的罪的!”
封上上捂着嘴勾了勾嘴角,这李大河也是识时务,知道自己在外面不安全,想到牢里躲一躲了?
可惜啊,应青云就是不如他的意,“本官赦你无罪,你回家吧。”
李大河满脸绝望,尤在垂死挣扎,“大人,您治我的罪吧,把我关起来吧!”
应青云没说话,只招招手让吴为把他送回去。
李大河差点没哭出来。
一炷香后,衙役把秦小莲的哥哥秦安带了回来。
秦安三十多岁,中等个头,脸庞黝黑,是个十分老实本分的农家汉子。大概是第一次见官,整个人战战兢兢的。
应青云道:“本次叫你来是问询关于黄强生和黄川子的案件,其中牵扯到你的妹妹秦小莲,你如实回答本官的问题即可。”
“我妹妹?”秦安吃了一惊,“我妹妹一年前已经去世了,怎么会牵扯到我妹妹?”
应青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你妹妹一年多前投河而死,你知道原因么?”
秦安抿了抿唇,眼神暗了下去,苦涩道:“我也不知道我妹妹为何会投河,本来想报官的,但我婆娘说县老爷肯定不会管,说不定还要被打板子,所以我就没报案,我想自己查,可村里人都说是我家小莲偷摸有了姘头,被姘头抛弃了才投河的,传的沸沸扬扬的,我不相信,但却不敢再明晃晃调查,变偷摸私下问了些人,可什么都问不出来,后来,后来我就放弃了。”
应青云:“你妹妹投河之前真的什么都没有跟你说?你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秦安摇摇头,眼眶红了,“没,要是发现不对劲,我就会看好她了,哪能让她去寻死啊!”
应青云沉吟片刻,问:“你确定你妹妹是投河死的?你亲眼看到了?”
“我没亲眼看到。”秦安吸了吸鼻子,“不过当时村里有人正好看见小莲往河里跳,赶忙叫人来捞,可惜河水太急了,我赶到的时候小莲已经被水冲没了踪影。”
芦花村毗邻山脚,村里的那条大河直通山上,每年春天冰雪消融,山上的水顺流而下,就会造成河里的水位疯涨,同时河水湍急,扔个什么东西下去就会立马没影,所以这段时间村民们都不敢靠近,万一掉下去必死无疑。秦小莲选在这个时期投河,看来是真的想寻死。
但应青云却抓住了一点不同寻常,“既然秦小莲被冲没了身影,最后你是如何找到她的尸体的?”
秦安愧疚又难过地抹了把脸,哑着嗓子道:“我们顺着河流去找,一直找了好几里都没找到小莲的尸体,只找到小莲身上穿的衣服。”
只找到衣服?应青云神情一震,“这么说你压根不确定秦小莲到底死了没有,你们埋葬的是衣冠冢?”
“是衣冠冢。”秦安点点头,又悲痛道:“我也想我妹妹还活着,可这是不可能的啊,河流那么深又那么急,就算水性再好的汉子下去也上不来,更何况我家小莲从小怕水,压根没学过水,就更不可能上来了,她的尸骨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
秦安坚信自己妹妹不可能生还,更多的也问不出来什么,应青云便暂时放了他回去。
等他走后,封上上问应青云:“大人,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应青云摇了摇头,“人作祟而已。”
“正好,我也不信。”封上上笑了,道:“大人,秦小莲可能根本就没死!”
应青云“嗯”了一声,“说不定李大河看到的是秦小莲本人。”
封上上:“难道是秦小莲跳河后被人给救了,因为对黄强生三个人怀恨在心,所以没有回家,反而偷偷藏了起来,如今重新回来,找准机会报仇?”
“不无可能。”应青云淡道:“大家都以为秦小莲死了,所以对她毫无防备,若她偷偷跟在黄强生黄川子身边,趁他们不备下手,那么一切也就说的过去了。”
“对,若是黄强生不知道身后有人,在水潭边洗手的时候就被这么一推......”封上上道:“还有黄川子,若是他半夜上厕所,突然面前出现了一个本以为已经死了的人,毫无防备之下被她一推——”
若是这样,也就解释得通黄强生和黄川子两人的死法了。
第35章
但是, 有一点说不通,秦小莲是个弱质芊芊的姑娘家,凭她一个人真的能完成这两场谋杀么?就说黄强生,他水性极好, 就算一时不察被人从背后推下了水, 但完全可以从水里游上来, 然后抓住秦小莲,可为何就这么被淹死了呢?秦小莲一个姑娘家难不成还能有办法让他上不来?
就算秦小莲在消失的这一年中有所变化, 但变化也不会很大, 最起码不会由手无缚鸡之力变成大力女金刚。
显然,应青云也觉得不对劲,他沉吟道:“秦小莲,应该有帮手。”
封上上赞同, “我也觉得,首先,秦小莲若是真的没死,她消失了一年,这一年她住在哪里?吃什么喝什么?又是如何不让人发现她的?其次, 光靠她一个姑娘家, 哪来的本事让水性极好的黄强生在水里活活淹死?最后, 她想出入李大河的家, 肯定走不了门,而是翻墙而入,但她一个弱女子怎么翻的了墙?总不至于她突然就会轻功了吧?所以,肯定有人帮她, 并且我觉得是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在帮她。”
应青云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谁人会帮她?”
这一点封上上也想不通,若这一切真是秦小莲干的, 她干的可是杀人的事,不相干的人怎么可能会帮她干这种杀头的事!不要命了!
“除非,帮她的这个人也对黄强生三人充满憎恨,想杀了他们。”
吴为听得直点头,然后想到什么,犹豫着说:“大人,您说帮她的会不会是秦安?我总觉得他的反应不太对劲,他作为亲哥哥,自己亲妹子这么不明不白地投河了,要是我我就是拼死也要查出真相为妹子报仇的,怎么可能因为村里人闲话两句就这么算了......要真是如此,他不配当哥哥,但我问了村里人,大家都说兄妹俩相依为命多年,关系很好,秦小莲死后秦安颓丧了很多天,他不像是对妹妹莫不在乎的人。”
在场之人皆点头。
吴为又道:“而且.......别的人不可能会帮她杀人,除了亲哥哥会做这事。自己妹子受了这么大的欺辱,肯定想宰了那三个畜生。”
“不乏这个可能。”封上上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腮帮子,这是她思考时候的惯用动作,“也许是秦安无意中发现了真相,所以对黄强生三人恨之入骨,后来得知妹妹没有死,便将她藏了起来,然后伺机帮妹妹报仇,这样神不知鬼不觉,还不用承担杀人的责任。不过,这些都只是我们的猜测,黄川子李大河他们看到的人是不是秦小莲还不一定。”
这时,应青云微微勾了勾嘴角,“到底是不是,咱们慢慢等着便是。”
吴为没反应过来,“等什么?难不成那女鬼还敢来找咱们不成?”
“她可不会来找我们,但肯定会去找李大河。”封上上想起刚刚李大河被强行送出衙门时那绝望无助的样子,捂嘴笑了起来,他们这位大人有时候还真挺坏的,这是打定主意让李大河这个诱饵去钓鱼了啊。
接下来就看鱼上不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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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沉沉,繁星在空中闪烁,整个村子安静异常,偶尔一两声狗叫声响起,很快又恢复平息。
昏暗的房间里,门窗紧闭,屋中闷热异常。李大河缩在床上颤抖着,整个人裹进厚厚的被子里,汗水不停地流下,他整个人闷得快要窒息,可却不敢让被子露出丝毫缝隙。
窗外风声呜呜,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李大河闭着眼睛,一边流汗一边呢喃:“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如来佛保佑,保我平平安安,保佑她不要来找我.......”
正当他念到第二十二遍之时,突然,安静的房间内响起“吱呀——”一声响动,原本紧闭的窗户突然间打开,夜风一下子吹进房间,带走房间里的些许闷热。
但对于李大河来说,这阵风无异于死神的呵气,要将他拉入黑暗地狱之中。
他吓得快要晕过去,却偏偏晕不了,外面静寂无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无声地注视着他。
他忍不住安慰自己是夜风将窗户给吹开的,于是悄悄掀起被子的一角,露出一条缝,然后从缝中往窗外看去,这一看,他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此刻,窗外正站着一个女子,皎白的月光照在她惨白的面容上,照出她毫无血色的嘴唇,照出她一身白衣在风中飘荡,更照出她眼角挂着的两行血泪。
偏偏的......她却在笑。
她在望着自己笑!
秦小莲!这就是秦小莲!
“啊——”李大河惨叫一声,然后失声痛哭:“小莲,小莲你别害我,我知道错了,是我对不起你,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你放过我吧——”
“呵呵......”女子阴森一笑,在那惨白的脸色和血泪下显得异常狰狞,仿佛来自地狱的魔音,“放过你?那你当初怎么不放过我?像你这样的畜生,就该跟着我下十八层地狱!你别急,你很快就会下去陪那两个畜生的!你们就在下面团聚吧。”
“不、不要啊......”李大河吓得身子一抖,一股尿骚味瞬间传了出来。
“呵——”女鬼阴鸷一笑,猛得伸出双手直直地往屋内伸来,似乎要掐死他,血红色的指甲在月光中闪着猛烈的寒光。
看着那恐怖的双手朝自己伸来,这一下,李大河终于受不住这刺激,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女鬼嘴角的笑意变得嘲讽,慢慢收回双手,就这么静静地站在窗外看着晕过去的李大河,夜风吹拂着她的黑发和白裙,似是飘荡在黑夜中的幽灵,看得人毛骨悚然。
她看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突然嗤笑一声,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从黑暗中窜出两道身影,直直朝她扑来。
女鬼一惊,转身便往院墙处跑,跑到院墙之下,突然腾空而起,转瞬间便飞上了院墙,落到了院墙外面。
吴为立马喝道:“快追,别让她跑了!”
吴为带着另外一个衙役也从院墙翻了出去,但是已经迟了,那女鬼早已跑出好远,只依稀看得到一个白色的背影。
吴为不甘心就这么放跑了人,立马加快脚步跟在后面狂追起来,可追着追着就不见了身影,那女鬼似乎是跑进哪里躲起来了。
跟在吴为身后的衙役王刚指着不远处一座院子道:“大人,那女鬼似乎是跑进这个院子里了,我们要不要进去搜一下?”
王刚指着的这座院子非常破旧,院墙倒塌,墙体开裂,屋顶的砖瓦也不见了大半,院子里的荒草有一人高,一看就是被废弃的院子,不像是能住人的样子。
吴为皱了皱眉,绕着这处院子来回查看,突然在院墙外的一处荆棘丛里发现了一条白布条,跟刚刚那“鬼”身上穿的一模一样,似乎是在无意中被扯下来的。
“走,进去看看。”吴为两人当即从倒塌的院墙处跳进院子里,原本这里面都是荒草会很难走,结果却让人很是吃惊,这院子里的草虽然杂乱荒芜,但里面却有一条很不起眼的小道隐藏其中,似乎是被人长期踩踏硬生生走出来的路,要不是亲自走进来,从外面根本发现不了。
这说明这个荒废的院子里经常有人走!
吴为和王刚对视一眼,眼里浮现激动之情,彼此点点头,然后皆抽出腰间的刀作防备状,沿着这条小道小心翼翼地往屋里走。
此刻大门紧闭,里面听不到任何声音,不知道是没人还是那人躲在暗处,吴为深吸一口气,用刀尖抵住腐败破旧的大门,手上用力,慢慢推开了门,露出堂屋的模样。
一眼看去,堂屋里很是空旷,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桌,木桌旁有两把瘸了腿却被人修补过的椅子。吴为确定里面没人躲藏,这才走过去,伸手在木桌上一抹,手上没有灰尘,他又在两把椅子上摸了摸,同样没有灰尘。
王刚小声道:“看来这桌椅经常有人使用。”
吴为点点头,确定堂屋没有任何其他异常,又将视线投向关闭着的房门,他示意王刚小心一点,两人放轻脚步慢慢走到房门前,对视一眼,然后同时抬脚对着木门踹去。
“哐当”一声,木门被踢开,撞到墙上发出一声重响,两人冲进去,视线在室内快速逡巡一遍,却没有发现任何人,但是,这间屋子里的景象却让两人精神一振。只见屋内被人打扫得很干净,坑坑洼洼的四墙被人从内贴上了油纸,挡住掉土的墙面,破陋的屋顶被人从里面进行了修补,还在房梁上还铺了一层油布,这样不论下雨还是下雪,都能保证屋内不受任何影响。
屋子里还有一张旧床,腿瘸了两根,却同样被人修补好了,此刻床上挂着一顶普通的青纱帐,而床上则铺着干净的床单和被子,还有一个荞麦枕头。
床的旁边摆着一张木桌,木桌上摆着一把木梳一个铜镜,一盒头油,甚至还有不少胭脂水粉,更奇怪的是,桌子上还有一瓶红色的液体,看起来像血一样,此刻这瓶液体只剩下一般了。
吴为小心翼翼地打开瓶子,凑到鼻前闻了闻,没有闻到任何味道,没有血的血腥味,说明不是血,但也说不上来是什么,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脑。
王刚看了这红色液体一会,突然猜测道:“头儿,你说这像不像是那女鬼眼角流着的那两道血泪?”
吴为眼角一亮,赞赏地拍了拍他,“你小子,脑子可以啊!肯定就是那女鬼用来装神弄鬼的血泪。呸,什么女鬼,根本就是人在装神弄鬼。这房间一副女子闺房模样,那女鬼啊不,那女子平时肯定是住在这里藏着的。”
谁能想到外表破败不堪的废弃院子,里面却别有洞天呢,甚至还有个女子长期住在里面。
王刚:“头儿,刚刚人肯定是从窗户跑了。”他指着此刻大开着的窗户道。
吴为走到窗边一看,窗户外面连通着后院,后院翻出去就是村外,现在再追肯定追不到了。
“得弄清这是谁家的院子。”吴为道。
“我去问村长。”王刚跑了出去,吴为则继续查看这院子,他看了看厨房,厨房里面破败不堪,灶台倒塌,到处都是灰尘和蜘蛛网,这说明那女子没有在这里做过饭。
他又去耳房看了看,耳房里倒是干净整洁,里面摆着个烧水的炉子,旁边还放着一个洗澡的大木盆以及两个洗脸洗脚的小木盆。
只要是人,就得梳洗自己。
吴为这下再确定不过,这里就是那“女鬼”的大本营。
这时,王刚打听消息回来,一见到他就激动道:“头儿,打听到了,这院子竟然是秦安家以前的老宅,因为太过破旧不能再住了,他们家才搬到村里其他地方的,平时这里就锁着,根本没人知道这里面还有人住。”
这座院子历史太过久远,早在秦安兄妹俩还小的时候就破败不堪,院墙倒塌,屋顶漏雨,看着很是危险,再加上这处院子地处村子最边沿,位置偏僻,平时很少有人经过,看起来像是被村里孤立了一般,一家人早就不想在这住了。等兄妹两长大之后,秦安攒了钱,就另外择了一处宅基地建了新房,从此搬走,而这处旧院子就锁了起来,基本不再过来,因此越来越荒凉,除了些鸟雀老鼠,根本不会有人来。
因此,要是有人藏在这里,还真不会被发现,毕竟谁能想到呢。
吴为拍了一下掌,咬牙道:“好啊,我就知道这事情跟秦安脱不了干系,这下我看他怎么解释!”
两人立马赶往秦安现在居住的宅子,一顿敲门将人弄醒,然后在一家人懵然的表情中直接把人给带回了衙门。
回到衙门,吴为将今晚的事情一五一十向应青云禀报,说完,他很肯定地道:“大人,根本就没有什么鬼,我们看到的那个女子绝对是个活人,虽然她打扮的的确鬼气森森的,但我可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脚踩在地上,而且地上还有她的影子!鬼哪来的影子!”
对于这点,应青云早就明晰,这世上哪来的鬼,不过是活人装鬼罢了。
听到消息急匆匆从被窝里爬出来的封上上问道:“你是说,那女子只是在窗前站了会,并没有真动手?”
吴为刚要回答,一低头瞅到她的脚,有点想笑,用拳头抵着唇才忍住。
封上上不明所以,“怎么了?”
应青云抿了抿唇,轻声道:“把鞋换过来。”
“啊——”封上上低头一看,原来自己左右鞋穿反了。
她挠挠头,忙将鞋子一脱,露出没来得及穿袜子的白嫩小脚丫,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惹眼,吴为见状立马转过身去,应青云也不自在地偏过头看向别处。
封上上没注意他们的不自在,将两只鞋子换过来,摸了摸自己披散在肩的长发,刚刚来的急,没来得及将头发梳起来,现在才发觉有点碍事。
她掏了掏衣襟,可惜身上什么都没有,想扎也扎不起来。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只好算了,就这么不顾形象地披着吧。
这时,一张洁白干净的帕子送到她眼前。
封上上一愣。
应青云:“用这个扎一下。”
“谢谢大人!”封上上顿了一秒,接过,将头发扎到脑后,扎成一个清清爽爽的高马尾,看起来清爽利落,倒是不比发髻差。
确定不会松下来,封上上又问了刚刚的问题。
吴为这才转过身回答道:“她毕竟是人,不可能真像鬼一样从窗户伸着胳膊掐死人,李大河胆小得要命,不出房间,她估计是在等合适的时机动手,现在被我们盯着,估计是不敢再出来了,再要埋伏她可就难了。”
说着,吴为握拳捶了一下手心,懊恼道:“本以为她是个女子,肯定跑不快的,哪想到她动作那般利落,我们追出去的时候已经跑没影了,可恨我们两个大男人追一个女子还追丢了!”
应青云扬了下眉,“她会武功?”
吴为挠了挠头,“这倒不像,她跑起来脚步沉实,应该不会武功,但翻墙头的时候特别利落,眨眼间就越过墙头跑没影了,我一直在琢磨这是怎么回事呢。”
应青云闻言也沉思起来,半晌道:“如果外面有个力气很大的人接应她,用绳子拴在她身上,等她要走的时候在墙头用力拽起她,有无这种可能?”
吴为想想,发现还真能说的过去,“那秦小莲身材纤瘦,便是随便一个身体康健的男子在墙头拉也是能办到的,大人,肯定是秦安帮的忙,秦安身强体壮的,又常年做农活,力气够大,最关键的是,我们亲眼看到秦小莲跑进秦安家以前的院子,里面用品俱全,完全能说明住了个姑娘家,虽然还是叫她跑了,但这些都证明此事跟秦安脱不了干系。”
“而且,若不是秦安帮忙,那秦小莲绝对活不下去,那院子里的厨房根本不能用,也没有动火的迹象,说明天天有人给秦小莲送吃的,秦小莲就秦安这么一个哥哥,除了他根本不可能有人会帮她。”
吴为说的这一点很有道理,秦小莲毕竟是人,是人就要吃喝拉撒,她不能露面,肯定要有人给她准备生活用品和食物,还要帮着她躲藏众人的视线,更要帮着她实施杀人计划,所以这个人必须是她绝对信任的人才行,而秦小莲在这个世上,除了一个哥哥,根本就没有其他人能托付性命。
应青云当即提审秦安。
第36章
看到应青云, 秦安十分茫然,“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为何要将我们全家深更半夜带来衙门?我们是犯了什么事不成?”
应青云没理会他的问题,反问道:“你可知你妹妹现在身处何处?”
秦安一愣, “大人, 我妹妹已经死了, 都死了一年了,怎么您还问我妹妹在哪?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你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应青云审视地看着他, 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细微的表情变化, “你妹妹就住在你家老宅之中,你丝毫不知?”
“什么?”秦安吓了一大跳,又惊又懵,“大人, 您、您是说我妹妹住在我家老宅?这这这......这怎么可能啊,我家老宅早就荒废了,哪里能住人,而且,而且我妹妹都死了, 怎么会住在那里呢, 要住也是住在.......”住在阴曹地府里啊。
秦安一遍遍说着不可能, 整个人都处于不可置信中。
吴为却不信他真不知, 忍不住拆穿道:“秦安,你别装了,那可是你家祖宅,你家祖宅住着人你能不知道?你亲妹妹在里面生活你能不知道?”
秦安茫然地张嘴, “可,可我真不知道啊.......”
“你!”吴为都要被他气笑了, “你到现在还不承认是吧,我们亲眼看到秦小莲钻进你家老宅,那宅子里被修整一新,房里补了瓦,墙上贴了纸,桌上胭脂水粉一样都不少,难不成这些东西是她自己变出来的不成?秦安,你是秦小莲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若不是你给她送吃的送穿的送用的,难不成还有别人会帮她?你倒是说说谁还能帮她?”
秦安瞪着眼儿说不出来,整个人似乎都陷入迷茫之中,好半晌才喃喃道:“我家小莲的魂魄真的回来了?”
“秦安,你妹妹根本就没死,也不存在什么鬼魂。”应青云打断他的呢喃,“她偷偷藏在你家老宅之中,躲在暗处伺机杀了欺辱过她的黄强生和黄川子,现在还要继续杀李大河。秦安,你相信凭你妹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轻松杀死两个人吗?”
秦安张着嘴,半晌发不出声。
应青云冷声质问道:“秦安,其实你一直知道你妹妹被黄强生李大川三人欺辱之事吧?正因为知道,所以你同样痛恨那三人,所以才帮着秦小莲实施杀人计划。”
“不不,我不知道。”秦安几不可察地一抖,整张脸控制不住地发了白,他的背脊弯得厉害,“我、我不知道,我妹妹什么都没跟我说,我也没打听出来,原来她是被那三个畜生欺负了?”
“嘿!”问什么都说不知道,吴为瞬间来了气,“刷”一下拔出腰间的刀架在他脖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承认!”
秦安被刀吓得一哆嗦,嘴里还是道:“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应青云朝吴为摇摇头,若是秦安打定主意抵死不认,恐吓也是没用的。
吴为又气又无奈地将刀收起来,愤愤道:“你现在不承认,等我们找到你妹妹,她照样会供出你,你现在嘴硬有什么用!”
秦安却咧了咧嘴,似哭又似笑,“要是你们真能找到我妹妹,说明她还活着,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事情,就算让我去死都行。”
“你......”吴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应青云朝吴为摆摆手,示意他别说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只能先将秦安收监,然后叫来秦安的妻儿问话。作为身边人,总会知道点什么。
秦安的妻子苗氏看起来也是老老实实的庄户人,第一次这么近地见到父母官,吓得头都不敢抬。
应青云:“你知道有人住在你们家老宅里面吗?”
苗氏惊讶地瞪大眼睛,摇头,“那老宅破成那样,怎么能住人?到底谁住在里面啊?”
看她的样子倒不像是说谎。
应青云仔细盯着她脸上的表情,又问:“你知道秦小莲没死吗?”
听到这话,苗氏瞳孔在一瞬间扩张,嘴巴惊讶地张大:“小莲没死?她早就下葬了啊,怎么会没死?”
苗氏的惊讶太过真实,表情神态完全不像是装的,若真能装得这么真实,那她倒不像个普通农家妇人了。
应青云暂时认为苗氏真不知情,便不再试探,直接了当询问:“据说你丈夫秦安和秦小莲的感情很深,可他当初为何不查秦小莲的死因?秦小莲就这么自杀了,他就没怀疑?”
苗氏内疚地叹了口气,“其实他是为了我们娘三个着想,村里人都说小莲是被男人抛弃了,还说她肚子里已经有了野种,眼看瞒不下去这才羞愤之下投河的,村里人整天对我们家指指点点,我相公要是再去查问小莲的事情,村里人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呢,当时我就劝他算了,不能为了一个死去的人把活人的日子也给毁了,所以他就没查了,为了这个,他心里很愧疚,觉得对不起小莲,有时候睡觉做梦都在说对不住小莲。”
这说法倒是和其他人的说法一致,应青云又问:“你丈夫可有经常带吃食用品出门?”
苗氏不知道他为何要问这个,但不敢隐瞒,老实说:“用品倒是没有,但他经常会带着饭菜和水果去祭奠小莲,他说不想小莲在下面挨饿,他这个当哥哥的不能为她做什么,只能努力让她在下面也吃饱。”
“他一个人去还是你们一起去?”
“只有清明过年的时候我们一家一起去,平时都是我相公自己一个人去,他心里对小莲有愧,所以想跟小莲单独待着说说话,我也不带孩子去打扰他。”
一个人去?倒是能利用这个理由时常给秦小莲送饭。
苗氏忍了半天终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小莲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说她没死?”
应青云却没跟她过多解释,反而叫来秦安的两个孩子,其中大的是个男孩,今年十岁了,小的是个女孩,今年才六岁。
应青云跟他们说话的时候声音温和了不少,“你们两知道姑姑在哪吗?”
小男孩眨了眨眼,指指头顶,“在天上。”
小女孩见状,也跟着学,“在天上。”
应青云笑笑,“那姑姑去天上以后你们就再也没见过她了吗?”
小男孩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讷讷道:”没见过。“
见哥哥摇头,小女孩咬了咬嘴唇,也跟着摇头。
封上上见状,在两个孩子面前蹲下,从兜里摸出两颗糖,一颗给小男孩,一颗给小女孩,两个孩子看见糖,眼睛亮了亮,犹豫着看了眼自己的母亲,见她点头才敢伸手接过。
小男孩将糖装在兜里,小女孩却立马剥开糖纸吃了起来,甜甜的味道瞬间打开味蕾,她笑弯了眼睛,之前的紧张拘谨也消散了不少。
封上上道:“小宝贝,你吃了我的糖咱们便是好朋友喽.......”
小女孩吃糖的动作一顿,不明白一颗糖怎么就成好朋友了。
封上上继续不要脸道:“是好朋友就不能撒谎哦,你要实话告诉我,你有没有见过你姑姑呀?”
小女孩两只小手搅弄着,很是为难。
封上上幽幽道:“骗好朋友不是好孩子哦,以后会交不到好朋友的......”
小女孩立马皱了脸,觉得交不到好朋友很可怕,于是小声道:“见过姑姑的......”
“不能说!”小男孩立马捂住妹妹的嘴,用力瞪她。
小女孩都要哭了。
苗氏看出不对劲来,立马拿开小男孩的手,惊道:“小峰,囡囡,你们俩知道什么?你们真见到你们姑姑了?不许隐瞒,知道什么都说出来!”
娘发话了,小姑娘立马说:“姑姑在破房子里,我有一次到破房子附近玩的时候看到姑姑了,她还给我糖吃了!我还带哥哥一起去看了,哥哥也见到姑姑了。”
“什么——”苗氏吓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你们真的见到你们姑姑了?你们怎么什么都没跟娘说!”
小男孩噘着嘴讷讷道:“姑姑说她是鬼,不能被别人知道,不然她就要被鬼差带走了,所以让我们不要说,我们不想姑姑被带走。”秦安和苗氏要忙着农活,所以家里两个孩子都是被秦小莲带大的,跟她的感情很深,孩子们以为姑姑是鬼,可却不害怕,用自己的方式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她。
苗氏一下子哑然,一时间不知道两个孩子到底是不是真的见鬼了,难不成孩子姑姑的魂魄真的回来了?
两个孩子的话进一步证明藏在秦家老宅之中的就是秦小莲,这加深了秦安的帮凶嫌疑,但也只是嫌疑,只有找到秦小莲一切才有分晓,若是光凭秦小莲躲在秦家老宅这一点,完全不够定秦安的罪,秦安甚至可以说是秦小莲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躲在老宅的,毕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两人合伙杀了人,也没有任何人看见秦安参与其中。
吴为:“大人,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应青云:“自然是守株待兔。”
封上上笑着问道:“您这是又要用李大河钓鱼?”
应青云一手背后,淡道:“李大河没死,秦小莲的仇没报完,她肯定还会再找李大河。”只要她来,便能抓到。
封上上在心中为李大河默默点蜡。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公鸡打鸣声。
封上上朝外面一看,天上晓星沉落,不知不觉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呀,天都亮了.......”
应青云也看了眼天边,道:“大家今晚辛苦了,回家休息一上午再来当值。”
吴为高兴地应了,摸着肚子道:“忙了一宿我要饿死了,我们先去吃个早饭,吃饱喝足回家睡觉。”
六子兴奋道:“我也去,我们一起,封姑娘,你去吗?”
封上上也饿了,自然高兴地答应。
一行人正准备走,守门的衙役突然跑进来对封上上道:“封姑娘,门外有个老太太说是你奶奶,说来给你们送点吃的。”
“我奶奶?”呀,这老太太怎么不声不响跑来了,封上上赶忙跑去接人,跑到半路回头喊道:“我家老太太肯定做了很多好吃的,想吃的可以去饭堂等着啊。”
衙役们瞬间嗷嗷叫起来,也不去外面吃了,一个个迈着腿往饭堂跑。
看他们都跑了,云泽问应青云:“少爷,咱们也去吗?朱奶奶的手艺很好的。”
应青云想了想,点点头。
心疼衙门这些人忙了一夜,老太太一大早爬起来做了酱香饼,还熬了白粥,想着送来给他们填饱肚子,好有力气继续干活。
这酱香饼还是按照封上上教她的法子做的,做出来味道特别好。
封上上将老太太手里两个特大的篮子提起来,这重量可真不轻,不禁道:“我说老太太,这么重你怎么拎的动的?你这么大年纪了也不怕闪了腰。”
“我身体好着呢。”老太太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来给你们送点饭呗。”
封上上探究地瞅了瞅她。
“干嘛?你看我干什么,我脸上难不成还有花?”老太太不自在地摸摸脸。
“我说老太太,你怕不是居心不良吧?你是不是借着送饭的名头,想来看看咱们衙门的男人们啊?”
“什么男人们,你个姑娘家说话就不能文雅点!”老太太嘴上凶,眼神却心虚地闪了闪,满脸义正言辞道:“我就是心疼你们忙活了一夜没睡觉,想来给你们送点饭,你干什么想这么多,真是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
“我是小人?”封上上毫不犹豫地拆穿她:“你别装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疼是真,想来看小伙子也是真的吧?”
老太太轻咳了咳,这次没反驳。
封上上哭笑不得,“我说老太太,你上上次看上了云泽,上次又看上了六子,还不满足呢?你这也太花心了。”
“什么花心,乱说!”老太太嗔了她一眼,看了看周围没人,这才小声嘀咕道:“多看看总是好的,万一衙门里还有更不错的呢?我总得都了解了解才能为你选个最合适的啊!”
封上上真是又感动又好笑,但还是忍不住泼她冷水,“我说老太太,你觉得我千好万好,可人家并不这么认为啊,你看中人家人家还不一定看中我呢。”
老太太反驳:“为什么看不上你!你又漂亮又孝顺,还能挣钱,哪个男的娶了你那是他的福气!”
“好好好,福气~”封上上不说了,就让老太太保持这样的蜜汁自信吧。
“哎,你这头发弄的是啥?”老太太终于瞅到她这特别的高马尾,疑惑地瞅着那干净的帕子,“你哪来的帕子?”
封上上摸了摸头上的帕子,摆摆手随口道:“捡的。”
“还能捡到这么好看的帕子?你蒙我呢。”老太太不信。
封上上赶忙拎着篮子窜进饭堂里,企图逃避这个问题,老太太正要追问,却被一群衙役们齐声叫了句“奶奶”给喊乐了,也喊忘了,就这么忘了这茬。
衙役们双眼放光地瞅着封上上手里的大篮子。
封上上掀开篮子,将白粥和酱香饼都拿出来,一股诱人的香味瞬间席卷了每个人的味蕾,衙役们双眼放光,要不是应青云在此,他们绝对得扑上来抢。
“别急别急,都有,一个一个来。”封上上和朱奶奶一起给衙役们分粥和酱香饼,她看到应青云也在,便盛了一碗粥和一份饼给他端去,笑着道:“大人您尝尝,这个酱香饼很香的。”
应青云颔首致谢:“谢谢,那我便不客气了。”
封上上摆摆手,又给云泽也盛了一份。
等所有人都分到粥和饼,趁着大家都在埋头苦吃之际,朱奶奶暗暗戳了戳封上上的胳膊,凑到她耳边小声问:“云泽旁边那个就是咱们县太爷?”
封上上一边吃一边点头。
“我滴乖乖,这也太俊了吧?怕不是神仙下凡了吧!”老太太简直惊为天人,一直偷摸往应青云身上瞅。
应青云吃着饭,感觉一道强烈的视线盯在自己身上,实在无法忽略,抬头一看,便见封上上的奶奶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表情......有点说不上来。
他今天有哪里不对吗?
封上上赶忙低声提醒道:“奶奶,你克制一点,别老盯着人家看,人家还以为怎么了呢。”
老太太轻咳一声,收回视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但回家的路上,老太太终于忍不住了,大叹特叹道:“我的天爷哎,我一直以为你们知县大人是个老头子,哪想到这么年轻,年轻就算了,竟然长得那么俊!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姑娘家见了他不得迷得五迷三道啊。”
封上上深有感触地点点头,“是啊,那张脸就算看过一百次也还是会惊艳。”最起码她每次看到那张脸都觉得眼前一亮,感觉世界变得更美好了。
老太太闻言立马收起感慨,如临大敌道:“上上,你怕不是也被迷住了吧?”
封上上还没回答,老太太便大喝:“他是你能肖想的嘛!”
封上上:......刚刚不还说她又漂亮又孝顺,还能挣钱,哪个男的娶了她那是他的福气嘛,怎么变卦这么快!
第37章
“哎我说老太太, 你不是想给我挑好的嘛,见到不错的就恨不得把人家族谱都问出来,还说哪个男人娶了我是他的福气,怎么碰到咱们大人你就变了呢?咱们大人不优秀吗!”
“优秀, 那可太优秀了!”老太太点点头, “我是想给你找好的, 但你们这县太爷也太好了,不是咱们这种人能肖想的。”
“为啥?”封上上不服气了, 叉着腰撅着嘴道:“我觉得我还挺好的呢。”
老太太侧目瞥了瞥她, “你这孩子,还挺自信。”
“什么叫自信,我本来就不错嘛,你看我, 长的不丑吧,还有份差事,不用靠男人养还能给家里挣钱,我的力气还大,男人干不了的活我能干, 遇到危险的时候我还能保护他呢!”这简直都快够上女主标配了, 怎么的就不行了?
“你这么说也对, 你是很不错。”老太太点头表示赞同, 但话头一转,“但还是不配,我告诉你啊,可不能因为大人长的俊就脑子糊涂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封上上撅嘴, “为啥?”
老太太语重心长道:“你们这县太爷,我一看就知道他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肯定看不上咱们平民百姓,你再好,身份摆在这,就不成。他这样的以后都要娶大官家的女儿的,像咱们这种身份,当个妾都不够格呢。”
“哟,您还会看相呢?”
“我跟你说,我看人可准了,你们这县太爷绝非池中物。不说才华,就你们县太爷这长相,想要什么样的美貌女子找不到啊,就算他不要,那些女的都会想办法往他身上扑,他以后身边肯定是美女环绕,这样的人会愿意一辈子就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嘛?所以,嫁给他不会幸福的。我倒宁愿你找个普通一点的,跟你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才是好。”
封上上撅撅嘴,有点不开心。
接着,老太太遗憾地叹了口气,感慨道:“要是咱们知县大人是个普通一点的身份就好了,那奶奶肯定选他当孙女婿,毕竟那张脸真的是看着就下饭,要是能和这样的男子生活在一起,那不得做梦都笑醒了啊,想想就乐呵,哈哈哈.......”
封上上:......感情您还是颜控呢,您这样,地下的爷爷知道吗?
不过感慨归感慨,老太太脑子还是拎的清的,“我看来看去,还是云泽和六子最合适,云泽长相周正,跟在县太爷身边见识也多,他也不是奴籍,挺不错的,六子嘛,虽然长相一般,但人老实,家里也不错,嫁过去不用吃苦。你看你喜欢哪个?”
封上上突然就有点意兴阑珊,懒懒地摆摆手,“我哪个都不喜欢,老太太你别乱点鸳鸯谱了。”
“怎么就哪个都不喜欢了?”老太太急了,“你都快二十了,哪家二十岁的姑娘还没嫁人啊?村里二十岁的姑娘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要是再拖一拖,好的就都被人家捡走了,哪还轮的到你?”
“没有好的就一辈子不嫁人呗,嫁人有什么好的,哪有一个人自在。”
老太太哪能接受得了这种思想,跳脚道:“不嫁人怎么成!等你老了都没人照顾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可怎么办!”
封上上:“那您不也是一个人嘛,过的多好!”
老太太:“我只是没生孩子,但我找了你爷爷,你爷爷为我遮风挡雨,我才过的这么开心,要是只有我一个人,我现在还不知道啥样呢,人这辈子,就得找个人陪伴着,不然一辈子太长,一个人走太孤单了。”
在二十一世纪,女性不想结婚的比比皆是,三十多岁还单着的满大街都是,但在这里,这种思想实在是不能为世俗所容。而且老太太也是一心为她考虑,所以她便笑笑,揽住老太太的肩膀晃一晃,“好好好,我保管努力,以后给你带回来一个又好看又有学问又稳重又有责任心又孝顺同时还不花心的孙女婿来。”
“......你这要求也太高了,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你逗我呢!”老太太伸出食指戳她的额头:“丫头,这事可不能好高骛远啊。”
封上上嘀咕:“谁说没有这样的人的!”
老太太耳尖,立马问:“那你说说,谁能完美成这样!”
封上上张了张嘴,脑海里下意识浮现出一张俊美无涛的脸,意识到自己想的是什么,她“嘶”了一声,赶忙摇摇头甩清思绪,推着老太太的肩膀往家走,“哎呀奶奶,您就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的。困死了,回家睡觉喽~”
老太太要被她气死了,一边走一边嘀咕:“看上了你就要动动脑子想办法!你一个姑娘家不好意思你跟奶奶说,奶奶帮你,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听见了。”封上上摆摆手,脑子里一时间乱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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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月影婆娑,风呜呜地吹,像是女子的声声啼泣,为这静谧的夜增添一份可怖。
李大河哆哆嗦嗦地躲在被子,冷汗流了一床单也不敢露头,恨不得一丝缝隙也不漏,直到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戳了戳他。
他一抖,恨不得失声痛哭,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还是哆哆嗦嗦地掀开被子爬起来,又哆哆嗦嗦地穿上鞋子,摸黑走出房门,然后颤着腿走到茅房里,无声流泪的同时解开自己的裤腰带,像平常上厕所一般蹲下。
他闭上眼睛,嘴里默然念念有词:“菩萨保佑,别来找我,如来保佑,今晚平安......”
不知道念了多少遍,突然,安静的夜里响起一阵细微的脚步声,虽轻,却不可忽略。
一步,两步,三步.......脚步声一步步朝他靠近,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近在咫尺,突然停了下来。
“!!!”李大河的心跳差点停了,要不是死咬着唇抑制着自己,他恨不得立马跳起来逃之夭夭。
思绪转瞬间,一只手猛然抓住了他的肩膀,将他用力往后一推,他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在倒下前的瞬间,他看见了那张让他惊恐至极的脸:苍白至极,眼角血泪,嘴角挂着森然的笑意。
她终于来找他了。
就在他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之时,他的胳膊被人拽住,一股大力将他往相反方向一拉,他成功地逃脱掉进茅厕被大粪淹死的命运。
“还不睁眼!”吴为斥了一声,这一声让李大河从地狱重回人间。
他慢慢睁开眼睛,就见几个衙役正将一个白衣女子反手压在地上,女子长发披肩,脸色惨白,眼角还挂着两行血泪。
可不就是秦小莲!
李大河颤巍巍地往前一步,感觉害怕,又往后退一步,紧紧挨着吴为,抓着他的的胳膊问:“那、那到底是人还是鬼?”
吴为翻了个白眼,“鬼能叫我们给抓住?鬼能有影子?”
李大河一听,往女鬼身下一看,果然,明晃晃的影子映在地上。
她是人!竟然是人!
李大河心里的害怕瞬间消散,跑到女鬼身边,抬起她的头,用手在她脸上狠狠抹了一下,结果抹下来一手的粉,还有那眼角的血泪,一擦就没,也不知道是鸡血还是鸭血。
感情这根本就是化妆化的!
李大河看着手里的妆粉,想起自己的两个好兄弟,又想起自个儿这段时间担惊受怕提心吊胆的辛酸,心中顿生一股戾气,怒道:“好你个贱女人,竟然装鬼来害我们,我今儿个非打死你!”
说着,他举起巴掌就往秦小莲脸上扇,不过却被吴为伸手拦住,吴为将他推到一边,喝道:“我们在这,还轮不到你撒野!你怎么不想想人家为什么要害你?她怎么不来害我们?”
李大河瞬间怂了,敢怒不敢言。
最后,吴为将秦小莲和李大河同时押回衙门。
应青云提审秦小莲,同时将牢中的秦安也一并叫来。
见到秦小莲,秦安瞳孔一缩,震惊得瞪大眼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想靠近,却又不敢,“小、小莲?”
秦小莲低垂着头看着地面,对于他的呼唤充耳不闻。
秦安颤巍巍地向前一步,伸出手想碰触秦小莲可又不敢,颤着嗓子道:“小莲,原来你真的没死。”
秦小莲依然无动于衷。
秦安也不以为意,确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道:“小莲,你没死怎么不回家见哥哥?你是怪哥哥吗?”
秦小莲终于动了动,抬头轻轻地看了眼他,欲言又止,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再一次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似乎跟秦安一点也不亲近。
见她如此,秦安放声哭了起来。
目睹了这一切的应青云这才出声:“你是秦小莲?”
秦小莲了无生趣地点点头,似乎什么都不在意了,又什么都不怕了。
“黄强生和黄川子是你杀的吧?”
秦小莲连辩解一句都不曾,直接承认道:“对,是我,我亲手杀了那两个畜生,只可惜还有一个畜生没有死,你们为什么要阻止我!”
“你为什么对那三人如此仇恨?”
秦小莲无动于衷的脸色终是变了,她冷笑一声,眼神里充满憎恨:“那三个畜生,平常就喜欢对我动手动脚的,多次言语调戏我,这些我都忍了,尽量避着他们走,可这三个禽兽——”
似乎说不下去,秦小莲狠狠咬住唇,眼眶通红,狠憋着让自己没有哭,她没有哭,但摊在地上的秦安却“哇”一声哭了出来,一个大男人就这么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让人看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秦小莲偏着头不去看自己的亲哥哥,沙哑着嗓子继续道:“那三个畜生侮辱了我,还威胁我不许说出去,不光如此,他们还厚颜无耻地说让我以后都要乖乖跟他们睡觉,要是我不听话,就在全村宣扬我被他们睡了!”
这三个畜生!
封上上可以理解她的恨,也同情她的遭遇,可这不是她杀人的理由,她犯了罪,法律不会饶恕她。
应青云同样没有因为她的悲惨遭遇而忘记自己的职责,他继续审问:“一年前你投河,其实并没有死,是谁救了你?”
秦小莲咬了咬唇,回答道:“是一个路过的村民,他救了我就走了,我不知道他是谁。”
对于她的话应青云倒是不感到意外,兄妹两感情好,哥哥愿意帮着妹妹报仇,妹妹自然不会轻易将哥哥拉下水。
“这一年你没有在村中露面,一直待在哪里?”
秦小莲掐着手指头,食指被掐得通红她也没觉得疼,“我、我一直待在我家原来的老宅之中,那里偏僻荒凉,没人靠近,所以很安全。”
“那是谁人在背后帮你?”应青云再问。
秦小莲摇摇头,“没人帮我,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干的。”
“撒谎。”应青云道:“且不说你靠自己一个人能躲藏一年不被人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只说若没有人帮你,你吃的什么?用的什么?”
秦小莲身子一抖,支支吾吾道:“我、我去山上找野果子吃,还能从水里抓鱼。”
明眼人都知道她这是在扯谎,一个女子,光靠着野果子和抓鱼就能活一年?更何况秦安明明说过,秦小莲不会水。
吴为忍不住向应青云建议道:“大人,我看我们把她带到水边,让她当众抓几条鱼,看看她说的是不是实话!”
秦小莲脸色一白,紧咬着嘴唇,两只手紧张地搅在一起。
应青云看了看她,没有让她当众去抓鱼,很显然,她做不到,他问:“摘果子抓鱼可以果腹,那你屋中的油布,胭脂水粉,纱帐被子这些东西都是从哪来的?总不能是你自己做的吧。”
“我、我.......”秦小莲哑然失语。
“你根本不会水,更不会抓鱼。”应青云平淡的脸上多了一丝厉色,“秦小莲,你最好实话实话,到底谁一直在帮你?”
秦小莲依然摇头,“没、没人帮我。”
见她还嘴硬,吴为质问道:“那夜你站在李大河窗外,我们扑出来抓你,你瞬间跳上墙头,要不是有人拉你,光凭你一个弱女子能做到?”
秦小莲弱弱地道:“没人帮我,是我自己跳上去的。”
吴为都要被她气笑了,简直是睁眼说瞎话,他可没有应青云那样的好气性,当下就指着衙门宽大的围墙道:“来,你现在跳上去给我们看看,你要能跳上去我们就信你。”
秦小莲咬住嘴唇,知道自己瞒不过去了,跪在地上膝行几步,苦苦哀求道:“大人,这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跟我哥哥无关,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放了他,也放了我嫂嫂和侄子侄女吧,要杀要剐我随你们便,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秦小莲,你以为你把所有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就能包庇帮你之人吗?”应青云一字一顿道:“但凡参与杀人之人,本官一个都不会姑息。”
秦小莲怔住。
“秦小莲,你不说帮凶,却改变不了有人帮你的事实,你住在你家老宅,有人给你送生活物品,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你抵赖不掉,而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便是你的哥哥秦安,除了你哥,捏别无他人可靠,所以你哥帮凶的身份抵赖不掉。”
“不——”秦小莲尖叫出声,“不是我哥,跟我哥无关。”
应青云注视着她,“你不承认也没用,你哥就是你杀人的帮凶,你的嫂子,两个侄儿同样以包庇罪论处,他们虽最不至死,但牢狱之灾是免不了的。”
“大人!”秦小莲激动起来,“大人,这事情跟他们无关,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啊!你放了他们吧!求求你了大人——”
“不是你说无关便是无关的,既然你什么都不肯交代,那我便将秦安一家四口都当成帮凶处置,来人,将秦小莲并秦家一家四口押入大牢,等候处置!”
“是!”衙役们上前便要拉两人。
“大人!”秦小莲彻底慌了,眼看自己怎么求都没有,终是没了办法,绝望地叫道:“大人,我交代我交代,我都交代,求求你别抓我的小侄儿和嫂子。”
应青云摆摆手,衙役们放开他们,默默地退了下去。
封上上眨巴眨巴眼睛,颇为奇怪地看了眼应青云两眼。
秦小莲膝行两步,恳求道:“大人,要是我交代了,你能不能现在就放我嫂子和两个小侄儿家去,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是无辜的!”
应青云:“只是此事与他们正的五官,本官自然不会为难他们。”
“好,我说。”眼泪从秦小莲的眼角流了下来,她苦涩又歉疚地看向秦安,痛苦地闭上眼睛,喃喃道:“哥,对不起。”
秦安愣住,张了张口:“小莲,你——”
秦小莲捂住脸,哭着交代道:“是我哥帮的我,只有我哥一个人帮我,我嫂子和我小侄女什么都不知道。”
“小莲——”秦安颤着手指着她,满脸的难过与绝望,“你还是怪哥啊——”
秦小莲痛哭道:“哥,我不想连累嫂子和侄子侄女,哥我对不起你。”
秦安慢慢放下颤抖的手,彻底摊在地上,不再说话,就这么笑中带哭地看着她。
第38章
应青云又问一遍:“当初到底是谁救了你?”
秦小莲哽咽道:“是我哥, 我哥不相信我死了,顺着河流拼命找我,我当时被河水冲出去好远,幸好抓住了岸边的一棵歪到水里的歪脖子树才没被冲跑, 我哥找到了我, 把我救了上去, 问我为什么要自尽,我便忍不住将李大河那三个畜生对我做的事情说了, 我哥气得当即就要去找他们算账, 可我不想就那么便宜他们,我不想这样的畜生还活在世上,我想亲手杀了他们!”
“所以你哥就主动帮你杀人?”
秦小莲摇摇头,“我哥当初劝我放下, 不可动杀人这样的念头,可我如何能放不,我连死都不怕了,还怕杀人么?就算要死我也要把那三个畜生的命给一起带走。我不愿意跟我哥回家,还偷偷地跑回村里想找机会杀了他们, 但第一次动手的时候差点被人发现, 我哥怕我这么下去会出事, 又拗不过我, 就答应我等风头过去以后找机会帮我一起报仇。”
秦安静静地听着,没说话,捂着眼睛无声地哭。
应青云瞥了眼他,深意从眼中一闪而过, 又问秦小莲:“那你是如何住在老宅之中一直不被人发现的?”
“一开始我哥把我安排在镇上住,等住了大半年, 我自杀的风头过去之后,李大河三个畜生也把这事情给忘了,我哥偷偷将我接回了村,把我藏在我家老宅之中,老宅位置偏僻,本就少人经过,再加上残破不堪野草荒芜,根本不会有人进去,所以很容易藏身,我哥将屋内简单收拾一下让我住,每天偷偷给我送吃的,我白天都不出去,只在晚上活动,但活动也不点灯,所以至今没被人发现,只有一次我白天实在睡不着,心慌意乱,就出去透透气,哪想到就被两个小侄儿看见了,我让他们保密,他们便什么都没说。”
应青云颔首,这个问题算是过了,继续下一个问题:“你是怎么杀黄强生的?”
“那天我哥无意中听到黄强生说第二天要独自上山检查陷阱,知道这是个好机会,便让我天不亮就上山躲起来,他借由去镇上买东西出了门,过后也从后山绕了上去跟我汇合。等天亮后黄强生进了山,我们便偷偷跟在他身后,等他到水潭边洗手之时,我趁他不注意,从后面将他推入水中,他水性极好,单单推他入水并不能让他淹死,所以我哥就在岸边用大竹竿在压着他,让他不能冒头,就这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黄强生就不行了。”
吴为等衙役以及旁听的老张头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他们一直想不通大热天的,一个水性极好的男人怎么就能淹死了,这下终于解释得通了:人在水里本来就使不上劲,抓不住着力点,被人用竹竿阻碍着不能上岸,当然会淹死。
封上上眨巴眨巴眼睛,什么都没说。
应青云:“好,那黄川子的死呢?”
“黄川子不爱往山上跑,也不怎么单独出门,我找不到他落单的机会,所以只能等晚上去杀他,我守了几天,终于看到他半夜爬起来上茅房,我突然出现,在他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把他推入茅坑之中,茅坑很深,他爬不上来,没一会也淹死了。”
她的话倒是和黄川子的死法相符,应该是真话。
应青云:“那李大河呢?你为什么不以同样的方法杀死李大河,而要在他窗户外徘徊好几天?”
秦小莲:“自从黄强生黄川子死了之后,李大河就不敢单独出门了,就算要上茅房也不敢去茅厕,只在院子里解决,我找不到机会动手,所以只能偷偷翻进他家院子找机会下手,但连续几天李大河半夜都没有起夜,我找不到机会,又不敢直接进房间去杀他,万一他家人醒了我不好逃,所以才耽误了好几天,最终还是没杀掉他。”
“你翻不上院墙吧?都是你哥帮你的?”
“是,我哥本来想帮我动手,但我不想脏了他的手,也想亲手杀了这三个畜生,所以我哥便帮我打听那三人的行踪,半夜带我出来。我翻不过李大河家的院墙,他便先翻上去,然后拉我上去,出去的时候在墙外拉绳子把我拽上去。”
这点跟应青云的猜测一致,若不是有人在墙外拽着秦小莲,凭她一个不会功夫的弱女子是不可能那么快翻墙逃走的。
这下一切都对上了,秦安想否认都否认不了。
应青云看向委顿在地一直不说话的秦安:“秦安,你妹妹已经招供,你是否认罪?”
秦安趴到地上,捂着脸无声地颤抖着,过了好久才慢慢抬起上半身,两行热泪从眼眶留下,然后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沙哑着嗓子道:“我认、我认!我认!”
文书赶忙在案卷的最后写下一句:秦安对罪行供认不讳。
秦小莲认罪,秦安也认罪,案子到此便正式告破。
应青云将两人压入大牢,然后让吴为将李大河带上来。
李大河一见到应青云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大人,秦小莲抓住了,现在我安全了吧?我能回去了吧?”
应青云神情冷肃,“秦小莲已招供,现已和秦安一同压入大牢。”
听完这句,李大河瞬间如释重负,整个人都重新活了过来,这么多天的提心吊胆瞬间消散,又重新抖擞起来,咬牙切齿骂道:“果然是秦安在背后帮秦小莲,这个混蛋!兄妹俩都是混蛋,不是什么好东西。”
封上上差点想上去踹他两脚,问他知不知道自己才是混蛋,自己才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这样的好意思骂别人?
应青云面容冷峻,一句话打破了他的如释重负:“你强迫秦小莲,毁人清白,犯□□罪,按照大魏律例,仗三十,罚银十两。来人,打三十大板!”
“什么!”李大河惊慌地叫起来:“大人,您不是说不治我的罪了嘛!为什么又要打我?”
大人冷酷无情:“上次只是让你回家引出秦小莲才有此一说,乃权宜之计,我大魏律例从无哪一条是犯罪之人可不接受惩罚的。”
“大人、大人......”李大河没想到自己是让人给耍了,还被人给当成了诱饵,他气得想骂娘,但却不敢,只能白着脸一个劲地求饶,可求饶没用,还是被衙役们拽着腿拖了出去,一把按在板凳上,吴为亲自操板,照着他的屁股狠狠地打。
这人不是个好东西,就得打狠点让他长长教训,以后再不敢欺负姑娘家。
三十大板打完,李大河的屁股上满是星星点点的血迹,他瘫在地上不能动,只能发出微弱的□□声。但没人管他,就让他这么瘫在地上□□了一夜,一直到第二天天亮才通知他的家人来抬人,当然,抬走前还罚了十两银子。
事情到此正式告一段落,大家都觉得彻底轻松下来,六子还惦记着封上上说的以后每破一次案子就要做几道新菜,跑到封上上跟前期待地问:“封姑娘,案子破了,是不是又能吃新菜了?咱们今儿个吃什么啊?”
吴为照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
六子抱头撅嘴,小声嘀咕道:“我不信你不想吃。”
吴为没听见他说什么,对应青云道:“大人,案子破了,我想跟您告个假,家里孩子病了,小的暂时不能来衙门了。”
应青云颔首同意。
看着吴为走远的身影,封上上抿抿唇,轻瞥了眼应青云,对其他衙役道:“新菜呢我还在研究,等过几天研究出来了再给大家尝尝啊。”
众衙役一听纷纷表示不急,让她慢慢研究。
等衙役们散了,封上上靠近应青云几步,说道:“大人,跟您商量个事行不?”
应青云看她,“说。”
封上上嘻嘻一笑,“我想在幼余堂后院开辟出一块地方,给孩子们建个玩耍的地方。孩子们最大的也才十来岁,小的才三四岁,整天学习坐不住呢,现在下了学就帮着大人扫地做饭打扫卫生,可乖了,但也不能除了上课便是干活,休息时间也得让他们有个玩的地方嘛,孩子嘛,哪有不玩的。”
应青云觉得这个说法颇为有理,便问:“怎么个建法?”
封上上只能想到现代的游乐场模样,道:“里面要有几架秋千,还要放一个大型的滑滑梯,再摆几个摇摇马,要是木匠能做出来的话,我还想给孩子们做一个旋转木马呢,到时候他们肯定乐死了。”嗯,她也想玩旋转木马,虽然这个时代没有电,但来点人力的也不嫌弃啊。
对于她嘴里说的“滑滑梯”、“摇摇马”、“旋转木马”什么的,应青云完全不懂,她似乎总能说出一些奇怪又新奇的东西,让人充满好奇。
他道:“你要做什么便去做,我让云泽给你打下手。”
有他这句话,封上上便敢行动了,立马就打蛇随上棍:“我不要云泽帮忙,要大人您帮忙。”
应青云一怔,继而眼角含了丝笑意,点头,“好,我能帮什么忙?”
“帮我画图!”封上上丝毫没有不好意思,“我画画不行,画不出我想要的样子,大人你画技那么厉害,帮我画几张图吧,然后我拿去让木匠打出来。”
这倒是十分简单之事,应青云应下,“好,你说,我画。”
封上上便跟着进了应青云的书房,将自己头脑中的游乐设施尽力描述出来:“秋千大人你肯定知道是什么样子的,我就不多说了,我先说摇摇马的样子,摇摇马就是木头做的小木马,底座是一个圆弧状的木板,孩子坐在上面可以在原地前后摇摆,还可以在马儿的腿上安上滚轮,这样便可以拉着马儿跑了。”
应青云差不多听明白了,用笔蘸了蘸墨水,在纸上照着她的描述慢慢描画,三两下一只缩小型的马尔便跃然纸上,小木马的底座是一个弧形的木板,样子完全跟现代的摇摇马一模一样。
这人听一遍便画出来了,封上上忍不住竖起大拇指,拍起了马屁:“大人,你这理解能力真是厉害,怪不得能在万千读书人中独占鳌头,你就属于老天爷偏爱的那种人,又好看又聪明。”
应青云抿抿唇,垂眼看着面前的纸,“滑滑梯,何种模样?”
看他低头转移话题的样子,封上上偷偷一笑,“滑滑梯啊,就是中间有个高高的台子,台子一边有个小楼梯,人可以爬上台子,另一边连着个弧形的滑板,一边搭在台子上,一边搭在地上,孩子可以从高台上滑下来。”
应青云点点头,抬笔起画。
半个时辰的时间,应青云将四样玩具都画了出来,封上上十分满意,拿着画便急匆匆跑去找木匠,跑到半路,突然回头朝他一笑,初升的阳光恰好打在她的脸上,明媚又娇俏,“谢谢大人——”
应青云嘴角抿直,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才缓缓收回目光。
封上上找了城中最好的木匠,为此花了十两银子巨额,看在钱的份上,木匠带着徒弟们上门亲自制做,很快就将几样东西做了出来。
封上上很满意,决定请大老板亲自来看一看。
应青云对她说的玩耍之地一直记在心里,听说建好了,也颇感兴趣,便放下手头的事,跟着她来到幼余堂的后院。
一进后院,就见靠围墙边的大树上挂着一排排秋千,秋千旁有块空地,上面一溜排摆着五个摇摇马,上面还刷上了彩色的木漆,小红马小绿马小白马,好看又童趣,一看就吸引孩子,五个小马旁边还有两只更高一点的木马,底座不再是圆弧状的板,而是安了轴承和轮子,马脖子上拴着一根马缰,看起来就跟真的马儿一般。
封上上拉起马缰,轻轻一拽,四个轮子便咕噜噜转动,小木马往前滑动。这种玩具马叫滑轮马,只要坐上去,前面有人牵着,人就能跟骑真马一样了。
在另一边,一座大大的滑滑梯伫立在空地上,红色的滑梯连接着高台和陆地,表面光滑,两旁有遮挡,坐上去便能顺着滑下来。
封上上决定表演一下,撸起袖子,顺着扶梯爬上高台,然后坐在滑梯上,对底下的应青云喊道:“大人,看我——”
应青云应声抬头,便见她像是个小燕子般从上面飞快地滑了下来,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欢乐的像个孩子。
封上上滑到地上,拍拍屁股站起来,兴冲冲地跑到他跟前,歪着头问:“大人,是不是很好玩?”
应青云顿了下,点点头。
“那大人你也上去试试啊,很好玩的。”
应青云无法想象自己坐在那里像她一样欢快地滑下来的样子,也无法想象自己发出如她一般银铃般的笑声,从小到大,他似乎从没有玩过什么玩具,也想象不出自己玩这些东西的模样,总觉得跟他的世界格格不入。
他摇摇头,“不了,给孩子们玩吧。”
封上上瞪圆眼睛,“真的很好玩?你不试试?”
应青云笑着摇头。
云泽在一旁开口道:“我家大人怎么可能玩这个,我来试试还差不多。”
封上上斜眼看他,“我看你是本来就很想玩吧?”
云泽嘿嘿一笑,挠挠头:“看着还挺好玩的。”
封上上指指上面,“去吧。”
云泽立马跟猴子一样窜了上去,学着封上上的样子飞快滑了下来,落地以后嘴巴咧得老宽,“这个还真好玩,这下孩子们有福了,这得高兴疯了吧。”
“还有更高兴的呢。”封上上指向全场最醒目的游乐设施——旋转木马,“这个才好玩呢。”
云泽仰头看着,眼神中强烈地表达出想玩的渴望,“这个怎么这么大啊,怎么玩的啊?”
封上上拿过一跟绳子递给他,“你用力拉这绳子去就明白怎么玩的了。”
云泽好奇地接过绳子,用力一拉,然后便见连接绳子的巨型轴承发出咕噜噜的响动声,下一秒绳子自动缩了回去,云泽又拉了一次,就这么连拉了好几次,那边的旋转木马突然慢慢旋转了起来,一个个小木马在空中向前奔跑,可爱得紧。
封上上一笑,小跑过去,飞快抓住把手,借力往上一翻便翻上了其中一匹小马上坐着,随着马儿的转动也跟着转动起来。
云泽简直惊为天人,“原来是这样玩的,好玩,太好玩了,上上你这脑子怎么这么灵呢,这东西都能想的出来!”
应青云偏头看他,“上上?”
云泽不在意道:“哦,朱奶奶让我这么叫的,说叫封姑娘太见外了。”
应青云抿唇不再说话。
玩了一会,封上上过足了瘾,从木马上跑下来,炫宝似的道:“怎么样,不错吧?”
云泽竖起大拇指,“不错不错,太不错了。”
“那是,别看就这么个小小的绳子和轴承,可里面可是很复杂的机关,我跑了好久才请到机关大家研制的,这东西做出来费了老劲了,银子也花了不老少,心疼死我了。”幸好这个时代机关术造诣奇高,不然还真做不出来。
云泽却道:“这银子花的值,不说孩子了,就我也想玩啊。”
封上上歪头看应青云,眨巴着大眼睛,“大人,你觉得咋样~”
应青云点点头,“不错。”
就不错?这人,除了办案子的时候话多一点,其他时候可真是惜字如金呐。
封上上放弃询问他的意见,继续道:“我准备带孩子们来看看,让他们心生向往,然后告诉他们,只要他们谁能写对先生教他们的字,谁就可以来这里玩一个时辰。”
云泽拍掌道:“这个法子好,这么一来,孩子们肯定埋头苦学,半点不敢偷懒。”
“好是好,就是卢员外给的钱剩的不多了,咱们得想想办法继续薅羊毛了。”封上上看应青云,抿嘴一笑,“大人,还有没有哪家要我去帮忙的啊?我义不容辞!”
应青云弯了弯嘴角,略显无奈:“你以为天天都有人需要这种帮忙?”
封上上哈哈笑起来,“我开玩笑的,赚这种钱可不好,我其实已经想到薅羊毛的办法了。”
应青云挑挑眉,洗耳恭听。
封上上指了指院中的玩具,歪头一笑,“大人,你觉得这些怎么样?”
第39章
应青云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是想将这些东西卖给他们?”
“不不不,不是卖。”封上上伸出一根食指在他眼前摇了摇,“是拍卖!”
“拍卖?”她说的这个词他没听过。
封上上解释:“其实就是竞价,由我们拿出一样东西, 说个起拍价, 然后其他人开价竞争, 价高者得。”
这么解释就懂了,但云泽忍不住道:“这些玩具好玩是好玩, 也的确新奇, 但毕竟是孩子玩的东西,那些乡绅富豪一把年纪了,哪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呢,又怎么会竞价买呢?”拍卖古董名画美人还差不多。
“你考虑的没错, 这些东西的确对大人没那么大的吸引力,但如果有孩子就不同了。”封上上眼里闪过一丝贼兮兮的意味,“如果大人广发邀请函,邀请本地乡绅富豪们携带子女一同参加,到时候孩子们看上了, 吵着闹着要买, 在外面, 父亲们总是要面子的, 肯定得买下来吧。”普通父亲可能会嫌贵不让孩子买,但乡绅富豪们更看重面子,孩子哭闹要买,自己却呵斥嫌贵, 这不是自降身价嘛,在圈子里要被笑话的。
云泽瞪大眼睛, 忍不住朝她竖了个大拇指,“我说封姑娘,你这脑子真的太可以了!竟然想到用孩子们来让他们掏钱,但凡有钱人,孩子吵着闹着要什么东西,父母基本会满足,自古以来就女人和孩子的钱最好挣了。”
封上上微微一笑,拿眼去瞥应青云。
应青云眼含笑意,颔首,“是个好主意。”
封上上便乐了,“还有更好的主意呢。咱们这些玩具都只能做一份,毕竟物以稀为贵嘛,多了就不稀奇了,人们的猎奇心理也不会那么浓重了,所以咱们的拍卖品数量还是不够的,所以呢,就需要大人你贡献一点东西了,不知道大人你愿不愿意。”
云泽一听,立马警惕道:“我家少爷可没值钱东西,你别打主意!!”
应青云却问:“你想要我的画?”
果然是聪明人,封上上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点着小脑袋道:“大人你的画技如此了得,再加上你的身份,肯定很值钱。”
“你是要我家少爷卖画?不成不成,堂堂知县靠卖画赚钱,这要传出去得被人耻笑的,我家少爷还怎么在这里立足!”云泽一脸不赞同,比觉得封上上要抢他家少爷的值钱东西还激动。
封上上挑挑眉,难不成这就是文人风骨?
卖画很丢面子吗?她骨子里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对于文人风骨不太了解,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想的太简单了,自己提的建议是不是很让应青云为难。
封上上正想说不行就算了,应青云却淡淡道:“可以。”
“少爷!”云泽急了,“这怎么行?您可是一县之主,未来可还会步步高升呢,要是被人知道你缺钱卖画,那可是笑柄!那些乡绅们背后还不定怎么议论您呢”
应青云却摇摇头,“在意这些虚名做什么,以前也不是没卖过。”
“那怎么一样,以前又......”云泽想起封上上在跟前,住嘴不说了,但依旧满脸的不认同。
应青云道:“不必在意这些,若是我的画能高价卖出,反而是好事。”
“可.......”云泽想劝,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只好埋怨地瞪了封上上一眼。
封上上觉得云泽比应青云这个县太爷还有偶像包袱。
接下来,应青云给卢员外发了一份邀请函,邀请他携妻儿过来幼余堂参观,毕竟钱和场地都是人家给的,总得让人家来看看嘛。
卢员外感念封上上的恩情,加上这段时间因为二儿子的去世给家里带来了太多阴霾,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带妻子出来散散心,所以毫不犹豫就带着家里的夫人和孩子们来了。
封上上特别心机地让幼余堂的孩子们都去后院玩,就这么让卢员外家的孩子们看到了神奇的游乐设施,吵着闹着要一起跟幼余堂的孩子们玩。古代的孩子哪见过这么有意思的玩具,乍然之下都要乐疯了,玩了一上午之后,到了饭点都不愿意走,简直是乐不思蜀。
家中孩子被这些新奇的玩具迷住了,卢员外便想着也各样买一份带回家中去,让自己的孩子也能在家里玩,但应青云却道:“这些东西费时费力,一时半会制作不出,当初一共就制作了两份,一份放在幼余堂,一份将在后天举行的宴会上进行拍卖,价高者得。当然,卢员外对幼余堂的帮助甚深,宴会过后本官会叫人再制做一份送给卢员外。”
卢员外一听忙道谢,并表示宴会当天一定携带家眷参加。
卢员外也是个妙人,哪能看不出应青云这个铁面无私的父母官突然举办这莫名其妙的宴会定然别有深意,所以一回家就放出消息,到处说宴会上有好东西,一定不能错过,更要带孩子们一起参加,不然会后悔。
其他人被他说的好奇起来,问他他偏偏不说,于是被吊足了胃口的肥羊们在接到应青云发出的邀请函后,反应很热烈,纷纷带着家里不超过十三岁的孩子赴会。
这个宴会十分特别,举办场地不在花园,也不在游船上,更不在庄子上,而是直接安排在幼余堂的后院之中,后院里就简单地摆着些椅子供众人入座,除了基础的热茶,水果没有,点心没有,美酒没有,伺候的奴婢更没有!
乡绅富豪们简直懵了,第一次参加这么寒碜的宴会,要不是知县大人亲自相邀,他们都要甩袖子走人了!
然而,孩子们却乐疯了,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好玩又新奇的玩具,像是鱼儿入了水,跐溜一下就不见了人影,抓都抓不住。
封上上还专门安排了幼余堂的孩子们教这些肥羊家的小羊们怎么玩,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小羊们就玩疯了,在上面玩的差点忘记自己是谁。
坐在底下的大肥羊们看着自己孩子玩疯了的样子,一个个面面相觑。
不是宴会么?不是要卖东西么?东西呢???
就在乡绅富豪们快要坐不住的时候,吴为作为今天的主持人上场了,大着声音道:“欢迎各位老爷莅临今日的宴会,大家已等候多时,那便话不多说,现在就开始拍卖,第一件商品是滑轮马。”
吴为将一个做工十分精致的摇摇马拿过来,指着它道:“每件商品只此一份,价高者得,这件滑轮马起拍价五两银子!竞价一次加五两。”
五两银子?这是要抢钱啊!
这些地主乡绅们是有钱,但却不傻,这摇摇马虽然新奇,但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做了,木料和工钱加起来五十文不能再多了,起拍就要五两,再竞价一次,到手最起码十两,简直当他们是冤大头.......
有人心想:“这知县大人也太心黑了,原来今日叫我们来是想坑我们钱啊。”
还有人心道:“反正我不买,回去以后找工匠做个一模一样的便是。”
肥羊们如此想着,坚决守紧自己的钱袋子,但他们却没料到小羊们的反应:孩子们见竟然可以买一个带回自己家,简直惊喜疯了,哪管什么价格高低问题,纷纷跑到自己爹娘面前撒娇打滚哭号起来,不买到誓不罢休。
肥羊们:......万万没想到。
要是在家里,孩子这么闹肯定要呵斥一顿然后再讲讲道理的,但在外面,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看着呢,总不能当众教训孩子,也不能嫌弃太贵了,不然多丢脸,所以这些人只能呵呵笑着举起自己手里的手,表示要加价。
第一个举手的是卢员外,他笑呵呵地对左右的人道:“十两也不贵,难得孩子喜欢嘛,这点钱算什么,十两银子对你们来说就更是不值一提了,是不是啊?”
左右之人纷纷笑着点头附和,心里却差点说脏话。
吴为说道:“好,卢员外大气,出十两银子,有没有更高价的了?”
孩子们摇晃着自己的爹,恨不得把自己爹的脑壳给摇晕,“爹,快加价,不要被别人抢走了!”
张记布庄的掌柜的第一个受不了自家小祖宗的摇晃,跟着举了手。
吴为一拍掌,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好,张老板出十五两,十五两了,还有更想要的吗?”
其他人心里大骂他无耻,却不得不笑着举起手一次次加价,现在已经不是孩子们想要的问题了,而是比试谁更财大气粗,都竞争到一半了才放弃,这不是怂嘛,就算要放弃也得到达一定价位再放弃才显得好看点啊。
所以,一轮一轮加价下来,最后一个简单的滑轮马已经被炒到了五十两的高价。
吴为心里乐开了花,“张员外出价一百两,还有更高价的吗?还有吗?”
肥羊们内心早已经血流成河了。
“一百两一次!一百两两次!一百两三次!恭喜张员外拍得滑轮马!”
周围的人纷纷表示对张员外的祝贺,张员外笑容满面,心里却一点都不高兴,别以为他不知道自己今天当了第一个冤大头,一百两银子他可以打一家子的小木马!
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冤,张员外加入了卢员外的队伍,开始笑呵呵地鼓动其他人加价。
“王老板,以您的身价,三百两算什么,是吧?”
“方员外,这点钱在您眼里算什么,哪有孩子喜欢重要,买!”
“哎呦,你再不加价可就要被别人拿走了,你家孩子回去准得哭。”
就这么的,这场拍卖会取得了空前的成功,所有游乐设施都被高价拍走,滑轮马一百两,摇摇马六十两,滑滑梯一千二百两,旋转木马三千五百两。
到了最后,肥羊们已经麻木了,想着反正都出血了,反正已经被宰了,再出点血也没什么了,还不如多花点钱讨好知县大人,借此与县太爷打好关系。于是等最后拿出应青云的亲笔画时,这些肥羊们更是捧场,价格喊得一个比一个高,最终三幅画一共拍了五千两银子。
一场宴会下来,一共卖了九千八百八十两,取整一万两!
看着整整一万两的银票,云泽都惊呆了,喃喃道:“乖乖,这些人也太有钱了。”
吴为差点被银票银子闪瞎了眼,他从小到大没见过这么多钱,不禁道:“要早知道举办个宴会就能得这么多钱,咱们每月来一次,那啥也不愁了啊。”
封上上好笑道:“你以为还能有机会这么薅羊毛?人家也不傻好吧,这一次明显是坑他们,他们为了面子只能咬牙认了,若真想要这些玩乐设施,回去以后找手艺好的工匠马上就能打造一套出来,还会稀罕这个?而且,下次再让他们来参加,他们估计就要找借口不来喽。”
“啊?”吴为想了想,觉得也是,要是自己经了这么一遭坑,也不愿意再来当一次冤大头,就是可惜了这么好的赚钱方法只能用这么一次。
封上上:“咱们得知足,这次得了这么多钱,咱们好长一段时间都不用愁了。而且,光靠别人施舍是很难长久的,幼余堂最终需要的还是自给自足。”
“可幼余堂里都是些孩子,怎么自给自足?总不能还让他们出去乞讨吧。”吴为是知道的,本朝规定,官员不许涉及商事,避免官员借机敛财,贪污腐败,当然,如果夫人的陪嫁嫁妆里有铺面那也可以,但必须在夫人名下。所以自家大人是不能用这些钱开铺子赚钱什么的。
封上上早想好了,“我们的目的是教会孩子们生存技能,织布、纺纱、刺绣、木工、雕刻。这些都是他们必须学好的,用他们做出来的东西去换钱,就是最好的自给自足,今儿个这些钱可以用来购买织布机纺纱机等工具,再请不同的老师来教,到时候让孩子们自己选择感兴趣的技能去学习便是。”
“对啊。”吴为一拍脑袋,“我怎么没想到呢,孩子们边学边做,做出来的东西还能卖出去赚钱,这再好不过,封姑娘,还是你的脑子好使。”
封上上瞥了眼应青云,其实他应该也想到了,因为他前几日就让云泽去请绣娘木匠等手艺人来给孩子们当老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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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挨了板子,李大河天天瘫在床上不能动,吃喝拉撒都在房里,别提多受罪了,尤其长伤口的时候又痛又痒,那滋味简直了。
好不容易熬了半个多月,他屁股上的伤终于好了大半,能自由活动了,他却不敢再像以前那样随便出门溜达,现在全村人都知道他曾经对秦小莲做过什么,大家对他不光没有同情,还满眼唾弃,有闺女的人家甚至看到他就吐唾沫,看他跟看一坨屎一样。
好兄弟死了,自己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李大河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
他不想出去被别人唾弃,白天就窝在床上睡觉,一睡睡一天,到了晚上就睡不着了,睁着眼睛到天亮,一宿宿的这么熬下来,终于受不了了,于是便趁着晚上没人的时候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排解一下不能出门的憋闷。
这晚,他像往常一般沿着村里的大路一直走一直走,路过绕村的大河,突然感觉河边有什么东西在一闪一闪发光,但离的太远有点看不清,他很好奇,但出于对水的阴影强忍住了没去看,转头继续走,可走了好几步又忍不住顿住,回头朝发光的地方看。
万一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错过了多可惜?万一明早就被人捡走了呢。
内心挣扎了几秒,李大河决定去看看,他怕什么?秦小莲和秦安兄妹俩已经被抓入大牢了,现在想害都害不了他,他有什么好怕的?
如此想着,他迈开步伐朝河边走去,小心翼翼地下到河岸边,弯腰扒拉草丛,从里面拿起那个发亮的东西,就着月光一看,竟然是一块碎了的镜片,在月光下闪耀着亮光。
李大河心情一瞬间跌落谷底,骂了一声脏话,恨恨地将碎片扔到河里,用力踢了一脚草丛,“真他妈倒霉!哪个脑子进水的玩意儿扔个镜片在这里,给老子逮到老子一脚踢死他!”
他叉腰骂了好一会这才感觉痛快了点,转身准备离开,然而还不待他转身,突然一股大力从身后传来,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落入了河水之中。
第40章
一连呛了好几口水, 李大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人推水里了,他来不及生气,求生的本能让他快速游动起来,他和川子强子从小是在水里玩大的, 水性极好, 所以他也没害怕, 第一反应就是要快点游上去,好看看是哪个龟孙子暗害他。
然而, 他刚要游动起来, 水下的两只脚却被什么东西给拽住了,一股大力按着他的脚用力往下拉,不论他怎么游都无法游上去,反而一点点地往下沉没。
李大川瞬间慌了, 脑子里快速闪过村里人关于水鬼的传说,传说水鬼专门找落水的人当替死鬼,这样他就能去投胎了。
他不是被水鬼缠上了吧?
他用力地蹬腿想要摆脱脚上的束缚,然而脚上的束缚太强大,他撼动不了分毫。
渐渐地, 他没了力气, 一点点被拉入水中, 冰凉的河水进入他的口鼻, 他眼前慢慢出现一片白光,似乎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难不成今日他就要去跟强子和川子团聚了.......
“噗通——”
就在此刻,一声破水声突然响起,像是有什么扑进了水里, 下一秒,李大河脚上的束缚被解开, 一股大力拖着他往岸边游去,紧接着,他被人甩上了岸,又被人压着肚子狂拍背部,肚子里的水一下子被拍了出来,他眼前的白光消失了,开始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看他没事了,吴为嘘了口气,转身朝水里看去,只见一个玄色人影正在水中与一黑影缠斗,两人眨眼间过了十几招,但最终还是玄色人影更胜一筹,一手刀劈在黑影肩上,黑影一声闷哼便被反剪住手臂,玄色人影拽着他朝岸边游来,不一会儿两人便上了岸。
一上岸,黑影立马一挣,转身便逃,玄色人影一个跃起,伸脚一踢正中那人背心,黑影摔倒在地,还没爬起来便被玄色人影欺身压住,将双臂再次反剪身后。
吴为见状立马将绑在腰间的绳子递给他,他快速地将黑影绑起来,直到黑影再也动弹不得这才站起来。
吴为高兴地一跺脚,“这下总算是抓住了!不枉我们跟了那么多天,云影,咱们将他押回衙门。”
云影点点头,提起黑影将他拽起来,吴为则将李大河拖着,两人在一个时辰后赶回衙门。
片刻后,衙门灯火通明,应青云连夜提审。
封上上听到消息,又一次急匆匆地从被窝里爬出来,虽然不用验尸,但她也想看看这幕后真凶到底是何人。
事情拖了这么久,是时候见分晓了。
这一次,封上上仔仔细细穿好了鞋,确定鞋子没穿反,等到梳头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上次那条帕子来,眼珠子转了转,干脆放弃梳发髻,直接从抽屉里将那条帕子拿出来,用它给头发绑成高高的马尾辫。
从镜子里看看自己的马尾以及马尾上那柔软的帕子,封上上忍不住抿嘴一笑,迈着轻快的步伐往衙门跑。
刚到衙门,正好看见回家换衣服归来的吴为,封上上便忍不住提前问:“真凶到底是谁?”
吴为刚想回答,突然想起什么,转头探究地看着她,迟疑着问道:“封姑娘,你不会早就知道秦安不是真正的帮凶吧?”
封上上摸摸鼻子,嘿嘿一笑。
她的确早就猜到了。
看她这反应吴为哪还有不明白的,不由一拍大腿,“感情你和大人都心知肚明,就我们不知道呢,亏我们抓到秦小莲和秦安的时候还以为抓住真凶破了案呢,在那瞎高兴半天,哪想到幕后还有真凶,要不是大人私下里跟我说让我继续盯着李大河,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吴为叹息着道:“当时大人跟我说背后还有真正的凶手,我吓了一跳,心里直犯嘀咕,后来一连守了李大河好多天都没有动静,我还觉得大人是想多了,结果今晚还真给抓着了,幸好我没有因为多天没有动静就失了耐心。”
封上上:“凶手自然要等李大河的伤好了之后,敢于重新走出屋子后再动手,总不能钻进李大河家里杀人吧。”
吴为好奇地问:“我说封姑娘,你们怎么知道帮凶不是秦安的?明明秦小莲亲口指认了她哥的。”
“很简单。”封上上解释道:“案子办的太顺利了,顺利得好像有人在专门引我们去抓秦安一般。”
“啊?”吴为一懵。
太顺利了?哪里太顺利了?
封上上道:“首先,秦小莲杀害黄强生的时候,没有任何预兆,突然便杀了,我们连疑点都找不到,杀黄川子的时候,虽然也没有疑点,但这两人的死却让我们起了疑,怀疑这案子有内情,这时候,秦小莲开始出现在李大河的视线之中,她频繁地出现在李大河窗外,让李大河害怕恐惧。”
“对啊,有什么问题么?”吴为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当然有问题。”封上上道:“这条线像是提前安排好的一般,一步步引起我们在注意力,你想想,她为什么不像杀黄强生和黄川子那样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杀了李大河呢?为什么要恐吓李大河多次却不动手,给李大河时间来衙门找我们呢?我可不信她是没有找到动手的机会,想要动手机会多的是。”
“啊,对啊!”这么一提醒吴为终于明白了,“这样她不就更容易被抓住嘛,秦小莲是故意的,故意让李大河来咱们衙门报案!引起我们的注意!”
“对。”封上上点头,“这就是我说的案子太顺利的原因,若是她在无知无觉之中杀了李大河,让李大河的死亡跟黄强生和黄川子一样没有任何破绽,那么我们想要找到凶手就很难了。”
“那她为什么要这样啊?”吴为感到很费解,“杀了人跑还来不及,干什么非要引起我们的注意,让我们去抓她呢?”脑子坏了不成。
封上上耸耸肩,“当然是让我们把秦安当成帮凶了。”她不出现,怎么能扯出秦安呢。
“啊?”吴为嘴巴都张大了,“秦安可是她亲哥哥啊,她疯了不成故意让我们去抓她亲哥。难不成秦小莲是怪秦安在她死后没有帮她查清真相报仇?但也不至于这样坑自己哥哥吧。”
说着说着吴为又觉得不对,“可秦小莲看样子不像是怪秦安的样子啊,她还挺维护她哥的,当时她死都不承认秦安是帮凶,直到最后没办法了才说的。”
封上上笑了,笑得意味深长,“就是这样我们才不会怀疑她的目的啊,要是她一上来就六亲不认地指认自己亲哥,我们当然会怀疑她了。”
吴为眨眨眼,还是有点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秦小莲布的局。
“你还不信?”看他不信,封上上便继续解释:“还有第二个破绽点,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在李大河家抓秦小莲吗,那次你们亲眼看着她跑进了秦家的老宅之中,然后找到了她的藏身地。”
吴为点点头。
“这便是破绽,你想想,若她真心想要逃跑躲避你们的追查,那她肯定要逃到让我们无法怀疑的地方,但她呢,却偏偏跑到自己的住所,让你们顺利发现她的藏身之地,要你你会这么干吗?”
吴为恍然大悟地拍拍自己后脑勺,“当时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还以为她是被我们追得慌不择路才跑到自己的藏身之地呢,原来她是故意的?”
“她都敢杀人了,会慌到这点错误都会犯吗?”
吴为“嘶”了一声,深深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好,看看人家聪明人的脑子,就是不一样。
他干脆放弃用自己不聪明的脑子思考,直接问:“还有第三点破绽不?你都说了吧。”
封上上笑了起来,点点头,“当然还有第三点,你还记得秦安家两个孩子说在老宅附近玩的时候见到秦小莲的事情不?”
吴为木着脸点头。
“孩子们玩耍肯定是在大白天,大白天的,秦小莲正常情况下肯定是要躲避着人的,能不出去就不出去,能不露面就不露面,特别是在附近有人的情况下,更应该隐蔽起来,但是她却偏偏出现在两个孩子面前,让孩子们发现了她,孩子有时候最藏不住话,这样不是增加了自己暴露的风险吗?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吴为这次想明白了,“她故意暴露的,想增加我们对秦安的怀疑。”
“对。”封上上道:“还有最后一点,我们利用李大河做饵抓秦小莲的事实毋庸置疑,秦小莲被抓了一次,第二次自然不敢再轻举妄动,因为我们衙门的人肯定会继续埋伏在李大河身边等着抓她,她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正常人肯定要等我们的人撤走,等我们放松警惕时再伺机杀了李大河,但秦小莲不,她偏偏很快又出现了,而且很容易就被我们给抓住了,这不符合常理。”
吴为挠挠头:“当时我就觉得这秦小莲有点蠢,怎么的也该等一段日子再出来,搞半天人家是故意出现的?”
封上上颔首,“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故意做出来的,目的就是让我们找到她,从而也锁定秦安这个帮凶。”
吴为摸摸自己的下巴,“说来说去,她就是要在杀人的同时拉他哥下水,甚至不惜暴露自己。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啊,他们兄妹两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
封上上点点自己的腮帮子,沉吟道:“也许不是兄妹两有深仇大恨,而是真正的幕后主使跟秦安有深仇大恨。”
“怎么说?”吴为正要追问,两人已经到了审讯室,封上上便道:“看大人审问吧,一切都会清楚。”
吴为便不再问,两人默不作声站到审讯室的角落里旁听,不打扰应青云问话。
封上上看到应青云面前跪了个年轻的男子,男子大概二十三四岁的年纪,长相周正,身材高大,浑身上下给人一种镇定之感,就算此刻被锁链加身也毫不在乎,面对应青云丝毫没有普通老百姓的忐忑不安之感。
吴为抬抬下巴小声道:“真凶就是他,叫邵风,也是芦花村的。”
看到他,封上上终于有了种“就是这个人”的感觉,虽然这之前一切证据都指向秦安,但她就是有种不对劲的感觉,可能这就是她从警多年的第六感吧。
相反的,一直很镇定的秦小莲在被押进来看到邵风的时候却彻底慌了神,眼底流露出担心来,一直不停地看邵风,可邵风却一次也没有看她。
应青云问道:“邵风,黄强生和黄川子都是你帮着秦小莲一起杀死的?”
邵风竟然很平静地承认了,“是我,一直都是我在帮她。”
封上上诧异,她还以为这人要辩解呢,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承认了,她怎么感觉这人浑身上下一点求生的欲望都没有呢,好似......好似他对生死一点也不在乎。
秦小莲却叫道:“不,不是他,他没有帮我——”
应青云沉着脸道:“秦小莲,本官没有问你话,不要擅自插嘴。”
秦小莲却还要再说,被邵风阻止了,他淡淡道:“小莲,你别说话,事实如何便是如何。”
“可......”秦小莲张张嘴,最终却什么都没说,眼泪却不停地流。
应青云自然不会因为他主动承认就不核对细节,问道:“说说你是怎么帮她杀人的。”
邵风平静如水,“杀黄强生的时候,我带着秦小莲早早埋伏在山上,从他上山后就一直跟着他,等他到水潭边洗手之时,秦小莲从背后悄悄靠近,将他推进谭里,黄强生水性很好,自然能游上来,所以我便跟着跳下了水,沉入谭下抓住他的双脚不让他往上游,我天生憋气时间长,力气也大,他憋不过我,也挣脱不开,便这么淹死了。”
吴为闻言朝应青云躬身道:“大人,这点我可以作证,今晚他杀李大河的时候也是用的这招,在水底抓住李大河的脚不让他上去,李大河差点就淹死了。”
应青云颔首表示知道,又问邵风:“那黄川子呢?”
“秦小莲趁黄川子半夜上厕所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吓得六神无主,很轻易便被推了下去,茅坑很深,四周光滑,他没有借力点,不需要我做什么就这么淹死了。”
他说着杀人的话,脸上的表情却很平静,仿佛说的不是杀人,而是在杀一只鸡一只鸭一般,这样的人要么是麻木不仁冷血无情之辈,要么就是对三人恨之入骨,应青云倾向于第二个。
“邵风,你为什么要帮秦小莲,或者说,你和李大河三人到底有什么仇怨?”
说到这个,邵风的眼中浮现戾色,拳头紧握,像是一头在压抑着愤怒的野兽。
他沉默着,不愿意开口。
应青云叹了口气,“你是为了林云儿吧?”
一句话引起千层浪。
邵风霍然抬头直视着应青云,眼睛泛红,而一直在一旁瞪着邵风的李大河突然变了脸色,整个人惊慌起来,甚至微微的发起了抖。与此同时,一直委顿在地的秦安也抬起头看向邵风,脸色苍白至极。
封上上看着这三人的反应,心里差不多已经明了。
应青云:“你和林云儿从小青梅竹马,两人间情投意合,两家父母从小就给你们口头定了娃娃亲,在林云儿十六岁的时候,两家父母准备让你们议亲,来年便成亲,可恰逢朝廷征兵,你家就你一个儿子,自然要去。自古上战场的男儿十去九死,谁也不知你是否还能回来,林云儿的父母为了女儿的下半辈子着想,便想跟你退了婚重给林云儿找户人家,可林云儿不肯,坚决要等你,除非看见你的尸体回乡才愿意另嫁。”
应青云说到这里顿住。
邵风红了眼眶,整个人微微颤抖起来,眼泪一颗一颗地从眼角滑落,一个大男人哭成如此模样本让人笑话,但此刻却让在场的人都感到无尽的悲伤。
应青云抿抿唇,不得不继续说:“林云儿不顾所有人的劝说与反对,一直等你,等了你五年。直到一年前,你退伍回乡,却发现林云儿死了,原因是落入河中淹死了。”
邵风死死地咬着唇,唇被咬出了血似乎也没有感觉。
应青云顿了片刻才继续开口:“其实林云儿是被李大河等人害死的吧?”若不是如此,邵风就不会处心积虑杀害这三人。
李大河狠狠一抖。
邵风赤着眼狠狠地盯着李大河,恨不得上去活撕了他,愤怒压抑在喉咙里,“这几个畜生罪该万死!你们为什么要阻止我杀李大河,像他们这样的畜生就不配活在这世上!你们不为冤死之人做主,为何要为这些畜生保命!”
应青云静静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公道一直会在,有罪之人绝对逃不脱律法的惩戒,只要李大河有罪,他便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但这惩罚不应由你来施。”
邵风回望着他,似是审视,良久良久,眼睛的红渐渐褪去,癫狂的神色恢复了平静,他扯扯唇,沙哑着嗓子道:“好,我信你是个好官,既然我杀不了李大河,那就由律法去杀他。”
说完这一句,他停了好久才继续说:“云儿根本就不是淹死的,是被李大河几个畜生害死的!”
李大河在一旁惊叫道:“我没有,他污蔑我,我没有杀林云儿,她是淹死的——”
应青云给吴为使了个眼色,吴为立马上前踹了李大河一脚,然后将他的袜子脱下来塞进他嘴里,让他彻底闭嘴,并呵道:“再插嘴拉出去打板子!”
李大河被熏得差点吐出来,再不敢出声。
第41章
邵风死死地盯了李大河两眼, 这才一字一句艰涩道:“李大河三人见云儿貌美,一直觊觎,从前我在,他们不敢表现出来, 自我出征之后, 他们认为我不会回来了, 便多次言语调戏甚至动手动脚,云儿每次都强烈反抗, 让他们无法得逞, 谁想这三个畜生竟然趁着云儿肚子出门洗衣服之时将她欺辱,云儿拼死反抗,却被他们活活掐死!他们见杀了人,竟然将我的云儿扔进水潭里, 假装云儿是被淹死的!”
林云儿的遭遇跟秦小莲一样,只是秦小莲更幸运一点,她没有被当场杀死。
原来在秦小莲之前,李大河就害死过女子。
“所以你救了同样遭遇的秦小莲,协助她报仇?”应青云问。
“不是我协助她报仇, 是我利用了她替我报仇罢了。”到这时候, 邵风也并没有把罪责推往秦小莲身上。
秦小莲哭着道:“大人, 他没有利用我, 都是我自愿的,是我要杀他们的,他没有动手,真的没有动手!有罪的是我, 您杀了我吧——”
应青云没有理会秦小莲,继续听邵风说。
“回来后得知云儿被淹死了, 我不相信,小时候云儿和我一起学的游泳,她的水性很好,比很多男子都好,她不可能会淹死的。”邵风坚信这一点,“云儿的死肯定有问题,我便悄悄开始查,一开始怎么都查不出,直到无意中听说我不在的时候李大川三人多次对云儿言语调戏,我便疑心起这三人来,开始调查他们。一次,我趁他们去镇上,请人出面请他们喝酒,将他们灌醉之后,趁机套出了话,原来云儿真的是被这三个畜生给活活害死的!他们趁云儿去洗衣服,趁没人之时将她拖进了芦苇荡里.......”说到这里,他再也说不下去,心爱之人被如此对待,简直痛如剜心。
李大河瞪大眼睛,这才想起有一次自己和强子川子去镇上喝酒,突然旁边来了两个汉子,因为没空桌般要跟他们拼桌,还说只要他们答应就帮他们付酒水钱,有这好事他们自然答应,那两个汉子很是豪气,好酒好菜任他们点,还跟他们推杯换盏起来,喝到最后直道投缘,还请他们去逛花楼,那次他们过足了瘾,喝到最后便不省人事了,第二天在花楼姑娘的床上醒来,他们还觉得自己占便宜了呢。
谁想到他们竟然是被下了套,将林云儿的事情给抖了出来!
李大河脸色惨白,额上冷汗不停地往下流。
他明白,自己要完了。
应青云瞥了眼一直趴在地上不抬头的秦安,问道:“那你为何要陷害秦安?秦安与林云儿之事也有关系?”
邵风扫了眼秦安,眼神冷如冰霜,“大人不如问问他,当初究竟做了什么。”
应青云看向秦安,淡淡问:“秦安,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秦安扒在地上的手指渐渐收缩起来,握成一个拳头,拳头微微颤抖,渐渐的,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他慢慢地抬起头,脸色灰败,眼睛里一片血红,张了张嘴,试了好几次才成功说出话来,“我有罪,是我见死不救,我错了——”
“具体怎么回事?”
“那天中午我去田里放水,正是午时大家都在家里午歇,外面没什么人,我突然有点尿急,想着外面没人便找了个芦苇荡解决一下,哪想到刚钻进去就听到一个女人的挣扎呜咽声,我顺着声音找过去,就看见李大河三人把村里的林云儿压在芦苇里行那事.......我吓了一大跳,不小心发出声响,被李大河三人给发现了,他们怕我说出这事,就把我抓了起来,威胁我说我要是敢说出去就把我和林云儿一起摁在水里溺死,那个时候压根没人,我一个人哪打得过三人,就算他们真的把我溺死也没人会知道,我很害怕,就发誓不会说出去,但他们不肯放过我,就让我在一旁看着.......”
他闭了闭眼,声音里满是悔恨,“我当时太害怕了,就眼睁睁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欺辱了林云儿没敢出声,事后,林云儿被松了手脚,李大河三人就威胁她让她别说出去,要是敢说出去就到处宣扬她是个破鞋。但谁也没想到林云儿性子是个烈的,直接就抢了一根芦苇撅断,当场要跟三人拼命,可她一个姑娘家哪是三个男人的对手,最后竟被三人压在水里给活活溺死了。”
秦安想起当时自己就懦弱地站在一边看着没敢帮忙,心内悔恨不已,眼泪流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说:“那三人看杀了人,不想承担责任,便把林云儿移到她洗衣服的地方扔进水里,假装她是洗衣服的时候淹死了,村里也没人发现不对,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封上上真是不知道说秦安什么好,虽说没有人规定他一定要救人,但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姑娘家被三个男人给侮辱,最后还眼睁睁看着她被三人活活溺死,竟然就真的没有出手相救,当时林云儿那个姑娘该有多么绝望啊......当时她肯定很想秦安能出手帮她一把.......
怪不得邵风连带着那么恨秦安,要把他也拖下水。
应青云冷冷地望着李大河:“李大河,林云儿之事,你还有什么可说?!”
李大河自知事情败露,脸色惨败,慌着神道:“大人,我不是故意要杀她的,我们真没想杀她,是她非要跟我们拼命,疯了一样打我们,又抓又咬的,我们就是想让她安静下来,哪想、哪想就将她溺死了,我们也没想到啊.......”
应青云眼神犯冷,在他强自辩解的脸上一扫而过,再次问秦安:“那你是否知道你妹妹被李大河三人侮辱之事?”
秦安闻言哭得更厉害了,用胳膊遮着自己的眼睛,不敢看邵风,更不敢看自己的妹妹,他呜咽道:“知道,我知道。林云儿死后,李大河三人威胁我不准说出去,要是我敢说的话他们就说我也是帮凶,要拉我一起去死,我不敢说,从此见到他们就绕着走。可这三人却不放过我,不光时不时来找我要点钱,还看上了我妹妹,说要娶她,我不同意,小莲也厌恶他们,哪想到这三个畜生竟然故技重施,将小莲也........”
“小莲没有林云儿那么烈,被欺负回来之后找我,要我替她做主,我听后十分愤怒,去找那三个畜生算账,可那三个畜生竟然威胁我说我要是敢说出去,他们就把林云儿的事也抖出来,还要把罪责都推我头上,我怕他们三个花钱买通衙门里的人,到时候真的把罪责推到我一人头上,我真的不敢冒险,所以、所以就劝小莲算了,忍忍就过去了,哪想到小莲第二天就投河了,小莲肯定恨死我这个哥哥了。”
一旁的秦小莲默不作声地听着,一眼都没看他。
应青云看向秦小莲,问:“所以你被邵风救了之后,就决定替他报仇?”
“不,不是替他报仇,是替我自己报仇!”秦小莲坚定地说:“那三个畜生害了我,我既然没死,自然要找他们报仇,我报了仇,也顺带替云儿姐报了仇,有何不可?邵风哥救了我之后本来让我回家的,他从没有要我动手的意思,是我求他不要动手,把机会让给我的。”
“既然是你想手刃仇人,那为何要诬陷你哥哥?难不成因为你哥哥没有替你做主你便要置他于死地?”应青云淡淡问。
秦小莲一僵,顿了好久才低声道:“我哥哥欠了云儿姐的,总是要还的。”
应青云:“是你觉得欠了邵风的恩情,知道他恨你哥哥秦安,要找他报仇,便顺着他的意帮他报仇吧?”
秦小莲哑然。事实的确如此,她欠他一条命,没什么能为他做的,唯一能为他做的便是帮他将仇给报了,至于她哥哥,自从他为了自己而劝她不要声张,忍下被欺辱之仇的时候,在她心里就已经没有哥哥了。
秦安呜呜哭得更悲痛,“小莲,哥知道你恨我,是哥对不住你,这次哥替你受罚,无论什么罪哥替你受。”
他哭着求应青云:“大人,您放了我妹妹,你杀我吧,我替她承担。”
秦小莲偏着脸不看他,却泪流满面。
“杀人偿命,罪责自当,从没有替人承担之说,秦小莲和邵风连杀两人,死罪难逃。”
秦安捂着脸嚎啕大哭。
事情彻底大白于天下,按照律例,秦小莲邵风杀害两人性命,叛处死罪,李大河先奸后杀林云儿,判处死罪,秦安见死不救本无罪,但却隐而不报,导致凶犯逍遥法外继续犯案,从而造成如今的悲剧,以包庇罪论处,判处六年牢狱之刑。
案子这下才算是彻底结束。
六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问吴为:“头儿,原来你不是因为家里有事请假,而是偷偷去抓真凶了啊。”
吴为嗯哼一声。
六子:“那你怎么不叫我们一声啊,我们也能去帮忙的。害我们还真以为帮凶真是秦安呢。”
吴为道:“大人早就猜到背后之人不简单,具有极强的警惕性,要是放太多人去监视李大河,肯定会被发现,要是人少的话,估计打不过这背后之人,所以大人就让我和云影二人一起监视他,一连半个多月,这才等到邵风放松警惕再次动手。不过这次幸好有云影在,不然我可能还真打不过邵风。”
大家想起跟在自家大人身后的玄色身影,好奇地问:“我早就想问了,跟你回来的这个叫云影的到底是谁啊?”
吴为:“哦,他是咱们大人的另一个侍从,前段时间因为有事耽搁了,这才没有随大人一块来上任,这次过来刚好赶上抓邵风这事,幸好有他在,不然在水里我可真奈何不了邵风。”
“没想到咱们大人还有个身手这么好的侍从呢,你们说咱们大人是不是京城的大户人家出来的少爷啊?”
“我看像,就咱们大人那长相,那学识,那通身的气派,怎么也不像小门小派里出来的啊。”
“但大户人家的怎么会被派到咱们这地方来当县令?没看到前头那些大人打破头都要离开这里嘛。”
“是啊,这点真想不通......”
吴为板起脸斥道:“大人的事情是你们能瞎猜的嘛,别多嘴,只要认真办差就行了!”
众人赶忙闭嘴。
吴为见大家不敢乱猜了,这才满意,道:“案子破了,咱们今天有口福了,刚刚我看见封姑娘往后厨去了。”
“真的啊?看来今天中午又有好吃的了。”众人瞬间兴奋起来,恨不得马上就到中午。
六子挠挠脑袋,小声对吴为道:“头儿,上次抓住秦安,封姑娘说她还在探究新菜,今儿个抓住真凶,她立马就钻厨房去了,我怎么感觉不对劲呢,封姑娘上次是不是早就知道点什么啊?”
吴为敲敲他脑袋:“算你还没太笨。”
六子懂了,不由嘀咕:“聪明人果然都是一样的。”
封上上的确是钻后厨做好吃的去了,案子破了,总要做点好吃的犒劳犒劳大家嘛。
今儿个她跟方厨娘跑到集市上,正好看到一个渔夫卖的草鱼又肥又新鲜,便一口气买了五条,另外还看见卖鸡的,也买了几只。
今儿中午她准备教方厨娘做一道烤鱼。
当然,依然是凭借着多年看美食节目看出来的口头经验进行传授。不过方厨娘动手能力很不错,听着封上上的描述便把菜给完整做了出来,改进了两三次,味道便好极了。
还没到饭点,整个饭堂周围五百米内都充斥着浓浓的香味,香得围墙外的狗都汪汪直叫换。
衙役们就别提了,闻着那香味差点走不到道,还没到饭点便一个个往饭堂的方向瞅,恨不得立马就能跑进去吃饭。
景皓本来正歪在椅子上打瞌睡,一连守了李大河这么多天,严重缺觉,现在就想死死地睡一觉到自然醒。
但这会,他突然睁开眼睛,鼻子一耸一耸的,闻着空气中的香味,问:“这是什么香味?哪儿传出来的?”
云泽亮着眼道:“肯定是上上又去后厨教方厨娘新菜了,咱们今天有口福了!”
“上上?谁啊?”景皓好奇地问。
云泽:“就是咱们衙门里新来的仵作,验尸本事可好了,而且还会做许多新鲜的菜式,味道特别好。”
景皓来了兴趣,“还有女仵作?青云,你招的?”
应青云专心写着手上的文书,并不理会他。
景皓早习惯他这个样子,继续道:“没想到你个老古板竟然还会招女仵作?难不成那女仵作特别漂亮?”
应青云就如没听到般,倒是云泽解释道:“景少爷你别瞎说,是上上的验尸手段厉害,我家少爷这才聘了她的。”说着将第一次在留下村的事情讲给他听。
听完,景皓对封上上更感兴趣了急忙催道:“走走走,咱们去吃饭去,饿了饿了。”
应青云完全不理会,四平八稳地写着手上的字,任他怎么咋呼也不管,直到最后一笔落定,这才慢悠悠地放下笔,待纸上的字迹干了之后,将纸收好,用清水洗了洗手,擦干后,这才背着手往外走去。
景皓恨恨地翻了个白眼,“还是这副圣人模样。”
云泽:“景少爷,我家少爷这叫沉稳。”
景皓翻了个白眼。
三人到达饭堂,远远地就见饭堂门口缩头缩脑地站了一圈,一个个闻着空气里的香味直咽口水,看到应青云来了,眼睛都亮了。
大人终于来了,他们终于能开饭了。
景皓看得颇为有趣,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西和县内竟然还有如此有趣的东西,看来这趟来对了。
衙役们等应青云入了饭堂后,立马争先恐后地奔了进去,找到各自的座位坐好,等应青云动筷子之后,就像被放出来的饿死鬼一般,埋头苦吃。
景皓第一次看到这样夸张的吃饭场景,但看着桌上的菜,又有点能理解了,当下也抓起筷子夹了块鱼肉入口,甫一入口,一股又鲜又辣又香又嫩之感直冲味蕾,顺着味蕾冲入大脑,带来了最直接的感官愉悦,让人精神一振。
好吃!
“这什么鱼,我从来没吃过,真好吃。”景皓连连点头,“你们这仵作手艺真不俗啊,姑娘家家的有这手艺干什么仵作,直接去开饭馆得了。”
“因为我只会背菜谱,不会动手做。”一道清甜的女声传来。
景皓一抬头,就见一清丽动人的姑娘在桌边落座,面如芙玉,眼含水波,偏偏一头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条丝帕高高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让本来柔美的面容多了一丝飒爽,更让人眼前一亮。
应青云视线落在她头上的丝帕上,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一抹僵硬从眼中闪过。
云泽没看到自家少爷的异常,自顾自高兴地问道:“上上,你今儿个做的这什么菜?好好吃。”
封上上解释道:“这鱼叫烤鱼,先是用火烤熟,然后再入锅中加入配料一起烩制而成,吃起来鲜香麻辣,别有一番滋味。”
“你便是那女仵作?”景皓眼睛都瞪大了,刚刚他只是开玩笑问这女仵作是不是特别漂亮,但其实直到人肯定不太好看,毕竟好看的姑娘怎么也跟验尸搭不上边。
可真人竟然这么好看。
封上上笑着点头,“是我,你叫云影是吧?听说你身手很厉害,这次邵风能抓住全靠你。”
景皓立马咳了一声。
一直没说话的应青云将视线移开,撇开那抹不自在,轻瞥了眼景皓,眼中划过淡淡的警告,这才对封上上道:“他叫景皓,是我的朋友,你直接喊他名字就行。”
“啊?”
云泽解释道:“ 景皓少爷他最喜欢冒充我家大人的长随,还随我的名字给自己起个诨名叫云影,弄得人家都以为他也是我家大人的长随呢。”
封上上眨眨眼,这人的爱好可真特别。
第42章
“你干嘛拆穿我。”景皓“嘿”了一声, “不是说我让我扮演你随从的嘛。”
应青云不理他,低头吃饭。
“闷葫芦,棺材脸。”景皓撇撇嘴,一脸同情地对封上上道:“难为你一个姑娘家, 跟在这么个上司后面干活, 不容易啊。”
封上上瞥瞥应青云, 笑着道:“咱们大人很好啊,又善良又温柔。”
应青云拿筷子的手一顿, 耳根子微微一热。
“啥?你说谁温柔?”景昊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你怕不是在开玩笑吧?”
“谁开玩笑了。”封上上不跟他扯嘴皮子了,看向应青云,笑着道:“大人,明天端阳节, 我带着孩子们包粽子,孩子们想邀请你一起吃粽子呢。”
应青云没看她,只点点头,“好,明日午时我会过去。”
“什么孩子们?明天中午到哪去?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景皓一脸好奇。
应青云淡淡瞥他一眼, “聒噪。”
景皓:.......好气。
封上上没忍住,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没想到一向话少端肃的应青云还有这么毒舌的一面呢, 感觉还挺好玩的。
景皓木着脸瞅她。
封上上立马收起笑,埋头干饭。
云泽赶忙给自己加了点饭,并良心嘱咐:“景少爷你快别说话了,快点吃吧, 不然等会就没的吃了,吃不饱你可别嚷嚷。”
景皓指指桌子上的菜, “那么多菜呢,就咱们四个吃,估计都吃不掉,还能吃不饱?云泽你现在睁眼说瞎话厉害啊。”
云泽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埋头扒饭。
景皓没把云泽的话当回事,依旧慢吞吞地吃,还边吃边跟应青云说话,虽然应青云不理他,但他依旧能自顾自说的下去,简直就是个话痨,不过,当他回过神来想添饭的时候,却突然发现饭桶里刚刚还满着的米饭已经见了底,就连分量足足的菜也没了。
景皓惊得瞪大眼睛,看看应青云,又看看封上上,最后再看看云泽,问:“云泽,这么多菜和饭都被你吃了?”
云泽摇摇头:“不是我,我就吃了两碗。”
景皓又望向应青云,但想到他一向饭量不大,又闭了嘴,最后狐疑地瞅向封上上,但视线落在她巴掌大的脸和纤细的身材上,又觉得自己想多了,这么瘦的姑娘家,能吃下去一碗饭就不错了。
最后,他谴责地看向云泽,“云泽,肯定是你吃的,你别骗我。”
云泽摇头,“真不是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你家少爷刚刚可就吃了一碗饭,我看见了,难不成你还想说是上上姑娘?她一个姑娘家瘦兮兮的,能吃多少。”
云泽瞥了眼封上上,不知道该说什么。
瘦兮兮的封上上眨眨眼,眼里的笑都快憋不住了。
应青云轻瞥了她一眼,眼里也流露出一丝笑意。
到最后景皓也没弄明白那一桌的菜和一饭桶的米饭到底哪儿去了。
第二天便是端阳节,是家家户户团员的日子,这一天大家会插艾叶,包粽子,戴彩绳,赛龙舟,好不热闹。
封上上一大早就带着孩子们准备起来,蒸糯米,洗粽叶,编彩绳,好一通忙活,快要到中午时,应青云从外头进来,孩子们看到他来了,刚刚还叽叽喳喳的吵闹欢笑声瞬间消失,空气安静下来,小淘气蛋们一个个站的笔挺笔挺的,要多乖有多乖。
封上上拍拍自己额头,暗想自己以后注定是个不招孩子怕的慈母。
“来来来,大人来了,咱们开始包粽子了!”封上上宣布一声,孩子们立马乖乖地坐到桌前,大孩子学着厨娘和朱老太太的样子包粽子,小孩子就在一旁递粽叶和绳子。
封上上将应青云云泽以及跟着应青云跑来凑热闹的景皓引到另一张桌前坐下,将糯米和粽叶搬来,先拿了两片粽叶递给应青云,弯唇一笑,“大人,试试看呗~端阳节就是要亲自包粽子才有过节的乐趣啊。”
应青云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了粽叶,然后一边看着她的动作一边跟着做,他包得很是小心,动作也很慢,但却一滴糯米都没有漏出来,包得很是紧实。
封上上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景皓见状也来了兴趣,觉得很简单,便也从一旁拿过粽叶,学着封上上的样子包起来,结果刚上手就把糯米给撒了,撒了一桌子都是。他不信邪,又重新开始,结果第二次还是包散了,瞅着一桌子的糯米干瞪眼,“这玩意儿怎么这么难!”
云泽也犯难地看着自己手上离散架不远的粽子,附和道:“没想到看着简单,包起来还挺难的。”
朱老太太忙对云泽道:“没关系,你还没找到窍门,来,你过来奶奶这边奶奶教你。”
云泽立马移到另一桌请教朱奶奶去了。
景皓看看应青云,再看看云泽,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怜,叹了口气,把粽叶一扔,干脆跑出门去溜达了,他听云泽说后院建了个什么游乐场,很是感兴趣,肯定比坐在这里包粽子好玩多了。
中午应青云留在幼余堂这边陪着孩子们吃了午饭才走,吃完午饭,孩子们照例睡午觉,午觉起来便是今天最开心的环节,今天过节,下午不用跟老师后面学习,可以集体去后院玩。
这可乐坏了孩子们,平时只有学习学得好的或者进步特别大的才能进后院玩半个时辰,今天却能尽情地玩,这让皮猴子们心花怒放,恨不得天天过节才好,最后一个个都玩疯了,身上的衣服全部汗湿,一直到吃晚饭才被照顾他们的婶子们给逮回去。
等吃完晚饭,天便彻底黑了,街上逐渐亮起了盏盏灯火,照亮了每一条大街小巷,平日里这个时候整个世界都该安静下来,但此刻却人声鼎沸起来,节日的最高chao彻底拉开序幕。
大魏朝规定,但凡重大节日,取消宵禁,不禁摊贩,大魏子民可以尽情上街玩耍,通宵达旦。因此,每逢重大节日的夜晚总是格外热闹,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普通百姓,不论是已婚妇人还是待嫁姑娘,人人都要上街游玩一番,尽情领略节日的欢乐。
当然,最重要的是,很多小儿女也会趁着节日出来偷偷见一面,解一解相思之苦,双方父母睁只眼闭只眼,默认他们在这一天私下接触接触。因此,这一天的晚上总是会在大街上看到许多扭扭捏捏走在一起,还互相红着脸的小儿女,大家心照不宣。
应青云倒是从来不喜凑热闹,他更喜欢在家中静静地看书,本来今晚也准备像往常一般进书房看书,但架不住景皓吵着闹着要拉他一起出门,他不理会,景皓便足足在他耳边念叨了半个多时辰,实在吵得他头疼,不得已才跟了他出来。
今日街上的人实在太多,叫卖声吆喝声锣鼓声不绝于耳,应青云微微皱眉,实在是不喜这般热闹的场景,想要先行离开。
景皓拉着他不让走,指着一对对小情侣道:“你瞧瞧这些人,成双成对的,咱们三个多可怜,说不定能趁着这机会碰到个漂亮姑娘,从此红鸾星动呢。”
应青云面无表情,对他的话丝毫不感兴趣,转身便走。
景皓赶忙拉住他,知道这一套对他没用,只好把云泽给拿出来说事,“你不为你着想也得为云泽想想吧,你看云泽,都老大不小了,整天跟着你也接触不到什么姑娘家,就连今天这么大个节日连个辟邪荷包都没捞着,多可怜呐,你自己打光棍不要紧,难不成还要云泽也陪着你当老光棍不成?我跟你说啊,你这主子可不能干这么不厚道的事情。”
云泽一听他这么说,连忙道:“景少爷你可别瞎说,我可不急着找媳妇,你少拿我当接口,再说了,谁说我没有辟邪荷包的,这不是嘛。”
云泽将挂在自己腰间的辟邪荷包拿起来给他看。
景皓“哎”了一声,惊讶地拿起他腰间的荷包左看看右看看,瞪大了眼儿,“我说云泽,你竟然有荷包!谁给你的?你不会偷偷跟某个姑娘好上了吧?”
“你可别瞎说。”云泽将荷包抽回来,得意道:“这是朱奶奶送我的,说是她和上上一起做的,辟邪驱毒,好着呢。”
“朱奶奶竟然送了你荷包?”景皓一愣,继而想到什么,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眼神满是揶揄,“我说云泽,你小子可以啊,朱奶奶肯定是看上你当她孙女婿了!”
云泽一愣,下一秒耳朵都红了,“景少爷你可别乱说!”
“我才没乱说,白天的时候我就觉得这老太太对你格外不同,对你全程笑眯眯的,还又是教你包粽子又是给你夹菜的,现在还偷偷送你荷包,这不是看上你了是什么?她老人家肯定是想将孙女许给你。”
“你你.......你别乱说,毁人家姑娘名誉。”云泽整张脸都开始红了。
“你脸红什么,我觉得这是好事啊,上上姑娘挺好的,人漂亮,性格也好,还会很多新奇又好吃的菜,谁要是娶了她,那绝对有福啊。云泽,你好好把握,这么好的姑娘可别错过了啊。”
“景皓,别乱说话。”应青云突然出声,声音是少有的严肃,景皓一愣,瞅了瞅他的脸色,将手搭在他肩上,“怎么了嘛,我也没乱说,封上上那姑娘的确挺好的,配你家云泽绰绰有余,你这个当人家少爷的怎么也要帮帮他啊,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好姑娘本来就要好好把握,就算人家姑娘现在没这个意思,云泽努力努力说不定就有意思了嘛。”
应青云直视前方,将他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拿开,声音越发冷然,“再胡说就给我回京城去。”
景邵瞬间被戳中死穴,投降般地道:“好好好,我不胡说了行了吧,走走走,那边好热闹的样子,咱们去看看在干什么。”
应青云抿抿唇,背着手慢悠悠地随着他往前走。
景皓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挤进人群,就见场地中央有个男人正拿着锣鼓一边敲一边吆喝:“来来来,走过路过的不要错过啊,抱起石头就得钱,谁有力气谁赚钱。”
男人的吆喝简单直白又吸引人,那些本来路过的人也被引得往这边看,结果人越来越多,场面越来越热闹。
老板瞧着锣,大声道:“大家看看地上的这块石头,只要谁能够抱起地上这块石头走几步,每走一步我给他十文钱,童叟无欺。”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往地上看去,就见地上摆着一块石头,通体漆黑,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但体积很小,只有一个人头那么大。
这么点大的石头能重到哪里去,老板这是钱多了花不掉疯了不成!这是在场大多数人的想法。
有人不信还有这么容易的赚钱方法,出声问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真的给钱?”
老板道:“鄙人说到做到,走一步十文钱,绝不耍诈,在场之人都可以当个见证,要是鄙人耍诈,当场将我扭送官府便是。”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信了,看来真的只要抱起石头走路就能赚钱了。走一步十文钱,这要是抱起来走一圈那不得赚翻了?
人群中瞬间哄动起来,有些平日里力气就大的汉子们开始蠢蠢欲动,但大家也不是傻的,知道这石头肯定不是免费搬的,于是有人大声问道:“你这石头怎么搬的?”
老板笑眯眯道:“搬一次十文钱。”
十文钱搬一次虽然不便宜,但只要抱起来走一步就能赚把这钱给赚回来,再多走一步就会多赚十文钱,这笔买卖也太划算了!
当下就有人举起了手道:“我来试试!”
从人群里走出来个青年汉子,看着二十左右,十分精神,他给了老板十文钱,然后走到石头前,用力往上一抱,结果石头纹丝不动。
他愣了愣,再次咬牙用力,但脸上的青筋都憋出来了那石头也没被抱起来。
“切~”人群中一阵唏嘘,直嘘他中看不中用。
青年脸都红了,埋着头就冲出人群不见了人影。
老板笑眯眯地问:“我这石头就这么大,虽然不轻,女人家抱不动,但对男人应该还是不难的,在场还有力气大的想试试嘛?”
“我来我来。”这次上前的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身体健壮,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干惯了农活的庄稼人,一身力气肯定不俗,这才敢上前来试。
在场之人都觉得他可以,纷纷给他鼓劲。
然而,这汉子跟刚才那青年一样,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这石头也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这石头难不成真的那么重?”人群骚动起来,大家这才开始意识到这块石头不是普通石头那么简单,肯定有玄机。
然而,想占便宜是大多数人的天性,总有人觉得自己力气大,觉得自己是不同的,所以总有人想上去尝试一下,于是一个接一个的,老板手里装钱的袋子一点点鼓了起来,老板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明媚。
景皓看着那块石头,好奇地问:“青云,你能看出来这石头怎么回事嘛?这也太不正常了吧。”
应青云淡淡道:“此乃精石,重量奇大,一块拳头大小的精石便能达到一钧,精石稀有,出产于达摩,大魏少见,不知这商贩从何处得来。”
景皓大惊,“那这块石头岂不是能有三石那么重?”
应青云颔首。
“我的娘哎,这普通人谁能搬动啊,就算是我天生力气大于常人又从小练武,也只能勉强搬起来走个两三步啊。”
这老板明显是利用人们不认得这石头而乘机敛财,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被他给骗了。
“我来!”
就在这时,人群中又传来一声大喝,只见一个身材高壮的男人走了进去,此人身长八尺,高大魁梧,满身横肉,脚步沉稳,看着就有力气,人群里有人认出了他,交头接耳道:“这是城中有名的王屠夫,从小力气就大,一个人就能把猪给制住,都不用人帮忙。”
“何止猪啊,普通男人三四个一起上都打不过他。”
“那他肯定能搬起来,这下老板要赔钱了,看他还能笑的出来。”
王屠夫自信满满地走到场地中央,给了老板五文钱,然后搓了搓双手,屈腿弯腰,双手捧住石头,用力往上一提——
——没提动。
王屠夫眉头一皱,暗想自己可能力气用小了,于是往双手上吐了口吐沫,搓一搓,再次抱住石头往上提,这一次他用尽了全力,然而脸都憋红了,这颗小小的石头依然没被抱起来。
王屠夫不可置信,人群也瞬间哗然,连大名鼎鼎的王屠夫都搬不动,不可能有人能搬动的!
这石头果然不正常!
这下再没有人敢上前尝试了。
老板依旧笑眯眯的模样,问:“还有人想试试吗?没人的话我可要收摊了。”
这是赚了钱就想走,景皓看不惯他骗老百姓血汗钱,握了握拳,举起手正准备上前,然而先他一步,一个清亮的女声提前一步响起,“我来试试!”
众人一惊,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漂亮温婉的姑娘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笑眯眯地对老板重复了一遍:“老板,我来试试。”
景皓和云泽同时瞪圆了眼睛,看着场中那笑眯眯的女子,一时间失了语。
应青云也是一愣,难得地失了神。
第43章
人群在最初的惊讶之后, 瞬间炸开了花。
“姑娘,这可不是你们女儿家玩的玩意,赶快去玩别的吧。”
“就是就是,瞧你身无二两肉的模样, 这石头可不是你一个小姑娘家能搬起来的。”
“姑娘你应该是刚来, 没看到前面那些人搬石头吧, 我跟你说,这石头重得很, 刚刚没一个人搬起来, 你千万别试,试就是浪费钱。”
封上上笑眯眯听着,然后掏出十文钱来递给老板,笑着对周围人道:“我就试试, 说不定我就搬起来了呢。”
“哎,你这姑娘怎么不听劝呢,这石头比你都重,你就是用了吃奶的力气也没用,没的白白浪费钱。”周围人一阵唏嘘, 都道她又白白给人送去十文钱。
封上上却依旧笑嘻嘻的, 走到石头跟前左右打量着, 一副好奇模样。
景皓用胳膊肘撞了撞应青云, 嘀咕道:“你家这小仵作脑子是不是不太行啊,人家都跟她说了这石头搬不起来,怎么不听劝呢,男人都搬不起来, 她一个姑娘家哪来的自信试啊。”
应青云不理他,看着那边的封上上, 唇角微抿。
景皓又道:“要不然你去说说吧,一个姑娘家逞这个能干什么,白白浪费钱。”
应青云目视着封上上,淡淡道:“没看到最后,你怎知别人逞能。”
景皓:“这还用看么,这么重的石头我都不一定能抱起来,她一个纤细的姑娘家还能抱起来不成?”
应青云:“景皓,我从前便与你说过,不要轻视女子,就算她抱不起来,人家也有尝试的权力。”
景皓摸摸鼻子,心想自己哪有轻视女子,只不过女子本就天生柔弱,的确不如男子,他只是说出事实而已。但经应青云这么一说,他也打消去劝封上上的念头了。
场中央,封上上打量石头完毕,弯腰,伸出两只手扶住石头的两侧,然后往上轻轻一提。
“哇——”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原因无它,只因封上上轻轻松松将那块很多男人都没抱起来的石头给抱起来了,不仅如此,她脸上一点吃力的表情都无,笑容甚至比刚刚还灿烂,轻松得仿佛她手里抱着的不是石头而是豆腐般。
要不是在场之人从一开始就看着,他们差点就要怀疑封上上手里的那块石头被替换了。
不说看客们,就连老板也傻了眼,直愣愣地盯着封上上手里的那块石头,不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他甚至也怀疑起这块石头被人给换了,不然平时最起码要两个壮汉抬的石头怎么可能被一个姑娘轻轻松松地给抱起来了呢。
景皓揉揉自己的眼睛,喃喃道:“青云,我的眼睛是不是花了?我怎么看到你家小仵作把那块石头给抱起来了呢。”
应青云没理他,只定定地看着场中笑容灿烂的封上上。
倒是云泽回答了他的话:“景少爷,你没眼花,上上真的把那块石头给抱起来了。”
“来,你扶着我点。”景皓将胳膊搭上云泽的肩膀,倚着他站着,继续看场中的封上上。
封上上笑着对老板道:“老板,你可别发愣了,给我数着步数啊,我要走了。”
老板张嘴,半晌“啊”了一声。
封上上抿唇一笑,捧着那颗石头,抬起左脚,往前一迈,然后慢动作般地将脚落在地上,完成了第一步。
“哇——”人群又是一阵惊呼。
封上上继续抬起右脚,慢吞吞地往前迈了一步,第二步也轻轻松松。
老板终于从怔愣中回过神来,明白自个儿今日是碰到奇女子了,恐怕今天赚的钱要打水漂了。但这么多人在这里看着,他根本无法说出收摊不干了的话,要不然这些围观的人也不会绕他。
今儿个硬着头皮也得干到底,他只求这姑娘快点力竭,不要再走了。
然而,事与愿违,封上上非但没有丝毫力竭只兆,反而越走越轻松,抱着那块石头一步一步又一步,跟吃完饭在庭院里散步一般。
偏偏围观的人越看越上头,还自发地给她数起了步数:“四十九,五十,五十一.......”
这一声声的,老板都要哭了。
围观全程的景皓咽了口口水,拍拍身旁的云泽,喃喃道:“云泽,刚刚我说的话我得收回,你跟这小仵作的事情你还是慎重考虑考虑吧,不然我怕你一个不小心会被打死。”
云泽也咽了口口水,喃喃道:“不用考虑,我不会惦记上上的。”惦记不起啊。
景皓点点头,“也好,咱们男人要是娶了这样的姑娘,下半辈子估计就只有一个词能形容了。”
云泽:“什么词?”
景皓:“惧内。”
云泽赞痛地点点头。
场中,当数到第六十步的时候,老板终于明白自己今天是栽了,这姑娘就不是一般人,要是等她自己力竭,估计他赔得底裤都得没了,于是再顾不得面子不面子,哭丧着脸拦住封上上,两手握在一起一个劲地作揖求饶:“姑娘,不,女侠,女侠你行行好,今天就饶了我吧,我这小本生意也不容易,求你放小的一条生路。”
封上上停下脚步,望着老板幽幽道:“老板啊,不一之财可要悠着点赚,人也不能太黑心,谁赚钱容易呢?你说是吧?你哪怕收个一文两文的也能说的过去,一次十文,太贪心了啊——”
老板连连点头,“是是,小的明白了,明白了,以后一定不敢再这样了,求女侠绕我一次。”
看他认错态度良好,封上上决定放他一码,将石头递还给他,“诺,还你。”
老板松了口气,下意识接过来,哪想到当场一个趔趄,石头重重砸在地上,地上瞬间被砸了一个大坑,幸好老板敏捷,这才没有砸到自己的脚。
封上上也忘了这石头对一般人来说重量有多大,刚刚只是下意识还给他,见石头差点砸了老板的脚才反应过来,尴尬道:“对不住对不住,我忘了这石头很重。”
老板擦擦脸上的汗,赶忙从钱袋里将钱数出来交给封上上,然后让几个伙计抬着这块石头,一行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了,看那样子,跟火烧屁股似的,莫名让人有点想笑。
周围人哈哈大笑起来,纷纷给封上上竖起了大拇指,学着老板的称呼叫她女侠。
封上上脸皮厚,不光不脸红笑着朝周围人抱了抱拳,一副江湖卖艺人模样,“献丑了献丑了。”
应青云微微勾起了嘴角。
没了热闹可看,人群渐渐散去,封上上将得来的钱装进自己钱袋子里,满意地拍了拍,暗想要是每天都能有这般好事,她估计就要发财了。
兀自高兴了一会,她转过身,然后便看到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的三人。
封上上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了。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不会刚刚什么都看到了吧?
景皓率先走到封上上面前,朝她抱了抱拳,“封女侠,失敬失敬。”
封上上瞅了瞅跟在后面没什么表情的应青云,扯了扯嘴角,“哈哈,好巧啊,你们怎么在这里。”
“当然是出来逛逛啊,没想到正好遇到小仵作你,你可真是让我们大开了眼界啊,话说你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力气如此之大?”
封上上忍不住用手捂了捂眼睛,暗叹自己倒霉,怎么就恰好被他们撞见了呢,她的淑女形象是彻底不剩丁点了,继大胃王之后,又得多个大力女金刚的形象了。
偏偏景皓还在叭叭地说:“小仵作你可以啊,我看你以后不光能当仵作,还能当个捕快,那些犯人到你手里都得老实了。”
封上上咬着牙笑了笑,恨不得现在让他先老实了。
应青云手背于后,望着景皓道:“既然不想逛了,那就回去吧。”
景皓一听,赶忙道:“逛,当然要逛,走,再去那边看看去。”忙不迭地拉着云泽跑到那处耍马戏的看了起来。
封上上本来有点懊恼,但懊恼了两秒就释然了,算了,就冲着她那惊人的饭量,本来也没什么形象可言了,再多一个大力女金刚也不算什么。
自己安慰好了自己,她看到路边有个卖绿豆汤的摊子,正好渴了,便掏出自己得来的钱,在应青云面前晃了晃,“大人你渴不渴,我请你喝绿豆汤啊。”
应青云正要说自己不渴,封上上已经先一步走过去占了一张桌子,找老板娘要了两碗绿豆汤,应青云犹豫了一瞬,还是迈步走了过来,在她旁边坐下。
绿豆熬成了浓浓的绿豆沙,加入白糖,甜糯爽口,汤里面还加了捣碎的冰块,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喝上一口,一路凉爽到了胃里,简直身心都舒坦了。封上上喝得很是痛快,看应青云一口没动,便问:“大人你不喜欢喝绿豆汤吗?”
应青云看了眼她已经空了的碗,道:“绿豆性寒,再加之冰块,寒凉尤甚,多喝于身体不好。”
封上上眨眨眼,突然笑了,笑得腮边露出两个小梨涡。
应青云抿了抿唇,“笑什么?”
封上上眉眼弯弯,“我外婆以前也老是喜欢这么跟我说,你们说的话都一模一样,我还以为只有老人家才这么讲究养生呢,大人你才多大啊,怎么老气横秋的。”
应青云垂下眸子,端起面前的绿豆汤喝了一口,但也只是一小口便放下了,再也没碰过。
封上上笑弯了眼,本来还准备再喝一碗的,最后也没要了,起身从兜里拿钱,应青云却快了一步,将铜板放在老板娘面前的钱匣子里。
封上上一愣,忙道:“哎,说好的我请你喝的。”
应青云提步往外走,淡淡道:“无事,走吧。”
封上上看看手里的铜板,摇了摇头,看来他是不习惯让女子付钱啊。
恰好卖绿豆汤摊子的旁边是一个卖香包帕子的小摊,封上上看到架子上还挂了很多五彩的编绳,这种彩绳叫做端阳绳,戴上可以辟邪保平安,她手上就戴了一条,这是今天一大早起来的时候朱奶奶给她戴上的,是老人家亲自编的,每逢这一天,家里的长辈都会给孩子编一个,以保佑孩子平安健康。
但她注意到,应青云的手腕上没有。
想了想,她走到摊前拿了一根,付了钱,然后追上前面的应青云,跑到他前面,面对着他倒着走起来,将手里的绳子放到他眼前,“大人,礼尚往来,这个送你。”
应青云看了看眼前的彩绳,抿了抿唇,道:“心意领了,你自己戴吧。”
封上上撅嘴,直接将绳子塞到他手上,“反正是给你买的,你要是不想要就扔了吧。”
说完转身往前走,不去看身后的他到底怎么处理那根绳子。
哼,木头。
封上上加快脚步往前走,前面正是马戏团,景皓和云泽两人还挤在人群里看得津津有味的,她正在准备走过去找他们汇合,胳膊却突然被人从后面飞快撞了一下,力道很大,让毫无防备的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还不待她看清楚撞她的人长什么模样,那人就从她身旁飞快地跑了过去,眨眼就跑出老远,只能依稀看到那人怀里似乎还抱着一个小孩。
应青云在后面看她差点摔倒,脸色一紧,忙快步走过来问道:“怎么样?撞到了没有?”
封上上摇摇头,正要回答,忽然就听见一个妇人呼天抢地的哭嚎声:“抓住那个人啊,他抢孩子,抢了我的孩子!”
封上上和应青云同时回头,就看到一个很是年轻的妇人满脸是泪地一路踉跄跑着,双手紧紧抓着胸前的衣襟,一边跑一边喊:“他抢我的孩子!快来人抓住他啊!”
封上上脸色一变,顾不得说什么,拔腿就往刚刚那人的方向追去。
应青云眸色一沉,也往那个方向追去,同时不忘冲马戏团那边喊道:“景皓,快追人!云泽,去衙门叫人来。”
景皓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一改脸上的漫不经心,神色一肃,飞快地朝着封上上离开的方向追去。
今日街上行人颇多,跑起来诸多障碍,封上上没办法全速跑,只能一边避着人一边追,因此一直没追上,幸好她能跑,一直紧咬着那人不放,追在他身后一连跑了三条街也没放弃。
那人没想到封上上一个姑娘家这么能跑,慌了,他抱着个孩子,本就有负累,又跑了这么长时间,早就跑不动了,眼看封上上马上就要追上自己了,咬咬牙,干脆停住脚步,往后一转,将怀里的孩子重重一抛,孩子便似一个物件般直直地朝远斜后方飞去。
路人们看到这么大的孩子朝自己砸来,纷纷尖叫避让,瞬间形成一块空地,若是孩子落地,必然直直砸在空地上。
这般远的距离,孩子要是直直落在地上,小命肯定都要保不住,封上上再顾不得去追那人,方向一转,直直往孩子降落的方向扑去,在地上滑了好大一截,才在最后一刻成功接住了孩子,但因为扑来的力道太大,一连抱着孩子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堪堪撞墙停下。
此时景皓从后面追了上来,忙扶起他们,“怎么样?有没有事情?”
封上上忍着身上的疼,摇摇头,朝着那人跑走的方向指了指,道:“先别管我,快去追那人,别让他跑了。”
景皓朝那边看看,想想还是起身追了出去。
怀里的孩子受到了惊吓,此刻哇哇大哭,小脸哭得通红,手脚不停地扑腾,封上上本就疼痛的身体被他踢打得更是疼,她忍者疼,一边拍打着孩子的背一边哄他,但无论她怎么哄也没用,孩子嗓子都哭哑了。
封上上没办法,只好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去找孩子母亲。
没走出一段路,就看见应青云朝这边跑了过来,他满脸焦急,额上出了一层的热汗,头发也因跑动而微微凌乱,看着跟他平时端方雅正的形象完全不符。
封上上一愣,第一次见到如此模样,有点不习惯。
应青云看到她,明显松了口气,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怎么样?哪里受伤了?”
封上上摇摇头,咧咧嘴,“没事,就是点小伤,幸好孩子救回来了,那人景皓去追了。”
应青云紧抿着唇,将扑打不休的孩子从她怀里接了过来,视线在她一片血肉模糊的手背上停了好久,道:“脚受伤了么?还能走么?”
封上上动了动脚,笑着道:“脚就扭到了一点,不算严重,能走。”
应青云道:“脚扭伤了不要随意乱走动,你站在这里别动,我先把孩子还给他母亲再来接你。”
封上上想说自己能走,但看着他比平时黑沉的脸色,还是默默把嘴给闭上了,乖乖地点头应好。
应青云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她两眼,这才抱着孩子走了,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又跑了回来,怀里的孩子已经不见了。
“孩子还给他母亲了?”封上上问。
应青云点点头,视线却一直放在她脚上。
封上上不在意地摆摆手,“我没事的,能走,只要不用力就行。”
应青云却没说话,犹豫了一瞬,走到她跟前,蹲下,道:“我背你去医馆。”
封上上一愣。
第44章
“大人, 我脚没那么严重,可以自己走。”封上上小声说道,倒不是怕自己害羞,而是怕他不自在。
应青云没回头, 眼睛看着前方道:“现在看着没事不代表不严重, 脚伤后要少走动, 上来吧。”
封上上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再看看他清隽却不瘦弱的背, 咬了咬唇, 慢慢趴到他背上,小声道:“谢谢大人。”
应青云目视前方,声音有点紧,“对不住, 冒犯了。”
封上上忍不住笑了出来,“大人你跟我说对不住干什么,要说也是我对你说,毕竟按照你的美貌,是我冒犯了才对。”
此话说完, 封上上明显感觉到他背脊一僵, 只停他好半晌才道:“莫要胡说, 我是男人, 哪有美貌可言。”
封上上从善如流:“我说错话了,大人你不是美貌,是俊美。”
应青云可能意识到自己的脸皮不如她厚,不再说话, 只顾埋头走路,很快就将封上上背到一家还开着门的医馆, 让大夫给她看看。
老大夫先看了看封上上的脚,一掀裙摆就看到她的脚脖子此刻已经高高肿了起来,表面青紫,跟纤细的小腿和脚形成强烈对比,看起来十分可怖。
应青云看得忍不住皱眉,“大夫,可有伤到骨头?”
老大夫没作声,捏了捏封上上的肿胀处,顿时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她“嘶”了一声,差点没蹦起来。
“忍住,别动。”老大夫按着她不让动,又捏了好一会才收回手,道:“万幸没有伤到骨头,只是扭到了,但扭得不轻,接下来尽量不要触地,我给开点跌打损伤药膏,早晚揉搓,好好养一段时间便能好。”
听到没伤到骨头,应青云松了口气,又忙道:“烦请大夫再给她看看外伤。”
老大夫早就看到封上上手上和腿上的伤了,纤细白皙的皮肤上多处伤痕,表皮整块被擦去,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沾着灰尘和泥土,看起来异常可怜可怖,就连老大夫这个看惯了各种伤的人都忍不住一边给她清洗伤口一边怜惜道:“一个姑娘家怎么伤得这么严重!你这伤是被拖在地上给擦的吧?是不是有人打你?”
老大夫说着还斜眼瞥了瞥应青云,眼里的怀疑和谴责藏都藏不住,俨然把应青云和封上上看成了一对,而且还把他当成了打媳妇的男人。
毕竟老大夫怎么也想不到封上上会是拔腿就追人贩子的女汉子,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被男人给施暴了,这种情况他开医馆见的不少。
应青云顶着老大夫的目光,抿唇不语,没有半点要解释的意思,但封上上却不能让人这么看他,赶忙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没人打我,是我刚刚遇到一个人贩子偷小孩,追的时候给摔了,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弄伤的。”
“你瘦巴巴一个姑娘家的还能追人贩子?”老大夫嘀咕了一句,接下来专心处理伤口不再说话了,也不知道信没信这话。不过封上上觉得他应该是没信。
一炷香的功夫后,封上上的伤口被处理好,走出医馆之时,云泽已赶了马车来,将两人接回衙门。
衙门里,景皓已经回来了,脸上还满是汗水,头发衣服都被打湿了,颇为狼狈,一看到他们回来就道:“那人给追丢了,今天街上太多人了,我追了好几条街,一直追到西市那边,那人钻进一处巷子里,突然就不见了,我怎么找也没找到,唉,就这么让他给跑了。”他一脸懊恼。
西市是大多数底层老百姓聚集的地方,房屋稠密,建筑不规,街巷错杂,人口更是复杂,三教九流之人遍布,环境颇为杂乱,不认识路的话在里面很容易迷路,一个人若是有心躲藏在其中,想找到也非易事。景皓初来乍到,不熟悉那边环境,追丢了也怪不得他。
应青云摆摆手,“算了,孩子追回来便好。”
“像今日这种情况,就是容易被人贩子钻空子。”吴为在一旁道:“我记得去年端阳节也有几户人家丢了孩子,那人贩子便跟今晚一样趁着人多将孩子抢走了,那几对父母哭着闹着来衙门报案,我们也找了,可最终孩子还是没找到。”
六子一脸愤慨,“这些人贩子黑心得很,就喜欢趁着人多偷孩子,也不知道把孩子卖到哪里去了,那些父母哭瞎了眼这辈子也见不着孩子了,要是被我们抓到,非把这些人贩子给砍了不可。”
应青云听后脸色凝重,沉声道:“以后再遇此等节日,让巡检带领底下的人加强巡逻,避免再有此等事情发生。”
吴为闻言立刻为难起来,欲言又止。
应青云看出他有话说,道:“有话直说便是。”
吴为挠挠头,叹了口气,“大人你有所不知,咱们西和县的巡检一向不听咱们的话,让他加强巡逻,恐怕......”
封上上立马想起自己看过的大魏律法,想起大魏的规定:每个县除了县令掌权之外,还另设有一名巡检,巡检手下拥有300多名官兵,负责检查私盐、维护治安等工作,比县衙的武装力量强大。巡检虽只是正九品武官,品阶上远低于七品县令,但巡检不在知县的管辖范围内,巡检老爷直接由朝廷任命和调动,因此就会发生如下情况,若是巡检与县令关系好,那一切调动便会配合,若关系不好,那巡检可不是县令能叫的动的。
西和县之前的巡检与前一任县令沆瀣一气,关系倒是不错,但都不是用到正经地方上,上一任县令离开后,巡检就不是吴为等衙役能指使动的,等到应青云上任,由于没有按照之前的惯例与巡检推杯换盏声色犬马,所以二者关系并不好,导致巡检那边不听应青云调动,以至于之前查案需要大量人手之时无人可用,衙役们累得要死要活。
现在应青云说要巡检那边加强巡逻,吴为只觉这事情不好办。
哪想,应青云听后却道:“不用担心,巡检会配合的。”
“为什么?”吴为心想难不成自家大人给了巡检什么好处不成?
“因为巡检已经换人了。”一旁的景皓出声道。
“啊?”吴为一愣,“换人了?换谁了?”
景皓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吴为反应好几秒,眼睛一亮,“景大人,以后你就是咱们县的巡检老爷了?真的吗?”
景皓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正是。”
“哈哈哈,那可太好了!景大人你怎么到现在才说啊。”吴为高兴地直拍大腿。
景皓笑眯眯地,“这不是调令昨儿才刚刚下来嘛。”
听他这么说,吴为以及他身后的衙役们都满脸喜色,要知道,若是巡检那边能听县令大人差使,那好处可就数之不尽了。
景皓朝应青云挤挤眼睛,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怎么样,这下知道我来这有多好了吧?以后别动不动就叫我回京城,要不是我用一顿打换了你这里的巡检,你以为你能把一县管理好?”
应青云看了他一眼,“那还不快带人去加强巡逻?”
“你这人,以后可要对我好点,不然你可叫不动我。”景皓嘀嘀咕咕地去了。
应青云让衙役们也都去忙,至于封上上,则让她回家休养一段时间,等脚伤好了之后再回衙门。
封上上看看自己的脚,肿的比猪蹄还难看,只能乖乖同意。
回到家,朱奶奶看到她伤的这么严重,心疼坏了,埋怨她一个姑娘家不该什么事情都往上冲,然后便严令禁止她下床走动,吃喝都要给她送到床边,还一个劲地给她熬猪蹄汤,说是以形补形。
封上上感觉自己比坐月子的妇人待遇都好,就这么吃吃喝喝睡睡,几天下来,纤瘦的身材顿时圆润了不少,皮肤被补的更加白里透红,嫩得能掐出水来似的。
人家生病都是消瘦憔悴,就她,红光满面的,跟养猪一样。
就这样衙役们还觉得她这次受苦了,一个个陆陆续续上门来看她,还都不空手,给她带了不少好吃的不说,六子怕她躺着无聊竟然还给她带了话本子,看得封上上心花怒放,养猪的日子里,一切都好,唯一有点不好的地方就是无聊,现在又没有手机玩,除了睡觉就是睡觉,这几本话本子简直就是及时雨,瞬间增加了养猪的质量。
封上上便过上了一边吃吃喝喝一边看话本子的生活,虽然这时候的话本子没什么意思,都是些才子佳人的老套故事,但在这娱乐匮乏的时代,她还是看得津津有味的。
正看到一篇赶考书生路遇千金小姐的故事,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儿“咚咚咚”地跑进来,对封上上道:“上上姐姐,外面有人来找你。”
封上上摸摸他的头,给他拿了几块点心吃,“谁找我啊”
小孩儿接过点心塞进嘴里,腮帮子顿时鼓了起来,像只可爱的小仓鼠,他摇摇头,“不知道呢,是一个婶婶和一个姐姐。”
封上上想不出来是谁,便让小孩儿替她将人叫进来。
不一会儿,小孩儿带着人进来,封上上一看,好心情顿时就没了。
封氏揪着裙摆,一脸的忐忑,“上上.......”
封上上面无表情,“你来干什么?”
封氏抿抿唇,“我、我就是来看看你。”
“你这是什么态度!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嘛!”封云云不满地叫道,但看着封上上的眼神简直都要冒酸水了。
村里人都说封上上发达了,去县里过上了好日子,她原本还不以为意,结果现在看到封上上过的日子才知道大家说的都是真的,他们家条件不错,可也只能过年过节才吃得上点心糖果,可封上上呢,大白天的躺在床上看话本,床边又是点心又是果脯又是糖果的,还有这房间,干净敞亮又漂亮,比她的房间好多了!
更让她受不了的是,现在的封上上再也不是从前又瘦又干又黑的模样,现在的她皮肤白皙,身材纤细却不瘦弱,本就不错的五官犹如彻底揭开蒙尘的面纱,露出底下最真实也最惊艳的模样。
这样的封上上,就连她也没办法违心说不好看。
这拖油瓶真的过上好日子了。
她凭什么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
她怎么能过上这样好的日子!
封上上冷冷地看着她,“这里没你说话的份,这是我家,没人请你来,要放屁给我滚出去放!”
“你!你个贱人!”封云云何时受到过这样的奚落,在她的固定思维里,封上上就该是唯唯诺诺小心翼翼讨好她的样子,哪受得了她这样的对待,当即就像之前一般冲到封上上跟前,举起巴掌就要打她。
封上上眼神一冷,抬起没受伤的那只腿,照着她的胸口就是狠狠一脚,当即就把封云云踹得倒退好几步,“哐当”一声撞到墙上。
“啊——”封云云惨叫一声,趴在地上捂着胸口半晌爬不起来。
“云云——”封氏惊呆了,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赶忙跑去扶起她。
封云云气急,一把推开她,还在她腿上狠狠踢了一脚,怒骂道:“看你养的好女儿!在我们封家白吃白喝这么多年,现在却反过来害我们家,你们母女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我回去不跟我爹说,我看你怎么跟我爹交代。”
封氏脸色一变,赶忙对封上上道:“上上,你怎么能打妹妹,你快跟你妹妹赔个不是。”
封云云昂着下巴狠狠地瞪着封上上,等着她道歉。
封上上却指着房门口厉声道:“滚!要是再不滚,就不是轻轻一脚这么简单了。”
“你!”封云云气得恨不得上去活撕了她,但又不敢再动手,她现在浑身都疼,从这疼痛中,她清楚的意识到,封上上真的变了,她是真的敢对她动手了。
“你给我等着!”放了一句狠话,封云云转头跑了。
“哎云云——”封氏叫不住她,急得一跺脚,转头数落封上上:“上上,你再怎么样也不能动手啊,你爹该生气了。”
“你怎么不走?”封上上冷眼看她,声音也冷。
封氏一愣,“上上,你怎么这么跟娘说话呢。”
封上上指指门外,“有话就说,没话就赶紧离开这里。”
封氏眼圈一红,险些落下泪来,“上上,你这是彻底怨上娘了?你连娘都不想认了?”
封上上心里一睹,抬眼,“这次来又是那人叫你来找我的吧?”
“不是,上上你怎么这么想.......”封氏直摆手,“是娘想你了,你好长时间都不回去,端阳节也不回家,娘天天想你想得心里难受得很,上上,你跟娘回家吧,从你走后你爹早就后悔了,他说让你回去,还说以后会好好对你,以后你和云云住一个房间,咱们吃一样的饭,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也不会叫你去杀猪了。”
“那不是我爹,你别说出来侮辱爹这个词。”封上上直视着她,一字一句道:“还有,他是真心想让我回去还是图谋什么你心里真的不清楚?你还想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他是不是还跟你说,要是我不想回去住,你们一家人搬来这里跟我一起住也行?”
封氏脸色一僵,莫名不敢看封上上的眼睛,因为封天保的确说过,她来之前他害对她说,这次要么让上上回家,要么他们全都搬来这里住,不能让朱老婆子一个外人跟着上上过着吃香的喝辣的好日子,他还说他毕竟养了上上这么多年,上上如今过上了好日子,也是时候该回报回报家里了。
封上上扯扯嘴角,“你回去告诉封天保,我跟你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过的好坏都与你们无关,让他少打我的主意,要是再敢来找我,我可不会再像现在这么客气了,管他来的是谁,我统统乱棍打出去!”
“上上——”封氏走上前,一把拉住封上上的手便哭,“上上,你这是连娘都不管了吗?你以前很心疼娘的,处处帮着娘,现在怎么这么狠心?你就一点都不体谅娘吗,娘在那个家真的很难做你知不知道?”
封上上皱眉,将手抽回来,“你的难做都来源你的懦弱,并不是因为我,你要是有勇气反抗封天保,日子也不会过成这样,你自己懦弱,不要总是希望我来为你做什么,你要是想过好日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和封天保和离,彻底断绝关系。”
“上上,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封氏惊叫。
“我看上上一点都没胡说!”朱奶奶气势汹汹地从外面进来,将手里买来的菜一丢就冲到封氏跟前,不由分说将她往门外拖,边拖边骂:“你说你活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那么糊涂,自己亲生女儿不好好对待,一天天就想着讨好丈夫和继子继女,把亲生女儿当牲畜用,你这个当娘的也不觉得亏心,还想着孩子要处处为你着想,你哪来那么大的脸呢?这么大岁数了就不能要点脸?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别再来打扰上上,上上现在过的很好,你不要替封天保来打上上主意!你要是还拎不清,别怪我老婆子不客气!”
朱婆婆力气大得很,拽着封氏就把人给拖了出去,一路拖到大门外,把门“砰”一声关上,无论封氏怎么敲门都不理会。
老太太对封上上道:“你娘就是个糊涂人,你别放在心上,也别难过,更别心软,不然那家人能拖死你,至于你这个糊涂娘,等她老了,封家人对她要是不好,你再管她不迟。”
封上上笑笑,“我没放在心上。”
她的确没放在心上,照常过自己养猪的日子,本以为这样的好日子会一直到脚伤彻底养好,哪想到第二天,吴为就亲自来找她了。
“在山脚下发现一具孩童尸体。”
封上上立马爬起来,拿起自己的验尸箱便跟着吴为离开,彻底结束自己的养猪生涯。
第45章
尸体是在远郊的崇明山山脚下被发现的, 距离城中颇远,封上上赶到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先一步到了。
看到她来了,应青云的视线先是在她脚上停留了片刻。
注意到他的视线, 封上上嘴角勾了勾, 动了动自己的脚, 笑着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走路不受什么影响。”
应青云“嗯”了一声, 让她去验尸。
封上上走到尸体旁, 就见死者是个六七岁大的小男孩,身体半趴在地,额头抵在一颗大树上,撞出了一个血洞, 从侧面可以看到孩子的长相,白白胖胖的,很是可爱,只是可爱的面容此刻却被蒙上了一层灰败,双目紧闭, 额头上流淌的大量血液早已凝固, 紧紧贴在孩子的小脸上, 伤口周围萦绕着大量的苍蝇, 发出“嗡嗡嗡”的声音。
老张头刚刚粗浅的看了一遍,对封上上道:“这孩子应该是撞在树上额头流血过多而死的。身上其他地方没有致命伤。”
封上上微微颔首,先是挥挥手将不停围上来的苍蝇给赶走,这才蹲下身检查小男孩的尸体, 的确如老张头所说,这孩子身上唯一的致命伤便是额头上的伤痕, 树根周围流淌了一大摊的血液,在这种荒郊野外,失了这么的血,不可能存活下去。
封上上抬头看了看周围,这棵树位于一处坡底,上面是一个陡峭的斜坡,斜坡上有一道明显被压过的草丛痕迹一路从上蔓延下来,直到大树这里才停止,像是被什么中午一路从上滚到下。
这时吴为从斜坡上下来,手里还拿着一块碎布条,道:“这是我从这条坡上的荆棘处找到的,好像是这孩子身上的衣服。”
封上上接过来一看,的确跟小孩身上穿的衣服布料颜色都一般无二,她在小孩身上翻了翻,就发现孩子的胳膊上有一处被划破了,将碎布条放上去,正好能对上。
这布条就是从孩子身上挂下来的。
应青云沉声道:“看来孩子是从上面摔了下来,然后撞到了这棵树。”
封上上左右看了看,然后问道:“是谁发现的这孩子?”
吴为立马将站在远处一脸忐忑不安的的男人带了过来,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
这位汉子自称是山脚下十几里外槐花村的村民,说道发现这孩子的过程,还有点心有余悸:“我是去山那边的大河村走亲戚的,本来该走大道,但我觉得路太远了,为了抄近路才大胆走的这条路,哪想到走着走着却踢到一个小孩的鞋子,我拿起来一看,鞋子八成新,上面还沾了新鲜的泥吐,我还纳闷这深山老林的怎么会有一个小孩的鞋子出现在这里,刚开始我也没多想,继续赶路,结果走着走着又看到了另一只鞋子,这两只鞋明显是一双,我这才觉得不对,于是顺着坡往下找,结果就看见这孩子躺在这里一动不动,我摸了摸他,才发现他已经凉了,然后我就赶紧跑去衙门报案了。”
这男人身上还背着个包袱,包袱里有两个饼子和一个水壶,外加二十个鸡蛋和一包红糖,脚上满是山路上的泥渍,这是这时候走亲戚的标配,的确附和一副走亲戚的模样,看样子没有撒谎。
封上上了解了过程,这才开始说自己的验尸结果:“死者脸色苍白,角膜混浊,嘴唇开始皱缩,同时尸体僵硬,尸僵大部分出现,贴近地面血液沉积部位存在大量片状尸斑,初步判断,这孩子死亡时间在两到三个时辰之间,也就是说在今夜凌晨时分死亡的。”
老张头在一旁将她的话一字不拉地记录下来,现在的他早已没有跟她别苗头的意思了,通过最近几个大案他已经彻底明白,这姑娘年纪是小,但本事不小,她所掌握的许多知识都是他不懂的,抛开被一个年轻小姑娘碾压所带来的羞愧感之外,他不得不承认,跟着这姑娘后面能学到许多往常不知道的验尸技术,受益匪浅,所以他决定放下面子,以后多听多记,好好学学她那身验尸破案的本事。
封上上呢,其实早就发现老张头在偷偷跟她学习,她没有丝毫不快,反而很开心,若是这个时代能多些专业过硬的法医,那么就会少许多冤假错案,这说明她的到来是有意义的。所以,在验尸的时候,她会将自己的验尸过程口述出来,说得尽量详细易懂,好让老张头理解。
她继续说道:“尸体的手腕脚腕都有紫黑色圈状勒痕,应是被绳子等条状物捆绑所致,而且,孩子的嘴角两侧也有一道条状勒痕,应是有人用东西卡住孩子的嘴,不让他发声。并且,尸体的脸上、手脚上以及其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存在细小的条痕状血痕,应是被荆棘等物剐蹭所形成,尸体身上的衣物也有多处被刮破,在室内是不可能出现这么多不规则的荆棘的。”
顿了顿,封上上又指了指孩子的双脚和放在一边的鞋子,“孩子脚上的鞋应该是跑动的时候丢了,昨晚上半夜刚下过雨,所以鞋底存在大量山上的污泥,同时脚底存在多处伤痕,除了伤痕,还有大量的污泥,就连脚趾甲里也有。”
她边说边动手将孩子脚底和脚趾甲里的泥渍刮下来,放到一张洁白的纸上,然后又从脚下踩着的地上抠了点泥放在一边,捧着纸递到应青云眼前,“大人你看,孩子脚上的泥土和这山林里的泥土一模一样,说明孩子在丢了鞋子之后还在这山林里光脚走了很久,所以,他手腕脚腕上的勒痕是在别处形成的,而其他地方的伤是在这山林里剐蹭所致。”
应青云凝眸,一个如此幼小的孩童,为何会三更半夜在山林之中奔走?
他看着小小孩童手腕脚腕上那深刻的痕迹,道:“这些绑痕如此深刻,这孩子被捆绑的时间应该不短吧?”
封上上点头,“最起码要在六个时辰之上才能出现如此严重的绑痕。”
应青云沉了沉眸,“这孩子被捆绑如此之久,正常人家应该不会如此对待孩子,加之孩子深更半夜在山林中奔走,不符常理,所以,这孩子很有可能是被什么人抓住关了起来,然后被这孩子给逃了出来,孩子不认路,在山林中奔走,却失足从坡上滑了下来,撞于树上,失血而亡。”
封上上点点头,“赞同。但我看这孩子的衣物都很普通,应该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正常人抓这样的孩子,应该不是为了向父母要钱。”也即,不是绑架。
显然应青云也想到了这一点,不是绑架,那便有可能是拐卖了.......他转头看向吴为,吩咐道:“吴为,你去将那家报案孩子失踪的人家找来,看看是不是他们的孩子。”
吴为领命而去。
封上上疑惑地抬头看应青云:“又有孩子失踪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应青云:“端阳节后的第二天,有两户人家前来报案,说孩子不见了,至今没找到,其中一个失踪的是男孩,另一个是女孩。”
又是端阳节?当天晚上有人贩子抢孩子,第二天还有人贩子拐孩子?这人贩子怎么就喜欢趁着端阳节拐孩子?
吴为很快便将那户家里男孩子失踪的人家给接了过来,两个人,分别是失踪孩子的父母。两人早在吴为接他们来的时候就明白这趟让他们来是为了什么,因此脸色煞白,满眼的恐慌焦躁,一从马车上下来就往男孩的尸体处跑,既想看看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又怕看到真是自己的孩子。
还差几步,两人停下了脚步不敢再上前,但尽管还没看到孩子的正面面容之前,这对夫妻便失声惊叫起来:“小浩——”
妇人当场就站不住了,腿一软,直接摔倒在地,亏得男人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才没让她滚下山坡。
妇人瞬间痛哭出声,全身都颤抖起来,就这么在地上爬了起来,也不顾地上的荆棘泥土,一步步往孩子那边爬,声声悲泣:“我的孩子——我的小浩啊——”
吴为叹了口气,同情地问男人道:“确定是你们的孩子吗?”
男人悲痛欲绝地点头,话都说不出来了,“是.......是我、我家小浩.......”
小浩的母亲爬到孩子跟前,颤巍巍地将孩子的脸转过来,看到孩子脸的那一刻,她“嗷”的一声惊叫,然后便双眼一番晕死过去。
孩子父亲也看见了孩子的真容,心里所有的侥幸想法都没了,抱着孩子的尸体便失声痛哭起来。
封上上这段时间不在衙门,所以不知道具体的细节,但看着这对夫妻的模样,心里很是不是滋味,她小声地问应青云:“大人,这孩子到底是怎么走丢的?”
应青云便将这对夫妻报案时说的原话复述一遍给她听:“端阳节第二天,孩子的父母一大早就下地干活去,家里只有两个孩子在家,分别是死者的姐姐和死者,死者姐姐起来洗完衣服喂完牲畜后便开始准备午饭,就让弟弟在家门口玩,死者一直很乖,不会轻易离家很远去玩,平时就算出去玩也会跟他姐姐说一声,所以他姐姐也就没注意,等到父母从地里回来准备吃午饭的时候,却发现死者却不见了,家人找遍了全村都没找到人,这才知道孩子丢了,赶忙来衙门报案。”
“调查出什么异常之处了吗?”
“事后到村中调查,据村中小孩所说,说村里上午来了一个陌生的货郎,挑着很大的担子,此货郎从前从来没在村中出现过,而且当天全程带着宽大的帽子,让人看不清楚脸。”
封上上恍然,看来这货郎很有嫌疑,十有八九就是带走小浩的人。她想起什么,又问:“不是说有两户人家报案嘛,那另一个失踪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应青云回答:“跟这个孩子一样的情况,也是端阳节后第二天不见的,那孩子到村里的小河边洗衣服,结果一去就没回来,孩子的父母也是到晚上归家才发现孩子不见了的,到衙门报案,吴为去查问的时候,也从村人口中听说有个带着帽子的陌生货郎来过村里,两个孩子一个是上午不见的,一个是下午不见的。”
“两个货郎是同一个人?”
应青云颔首,“十有八九。”
“这人肯定是个人贩子。”吴为在一旁肯定道:“村中的货郎一般都是附近村里的,就在周边几个村子里卖货,不可能跑太远,这货郎陌生,还带着帽子不露脸,绝对有鬼,他趁孩子父母不在家,趁机拐走了孩子,他那担子大,足够把一个小孩藏在里面带走了。”
应青云皱着眉沉默不语。
封上上赞同吴为的话,这个货郎的确很大可能就是人贩子,但却有点说不通,她沉吟道:“可我觉得有一点不对劲,若是人贩子将孩子绑走的,目的肯定是要将孩子卖掉赚钱,那孩子为何好好的会出现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里?总不可能是孩子从城里一路跑到这里的吧,又难不成是人贩子脑子有病,屋子不住,偏爱往荒无人烟的老林中钻?”
“这......”吴为一时语塞,的确,一般人贩子都有钱,哪有人会躲到深山老林里来呢,这深山老林里飞禽走兽不少,入了夜可是危险的很,人贩子就算怕被官府抓住,也不敢直接躲在山里吧。
这时,应青云出声道:“有三个可能,第一:人贩子带着孩子躲在山里的村落中,孩子夜里趁着人贩子熟睡逃走,一路跑来了这里;第二:这孩子已被卖进了山里,孩子是从买方手中逃出来的;第三:这人贩子本身便是附近村落里的村民,表面上是农民,背地里却干着人贩子的事。”
封上上“噗通噗通”点着脑袋,他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
听自家大人这么一说,吴为恍然,狠狠一拍手,道:“是了是了,这样便能说的通了,若是如此,我们只要加派人手在这附近的所有村落中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人贩子带着孩子落脚,或者看有没有哪家买了孩子,相信很快就能找到线索。”
封上上却想起了前世许多关于拐卖妇女儿童的报道,那些女人儿童被拐卖进深山里当媳妇,全村的人都统一战线,集体看着这些被拐卖来的人,但凡有人逃跑,全村追击,但凡有外人进来,全村戒备,口风极严。
这些处于山中的村落,与世隔绝,大家沾亲带故,本就比外面的村子更加团结,若真有哪家买了孩子又逃跑了的,村民们真的会如实相告吗?
事实证明,封上上的担心并不多余,经过全体衙役以及官兵们的几天走访与调查,并没有在山里以及山脚附近的村落里调查到有陌生人带着孩子进去,而且,也没有村人承认说自家买过孩子,吴为甚至将这些村落里的货郎都带回了衙门,一共四位,然后让两个失踪孩子所在的村里人前来辨认,但最后得出的结果是这四位跟那天来村里的货郎并不一样。
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以及时间,却什么都没有查到。
封上上不由道:“大人,看来第一种猜测可以排除了,若是人贩子带着孩子藏进了村里,村民们不可能冒着违逆官府的风险替他们遮掩,所以要么孩子是被村民们买了,要么就是人贩子就是这些村民里的一员。”
应青云颔首,沉思了片刻,对吴为吩咐道:“你让景皓给你拨一百官兵,分为两路,一路继续进村调查有无从事拐卖小孩的人,一路去将这些村落中家里没有孩子,或者只有一个孩子,或者家里都是女孩的人家带来。”
封上上道:“大人,你是怀疑这孩子是被家里没有孩子,或者家里缺男孩的村民买去了?”
应青云轻轻“嗯”了一声,“买一个孩子花费不菲,对普通村民来说不是小钱,若非必要,没有谁愿意买孩子,只有那些人丁不丰或男丁不丰的人家会出此下策。”
吴为便按照应青云所说的,再次带着人进了山,将所有村落里附和条件的人家都带回衙门审问。
第46章
虽说这时代人普遍讲究多子多孙, 但人丁不丰的人家也不少,光山中及山脚附近的村落,吴为就带回来了三十来户人家,这些人家要么家里孩子都没站住夭了折, 要么就都是女孩, 妻子生不出儿子来。
应青云命吴为和景皓主审, 此刻两人坐在审讯室内,屋子中央依次摆着老虎凳, 夹指板, 辣椒水,以及打屁股的大板子,最后竟然还有一个虎头铡,铡上的刀片亮得人眼疼。这么一溜下来, 光是看一眼就让人胆战心惊。
封上上和应青云两人在审讯室旁边的暗房里观看,见到这一溜排吓人的刑具,封上上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小声问旁边的人,“大人, 这法子谁想出来的啊?”
应青云用眼神示意了眼坐在里面的景皓。
“这虎头铡也是他弄来的?他从哪搞来的?!”封上上疑惑。
应青云也不知道这厮从哪弄来的, 他有时候总是莫名的神通广大。
还别说, 景皓这一通操作还真挺唬人, 进了审讯室的人别的不说,先打个哆嗦是一定的。
第一个进来的是对三十多岁的夫妻,夫妻两一进来,首先看到的就是这一溜排的审讯工具, 吓得“噗通”一声就双双跪下了,嘴里高呼:“大人饶命啊——”
景皓“嘿”了一声, 好整以暇地问:“你们犯了什么事要让我们饶命啊?”
夫妻俩卡了壳,面面相觑一会,大着胆子抬头看面前的两人,男人小心翼翼地说:“大人,我、我们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罪就被带来衙门了,还请大人告诉我们一声.......”
吴为开门见山问:“你夫妻二人年过三十膝下都无一子,前段时间是不是从人贩子那里买了个孩子?”
两人一听,赶忙摆手,男人道:“没没,大人,我们可没有干过买孩子的事情,咱们夫妻两之前有过两个孩子的,只是两个孩子都得病夭折了,但我婆娘能生,我还指望着她再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呢,我想要孩子,但只想要亲生的。”
妇人跟着点头,道:“不瞒大人您说,我们夫妻两是想过买孩子,但目前没这打算,我们本来想的是等我两四十岁之后要是还没生出来再抱一个养,但现在我们还算年轻,还是想自己生的。”
“对对,我们还年轻,肯定还能生。”男子很笃定地说。
吴为看了看他,又问:“那你们村有没有人买过孩子?”
男人摇头,“这年头买个孩子贵的很,特别是男孩子,咱们农家人哪舍得啊,要是实在没孩子,顶多从孩子多的亲戚家过继一个给自己养老,不可能去买孩子的。”
封上上往应青云旁边靠了靠,小声道:“大人,这人眼神中的笃定不似作假,也没有明显的撒谎小动作,看来他是真的笃定自己还能生,这样的人,的确不像是买孩子的。”
应青云颔首,弯起食指,在墙壁上敲了三下,那边的吴为听到,立马将这对夫妻给放了,然后叫下一户人家进来。
这次进来的是一对老夫妻,大概五十多岁,老太太面容看着还不算老,但却满头白发,老爷爷头发倒是不白,但驼背严重,背后像是顶了一口锅。
两人大概是第一次进衙门,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一屋子的行刑工具,吓得脸色瞬间白了,一眼都不敢往那边看,直接跪倒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看到是对老人家,景皓和吴为放缓了态度,声音也放轻了不少,“老人家,你们家中没有孩子?”
驼背老伯低着头回话:“以前倒是有个孙子,但后来得了病,去了。”
“那你儿子媳妇就没再生孩子?”
驼背老伯抹了抹泪水,感伤地说:“我儿子媳妇也得病去世了,现在家里就我们老两口了。”
景皓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情,吴为声音更和善了,问:“那你们二老就没想着买个孙子回来,以后给你们养老送终?”
白发老婆婆赶忙摆手,“不能买,不能买,我们两个老的都这么大岁数了,身体也不太行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找阎王爷报到,买个孩子回来,我们压根就养不大,到时候留孩子一个人,没人照顾没人疼的,不是害了人家孩子嘛。”
驼背老头点头应和,“要是我们两个再年轻个十来岁肯定去抱个孩子回来养,可现在不行喽,我们两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不能拖累孩子,我们都跟本家的侄子说好了,等我们两百年之后,让他们给我俩摔盆,我两也不算太可怜。”
吴为景皓对视一眼,又问老人家:“那你们村中是否有人家买孩子?”
两个老人家先是点点头,后来又摇了摇头,回忆道:“我们村好多年前有户人家从外面买过一个孩子,但那孩子来了之后又哭又闹,天天哭着求着要回家找爹娘,不论怎么哄都没用,不出半个月那孩子就瘦得只剩皮包骨了,后来还生了病,差点死了,那户人家看他这样也不忍心,便忍痛把孩子给放了,从此以后咱们村的人就再也没买过孩子,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买回来也养不熟,还白白让人家孩子受罪,简直是造孽。”
“这么说,你们村也没人干拐卖孩子的活?”
两个老人惊得一抖,连忙道:“可不敢干这种丧良心的活,死了都要下地狱的,要是谁家敢干,那全村人的吐沫星子都要喷死他,也不会让这种人再住在咱们村里了,要不然他把我们的孩子也给拐走了怎么办。”
看得出来,这两个老人家都是心肠很好的人,虽然他们压根不敢抬头说话,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根据他们所说的话,封上上觉得没什么问题,“这两个老人家死了儿子媳妇,自己年纪又这么大了,的确养不了孩子,应该没问题。”
应青云也看不出什么问题,便敲敲墙,让吴为审下一户。
就这么一连审了二十多户,没有一人承认买了孩子,也都说没见过小浩这孩子,更没人承认自己村里有人贩子,就算真的用了刑具恐吓也没人承认。
见到这种情况,封上上和应青云两人的心都往下沉了沉,在这么多的刑具面前他们都不肯承认,要么他们说的是真话,他们真的没有买孩子,要么就是他们的胆子已经大到敢在官府撒谎,连刑具都不怕的地步。
但普通老百姓真的有这样的胆量吗?
封上上纳闷地摇摇头,“不应该啊,买孩子又不是什么大罪,官府也不会找他们的麻烦,要找也是找拐了孩子的人贩子,所以他们没有必要死死藏着掖着不说的。”
应青云不由皱起了眉头,“若村中真有人当了人贩子,在刑具面前,村里人也不必要这般包庇他。”难不成他的所有推测都不成立?那小浩这孩子为何会深更半夜出现在深山老林之中?
看他皱眉,封上上笑着道:“大人,我觉得你的推测没错,小浩那孩子不可能是从城里跑到深山里的,凭他这个年纪根本办不到,所以他一定跟这些山里的村落有所联系,只是我们一时半会还没找到而已,不要急,我们慢慢来,总能找到线索的。”
应青云转头看了她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刚刚产生的怀疑瞬间消散,心情也一瞬间明朗了不少。
他掩了眸,转过头来,轻轻“嗯”了一声,继续专注地看着吴为审问。
直到最后一户,突然有了线索。
这家人生的都是女儿,夫妻两都快四十了也没生出儿子来,女儿们的名字都是“招弟”“来弟”“盼弟”等等,从这些名字就能看出夫妻两对儿子的渴望来,偏偏自从最小的女儿出生后,夫妻两已经七八年没有再生出孩子来了。
所以,这对夫妻很有嫌疑。
吴为问夫妻两有没有买孩子,夫妻两赶忙摇头否认,“没有没有,我们可不敢买孩子。”
吴为刷一下抽出腰间大刀,刀光在两人面上一闪而过,“真的没有?你们最好老实交代,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夫妻两一抖,还是摇头,“我们哪有钱买啊,真的没有。”
吴为看他两眼珠子乱转,满脸心虚的模样,就知有鬼,立马就让两个衙役将男人架上老虎凳,虎着脸道:“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男人被吓得嗷嗷大叫,还没等动手就哭着嚎着叫了出来:“我说我说,我们是准备买一个来着,但还没接回来呢,我这次说的是真话。”
吴为让人放了他,呵道:“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要是敢有一丝隐瞒,就让你挨个尝尝这些刑具的滋味!”
男子抖得更厉害了,磕磕巴巴交代道:“我们是准备买一个来着,但还没跟那边接触上,就、就被带来了,大人,我以后不敢了,再也不敢打这个主意了。”
“那边?”景皓来了精神,“那边是谁?”
“就是人贩子,可以从他手里买小孩。”
“人贩子是谁?你怎么跟他联系的?”
“我也不知道那人贩子是谁,但我们村之前有户人家买了个孩子回来,那孩子长的白白胖胖特别好看,人也机灵,很是不错,我、我就也想买一个,起初那人怎么都不肯告诉我从哪买的,还是我跟他磨了好久送了不少礼他才松口的,答应说帮我联系联系那边,说有好货了就告诉我。”
景皓和吴为精神都为之一振,就连隔壁的封上上都忍不住激动地揪住应青云的衣袖摇了摇,“大人,有线索了!”
应青云低头看看自己被抓住摇来摇去的衣袖,抿了抿唇,“嗯”了一声。
这边吴为立马让他交代是谁家买了孩子,这夫妻两都胆小,老老实实交代说是他们村的牛老三家。
应青云立马派人将牛老三给带回来,顺便把那个被买来的孩子也一并带回衙门。
牛老三今年三十多岁,小咪咪眼,高颧骨,龅牙,很是其貌不扬,但他身边的孩子却大眼睛乌溜溜的,小脸粉嘟嘟,唇红齿白,很是好看,这两人站在一起,半点没有父子模样,说孩子是他亲生的肯定没人信。
牛老三胆子也不大,被吴为一番恐吓就什么都说了,“我那婆娘生不出孩子来,我着急,就经常跟我婆娘去求子娘娘那求子,但求了几年也没动静,有一次我在求子庙中碰到了一个人,他问我想不想要孩子,我当然想啊,他就说要是想要孩子,就在三天后的夜里到求子娘娘庙,准备好十五两银子,一手交人一手交银子,我很是心动,便回家筹了银子,筹够了之后便去了娘娘庙,那人给我看了孩子,我很满意,就把钱给他了,他把孩子给我带回了家。”
“那人是谁?”
牛老三摇头,“我不知道他是谁,他见我的时候蒙着脸的,夜里又黑,我压根没看见他长什么样,买回孩子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吴为眼睛一蹬,喝问道:“那你为什么告诉你们村的邢大,说要帮他联系那边买孩子?”
牛老三一抖,眼睛心虚地转了转,“我、我骗他的,我本想着去求子娘娘庙里再找找那人,从他手里再买一个孩子给邢大,然后从中间多收点钱,好歹把我买孩子的钱赚回来。”
“嘿,你还挺会啊。”吴为气得牙痒痒。
牛老三心虚地缩缩脖子。
应青云将牛老三买来的孩子带到后衙,给他吃了点水果点心,等孩子渐渐不那么怕了,这才开口询问孩子关于他的身世。
可惜孩子被拐的时候太小,又过了这么长时间,现在问起来,既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的信息,也不记得关于人贩子的信息,他只依稀知道自己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也依稀知道现在的爹娘不是真的爹娘,但别的就说不上来了。
封上上摸摸小男孩的头,有点难受,不知道他的亲生爹娘丢了孩子是多么的绝望,是不是现在还在苦苦找寻。
“小宝贝,那你记得你的小名叫什么吗?”
小男孩眨眨眼,奶声奶气道:“叫狗蛋。”
封上上:.......
“我是问你记不记得你之前的小名,在来这里之前,别人叫你什么啊?”
小男孩这次想了好久,才不确定地说:“好像,好像叫我宝儿,我常常在梦里听到有人在叫我宝儿。”
“呀,宝儿是吗,真好听。”封上上捏捏他的小肉脸,温柔地问:“那你记得爹娘叫什么吗?他们是什么样子的?”
宝儿摇摇头,他不记得爹娘叫什么,但是.......“我娘,我娘好像很好看很好看,爹爹,爹爹很凶,很凶.......”
封上上转头去看应青云,这些信息太少了,想判断出孩子爹娘的身份太难了。
应青云想了想,走到孩子跟前蹲下,突然一改官话,用一种地方口音问孩子:“你以前说的是这种话吗?熟悉吗?”
封上上不由惊讶地瞅他,她自然知道他说的是本地方言,就连她也是因为原主的关系才听的懂的,可说起来却有点磕巴,没想到他一个外地人竟然能把本地方言说的如此之溜,他什么时候学会的?
宝儿摇摇头,奶声奶气道:“我以前不说这话的哦。”这孩子的口音现在也带上了本地音,压根听不出来之前说的是什么方言。
应青云又换了一种口音:“那这种话呢?熟悉吗?”
封上上瞪大眼睛,这次他说的是陕西那边的方言。
宝儿依然摇头,表示不熟悉。
应青云笑笑,依然耐心,再次变换口音,分别用山东方言,河南方言,扬州方言跟他对了会话。
封上上已经星星眼了,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倾佩不已。
景皓见状,用胳膊肘拐拐她,悄声问:“是不是被吓到了?”
封上上喃喃:“是被惊艳到了,他怎么会这么多方言的。”
景皓撇撇嘴,“这算什么,他还会胡语,吐番语,波斯语呢。”
封上上张开嘴巴,眼里的星星都快忍不住冒出来了,大概是这眼神太过灼热,灼得应青云想忽视都忽视不了,耳根子不由微微发烫。
景皓没注意,还在啧啧摇头,“他这人就是这样,过目不忘,学什么东西都快,只要跟人家相处几天,就能把对方的语言给掌握个七七八八,我之前觉得他简直不是人,当然,现在也觉得他不太正常。”正常人怎么可能是这样的呢?像他,背了无数遍《老子》也没背下来,不知道被他爹打了多少遍,他这样的才是正常人嘛。
“你才不正常。”封上上翻个白眼,“他这种人就是天才,你这样的人是理解不了的。”
景皓:......过分了啊。
这边,在宝儿无数次摇头之后,应青云换成了京城那边的口音跟他说话。
这次宝儿不再摇头,而是皱起小眉毛,全神贯注地听着,似乎想起了点什么。
应青云见状,又用京城方言跟他说了许多话,多是一些日常对话之类的。
宝儿突然道:“我记得这样的话,好像有好多人在我耳边说过。”
封上上眼睛一亮,“他是京城人?”
“也许。”应青云眼中出现一抹欣然。
景皓摸着下巴,绕着宝儿来回看了两圈,喃喃道:“我怎么突然觉得这孩子看起来有点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封上上和应青云同时看向他。
他摊摊手,“不过我实在想不起来了,也许是我曾经无意中见过这小孩?这样吧,青云你给这孩子画张相,我找人送回京城,让我爹帮忙打听打听。”
应青云颔首,当即给宝儿画了张画像交给他,他又写了封信,跟画像一起交予跑腿的人一起送往京城。
解决完宝儿的事,接下来就要想办法找到这拐卖孩子的人贩子,既然这人贩子拐了宝儿,很可能这一带的孩子都是从他手上过的,包括死去的小浩。
第47章
应青云猜测, 这人贩子应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从他们主动找上牛老三的行为看,这个组织应该是观察了牛老三很长时间, 知道他求子心切, 判定他一定会上钩, 这才找上的他。
这伙人很谨慎,想要找到他们, 不是容易的事。
目前唯一可以肯定的是, 这伙人在求子娘娘庙里,埋有眼线。
应青云派了吴为等几个衙役乔装打扮一番,让他们以普通老百姓的身份进入求子娘娘庙中打探,发现可疑之人便暗暗监视。
但, 求子娘娘庙香火鼎盛,每日人来人往不计其数,求子的,陪着来求子的,摆摊做生意的, 堪称鱼龙混杂。
吴为等人连续盯了好几天, 倒是看见几个可疑的, 结果一调查, 却发现都是乌龙,到最后也没找到半点蛛丝马迹,只好灰溜溜地回来找应青云禀报。
应青云也明白这样的法子想找到人贩子不容易,干这行的要是轻易就被人看出来, 那便没这本事拐了这么多孩子了。
就在众人陷入沉思之际,封上上道:“大人, 我有个办法找出那人贩子。”
应青云转眼向她望来。
“想要找那人贩子,靠我们找对方是不成的,最好的办法便是让那人贩子主动来找我们。”
应青云眸光一闪,明白了她的想法,迟疑道:“只是.......找谁能胜任这份任务?若是被看出了破绽,反而打草惊蛇,后面再想抓他们就更不容易了。”
封上上点点头,“所以,需要找两个心理素质好,表演能力强的人去。”
景皓也听懂了他们的意思,摸着下巴道:“也就是找两个脸皮厚,会装模作样的人去引出来那些人贩子呗。”
封上上:.......能不能用词高级一点?
吴为也听明白了,觉得这个办法好,他问:“那找谁去?男的我们这里多,可女的.......”
大家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封上上。
衙门里就她一个女的,哦,忽略后厨的方厨娘,总不能让方厨娘一大把年纪了跑去求子吧,那不得笑掉人的大牙。
封上上也知道除了自己没有其他人选,对应青云道:“大人,我去吧,再找个人给我当丈夫。”
当丈夫——
“哦——”那些没成婚的衙役们瞬间激动了,一个个眼冒亮光,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别看封上上不像普通姑娘家那般娴静文雅,干的又是跟死尸打交道的活计,但架不住她模样生的好,性子也讨喜,这些衙役们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表示什么,但扮演个假夫妻什么的,还是很愿意的。
应青云扫了一眼这些个脸都红了的衙役,顿了片刻,伸手指了指景皓,“景皓,你来。”
“我?”景皓指指自己的鼻子,“我看我像是会演戏的?”
封上上笑着点点他,“你不是说要找脸皮厚,又会装模作样的人嘛,我看你很符合嘛。”
景皓黑脸,指着应青云道:“你们找他,他更合适。”
封上上看了看应青云那张光风霁月圣洁如仙的脸,问景皓:“你觉得大人的形象适合说出嫌弃妻子生不出孩子的话?”
景皓在脑子里想象一下应青云站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嫌弃之色,嘴里还抱怨着妻子不能生孩子的市井模样,生生打了个寒战。
不,估计打死应青云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吧。
等等........“你的意思是我的形象就能说出那样的话?你没搞错吧,我也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美男子好吧,我能是那样的男人?!”
眼看他要炸毛,封上上赶忙另说一个理由:“大人做为一县之主,人贩子说不定早就认识他了,他去不是一下子就穿帮了嘛。”
这个理由勉强能让景皓接受,脸色好了不少。
最后决定,还是封上上和景皓假扮夫妻,去求子娘娘庙中求子。
————
“你这婆娘,我娶你花了那么多钱,结果娶了个不下蛋的母鸡,早知道还不如娶别人呢,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求子娘娘庙前,一个男子粗声粗气地呵斥着身边的女人,眼中满是怒气。
“相公,你别生气,听说这求子娘娘庙很灵的,你看这么多人来求子呢,只要我们诚心相求,娘娘一定能看到的,肯定会赐个孩儿给我们。”女子讨好似地说着,同时满脸期盼,似乎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庙中。
男人呵了声,“最好是这样。”
两人进了庙里,跪在求子娘娘庙前,满眼虔诚地跪拜磕头上香,男子还忍痛拿出一两银子投入到求子娘娘跟前的功德箱里。
负责看守功德箱的小和尚头一次见穿着这么普通的夫妻出手这么大方,看他们的衣着也不像是富贵人家,一般农家夫妻来捐香火,能拿出个二十文就算是大方的了。
小和尚对着男子施了一礼,“施主的诚心娘娘一定会看到的。”
男子还是满脸肉痛,小声嘀咕道:“要不是为了儿子,谁愿意拿出这么多钱啊,可天大地大,老子的儿子最大,为了儿子,再多钱我也愿意花。”
小和尚听到这话,把头低了低,轻声道:“施主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男子听到这话,舒坦了不少,脸上的肉疼也消散了不少,拉着自己婆娘就往后走,“不是说后院还有一个许愿树嘛,咱们也去试试,我就不相信我这么诚心,还生不了儿子。”
夫妻二人满心期盼地去了后院,花钱买了一个许愿的牌子,因为二人都不认字,便求庙里的师傅给自己写一句求子的话,然后亲自挂上树梢,瞅着这牌子,夫妻俩满眼期待,最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求子娘娘庙。
一段时间后,夫妻俩再一次进了求子娘娘庙。
男子这次的脸色比上次还臭,骂起自己婆娘来毫不口软,“这个月又没怀上!你这个不下蛋的母鸡!我当初怎么就倒了血霉看上你了,我王家要是真的绝于我手,我有什么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女子眼眶通红,缩着脖子不敢吭声,就这么任他骂着,看起来好不可怜。
男子越骂越来气,指头狠狠地戳着女人的头,“我告诉你,这一次求了子,要是再怀不上,我就休了你另娶!”
“相公,相公,你别休我,求你了,看在我嫁给你王家做牛做马这么多年的份上,你别休了我,不然我活不下去了啊——”女子苦苦哀求,就差跪下了,可男子不为所动。
周围人看着两人这模样,在一旁窃窃私语:
“这男人好狠的心,好好的媳妇说休就休,这女子被休,下半辈子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也不能怪这男人吧,女人自己不下蛋,总不能绝了后吧。”
“没孩子可以抱养一个嘛,干什么非要休妻。”
“你说的容易,抱养的毕竟不是亲生的,哪个男人不想要亲生的孩子。”
女人大概也听到了周围人的话,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抓着自己男人的胳膊说:“相公,不然我们去抱养一个孩子吧,我听说小孩子是可以招来孩子的,只要身边养一个,说不定我的肚子就能有动静了呢。”
男子愤怒的神情在听到这话后缓了缓,似乎有点心动,竟然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看他不再骂自己了,女人赶忙拉着他进了庙里,像上次一样上香捐香火,然后去后院挂许愿牌子。挂完牌子之后,女人没有急着走,反而在树下跪下了,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虔诚地念叨:“娘娘保佑,保佑信妇得偿所愿,早日怀上孩子。”
女人足足跪了半个时辰才爬起来,起来的时候差点摔倒,足以见她求子心切。
下山的路上,一边走,女人一边跟男人商量着抱养一个孩子的事情:“相公,咱们要不报个孩子回来养吧,说不定家里有个小孩子,我肚子就有动静了呢,听说好多人家都这样干。”
“这方法倒是也行,可我到哪去抱个孩子回来?咱家亲戚里面男丁本来就不多,谁会愿意给我们一个?要是女娃,我也不想要,我想要男娃。”
“这......我听人家说可以买一个,要不我们花钱买一个?”
“去哪买?我们也没有门路啊。”
“我们回去打听打听吧。”
到了山脚下,突然从旁边驶来一辆马车,夫妻两人正准备让行,马车突然堵在他们前头,别住了他们的去路。男子正要呵斥,突然一道男声从马车里传了出来:“你们想要个孩子么?”
“什么?”夫妻俩双双愣住。
马车里的声音又道:“要是想要孩子,三天后子时到求子娘娘庙后门处,带十五两银子,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说完,马车扬长而去,留夫妻二人在原地瞪圆了眼。
————
三天后,子时,两个人影偷偷摸摸上了山,来到求子娘娘庙后门处,月黑风高,虫鸣蛙叫,方圆见不到其他半个人影。
女人有点害怕,打着哆嗦问:“相公,那人说的是不是真的?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男人也没底气,但还是努力挺起胸膛,握紧手里的柴刀,“没事,我带着家伙呢,咱们看看,万一真有孩子就买回家,要是没人来咱们就回去。”
“嗯嗯,听你的相公。”
两人躲在后门处悄悄地观察着,没一会,一个黑影从不远处走来,走到近前,夫妻二人才看清此人蒙着脸戴着帽子,看不清脸,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人背上竟然真的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还是个唇红齿白很是漂亮的男孩子。
这人声音低沉:“你们要的孩子。”
“这这........”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又是激动又是忐忑,“真的卖给我们?这孩子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黑影立马将孩子交给男人,淡淡道:“你可以检查一下。”
男人立马开始检查男孩的四肢,确定手脚健全没问题,想了想,又怕男孩脑子有问题,于是伸手掐了男孩的脸颊一下,把男孩给弄醒了。
男孩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陌生人,立马放声大哭,踢腾着手脚要找爹娘,看样子一点都不傻。
“这下放心了吧?放心了就把钱给我,孩子归你们。”
男人的确放了心,虽然肉疼这钱,但为了生出孩子,还是忍痛拿了出来,将钱交给面前这人。
黑影接过钱袋看了看,确定银子没问题,立马塞进衣襟里,转身便走。
没走出几步,黑影突感身后一声风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向自己飞来,他一惊,连忙转身,却正好被一截粗壮树枝当胸击中,顿感胸口一痛,往后倒退好几步。
黑影立马反应过来出了变故,大吼一声,竟然从旁边草丛里另窜出来两个黑影,俨然他还有帮手。
景皓迎上前去跟这三人打斗起来,这三人手上都有功夫,且颇不弱,三人合力围攻景皓一人,景皓虽不至于输,但也一时制服不了三人。
封上上见状,正要上去帮忙,哪想到黑暗里不知道又从哪窜出一个人,悄无声息地从后接近了她,趁她不注意紧紧地勒住她的脖子。
封上上脖子一痛,反应过来这伙人还有一个同伙,暗想自己大意了,当即眼神一沉,胳膊肘用力往后一拐,正中身后之人腹部,只听这人痛哼一声,背部下意识拱起,封上上又抬起右脚,狠狠地踩在身后之人脚上,身后之人立马惨叫一声,抱着脚倒地痛呼。
封上上冷哼一声,直接照着这人的裆部便是一脚,着一脚简直要了男人的命了,疼得差点晕死过去,哪还有半点反抗之力。见此,封上上将他腰间的腰带抽出来,将他的手脚绑了起来。
绑了这人,封上上又窜上去给景皓帮忙,她趁着这三人不注意,直接从后面一人踹了一脚,按照她的力气,顿时把三人踹得趔趄了好远,景皓的招式及时补上,一时让三人挨了不少拳脚。
“可以啊你。”景皓动手的间隙还不忘朝封上上挑挑眉。
封上上哼了哼,手上动作不停,跟这三人混战到一起,虽然她不懂武功,但力气大,招招往人痛点打,一招下午能让人痛得头皮发麻,因此给这三人造成了很大的打击,再加上景皓的招式,战局顿时扭转,这三人很快就招架不住,渐渐地没了还手之力。
这时吴为带着两个衙役们也从山下摸了上来,一看战局,得,没有他们的用武之地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几人绑起来带回衙门里。
这四人干惯了拐人的买卖,心理素质自然非普通老百姓可比,见到应青云也没那么怕,对于应青云的审问,他们嘴硬的很,只说自己四人心血来潮在街上拐了个落单的孩子,一时鬼迷心窍想要卖了换钱,恰好在求子娘娘庙里看到景皓封上上扮演的夫妻二人想要孩子,便打算将孩子卖给他们。他们还说这是他们第一次做这种事。
对于他们的话,自然没人相信,他们背后定然还有一个更大的组织和更大的头目,只是无论怎么问这四人都不肯招,就算是动刑他们也不怕。
本来对待这种嘴硬的犯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慢慢审,一点点折磨他们,慢慢摧毁他们的心理防线,久而久之他们自然会招,但现在的情况有点特殊,像他们这样的拐卖组织,每做一单生意肯定要及时向上反馈,一旦长时间得不到反馈,上面的人自然就知道事情败露,当即会转移阵地甚至隐藏起来,再要抓背后之人就难了。
今夜他们若是不肯招,背后之人肯定很快就会发现事情败露。
封上上也明白事情的紧急,想了想,转身出去,不一会儿手里拿了个瓷瓶回来,对应青云道:“大人,既然这些人不肯招,那留着他们也没用了,不如了结了他们,也好给人间除害,免得他们以后再祸害那些孩子。”
应青云眸光一闪,顿时领悟她要做什么,配合地说:“这不太妥当吧,他们毕竟只拐卖了一个孩子,按照大魏律法,罪不至死,要是本官现在就杀了他们,于理不合。”
封上上想了想,觉得也是,便当着众人的面打开瓷瓶,从里面倒出四颗黑色的药丸,道:“既然如此,那便留他们一命,只让他们以后都祸害不了别人好了,我这里有一种毒药,服下后人会逐渐失去知觉,先是五感,然后渐渐地从脚开始不能动弹,再到腿,到腰,最后到脖子,全身犹如瘫痪一般,一辈子只能躺在床上渡过,久而久之身上便会出现烂疮,一点点蔓延,最后全身都会腐烂。”
那四人本来还宁死不屈的神情在封上上的话语中渐渐发生了变化,他们惊恐万分地盯着封上上手里的药丸,身体开始颤抖。
应青云瞥了眼她手里的药丸,笑意一闪而过,点点头,同意了,“即如此,那便给他们喂下去吧。”
“好嘞~”封上上森森一笑,在四人犹如看恶鬼的眼神中一步步走到他们面前,将药丸强硬地塞进他们的嘴里,强迫他们咽下去。
第48章
四人丝毫没法反抗地被喂了药丸, 然后便感觉身体开始发麻,舌头更是麻得厉害。
封上上挑挑眉:“你们现在是不是感觉舌头很麻,麻就对了,吃了这毒药, 第一步便是丧失味觉, 然后会逐渐丧失嗅觉, 听觉,视觉和触觉。”
封上上让吴为去拿了四块糖来, 一人给他们喂了一颗。
四人吃下糖后, 瞬间瞪大眼睛,紧接着浑身颤抖不已,满脸绝望,因为他们丝毫尝不到糖的甜味, 一丝一毫都尝不出来。
他们真的失去味觉了!
“哦,这种毒是我独家配置的,别处可没有解药,天下只有我能配得出解药来,所以你们就慢慢等着吧。”封上上笑嘻嘻地说。
这下子, 四人中最后出来袭击封上上的那个男人终于受不住了, 嚎叫起来:“我说, 我什么都说, 只要你给我解药!”
他们做这一行就是为了赚大钱,赚大钱是为了好吃好喝过好日子,可要是没有五感,瘫痪在床, 全身腐烂,他们还要钱干什么!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快乐都没有了, 他们又为什么要守口如瓶?
“我们不是第一次作案,我们做了好几年了,我们背后还有许多人,只要你把解药给我,我就把那些人藏在哪里告诉你们。”男人哀嚎着道,另外三人见他说了,脸上的表情很难看,但谁也没有开口阻止他,他们也想要解药。
“说说,你们到底是怎么盯上那些想买孩子的人的?”应青云冷然地看着他们,“你们在求子娘娘庙里有眼线吧?”
男人犹豫了一下,点头,“有,我们有眼线,娘娘庙前那个看守功德箱的小和尚就是咱们的眼线,他只要看见香火捐的多的就会记下来告诉我们,让我们继续跟,确定没问题就会下手,每次事成之后我们会分他银子。”
什么?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他们实在没想到,那个和尚竟然会是人贩子的眼线!出家人,慈悲为怀,他却干着这人世间最肮脏的事情!
“操——”吴为骂了一声,“去他妈的出家人,简直侮辱了出家人!”
封上上也想这么骂,那个和尚天天待在庙里干这种丧良心的事情,也不怕被显灵的娘娘给打死。
应青云给六子使了个眼色,六子立马会意,带着人去求子娘娘庙抓那个小和尚,应青云又问:“你们共有多少人?”
“具体多少人我也不太清楚,每个人负责的地界不同,像我们四个就是一起的,专门负责县西南一带,负责其他地方的人我们也不太熟悉。”
“每次作案之后你们向谁汇报交钱?”
“我们上面有个头目,我们叫他罗哥,他负责整个西和县的买卖,我们每完成一项买卖就会向他汇报,把钱给他。”
“他在哪里?”
“他住在西市的永罗巷里面,巷子最里面那个院子就是我们西和县的据点,罗哥表面上是个卖肉的,在院子里卖猪肉,而我们去的时候就装成买猪肉的老百姓。我们每次交易都是在晚上,然后规定第二天卯时初刻到罗哥住的地方假装买肉,趁机交钱。”
原来如此。
“这个人的上面应该还有人吧,是什么人你知道么?”
男人摇摇头,“再上面的人我们就不清楚了,但肯定是有人的,这些孩子都是从各地拐卖来的,然后拉到不同地方卖掉,像我们卖在西和县的孩子,一般都是从京城或者东北等地拐来的,而从西和县拐走的孩子,也会运到远方卖掉,负责运送的就是上面的人。”
应青云闻言皱了皱眉,“你是说,本地拐走的孩子你们不会卖到本地?”
“不会,距离太近了容易被找到,也容易露出马脚,我们从不会本地拐本地卖,都是拉得远远的。”
封上上和应青云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出现一丝凝重,若这人说的没错,那死去的小浩是怎么回事?
应青云拿来小浩的画像给这四人看,问道:“这孩子被卖到了崇明山一带,是从你们手里出去的吗?”
四人仔细看了看,具都摇头,表示没见过这孩子。
封上上阴恻恻地看着他们,“你们可想好了再说,要是敢撒谎,这解药你们就别想了!”
四人现在全身都麻,哪里敢撒谎啊,又仔细地看了一遍,还是摇头,“我们真的不认识这孩子,要是从我们手里出去的,我们肯定能认出来。”
应青云:“会否是你们组织里的其他人拐的这孩子?”
四人犹豫了片刻,不确定道:“应该不会的,个人有个人的地盘,崇明山一带是我们四个的地盘,其他人不会插手的,不然就是坏了规矩,罗哥也不会饶他的。”
“那这个孩子呢,是不是你们拐的?”这次应青云拿出来的是和小浩同一天被拐走的另一个小姑娘的画像。
四人仔仔细细看了半晌,又是摇头,“这个也不是,我们没经手过这个孩子。”
伴随着他们的回答,应青云和封上上心里越发凝重,此刻只好压下来,只等着抓到这个罗哥再审问。
最后,应青云又拿出一张画像,正是宝儿的画像,这下子四人认出来了,道:“这孩子的确是从我们手里过的,好像也是卖到崇明山附近的。”
“这孩子是从什么地方拐来的?”
“具体的不太清楚,我们都是从罗哥手里分来的孩子,只负责把孩子卖掉,罗哥不会跟我们说孩子的具体情况。不过.......我记得这孩子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很是华贵,好像不是普通老百姓家的孩子,而且这孩子一开始说话带着京城那边的口音,我们猜应该是京城人。这孩子身份敏感,我们不敢多问,也不敢多留在手上,所以抓紧时间就出手了,卖给了崇明山里的村人。”
看来应青云猜的不错,宝儿那孩子十有八九就是从京城那边来的,不知道景皓送回京的消息现在有没有动静。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趁着那边的人起疑心之前把他们的据点一锅端了,应青云安排景皓和吴为带着衙役和官兵前往永罗巷抓人。
看他们转身就走,四人急了,瞪着眼急切地看封上上,“姑娘,该说的我们都说了,解药呢?你可不能骗我们啊。”
“解药?”封上上一顿,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她拍拍脑袋,转身道:“只要我们抓住了你们的头目,确定你们没有撒谎没有遗漏,自然会把解药给你们,你们等着吧,一时半会死不了。”
四人都快哭了,第一次如此期盼着官府的人快点把他们的老窝给端了。
出了牢房,景皓好奇地问封上上:“你哪来的毒药?我怎么没听过有这么霸道的毒药,你不会还会练毒吧?”
“练毒我倒是不会。”封上上贼贼一笑,“但唬人我是专业的。”
景皓一愣,“你骗他们的?那他们怎么尝不出味道了?”
这是所有人都好奇的问题,就连应青云也眼带疑惑地朝她看来。
“嗨,不是什么难题,就是随便找了几棵剑麻草切碎了,混着点泥土揉成丸子给他们吃呗。”封上上耸耸肩,“你们应该都知道剑麻草是什么吧?田埂上很常见的啊。”
大伙儿一听,纷纷傻眼。剑麻草他们当然知道,就是地里常见的一种草,吃下去之后身体会发麻,舌头更是麻得没了知觉,尝不出任何味道,要等个一天才能渐渐恢复。小孩子们常常会误吃这种草从而哭得稀里哗啦的,以为自己要死了,他们中不少人小时候都干过这种蠢事。
没想到她竟然利用这么一种草就把四个人贩子给唬了,这本事,谁能不佩服。
这下子,衙役们看封上上的眼神更佩服了,论忽悠人,这姑娘是祖师爷级别的啊。
应青云也看着封上上,嘴角扬了扬。
封上上看他笑了,眼珠子一转,笑着道:“大人,这次我又立功了吧?”
“嗯。”应青云应了一声,看她要说什么。
“那破案了之后有奖赏吗?”
应青云笑了,“有,等破案了允许你要一个奖赏。”这次她又是演生不出孩子唯唯诺诺不敢反抗的妇人又是做“毒药”唬人,的确功劳甚大。
“谢谢大人~封上上笑起来,嘴角两个小酒窝甜得能腻死人。
“哎哎哎,那我也要奖赏,我可是违背了我的良心,扮演个劳什子的狗屁男人,我自己都嫌弃,牺牲大了。”景皓在一旁嚷嚷起来。
应青云面无表情地道:“别废话,去抓人。”
景皓黑脸,暗骂应青云区别对待。
此刻天空已泛起了鱼肚白,不远处隐约能听到公鸡打鸣的声音,眼看快要到交接的时间,抓人的衙役们急匆匆走了。
衙役们刚走没一会,看门的衙役突然跑过来,说来了人报案,报案人说家里的女儿不见了。
封上上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又有孩子被拐走了?
应青云让衙役将报案人带进来。
报案人是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妻,两人一进来就跪着哭,“大人,我家姑娘不见了,求求大人给找找。”
“怎么不见的?”
“就早上还在家呢,中午我们回来就不见人了,找了一整天都没找到,我们实在是急了这才来报案的,我家姑娘怕是被人给拐了。”
应青云眸子一肃,“你们怎么确定是被人给拐了?”
“我家姑娘都那么大了,不可能自己跑出去的,除了被人拐了还能是怎么回事。”
那么大了.......应青云微微敛眸,“你家孩子多大了?”
“今年十六,就快嫁人了。”
“十六?”这实在出乎应青云的意料,就连封上上也着实愣了下,他们一直以为是幼龄儿童被拐,哪想到是个青春年华的姑娘家。
这十六岁的姑娘被拐就不算是拐卖孩子了,而是拐卖妇女,同样是很严重的事情。
应青云十分严肃地问:“你们确定你家姑娘不是离家出走或者走亲戚了么?”
“我家姑娘好好的哪会离家出走,她没钱也没地方去的,好好的家不待离家出走干什么,还有,亲戚家我们都问了一遍,她没去。”
“最近你们有没有发生争吵或者闹出什么不开心?”
两人一阵摇头。
若真是如此,那还真可能是被人拐走了,应青云神色凝重起来。
封上上不由猜测:“大人,会不会也是罗哥那伙人干的?等吴为他们将人抓回来,我们问问,说不定也是他们动的手。”
应青云颔首,等待的期间让这夫妻俩描述他们女儿的面容,他一点点地在纸上描画更改,直到两人说有九分像了才停手。
画画好没一会,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是吴为抓人回来了。
吴为满眼激动地跑到应青云跟前禀报道:“回禀大人,我们这次十分成功,那些人完全没想到会暴露,正在里面交银子呢,被我们当场给抓了,一共抓了十四人,那个罗哥也在其中,还有没来的漏网之鱼我们也审出来了,景大人正带着官兵过去抓。”
“好!辛苦了。”应青云面露赞赏,立马让人将罗哥提到之前那四人所在的审讯室内审问。
罗哥一进去就看见自己的四个手下被捆在柱子上,这下终于明白自己的老巢为什么会被端了,他在西和县干了这么多年,一直没出过问题,没想到这次却栽了,也是他大意了,以为新上任的知县也是个草包,不会管事,哪想到他这么雷厉风行,竟然这么快就端了他。
他现在无比悔恨,恨不该掉以轻心,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知道自己完了。
心里憋着一股怒气无处发泄,他恶狠狠地瞪着四人,那四人纷纷低下头不敢看他。
看他还敢瞪人,封上上走上前去,将一颗黑色药丸塞进他嘴里,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他嘴巴一合,喉咙一顺,便让他将药丸咽了下去。
罗哥一惊,“你给我吃的什么?!”
封上上拍拍手,“哦,没什么,就是一点小毒药而已,你要是老实回答我们的问题,那就给你解药,要是还想着反抗......”
四人看罗哥也被喂了毒药,立马朝他叫道:“罗哥,真的不怪我们啊,我们就是被她喂了毒药,这毒药吃下去后会丧失五感,紧接着会慢慢瘫痪全身不能动就像活死人一样,罗哥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没有味觉了?”
罗哥卷了卷自己的舌头,突然发现自己的舌头麻得没有感觉了,就连卷舌头这样的动作都做不了。
他大惊,毫不怀疑地信了他们的话,目眦欲裂地看向应青云,“你要问什么问便是,何必喂我毒药——”
应青云冷然地凝视着他,“你真名叫什么?”
“罗强。”
“你那里应该有所有经你手被拐之人的名册吧,放在哪里?”
罗强身子一僵,这是他最最重要的东西,一旦交代出去就等于是把自己的命给交代出去了,他下意识便想说没有,可是看看自己待的牢房,再感受一下麻得没有半点知觉的舌头,再想到那些被抓的手下一定会供出他,他除了认命还能怎么办。
他闭闭眼,绝望地说:“在那间院子中央的那棵老树底下,地下埋了一个箱子,名册就在箱子里。”
吴为立马带人去找那花名册。
罗强没有撒谎,册子的确埋在树下,整整半指厚的册子里密密麻麻记着每一个被拐之人的信息,时间,地点,从何而来,经谁之手,买家是谁,卖了多少钱财,这些都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应青云慢慢翻着册子,根据时间,从里面找到了宝儿的信息,大名顾宸,小名宝儿,来自京城,于大魏弘历十年春四月十六被卖予大洼村牛老三,卖银十五两。
“这个顾宸,他是京城谁家的孩子?”应青云指着宝儿这一页信息问。
罗强摇摇头,“上面记的就是我知道的全部,我也是从上面人手里接收的孩子,只知道是从京城来的,但是哪家的我真不知道,我们干这行的,上面跟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上面不说的万万不能多打听。”
应青云继续翻着册子,一边翻一边问:“你的上家是谁?据点在哪?”
“我叫他老大,他真名叫什么我不知道,也没有据点,每次都是他主动联系我,他隔段时间就会送一马车的孩子给我,马车直接停在一个隐蔽的地方,把马车给我他就走了,不会多留,也不会多说,而且每次地点都不一样,我想找他也找不到,只能主动等他找我。”
“你们拐走的孩子也是交给他?”
罗强点头应是,“我们拐来孩子后会等一等,等下次他联系我的时候再一并交给他。”
“你见过他的脸么?”
罗强摇头,“老大每次都是带着幕篱,看不清脸。”
看来这个“老大”很警惕,就连手底下的人都弄不清他的行踪,甚至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这时,应青云翻到小浩那孩子被拐那天对应的名册,在上面仔细地搜寻着,结果并没有找到小浩以及那个小姑娘的名字,不由问:“所有人的名字都在上面?确定没有遗漏?”
罗强:“绝对没有遗漏,都在这上面。”
应青云眸色一沉,将小浩和另一个小姑娘的画像拿给他看,“你看好了,你们真的没有拐这两个孩子?”
罗浩仔细看了很久,摇头,“没有,这两个孩子绝对不是我们拐的。”
应青云的心沉到了底,看来,还有另一伙人在行拐卖之事。
第49章
应青云一字一句问:“本地还有其他拐孩子的组织?”
罗强否认:“我们干这行的也讲究地盘, 互不侵犯,西和县是我的地盘,一山不容二虎,没有其他人敢在这里插手, 但.......”
罗强又一次看了眼应青云手里的画像, 嘀咕道:“这两个孩子估计是被一些单干的人拐走的, 有些人自己单干,自拐自卖, 我们摸不着, 也懒得去管这些小喽喽。”
罗强现在就是案板上的鱼,所以他没必要撒谎,应青云信这话。
封上上在旁暗想,看来拐走小浩他们的真的另有其人。
应青云沉思片刻, 想起刚刚来报案的那对夫妻,又在花名册里找了起来,不过依然没找到这对夫妻女儿的名字,他拿了刚刚画的画像给罗强辨认,“这位姑娘叫做黄芽儿, 骡下村人, 昨天不见了, 是你们动的手么?”
罗强想都不想就否认:“大人可不好拐, 一般隔段时间才能有一个上钩,我们最近半月可是一个都没拐,昨天就更不可能了。”
应青云想了想,“会否是你的手下动的手没跟你说?”
“我们的行规是本地拐外地卖, 他们拐了又不能在本地卖,要运到外地卖的话需要有专门的路子, 他们不交给我哪来的路子。”罗强对这点倒是很自信,不过他说的也不错,拐了本地的姑娘,人贩子都不敢在当地卖,因为姑娘很容易就跑回了家,还容易被人给发现,卖到外地就需要特殊的路子了,人力物力财力缺一不可,一般小喽喽办不了。
这么说的话,昨天失踪的黄芽儿也不是这伙人干的。
——又是另有其人!
没想到抓住了罗强这一伙人,却出乎意料地破不了案,案子似乎更加复杂了。
应青云压下心里的疑虑,先将册子交给吴为,让他带着手底下的衙役和官兵们去将册子上记录的被拐之人救出来。
吴为带着人刚走,守门的衙役便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向应青云禀报道:“大人,外面来了一队人马,为首之人说是咱们救下来的那个叫宝儿的孩子的亲人,已经在花厅等候了。”
应青云抬眸,下意识和封上上对视了一眼,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消息了!算算从消息传回京城,再从京城赶过来,这么短的时间,这家人肯定是连天带夜半点不停地飞奔而来,可见着急见孩子的心情。
应青云疾步去了花厅,只见厅中坐了一男一女,两人二十多岁的模样,虽然连日风尘仆仆的赶路让他们的面容多了几分憔悴,但却不掩其身上的气度,女子娇媚动人,满身华贵,男人身材高大,气势卓然。
这二人,非常人。
这是封上上的第一反应。
应青云的反应也证实了这一点,他显然认识男子,上前一步,朝着男子行了一礼,“顾将军。”
顾昀朝他抱拳回礼,眼中满是感激之色,“应大人,这次真的多谢了,顾某欠了你一个大人请。”
应青云宠辱不惊,淡声道:“职责所在,将军客气了。”
他看了眼顾将军身旁一脸急切期盼的妇人,知道他们现在急着见孩子,也不多说,直接道:“我先带二位去见小公子。”
这话正合夫妻二人之意,闻言再次向他道谢。
自从宝儿被找到,应青云便没有再让他跟牛老三回去,而是将他安排在了幼余堂之中,堂中孩童颇多,后院又有许多新奇有趣的游乐设施,是以没两天就玩熟了,不哭不闹的,反而每天都过的很开心。
此刻也是如此,宝儿吃完早饭便一溜烟跑到后院,小胖腿一跨就跨上了小木马,他像一个叱咤战场的将军一般,微微俯身,目视前方,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拿着一个小荆条,一下一下地抽打着小木马的屁股,一边抽打还一边发出呼和:“驾——”
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忽悠的,一个跟宝儿差不多年纪的小男孩心甘情愿地给他牵着麻绳,在前头拉着马儿跑,小脑袋跑得满头是汗仍然在卖力地跑着。
“马儿跑快点,本将军要上阵杀敌,杀得敌人片甲不留——”小家伙一脸严肃,彷佛真的置身战场,威风凛凛。
顾昀夫妇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场景。
见到儿子这么健康活泼的样子,跟在京城家中一般开心无二,多日来压在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了地,顾昀狠狠地松了口气,甚至还笑骂了一句“臭小子”。
顾昀夫人黎青素就没他这么淡定了,唯一的儿子,心上的宝贝肉疙瘩被拐走了,一年多没找到,她的天都要塌了,要不是寻找儿子的信念支撑着她,她早就活不下去了。
时隔一年多再次见到儿子,她再也控制不住,全身一软就瘫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像是要哭尽心中所有的绝望与害怕,把这一年来所有的痛苦都哭出来。
这一幕看得在场之人都不是滋味。
大概是这哭声太大,吸引了还在玩耍中的顾宝儿,他一回头,看见门口一堆人,视线先在高大挺拔的顾昀脸上停留了一秒,小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有点奇怪,然后又看向正在哭的黎青素,目光一定,眼神渐渐变得直愣起来。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黎青素,小嘴缓缓张开,母子两隔空对望。
“宝儿——”黎青素泪如雨下。
这一声呼唤似乎和梦里的呼唤重叠起来,变得一模一样,脑子里也飞快窜过一些画面,画面里就是这个正在哭泣的漂亮婶婶在抱他,在亲他,还给他穿衣服,一声声地唤他宝儿。
宝儿瞬间打了个激灵,从小木马上跳下来,迈着小短腿就朝这边冲了过来,“娘——”
黎青素往前爬了几步,张开双臂便将这小人儿抱进怀中,紧紧搂住自己失而复得的宝贝,“宝儿,娘的宝儿,娘的心肝,是娘不好,娘把你弄丢了——”
“娘,娘,娘.......”宝儿一声声地呼唤,唤得顾昀这个在战场上杀伐果断所向披靡,一向流血不流泪的男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蹲下身,将这母子两一齐搂入怀中,“宝儿找到了,以后咱们一家人再不分开,素素别哭了。”
封上上眨眨眼,又仰了仰头,努力把眼里的热意给压下去,但无奈还是流了几滴眼泪下来。
虽然她是个女汉子,但她就是看不得这样的画面,太催泪了,据说这是年纪大的女人才会有的通病。
一转头,却发现应青云正在看她,她愣了愣,下意识觉得不好意思,揉了揉眼睛,“嗨呀,被沙子迷眼了。”
应青云转过头去,良久,“嗯”了一声。
封上上觉得他这声“嗯”似乎带了点笑意,不由侧头看他,果然见他眼里有些微笑意,不由咬了咬嘴唇,心想自己这说的啥玩意,感觉有点好笑?
“擦擦眼睛吧。”应青云目视前方,话却是对她说的。
嗯?她无意间低头扫了眼自己的手,突然一愣,她的手指怎么黑乎乎的?
哦对了,她前不久才捏过“毒药”,还没有来得及洗手。
好了,现在她完全能想象自己此刻是个什么模样。
怪不得他笑。
不过封上上也没觉得窘迫,甚至还决定有点好笑,也跟着笑了起来,边笑边朝他伸手。
应青云一愣,“什么.......”
“我没手帕,大人你能借我个手帕擦擦眼睛吗?”封上上丝毫没觉得一个姑娘家连个帕子都没有,还要找一个男人借是件多么不正常的事情,要是朱老太太此刻在场,一定要狠狠戳她的脑壳。
应青云一怔,突然想起之前给她的那条被她扎在头上的帕子,下意识往她头上一看,她今日梳的发髻,没有用那条帕子。
其实那次只是看她没有东西扎头发,在众多男子面前散着头发毕竟不太好,想到有些妇人头上用帕子包着,便没多想,将身上唯有的帕子给了她,但给过后看她扎在头上才觉出不太妥当,毕竟男女有别,赠送帕子的行为还是唐突了,但已经给了她,他也不好主动说要回来。
现在,她又说帕子.......
应青云抿了抿唇,低声开口:“上次那帕子.......”
“上次?”封上上眨眨眼,半晌后“哦”了一声,“你说上次你借我扎头发那个帕子呀。”
“嗯。”应青云眼睛看着那边的一家三口,没看她。
“怎么了?”封上上明知故问。
应青云:“.......没什么。”
“那大人,上次借过了今天就不借了吗?”封上上歪头看他,慢吞吞补了一句:“这次我会还的。”
应青云顿住,她这么一说,他好像不借都得借了。
无奈地摇摇头,好像怎么都说不过她,他掏出衣袖中洁白崭新的帕子,递给她。
封上上抿唇一笑,接过来,覆到眼睛上擦了擦,鼻尖闻到一股清香,像是他身上的味道。
嗯,很好闻。
擦干净眼睛,洁白的帕子也被弄脏了,她有点心疼,将帕子小心叠好放进衣袖里放好,心想过几天就还他一个。
嗯,一个大的。
那边一家三口还在哭,封上上看不得这画面,便跟应青云商量起案子来,“看来拐走小浩的不是罗强这伙人,现在咱们线索又断了,接下来怎么办?”
应青云:“拐走小浩的应该不是组织而是个人,崇明山一带我们该审问的人都审问过,既然什么都问不出,那么我更倾向于,拐走小浩的人就住在山中,是山里的村民,也许同村的人不知道,也许知道了却在包庇他。”
“现在看来这个可能性更大。”封上上用手指点了点腮帮子,喃喃自语:“但怎么找到这么个人呢,总不能把那么多村民都招来刑讯审问吧,而且就算审问也不见得能审出来。”
应青云看了她一眼,“你还记得小浩是怎么被拐走的吗?”
“记得,那人装作货郎把人给带走了。”
“不错,装作货郎,这便是一个线索。”应青云道:“既然是货郎,他肯定挑着货郎担,甚至很可能将孩子装在担子里,所以他没办法把担子丢掉或者藏起来,同样,他也没办法让自己不引人注意。”
“你是说.......”封上上突然抓住了什么,“他有办法避开人走回村里?”
对于她的聪明,应青云毫不意外,“不错,崇明山一带地势险峻,山内环境复杂,山路难走,生活不便,所以二十年前山内的多个村子为了方便出山,便集体凑钱出力,一齐修了一条联通外面的大路,每个村人出村进村都是走的这条路,因此,村与村之间并不孤立,此人若是从正常的路进村,沿路根本无法确保不被其他村人看见,所以,他肯定走的是一条单独而隐蔽的,不会被人发现的路。”
封上上眼睛晶亮地看着他,“也就是说,这个人所住的村子有一条十分隐秘且不为人知的出山小道。”
“不错。”
“我们只要找到有村子存在不为人知的进村小路,就能确定那个人贩子的居住范围了。”
应青云颔首,“我会派人在崇明山范围内悄悄搜索,尽快找到这样的小道。”
虽然山路复杂,道路崎岖,想找一条进村的密道不是容易的事,但也算是一条破案的突破点。
不过,封上上侧头打量了一下应青云,突然间觉得他不一样了,记得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的推理能力还处于空白阶段,更多时候选择倾听她的思路,这也正常,毕竟他读了多年的书,新官上任,没接受过专业刑侦培训,更从没接触过刑事案件,对案件侦破陌生才是正常。
但现在,他的思路已经清晰到可怕,能从她都忽略的蛛丝马迹中找到破案的思路,简直是聪明的可怕。
怪不得能成为这个时代的学霸人物。
这边,一家三口终于从激动中稍稍平复心情,顾昀拉着妻儿来到应青云面前,朝着他重重鞠了一躬。
应青云立马侧身避过。
“应大人,顾某就这一子,我们全家爱若珍宝,却不想一次出门游玩被人贩子所拐,我们寻找至今没有下落,全家陷入消沉之中,无异于天都塌了,这次收到宝儿的消息,等于救了我们全家,这样的大恩大德顾某没齿难过。”顾昀品阶上远远大于应青云,但却在他面前自称顾某,足以见他的感激之心,他是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在与应青云说话。
应青云:“顾将军不必如此,这是下官职责所在。”
顾昀道:“不论怎样,应大人的恩情顾某铭记于心,应大人以后有什么难事只管开口,顾某能帮一定在所不辞。”
应青云并没有因为得到当朝二品大将军的如此承诺而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朝他拱了拱手,“顾将军客气。”
见他如此,顾昀眼中的欣赏之意更深,虽然他没有邀功,但他顾昀一向有恩必报,他决定这次回京后便进宫一趟,将应青云的功劳以及在地方所做的功绩在皇上面前着重提一提,要是不提,这些功绩肯定要被上头给瓜分了,到时候升官的还不定是谁。
心里打定主意,但顾昀并没有说出自己的打算,只转了话题,和应青云说起人贩子的事情,“我听说应大人已经抓住了拐卖我儿的团伙,具体情况还请应大人跟我详细说说。”
应青云:“西和县这边参与拐卖的整个组织全已抓捕,但据头目所说,他还有上线,从别处拐来的孩子就是由这人运送而来,包括顾少爷也是由他运来此地。但此人从不露面,甚至不知姓甚名谁,每次出现也无固定地点,想要抓捕恐有一定难度。”
顾昀当即明白,想要将这条线上的所有人全部拔除,还需找到此人,从而顺藤摸瓜,连根拔起。
这过程涉及多个洲城,多方势力,更需要多方人马配合行事,便不是应青云一个小小的知县能够左右全局的了。
他眸色深沉,道:“辛苦应大人了,接下来我会向皇上请命,将此案移交大理寺,届时我亲自参与调查,将这伙人连根拔起。”
应青云也清楚这事的后续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够插手的,有大理寺和顾将军介入,是最好的结果。
应青云将罗强一群人移交给顾昀,接下来便不再过问此事,专心调查起小浩以及黄芽儿之案。
第50章
吴为带着人去秘密搜寻崇明山一带有无密道, 应青云带人前往骡下村,调查黄芽儿之事。
第一步便是检查黄芽儿的房间,看看有无线索。
房间靠里墙摆着一张架子床,床上挂着一顶轻纱帐, 窗边摆着一张小桌子, 桌上摆了一方铜镜和一把木梳, 除此之外还有一盒口脂。
封上上将口脂打开,发现这盒口脂已经用了一半, 看了一会, 她将口脂放下,又打开床柜,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一排衣服,都是女儿家的衣裙和小衣。
她将衣服拿出来抖开, 仔细地观察着。
应青云见她看得认真,问:“发现了什么?”
封上上将衣服往他眼前送了送,“大人,你觉得这衣服如何?”
应青云看了衣服两眼,“不错。”
“哪里不错?”
“没有破损, 也少有补丁。”
封上上笑了, 就知道他能看出来。
“不错, 黄芽儿的衣服都少有补丁, 看的出来平日里过的还不错,并不像有些农家人那般不把女儿当人看,给女儿过最差的日子。黄芽儿睡的床上有纱帐,还有一方铜镜, 还有口脂,这些在农家来说都是好东西, 一般姑娘可没有,这些都说明,黄芽儿的父母对她很是不错。”
应青云颔首,父母宠爱女儿,那便可以排除父母残害女儿的可能,同样可以排除是黄芽儿自己离家出走的嫌疑。家里日子过的好,与父母又没有发生什么不快,又何必离家出走。
封上上沉吟道:“黄芽儿正值妙龄,一个妙龄少女突然失踪,排除掉离家出走,通常只剩三种可能,一种是被人谋害,一种是被人拐走,还有一种便是与人私奔。”
黄父黄母听到最后一条,吓了一跳,立马提高音量道:“我家芽儿不可能与人私奔的,我们已经将她定予了她表哥,这婚事是芽儿自己同意的,只等明年就嫁过去,她哪会与人私奔,不可能的!”
“这婚事黄芽儿自己很满意?”封上上问。
黄母很确定地说:“她和她表哥一起长大,芽儿是愿意的,我们提前问过她的意思,不然也不能勉强女儿。”
封上上听罢,抬眼看应青云,“要照这么说,那黄芽儿也不太可能是与人私奔了。”
应青云沉吟片刻,问黄父:“黄芽儿在村中可有交好的姐妹?”
黄父赶忙点头,“有有有,我家芽儿与村里的柳叶和小红两个孩子玩的很好,干什么都爱一起,无话不说。”
应青云便让衙役将这两个姑娘叫来。
两个姑娘与黄芽儿一般大,两人对黄芽儿的失踪也是忧心忡忡。
应青云:“黄芽儿最近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柳叶和小红同时摇头,表示没有。
“失踪当天,她有没有单独外出过?”
柳叶摇头,“应当没有,一大早我们就跟往常一样去找了芽儿,咱们三个一起到河边洗衣服,后来又一起去山脚下捡柴火,捡完柴火我们就待在芽儿房间里做针线,等到差不多要做午饭的时候,我和小红才各自回家做饭,芽儿也要准备午饭,哪会乱跑呢。”
应青云看向黄父,“你们回来的时候锅里的饭做好了吗?”
“没做完。”黄母抢着道:“我们回来的时候米饭已经蒸好了,菜也洗好了,但还没有炒,肯定是这个时候我家芽儿被人给拐走了。”黄母说着又要哭。
“那天家里有任何打斗或者挣扎痕迹么?”
夫妻二人忙回想一下,然后摇头,“没有,就跟平常一样,菜都摆得很整齐。”
应青云沉眸,厨房以及家里其他地方都没有任何打斗挣扎的痕迹,左邻右舍也没听到过任何呼喊声,这说明歹人跑进家里将黄芽儿强硬地带走的可能性很小,一般歹人也没那个胆量在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抢人。
“我觉得.......黄芽儿应该是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被带走的,所以不存在打斗,也不存在挣扎呼救。”封上上说着,又转身看应青云,“大人,你觉得什么情况下会让黄芽儿丝毫没有防备就被人带走了呢?”
应青云看着门外,开口道:“第一,带走她的这个人她认识,第二,带走她的人虽不熟,但很常见,引不起怀疑和防备。”
黄父忙道:“咱们村里人关系都很好的,咱家也没得罪过谁,不可能是熟人把我家芽儿害了吧。”
应青云不知可否,转而让一个衙役去将村里十岁以下的小孩子都叫来,这些小孩子还没到帮大人做事的年纪,所以每天都会聚在村里玩,要是有什么陌生人来了村里,他们绝对是第一个知道的。
但这群小孩子都说黄芽儿失踪那天没看见有陌生人来。
应青云皱眉。正当他沉思之际,突然有个小孩说道:“我们没看到,但狗蛋说他看见有个货郎从村后头进来了,狗蛋说他要拿钱买糖吃,让我们也去买,可是我们根本没找到那个货郎,狗蛋是骗人精!”
货郎?又是货郎!
封上上和应青云对视一眼,都从中闻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谁是狗蛋?”
几个小孩一起将缩在最后面的,一个挂着大鼻涕的小男孩给推出来,“他就是狗蛋!”
叫狗蛋的小男孩“哇”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说话:“我不是骗人精,不要抓走我!我是个好孩子——”
封上上差点被这小孩逗笑,但拼命忍住了,走到这小孩跟前蹲下,虎着脸道:“我现在要问你话,你要是撒谎,可就不是好孩子,我就把你带回衙门了。”
看她又开始唬小孩了,应青云眼中闪现一抹无奈的笑意。
狗蛋吓得一个劲摇头,“我不撒谎,我说真话!”
“那好,我问你,前天,你真的看见有货郎进村了?”
“我真的看见了,我那天在村后头抓蛐蛐,那个货郎从村后头的小路进来,他们都没看见,就我看见了,我想吃糖,就跑回家拿了钱来买,结果跑回来就看不见他了,他不知道跑哪去了,他们都说我是骗人精,可我不是骗人精。”
应青云看向黄父,“有其他人看到货郎了么?”
黄父也很惊讶这事,“这倒是没听说,我去问问。”
趁着黄父跑去问人,封上上又问狗蛋:“你看到那个货郎长什么样子吗?”
狗蛋摇头,“他戴着帽子,我离的远,没看清。”
“那他以前来过吗?你有没有见过他?”
狗蛋还是摇头,“我不记得他有没有来过。”
这就是不熟的意思,封上上心想,这货郎......十有八九有问题。
黄父很快就回来了,他气喘吁吁地说:“我去问了一圈,没人注意到有货郎来了,大家都说没听到货郎的拨浪鼓声。”
一般村里来了货郎,货郎都会摇动手里的拨浪鼓来提醒村民们货郎来了,让大家出来买东西,但这个货郎却连鼓都不摇,封上上对应青云道:“这个货郎不从村口进,偏偏从村后来,来了也不摇拨浪鼓,而且专挑大家都在家里做饭外面没人的点来,来了很快又走了,明显有问题。”
封上上想象了一下,若是家门口来了货郎,黄芽儿正好想买东西,与货郎交谈之时,很可能会被下手,又或者,货郎进了院子,借口讨口水喝,黄芽儿没有防备,也能被人趁机得手。
这样一来完全说的通。
“大人,你说这个货郎跟拐走小浩的那个货郎,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应青云摇头,“现在还不确定,但有一点能确定,他很可能是奔着黄芽儿来的。”
封上上杏眼睁大,“你是说,这人早就盯上了黄芽儿,知道她家里父母和十三岁的弟弟平日里都会下地干活,在吃午饭之前就只有她一个人在家,所以才挑了时间过来对她下手?可这货郎是怎么知道黄芽儿的情况的?”
应青云也解释不了这个问题,也许这人之前来过一两次,也许是从其他人口中打听到的,但不论怎样,想要找到一个谁都不认识的货郎,困难重重。
封上上有种感觉,她总觉得黄芽儿的案子与小浩的案子有所关联,背后似乎并不简单,她不知道为何有这样的感觉,但心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压着,很沉重。
直到再也查不出什么,一行人才从骡下村赶回去,回到县衙的时候早已过了午时,饭堂里早就没了饭,方厨娘也回了家。
一行人饥肠辘辘,应青云便让随行的几个衙役去外面的饭馆里弄点吃的,他自己先回衙门。
看他要走,封上上连忙问:“大人你不吃吗?”
应青云摇摇头,“我回去让云泽随便给我弄点吃的就行,你们去吃吧,你若不想出去吃,也可以回家吃。”
封上上立马道:“我也不想在外面吃,大人咱们一起回去吧。”
应青云点点头,吩咐云泽将马车先赶到幼余堂,让封上上回家。
封上上连忙道:“不回幼余堂,去衙门。”
应青云看她,有些疑惑,“不回家吃饭?”
“这个点我家老太太早就吃过了,现在肯定在午睡,看我回去她肯定要爬起来给我动火做吃的,我可不想折腾她。”
应青云想想也是,便让云泽回衙门。
封上上和应青云一齐坐在马车里,毕竟男女有别,为避嫌,应青云将车帘掀开一半,露出马车内里的光景,他坐在靠门的边沿处,将大半的空间都让给封上上。
虽然在同一个车厢里,但两人却似乎离的很远。
封上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人,要不要坐得那么远啊,她能吃了他不成?他们到底谁是姑娘家啊!
哼,木头。
“眼睛不舒服?”应青云看她皱眉还翻眼,有些疑惑她是不是眼睛不舒服。
封上上:.......你才眼睛不舒服呢。
“没事,就是在想案子的事情。”封上上扯起唇露出个笑容。
应青云不疑有他,顺着这个话题说了起来:“目前没有关于这个货郎的线索,还需慢慢查,但两个案子都有陌生货郎出现,一定有所关联,我们需等吴为那边的消息,到时也许能有新发现。”
“嗯。”封上上咬咬唇,道:“大人,你还记得端阳节那晚我追的那个人贩子嘛。”
应青云当然记得,听她继续说。
“那晚我阻止了那个人贩子把孩子抢走,结果第二天小浩还有另一个女孩便被拐走了,然后没过几天黄芽儿也被拐走了,我总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好像这些事都赶在端阳节之后?端阳节之前怎么没那么多被拐之事呢,你说会不会跟那天晚上我追那个人贩子的事情有关?”
应青云没说话,而是陷入沉思,马车里一时陷入沉默,封上上也没说话,就这么一路到了衙门。
回了衙门,应青云直奔书房,封上上一看就知道这人要去研究案子,并没打算吃饭。
这人有个很不好的习惯,一旦思考起来就会想不起吃饭,连饿都感觉不到,长期下去,胃绝对好不了。
她叹了口气,径直去了后厨,找了找,从柜橱里找了面粉出来,倒入面盆中,加水慢慢揉起来。
她厨艺虽不行,但之前好歹看过不少做面的视频,觉得也不难,今天就动手试试。
然而,理论与实际之间往往存在巨大的鸿沟,真正动手才知道,看似简单的事情做起来真不简单,看别人揉面好像很容易,但轮到自己不是水加多了就是面加多了,她只好水加多了添面,面加多了添水,结果面团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一个盆都快装不下了。
封上上:.......
看来理论上的巨人,行为上的矮子说的就是她啊........
在厨房苦战了半个多时辰,面条终于艰难地面世了,虽然看上去是寒碜了一点,吃起来是难吃了一点,但是!好歹是能吃的,也能填饱肚子不是。
嗯,就是这样,没错。
于是封上上端着面条去了应青云的书房。
云泽不知道去哪了,就剩应青云一人在书桌后写着什么,看她来了才放下手里的笔,“你怎么来了?吃过饭了吗?”
封上上:“你倒是记得问我吃饭了么,怎么不记得自己吃不吃饭啊大人?”
应青云抿抿唇,这才想起来自己也没吃饭,“我不饿。”
封上上摇摇头,将手里的食盒放到桌子上,打开盒盖,端出里面的面条来。
“这是.......”应青云抬头看她。
“长寿面。”封上上给他递去一双筷子,“虽然不是很好看,也不是很好吃,但毒不死人的,大人你将就将就吧。”
“为什么做——”应青云还没说完便顿住了,因为他突然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你的生辰啊大人,你不会自己都不记得了吧?”封上上看他的表情,发现他一怔,忍不住“嘿”了一声,“大人你还真连自己生辰都忘了啊。”
应青云抿唇,“你怎知我的生辰?”
“我会算啊。”封上上笑嘻嘻地来了这么一句。
应青云不说话了。
封上上将面碗往他跟前推了推,“快吃吧,生辰要吃长寿面才能长寿呢。”
应青云看着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只低声道:“谢谢。”
“快吃快吃,坨了就更不好吃了。”
应青云犹豫了一瞬,低头夹起一筷子面条放入嘴中,如常般地咀嚼着,脸上看不出任何神色。
封上上用手支着头,就这么看着他吃,“怎么样?还能下咽吗?”
应青云头也没抬,“......还好。”
封上上笑了,“给什么都吃,吃什么都觉得还好,大人,看来你很好养活啊。”
应青云低头吃面,不搭理她。
封上上歪头看他,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怎么就有男人能好看成这样,光是看着就觉得心情很好,忍不住看了还想看。
好吧,她不得不承认,她着实是看上他了,不光看上他的俊美,还看上他的温和,看上他的聪明,看上他的稳重,看上他的负责,看上他的正义,这个男人似乎什么都刚好长在了她的审美上,就像那句话说的,我喜欢的你都有。
她喜欢的他都有。
有时候想想也觉得莫名其妙,母胎单身女汉子,在全是荷尔蒙的刑警队里那么些年都没动心,结果来了这里,见到了他,偏偏就动了凡心。
难不成这就是缘分?
吃饭的时候被一个姑娘家这么盯着,饶是淡定如应青云也满身的不自在,只好加快吃面速度。
“大人,你今年二十有五了吧?”封上上再次出声。
“嗯。”
“二十有五,大人,你年纪可真不小了呢。”
“......”
“别人二十五岁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大人你二十五岁还单身一个人呢。”
“......”
“大人,你是不是该找媳妇了?”
“.......不急。”
“大人,你不急着找媳妇,该不会是因为心里已经有姑娘了吧?”
应青云这次不吭声了。
封上上心里一个咯噔,身体下意识坐直,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你不会真的有喜欢的姑娘了吧?”
应青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跟一个姑娘家讨论这些问题,只感觉怪异得很,也很不合适,他清了清喉咙,“那个,面我吃完了,谢谢你,你先去忙吧。”
封上上不走,就看着他,“你还没告诉我呢。”
应青云看着面碗,张了张嘴,复又闭上,想起自己的境况,最终还是道:“.......这是私人的事情,不好与外人道,封姑娘请回吧。”
私人,外人,封姑娘.......封上上心里一抽,不管是有还是没有,这回答都很气人。
她不信她都做的这么明显了他还什么都感觉不出来,他这是委婉地在拒绝她么?
臭男人,没眼光!
封上上盯着他狠看了几秒,可他面上并无出现丝毫波兰,她气得瘪了瘪嘴,站起身收拾碗筷,气哼哼地转身便走,走到门口,顿住,又转身走回来,从兜中掏出一个小盒子往他面前一放,“喏,生辰礼物。”
应青云一怔,抬头看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她便又转身快步离去了。
第51章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应青云垂了眉眼,良久才将视线投向面前的盒子,看了良久,他轻轻拿起, 掀开盒盖, 就见里面放着一张洁白柔软的帕子。
他想起上次她找他借帕子时说的那句话:“我会还的。”
她这是还帕子了.......
原来她早就准备他的生辰送他礼物了........
看了一会, 他将帕子从盒中拿起,展开, 就见帕子右下角绣了两个字:敬昭
敬昭, 他的字。
这两个字由黑色绣线绣制而成,绣线针脚歪曲而凌乱,像是一个初学绣艺的人绣出来的。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绣的。
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她笨拙地拿着针线,在灯火下一下一下绣着字, 偶尔还会戳到手的模样,有点想笑,可更多的却不是滋味。
他看着这两个字,看了很久很久,看到失了神也不自知。
“少爷, 你在看什么呢?”云泽从门外进来, 看到自家少爷一副失神的模样, 不由好奇地问了一句。
应青云回过神来, 将帕子放入袖袋之中,“没什么。”
云泽将带来的食盒放到桌上,打开盖子,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一边拿一边说:“少爷,今天可是您的生辰, 您肯定又忘了吧。”
应青云抿唇,没有说话。
云泽将从外面买来的面条放到他面前,“少爷,生辰要吃长寿面才能长寿,这话可是太太说的,您快吃吧。”
生辰要吃长寿面才能长寿,以前每年生辰,他娘都会这么跟他说,然后亲自下厨做一碗长寿面给他吃,现在,她也是这么说的,也亲生做了面给他吃。
他虽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但他不傻,也不是木头,她对自己种种的不同寻常他感受得到,也曾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但,一次是想多了,次次都是想多了么?还有,未婚男女赠送帕子,帕子上还绣了自己的名字,她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应青云闭了闭眼,心里一时乱成一团。
这么多年,他从未考虑过娶妻生子,因为他的路注定不会平坦,将来要面对的局面注定艰难,他一个人去走就够了,何必再拖一个人。
她是一个好姑娘,好姑娘就该一路平平顺顺的,而不是走着世间最艰难的路。
以后,还是远着些吧,这才是最好的。
这晚应青云没睡好,第二天早早便醒了。
醒了便睡不着了,他干脆起来,在院子里打起了拳,旁人只以为他是个柔弱书生,却不知他从小练拳,小时候的日子哪怕再苦再难,他娘也咬牙送他去武馆跟着师傅学拳,不为多么厉害,只求强身健体。
他娘曾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就是因为书生体弱,关键时候派不上用场,他要走读书这条路,那便要有个强健的体魄,做个有用的书生。
从八岁起练拳至今,他一日不辍,小时候觉得很苦,可越长大却越能从练拳中找到平静。
云泽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就看见自家少爷满身是汗地在院中练拳,不由愣住,瞅了瞅天色,奇怪自家少爷怎么起的这么早。
等到应青云收拳,云泽走上前递了个毛巾给他,“少爷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是哪里不舒服么?”
“无事,醒的早些。”应青云接过毛巾擦了擦汗,问道:“吴为那边有消息了吗?”
云泽摇头,“吴捕头那边还在搜,但崇明山范围太大,一时间不太好找。”
应青云颔首,崇明山山群连绵,范围广泛,想找个隐秘的小道颇有难度,一天两天的确难有消息。
应青云进了书房,将昨天写好的一份告示交给云泽,“你去找一趟景皓,让他将这份告示多抄摹几份,然后张贴于城中各处,另外,给每个里长发一份,让他们将自己辖区内所有的货郎叫来衙门,登记造册。”
云泽看了看告示上的内容,“大人,你的意思是以后当货郎都要来衙门登记,否则不给当了?”
“嗯。”应青云淡淡应了一声,“每个来登记的货郎发放相应的文书令牌,凭令牌做买卖,若是不来登记,但凡发现没收货物,带回衙门审问。”
云泽赞道:“这个法子好,这样以后歹人就不敢假装货郎上门行谋害拐卖之事了,看那人贩子还敢不敢再祸害人!”
应青云:“再让里长通知村民们,以后但凡看见陌生货郎上门,身上没带令牌,一律来衙门报案,若是帮助衙门抓到犯人,有奖。”
这人贩子既然用这种方法拐卖了小浩两个孩子以及黄芽儿,就不能保证接下来他不会继续用这招行拐卖之事,虽然暂时抓不住这人,但也要加强防范,避免再有人被谋害。
告示发下去之后,很快便有货郎带着户贴来衙门登记,每一个来登记之人应青云都要亲自过目,问清楚情况后,再找来里长和村长证实才算过关,予以发放货郎文书。
衙门人手有限,一名文书根本忙不过来,于是景皓就被抓了壮丁。
景皓埋头写着字,满脸生无可恋,“我到底为什么跑来这里,在家里我爹逼着我写字,在这里你逼着我写字,我一天天的被你支使的团团转,还不如在家里呢。”
应青云不理他。
云泽劝道:“景少爷,我家少爷比你还忙呢,你就忍忍吧,你要往好的地方想,最起码在这里没人逼你读书了不是。”
景皓哼了哼,他也就是这么一说,让他回家他是不干的,好不容易让他爹同意他来这里,他打死也不回去,回去就要被逼着读书考功名。
写完手里的纸,景皓转头左右看了看,好奇道:“你家的小仵作人呢?今天怎么都没看到她?”
应青云提笔的手顿了顿,没理会。
云泽挠挠脑袋,“我也不知道,今天都没看到她呢。”
景皓嘀咕:“这里这么忙,她也不知道来帮忙,怕不是偷懒吧。”她来了他不就能松快松快了嘛。
云泽不赞同这话,“上上是仵作,职责是验尸,现在又没有验尸的活需要她干,她来不来都行的。”仵作同衙役不同,仵作不用严格遵守坐班制,若是没有尸体要验,可以不必整天呆在衙门里。
“话是这么说,但之前她不都是整天跟着你家大人后面查案嘛,跟个小尾巴似的,俨然一个女知县,怎么今天突然就不见了?”
云泽也有点奇怪,转头去问应青云:“大人,上上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应青云专注着手里的字,淡淡道:“不知。”
“您也不知道?”云泽挠挠头,“那等中午我去看看吧。”
应青云没说话。
——
封上上倒不是故意不去衙门的,毕竟她不会将私人感情带到公事中,再怎么样也不会耽误公务,她起床之后,先是帮着老太太洗好衣服,再把家里的水缸打满,这才步行去衙门。
走到半路,她突然被人给拦了。
拦她的是三个男子,一人在前两人在后,后面两人明显是为首之人的手下或者下人。
为首之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个头不高,样貌不整,满脸遮掩不住的戾气,看着她的时候带着打量货物一般的眼神。
男子上上下下扫了她两遍,“你就是封上上?”
“你谁?”
男子眼中露出满意之色,嘴里道:“看来没骗我,的确很有姿色,不错,很不错。”
封上上后退一步,“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男人笑了,笑容里带着邪气,“我是你相公。”
封上上:“我还是你爹呢。”
男子脸色一沉,“你敢这么跟老子说话?!”
“傻逼。”封上上懒的跟他废话:“好狗不挡道,给我让开。”
男子用食指点着她,“你这性子在我面前最好给我收一收,我可不喜欢性子太硬的女人,不然婚后别怪我动手,我可没有不打女人的习惯。”
封上上终于觉察出不对了,抬眼看他,“你说什么?婚后?谁跟你婚后?”
“怎么,你爹娘还没跟你说?”男子嘴角挑起,“你爹可是收了我的聘礼,答应把你嫁给我,你要是不知道呢,老子现在告诉你了,你准备准备,等几天老子来娶你。”
她爹?原主的亲爹早就死了,唯一剩的就是——封天保。
封上上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一股郁气在胸腔间升腾,她死死咬着牙才没能把到嘴的脏话喷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道:“封天保可不是我爹,谁收了你的钱你去找谁,反正跟我没关系。”
“你耍老子呢!”男子的食指就差碰到她的鼻子了,“你爹可是收了我二十两银子,你想赖账可没门,你要是敢耍我,老子让你们一家吃不了兜着走!”
封上上一把打开他指着自己的手,沉着脸再次申明:“我再跟你说一遍,我爹不是封天保,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管不到我头上,封天保有亲生女儿,你要娶便去娶,别来找我,要是再烦我,我也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男子自然知道封上上不是封天保的亲生女儿,也见过封云云,跟封上上相比,封云云的长相就太寡淡了,他自然看不上,再者,封天保可是说了,封上上现在在衙门里有差事,跟县太爷都熟的很,要是娶了她,他自然就能跟县太爷搭上话,这对他的赌坊大有帮助。这也是他愿意花二十两娶个乡下姑娘的原因。
他不管什么亲生不亲生,他只知道他给了钱,就要娶到人。
“老子不管什么亲生不亲生,老子给了钱,指名娶的是你,你要是不想嫁,就十倍赔我的聘礼钱,不还钱就给我乖乖上花轿,不然就是告到县太爷那里也是我有理。”男人扔下这句话,带着人转身就走。
他说的没错,这时代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完全可以决定子女的婚姻,父母收了聘礼,那女儿就得嫁,就是告到官府也是这么个理。
封天保是她名义上的爹,不管对她怎么样,从外人看来他就是把她给抚养长大了,养育之恩大于天,他完全能决定她的婚事,他收了人家的聘礼,人家就能逼着她嫁。
呵,她真是小看了封天保,竟然敢在她的婚事上插一手,这是知道沾不了她的光,改成卖她赚钱了?
好啊,很好——
封上上站在原地,拳头渐渐握起,直到胸膛间的怒意再也压不下去,似乎下一秒就要气炸了的时候,她仰天“啊”的大叫一声,转身就往回走,走到街上,雇了一辆马车,直奔柳下村。
是不是她封上上表现的太善良了,他们一个个的都当她没有脾气?
到了柳下村,她让车夫在村口等等自己,然后便往封家走。
村民们看到她回来,纷纷打招呼。
“呀,上上你回来啦?你不是去县里过好日子了嘛,怎么又回来了?”
“上上,听说你现在在衙门里办差,是不是真的啊?衙门里能收你个女娃儿吗?”
“上上,不是婶子说你,你也太不孝了,怎么能自己去过好日子把亲娘丢在这里呢,这可是要天打雷劈的啊。”
“上上,你现在过的好了,可不要忘了我们这些叔伯婶子啊。”
封上上一概不理这些人,径直走到封家,往半掩着的门板上重重一踢,门板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下一秒,轰然倒地。
这动静不光把围观的村民们吓了一跳,也把里面的人给惊了出来。
封氏慌忙跑出来,看见是她,眼里一片欣喜,“上上你回来啦?”
封上上左右看了看,“封天保呢?”
“上上你找你爹——啊不,你封叔,他出去杀猪了,一会就回来,你先进来,娘给你倒水喝。”
封上上直直盯着她,一字一句问:“封天保把我卖了,收了人家二十两银子的事情你知道吗?”
封氏脸上的笑容一僵,下意识回避她的眼神,双手紧张地攥住衣角,“我、我.......”
封上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一刻,她胸膛里的怒意升腾得更高,气得声音都在抖,“封氏,人家都说虎毒不食子,你这心肝够狠啊,亲生女儿说卖就卖,你就不怕将来去了地下,我亲爹找你的麻烦?”
封氏脸色一白,慌张地摆手,“不不,上上你听我解释,你封叔说他给你找的那个人很有钱,独子,县里还有大房子,手里还有产业,你嫁过去不用受苦,。”
“是吗?这话你也信?”封上上狠狠地盯着她,“有这么好的人他会不留给她亲女儿留给我?他对我怎么样你心里真的没数吗!”
封氏被她锐利的眼神看得如芒在背,下意识后退一步,“我,我.......”
封上上上前一步逼近她,“封氏,我跟你们已经彻底没了关系,你们凭什么插手我的婚事!谁给你们的胆子!”
封氏又往后退了退,眼睛泛起泪花,满含哀求地望着她,“上上,你别这样对娘.......”
“封上上——”封云云从外面跑进来,恶狠狠地瞪着她,“你回来干什么!”
封上上上前一步,握住封云云的领口,一把将她提了起来,高高举起。
封云云就这么被她硬生生举到半空中,踢腾着双腿,脸色憋得通红,“你、你放、放开我——”
封上上转头看向外面看热闹的人群,“去把封天保叫回来,不然她女儿的小命我就收了!”
看热闹的人被她恐怖的神色吓了一跳,记忆中封家的这个继女是个唯唯诺诺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的面人,哪想发起火来这么恐怖。
意识到她是来真的,立马有人跑去叫封天保,也有人在一旁劝封上上不要动手。
封上上一概不理,就这么举着封云云,将她按在墙上,任她又哭又叫也不管。
封氏吓得都快哭了,揪住封上上的衣袖哀求:“上上,你别乱来,你快放下云云,有什么话好好说——”
“滚开——”封上上对她彻底没了耐心,一把挣开她,封氏被她推得一个踉跄,直接摔倒在地。
两个婶子赶忙过来把封氏扶起来,一脸谴责地望着她,斥道:“上丫头,你现在也太混账了,怎么能连亲娘都打!你这是过好日子把脑子都过浑了。”
“上丫头,你不能过了点好日子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你过的再好,也是你亲娘把你生出来的,是你爹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大的,生养之恩大于天,你连亲娘都不要,也不怕天打雷劈。”
这两个人封上上认识,是封天保家这边的本家弟媳,自然是站在封天保那边,她们选择性忽略这么多年封上上在封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她们只会把养育之恩挂在嘴边,时不时地念叨着。
封上上冷眼看着她们,嗤笑道:“我就在这等着老天爷打雷,看看它是先劈死我还是先劈死封天保这畜生!”
“你——你简直混账至极!那可是你爹,虽不是你亲生的,却把你养这么大,你现在出息了,自然该回报回来,怎么还能喊自己爹畜生,就凭你这样,浸猪笼都不为过!”
“浸猪笼?封天保苛待继女,不把继女当人看,还把继女二十两银子卖给不三不四的男人,这样的不善不慈不义之人都没浸猪笼,轮的到我浸猪笼?”
“你你你——”两人说不过她,只好道:“什么卖给不三不四的人,你爹那是给你找了个好人家。”
“好人家?那要不要把你们的女儿嫁过去享福啊?我让给你们女儿去吧。”
两人这下不敢接话了,因为他们心知肚明封天保不会把封上上卖给什么好人家。
就在这时,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句:“封天保回来了!”
大家不约而同转头看去,就见封天保阴着脸气势汹汹地从远处走来。
第52章
人群自动给他让条道。
看见他爹回来, 封云云瞬间找到了主心骨,又开始扑腾起来,嘴里大喊:“爹,救我——”
封天保一眼看见封上上拎着封云云举在半空中的样子, 盛怒, 大喝道:“还不把云云给我放下来!”
封天保身材魁梧, 气如洪钟,一嗓子爆喝吓得旁人一个激灵, 下意识离他远点, 有些心善的人看他怒目圆瞪的可怕样子,不由担心起封上上那细胳膊细腿的能不能抗得住他蒲扇般的巴掌。
封上上冷笑一声,“好,我给你放下来。”话毕, 用力一扔,把手上的封上上跟个东西一般给扔了出去,直直地朝着封天保砸去。
封天保下意识要躲,可那毕竟是自己的亲女儿,只好咬着牙张开胳膊去接, 但封云云从小吃的好睡的好, 体态很是丰腴, 又被封上上这么大力一扔, 那力道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就算是封天保这样的人也不行,他直接就被封云云给砸倒在地,父女两狠狠地摔在地上, 激起一地灰尘。
封氏吓得尖叫一声,踉跄着跑上前去扶他们, “当家的,云云,你们没事吧?”
“死丫头,我看你是活腻了。”封天保站起来,狠狠推开封氏,直直朝封上上扑去,举着巴掌就要扇她脸。
“我看你是活腻了。”封上上一手抓住他的手腕让他动弹不得,另一只手反手一抽,“啪”的一声,狠狠甩在他的脸上,瞬间,脸颊上留下五个指印,下一秒,嘴角流出血来。
封天保被打得脑子“嗡”的一声响,眼前一片白光,一个没站稳就载在地上。
“啊——”人群发出一阵惊呼,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望着倒在地上形容狼狈的封天保,怀疑自己眼花了。
封天保是谁啊,十里八乡最高最壮力气最大的男人,一个人能打三个,一般人在他手里就跟小鸡仔似的毫无还手之力,十里八乡没人敢惹他。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人,现在却被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给一巴掌拍到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所有人看向封上上的眼神都变了。
这根本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封家继女!
封上上才不管他们怎么看自己,封天保这次真的惹到她了,她不管什么后果,不管什么眼光,她只知道,今天这口气要是不出,她就不叫封上上!
她抬起脚,狠狠踩住封天保的背,将他刚要爬起来的身子再次压下去,让他怎么爬都爬不起来,看着他愤怒屈辱的样子,她扯了扯唇,一字一句警告道:“封天保,你给我记住,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无权过问我的任何事,你要是再敢插手我的婚事,胡乱把我指给不三不四的男人,我就把你的亲生女儿卖给老头子,让她好好去伺候人家!”
“封上上,你这个贱人!”封云云受不了地大叫着,宛如一个疯子。
封上上朝她咧嘴一笑,“你们父女两大可以试试,要是再敢惹我,我绝对说到做到,谁怕谁,我就是死我也要把你们拉下去给我当垫背的!”
这一笑宛如恶魔,封云云吓得后退一步,自己亲爹不敢去救。
“上丫头,你给我住手!”村长从远处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看到她犹如一个女土匪一般把封天保踩在脚下,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上丫头你疯了不成,他再怎么说也是长辈,你不能这么做!快放开!”
“长辈?就他也配当得起长辈两个字?村长你摸摸良心说,我在封家过的什么日子,起得比鸡早,睡的比猪晚,不光要干家里活,田里活也一把罩,我一个姑娘家,还要帮他一起杀猪,这是姑娘家该干的事情吗?啊?我不光要累死累活的干,回到家连个房间都没有,就跟个乞丐一样睡在柴房里,连床被子都没有,天天还不准吃饭,只能用他们吃剩下的菜汤蘸一点锅巴吃两口饭,一天天的饿了只能喝白水,村长,我这样的日子比得上村里的畜生吗?”
村长震惊地瞪大眼睛,他也是第一次具体听说封上上以前的日子,以前只知道她过的不会太好,但具体的也不知道,毕竟封家人也不会在外面宣扬自己如何苛待继女,封上上也是个闷葫芦,从来不跟人说自己的委屈。大家对封天保的做法都表示理解,毕竟哪有男人能真正喜欢自己妻子和前夫生的孩子呢,能同意封氏把拖油瓶带过来,并且给口饭吃把她养大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现在听封上上亲口说出在封家过的日子,他自己都觉得这日子过的简直不如畜生。
这封天保,过分了。
“村长,你可以算算,我从十二岁开始帮他杀猪,若是按照他请人的工钱算,我帮他赚了多少钱,这些钱完全够我在他家好吃好喝好睡吧,可我依然过的猪狗不如,我真的过够了,不想再过这样猪狗不如的日子,我自己靠自己,和他彻底断绝关系,结果他瞒着我收人聘礼,要把我嫁给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那人带着人来拦我,跟我说下流的话,还扬言说婚后要打我。村长,这样的人能当得起长辈吗?啊?!”现在人也打了,村长也来了,封上上知道戏该收了,所以声泪俱下地开始营造自己受害者的形象,毕竟她可不是受了委屈自己默默咽下的人。
“混账!”村长跺了跺脚,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地上的封天保,“你简直是糊涂!谁让你这么干的!你快点把钱还给人家,别把上丫头给推到火坑里。”
围观的人里也有好的,听封上上说了这么一通,也开始讨伐起封天保来,“我说封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上丫头虽不是你亲生的,但这么多年好歹叫你一声爹,你哪能这么坑害她呢,这太丧良心了!”
“做人不能这样,虽说儿女的婚事由父母做主,但做父母的只想着给儿女找个好的,你哪能把上上嫁给这样的人呢,换成你家云云你舍得么?”
“换成封云云他当然舍不得,毕竟是亲生的,这人啊,心就是偏的,但也不能丧良心,不然死了都得下地狱。”
封天保被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的抬不起头,胸中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他封天保横行了这么躲年,还没吃过今天这样的亏,他养了这个拖油瓶这么多年,现在她发达了,竟然不想着回报他,还欺负自己女儿,那他凭什么不能决定她的婚事?他就是把她嫁给畜生她也得乖乖地嫁!就是告到衙门他也是有理!
但他知道,这话不能现在说出来,不能当着这么多村人的面说出来。所以,他很识时务地没有吭声,看上去就跟知道错了一般。
见他如此,村长连忙劝封上上:“上上啊,你爹他知道错了,你气也出了,赶紧放开他吧,不然就是你的不是了,啊,听话。”
封上上点点头,把脚挪开,“行,村长,我听您的话,但希望村长您多跟他说说,不要再找我麻烦了,我只想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
村长怜惜地道:“好好,我多跟他说说,好孩子,你好好的。”
封上上朝村长点点头,转头往门外走去,看都没看哭着呼唤她的封氏,从今往后,她和封氏也没任何关系了,封氏再嫁之时带着原主一起嫁的这份恩情,耗完了。
至于封天保,临走前他那不甘愤恨的眼神她看的一清二楚,她不信他会就这么算了,她敢肯定,封天保一定会来衙门告她,理由就是她殴打父母,有违孝悌。
大魏朝崇尚孝道,讲究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不孝之人甚至连官都无法当,子女若是不孝,告到衙门,重则牢狱之灾,轻则板子伺候。
封天保抓住了她的这个把柄,一定不会轻易放过。
毕竟,她也是真的动手了。
接下来,她奉陪便是。
再次回到县城,刚好午时,正是饭点,现在回去吃饭老太太肯定要问,她不想把这些糟心事讲给老人家听,让她跟着一起生气。
不能回家,想了想,她直接往衙门走。
这个点正是衙门开饭的点,一进去,就见大家正坐在位子上吃饭,云泽看到她来了,忙站起来招手,“上上你一上午没见人跑哪去了?我还准备吃完饭去找你问问呢。”
封上上笑笑,走过去坐下,随口道:“没什么,就解决点私事。”
“没事就好,快吃饭。”云泽道。
封上上“嗯”了一声,坐下,头一偏,恰好对上应青云的视线。
她下意识想像往常一样对他笑笑,但突然想到不久前她才在他面前怒而离去,今天就笑脸相迎有点显得太没骨气了,再加上过不久也许就要在公堂上与他相见,到时他是官她是民,想想就挺尴尬,干脆移开视线,什么都没说,埋头吃饭。
应青云拿筷子的手紧了紧,垂下眼眸。
景皓一边吃饭一边对她道:“你下午快来帮忙,我写了一上午字,手都快酸死了,轮到你了。”
封上上:“我不去,我是仵作,又不是文书。”
“嘿,我也不是文书啊,我可是巡检大人,我被抓来当文书的时候说什么了吗?我没有。”
“那我又没有被人抓去当文书。”
景皓一瞪眼,转眼去看应青云,“下午把她抓去,让我歇一歇,不然我罢工不干了。”
应青云没看他,只淡淡道:“你爹给我来信了,问我你在这里的表现。”
一句话,景皓瞬间蔫了。
封上上差点喷笑,默默欣赏着他蔫哒哒的模样,一直等到吃完饭,这才道:“你真想我帮你啊?”
景皓瞬间提起精神,眼巴巴地看着他。
“想我帮你也不是不行,这样,你答应我个条件我就帮你。”
“你说,只要不违背我的原则。”
“听说你马术很好,你教我骑马,我就帮你,怎么样?”来到这里之后,她最不习惯的除了通信不便就是交通工具落后,老百姓出门全靠走,脚底老茧都走出来了,有钱点的坐轿子,但轿子的速度真是慢的可以,遇到急事很耽误事。
唯一快点的便是骑马,骑良驹可日行千里,要是学会骑马,很多事情都很方便。
衙役们大多数都会骑马,但男女有别,大多衙役都有家室,教自己一个姑娘家骑马不太合适,没成家的吧就六子和云泽,但这两人可是她家老太太看好的孙女婿人选,天天盯着呢,她要是敢让他们教自己,那老太太估计就要给她准备嫁妆了。
想来想去,就景皓不错。
景皓一听这话,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我还以为多为难的事情呢,这太简单了,只要你接下来几天帮我把写文书的活干了,我就教你骑马,保证让你马术精湛,别人望尘莫及。”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两人一锤定音。
景皓又抖擞起来了,得意地看着应青云道:“你也听到了,我已经是你家小仵作的师傅了,徒儿帮师傅干活那可是天经地义的事,你这个县令大人也不能多说什么,所以你可不能跟我爹说我懒。”
应青云抿直嘴角,视线投向封上上,但她已转身朝外走去。
他垂下眼眸,顿了片刻也迈开步子走出饭堂,朝前衙而去,算是默认了景皓的话。
下午,封上上代替景皓写文书,应青云问询,她在一旁记录,两人配合起来倒是比景皓在的时候还快。
一直忙到酋时三刻,天色渐晚,最后一位来登记的货郎也拿到了文书令牌,他高兴地摸了又摸,对着应青云感谢道:“多谢大人,大人实在是好官,草民早就想有个代表身份的令牌了,免的什么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阿猫阿狗也来搅合生意,没想到今儿个还真拿到令牌了。”
应青云眉梢微提,听出他话中一丝不对,问道:“你话中何意?”
货郎一愣,以为是自己说的话惹知县大人不悦了,慌忙道歉找补:“草民没什么意思,就是随口那么一抱怨,没别的意思,大人别跟草民一般见识。”
“本官并未生气,只是听你说有人抢你生意?你说说具体怎么回事?”
见他真的没生气,货郎松了口气,解释道:“咱们货郎都有自己的卖货范围,不会跑到别人做生意的村子去卖货,免得同行间生矛盾闹出事来,这么些年也都好好的,但前段时间我就在我经常卖货的村子里看到过个陌生货郎,也不知道哪来的,我也不认识,竟然跑到我这里来卖货,我都气坏了。”
应青云眸色一凛,急问:“哪个村子?什么时候?”
“就骡下村,大概是半个月前看到过一次。”
封上上也是心脏重重一跳,当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骡下村,不就是黄芽儿的村子嘛!
“你看见那个货郎长什么样了么?当时是什么个情景,一一说来!”应青云道。
货郎不明白这事情怎么引起知县大人这么大的反应,但他不敢问,只老老实实回答:“那天我去骡下村卖货,结果走在路上,恰好看到另一个货郎迎面走来,那人看到我立马低下头,加快步子走了,明显是心虚,我当时就觉得他肯定是抢了我的生意,毕竟那条路也就通骡下村,他肯定是从骡下村来的,我气得不行,但也只好拐个方向去另一个村子,骡下村的人肯定都买过东西了,我去了也卖不出去,白跑一趟。”
“那人是不是戴着帽子?”
货郎点头,“对对对,的确戴着顶大帽子,脸都看不到了。”
帽子,看来就是拐走黄芽儿的人.......应青云眸子一凝:“那人长什么样子?”
货郎为难地挠挠头,“那人看身形像是三十多岁,个子不高,比我瘦一点,但长相我说不上来,当时就迎面看了这么一眼,我没在意,而且他又遮着脸,压根看不清.......”
封上上急道:“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那人就没有什么特征之类的?”
“特征......”货郎努力回想,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瞪,“草民想起了一点,但也不算是特征吧......”
“你说便是。”
“那人有点驼背,走路还外八字。”
驼背,走路外八字,这特征很多人都有,干多了农活的汉子,被担子压弯了背脊的比比皆是,外八字的人就更多了,身上同时拥有这两点的男人,着实不少。光凭这特征,真的很难从人海中找出那人来。
但不论怎么说,总算是多了一点线索。
封上上和应青云都很高兴,两人下意识便对视了一眼,封上上眨了眨眼,率先收回目光,将这些信息记录下来。
应青云抿抿唇,又问货郎:“还有别的特殊之处么?”
货郎摇摇头,其他的真的想不起来了。
不过,今天也算是有收获,又多知道了一个关于那人贩子的信息。
应青云叫来景皓,将这些信息告诉他,让他的人在巡逻的时候着重注意这一点,但凡发现驼背又外八字的男人便带回来,同时再派人去崇明山一代巡查,看看有没有符合此特征的男人。
第53章
驼背加走路外八的男人随便一个村都能拎出来几个, 想要凭此找到一个人不是容易的事,更何况,在特意控制下,人是可以改变自己的走路习惯的。
不过, 人暂时没找到, 县衙的鼓倒是先被敲响了。
鼓声响起, 衙门里的人同时抬起头,心里不约而同咯噔一下, 直接敲鼓, 这是有大冤屈啊。
差役从外跑进来,抱着拳,头也不抬地对应青云禀报道:“大人,外面来了一对夫妻, 说要状告自己女儿不孝,对父母动手。”
“竟然还有这种女儿,这也太不是人了吧!”云泽嘀咕道,满脸鄙夷。
应青云瞥他一眼,眼里带着一丝严厉, “云泽, 还没有了解事情的经过, 不要轻易评判他人。”
云泽懊恼地垂下头, “知道了少爷。”
应青云对差役道:“将人带到公堂,即刻审理。”
差役却没有急着走,反而一脸的犹豫,似乎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应青云提起眉梢, “还有何事?有话直说。”
差役一脸复杂地看向在一旁书案上埋头写字的封上上,支支吾吾道:“那人, 那人要告的是......是.......”
差役没说出来,封上上写完最后一个字,搁了笔,从座位上站起来,淡淡道:“是我是吧?”
差役点点头。
云泽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不孝女是你?”
应青云神情微变,眼神直直投向她,“怎么回事?”
封上上朝他拱拱手,“大人,来的人应该是我的继父,前几日我与他的确动了手。”
看她脸上波澜不惊的样子,似乎早有预料,应青云皱了下眉,没急着开堂,而是问:“到底怎么回事?你与我细说清楚。”
封上上与他对视几秒,看清他眼里掩藏不住的关心和那一丝担忧,心里那点子对他的气便彻底消散了,其实他也没错,也没谁规定自己喜欢对方,对方就要喜欢自己,人家也有拒绝的权力嘛。
大不了之后她再接再厉便是,就不信拿不下他。
心里这么想着,封上上和他细说了自己与封天保这次发生的冲突,然后道:“大人,我的确是冲动了,与他动手很多人都看见了,我赖不掉,也没打算赖,大人你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我都接受。”
应青云定定看着她,良久没说话。
封上上笑笑,转身朝堂外走去,她现在也算是被告人了,待会也得上堂接受审问呢。
应青云升了堂,就见公堂中央跪了两人,一男一女,三十多岁,女人清瘦胆怯,唯唯诺诺不敢抬头,男人身材魁梧高大,满脸横肉,一看便知很不好惹,但此刻他的一边脸红肿青紫如猪头,让他看起来显得有些滑稽。
应青云已经知道这两人身份,也知道这两人来的目的,但还是开口问道:“你们有何冤屈,细细道来。”
“大人,您看看我这脸上的伤,背后还有一大片呢,我婆娘身上也伤了,这些伤都是我那不孝女干的,她对我们向来心存不满,甚至不愿意跟我们住在一起,昨日竟然还跑回来对我们两人动手!我们二人教养了她一场,结果就换来了这么一个下场!”封天保一脸悲愤。
要不是衙门众人刚刚听了封上上的解释,他们还真的会被这人的说辞给说动,跟着一起骂这不孝女儿,但知道这中间是怎么回事,他们只能说,这男人避重就轻是一把好手。
应青云面无表情,“你女儿为何突然要跑回家对你们动手?”
封天保吸吸鼻子,仿佛受了多大的误解般,“我这女儿今年都快二十了,二十岁的姑娘还待嫁闺中,我与她娘天天操心得睡不着觉,就想着给她找个如意的,前几天我给她看中了一个,想要把她婚事定下来,哪想到她不满意那人,觉得是我故意害她,就跑回家来大吵大闹,把家里人都打了一遍,大人不知,我这姑娘天生力气大,就连我也比不得她,所以就只能硬生生地被她给打了,大人,我也不想跟女儿对簿公堂,但她实在是太不孝了,我们已经管不了她了,还望大人给教教她。”
瞧瞧,这人多会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说的跟自己都是为了封上上着想一般,这要是不知道情况的人,绝对要为他的一腔慈父心肠感动。
公堂外远远站着不少看热闹的老百姓,此刻听到他说的话,纷纷对着封上上责骂起来,骂她白眼狼,骂她不是人,还有人说要把这样的不孝子沉塘。
应青云一拍惊堂木,眸色扫过听审的老百姓,厉声道:“肃静!”
外面议论纷纷的老百姓这才渐渐闭嘴。
应青云将视线重新投向封天保,说道:“听闻你是继父。”这句话是问句,但他的语气却是肯定句。
封天保咬了咬牙,知道这事情瞒不住,便大大方方地承认:“是,我的确是继父,我与她娘是半路夫妻,我娶她娘的时候那丫头才六岁,我看她可怜,便允许她娘带着她一起嫁来,从此供她吃供她喝,把她养大成人,我虽不是她亲父,但却坐了一个父亲该做的,可没想到这丫头一心觉得我要害她,做什么都是错的,早知道她不愿意让我插手她的婚事,我就不管了。”他一脸悔恨懊恼的样子。
应青云看了他几眼,吩咐差役将封上上带上来。
封上上走上公堂,在堂前跪下,看都没看封天保和封氏,倒是封氏不停地拿眼瞟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应青云问道:“封上上,你爹娘状告你殴打父母,可有此事?”
封上上点头,“昨日确实与他们发生了冲突,但我并没有殴打他们,是他先要来扇我的脸我才回手的,而且,我与这两然早就断绝了关系,但此人却背着我收了一个混混二十两银子,要将我嫁给这人,明显居心不良,我一时气不过找他们理论,从而发生的冲突,此事许多村民都知晓,大人可以找他们了解情况。”
封天保急忙道:“大人,我们都是为了她好,那人家里有钱,手里还有产业,长的也不算丑,二十岁能找到这样的人已经很不错了,我觉得不能太挑,就想替她定下来,至于二十两的银子,我承认我是要的多了点,但我想的是等她出嫁的时候把这钱给她,让她压箱底,以后有个保障,可哪想到,她一心觉得我害她,还对我们动手。”
为了增加可信性,他还拉了拉封氏,“她娘,你说是不是?你是她亲娘,你总不能害她。”
封上上攥着衣角,头都不敢抬起来,支支吾吾几不可闻地道:“是。”
封上上都要气笑了,她第一次知道封天保这人口才如此了得,当个杀猪匠真是屈才了,他该去当个状师的。
“大人,我六岁来到封家,一来他便不喜我,他自己的亲生儿女每日吃喝玩乐便成,而我,却要每日干家务活,还要跟着他们下地干农活,要是敢歇一会,他便沉脸。不光如此,我还不能进房间睡,我从六岁开始便睡在家里的柴房里,地上一张破布便是床,连个被子都没有,就这么睡了十几年;我还没权利上桌吃饭,也没权利跟他们吃一样的饭,每日只能吃他们吃剩下的菜汤,饿了只能喝水,试问大人,这样的人会有好心替我找好人家,还帮我要嫁妆钱?有这好事他不给他亲生女儿?”
说着这些的时候,她面无表情,好似没什么,但应青云却不由自主想象着一个小小的人儿独自缩在柴房里,身上无被,地下无床冻得瑟瑟发抖的模样以及独自一人缩在角落里看着别人吃饭饿得咽口水的模样。
他不由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样子,瘦得只有皮包骨,好似风一吹便要飞走,那时不明白她为何瘦,现在总算是明白了。
这一刻,他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给拽住了。
她刚刚只说了她被卖给一个混混的事情,却没说从小过的是这些日子。
封天保暗道不好,立马插嘴道:“大人,我不是亲父,我承认对她的确没有对亲生儿女一般好,这也是人之常情吧,毕竟有多少人二娶能像我一般愿意养着妻子前夫的女儿呢。但是大人,我对她可没有她说的这么坏,她在家里过的日子也还过的去,不信你问她亲娘,亲娘总不会撒谎吧。”
封天保拽了拽封氏的衣袖,封氏身子一颤,低着头,声如蚊呐:“是.......”
封天保连忙道:“你看大人,我们对她还是不错的,她这是想诬赖我。”
应青云定定看着地上跪着的封氏,眼里没了温度。
封氏被看得一抖,头埋得更低了。
封上上倒是没期待封氏能站在自己这边,所以也谈不上失望,她道:“那到了十二岁,你就让我跟你去杀猪,什么脏活累活都叫我干,这个许多人家都知道,你辩解不了吧?你要是个慈父,你能让一个女孩子去干这种活?你难道不知道我二十岁未嫁,就是因为跟着你后面杀猪的愿意?谁会愿意娶一个杀猪的姑娘?”
封天保渐渐生了汗,用袖子擦了擦额头,道:“你力气大,我想着你能帮帮我,这样就可以不用请人,给家里省比钱,让你们娘几个都能过的更好,但因为杀猪耽误你婚嫁,我也后悔了,后悔不该让你干这活。但我再有不是,你也不能暗暗生恨对我跟你娘动手啊,哪有子女打长辈的道理!我不是你亲爹,你打我就算了,可是你娘生你养你,你也下的去手,你太.......
唉........”
封上上笑了,暗想封天保还挺聪明,知道这一点他无法狡辩,就咬死她不该对父母动手,他今天就是想用这一点压死她,毕竟大魏孝道为上,父母再怎么样子女也不能不孝。
外面围观的百姓便是这么想的,有人道:“虽说继父做的是不好,但毕竟养了她一场,哪能动手呢,而且还对亲娘动手,真不怕天打雷劈哦。”
封上上自动忽略外面这些人的话,冷静道:“大人,我在他家当牛做马多年,光是帮他杀猪挣的钱就不止我在他家花的钱,这些钱我想足以抵偿他们对我的那么点抚养之情,我与他们断了关系,也算两清,所以我不觉得他还有资格背着我给我胡乱定人家,至于动手我承认,大人怎么罚我都认,但他们给我定的婚事我绝不服从,他封天保定的人家就让他自己的女儿去嫁,跟我无关,还望大人给我做个主。”
封天保咬牙,想起毁约要赔那么多银子,着实不敢想,便道:“大人,自古子女婚事都由父母做主,哪有孩子自己做主的,这不是胡闹嘛,我不是她亲父,但她娘是亲娘,总能替她做主吧?”
在场所有人都盯着应青云,看他怎么判这案子。
应青云眼波沉肃,这时,有个衙役将一张纸递给他,他打开看了看,读道:“王五,年三十二,开一赌坊,平日里与三教九流吃喝嫖赌样样不缺,曾娶妻两次,嗜酒如命,酒后多次殴打妻子,第一任妻子被他打到小产多次,最后一次失血过多而亡,第二任妻子被他打得瞎了眼,家里闹到衙门,最后才得以和离。”
随着他的话,封天保背后起了一身汗,紧张地直咽口水,外面百姓也是一片哗然。
“但凡家中疼爱女儿的都不会将女儿嫁给这人,封天保,你却把继女许给这样的人家,真的是疼爱继女么?”应青云逼视着他。
封天保急忙磕了个头,解释道:“大人,我真的不清楚他是这样的人啊,我只听别人说他人不错,我要是知道他是这样的绝对不会说这个亲的。”
“哦?嫁女儿连这些基本的消息都不打听?只道听途说便决定了女儿的婚事?”应青云反问,明明是正常的语气,但却无端听出浓浓的讽刺意味来。
封天保咽了口口水,“我、我......我一个老百姓,哪来的那么多途径打听消息呢,这才差点害了上上。”
“既然知道自己选错了人,便将这门亲退掉,打听不好消息,那以后便不要轻易决定继女的婚事。”他在继女二字上着重提高了音,算是警告他以后不要再决定封上上的婚事。
“大人!”封天保急了,要是退掉,那可是要加倍还银子的啊,他哪来的钱?
应青云提了提眉,“怎么?你还不想退?就这么看着女儿迈进火坑里?”
封天保哪敢说不想退啊,刚刚还说是为了女儿好,说了不是自打脸么。
他知道知县大人肯定偏着封上上那死丫头,但他来时想好了,要是他敢偏向那死丫头,他就大声嚷嚷出来,让老百姓们评评理,再向上面告状,到时候就会顺着自己的意思判了。
于是他就准备再次提起封上上对父母动手之事,若是知县大人不罚那个死丫头,那他便捉住他的把柄了,当着全县百姓的面,看他怎么办。
然而,不等他开口,应青云又道:“至于封上上,对父母动手犯了不孝之罪,理应受罚,罚二十大板。”
二十大板可不算少,完全合情合理,符合律法,让人指摘不了分毫。
看热闹的老百姓都说大人判的好。
封天保惊住了,“大人——”
应青云:“怎么,你对本官的决议有何不满么?”
封天保说不出不满来,二十大板,正常男人都受不住,他要是还不满,那不就是存心想要为难继女嘛。
“没,没不满。”他咬牙挤出这句话。
应青云知道,今日众目睽睽之下,封上上又身份特殊,他必须公正公开,不然才是害她。于是挥挥手,让衙役将封上上拉到一旁行刑,只有当着众人的面打板子。
封上上自己主动趴到长凳上,对打板子的两个衙役笑笑,道:“你们别有负担,只管打就是,我能受得住。”
众目睽睽之下,两个衙役就是想放水也放不了,只能尽量控制着力度,打到皮肉而不打到骨头。
“啪、啪、啪........”一声声板子和身体的碰撞声,听得人头皮发麻,但封上上愣是一声没吭。今日之结果她早已想到,被打板子她心甘情愿,只要过了今日一遭,封天保以后休想再染指她的婚事。
云泽却看得眼睛都红了,不忍再看,偏头看向自家少爷,却见他面无表情,似乎根本没听到那打板子的声音一般,不由在心里暗暗责怪自家少爷太过不近人情,打个几板子意思一下不就行了,为何要二十大板,这打完了,后背还能有好肉吗?
暗自责怪的云泽却没注意到,应青云缩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攥了起来,手背青筋毕现。
等到二十大板打完,封上上整个人犹如脱了层皮一般摊在那儿,后背已经疼麻木了,动都不能动。
等闭了公堂,封天保夫妇不得已离开之后,众衙役一窝蜂地跑上前去问她怎么样了。
封上上露出一个笑,“没事,之前只看过打板子,今日这一遭,体验了一下打板子的滋味,人生也算多了些阅历。”
见她还有心思开玩笑,大家哭笑不得,也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能开玩笑就是还好,没打坏。
唯有应青云,脸色似乎比刚刚还差,盯着她一言不发。
封上上朝他笑笑,露出两侧甜美的酒窝,无声道:“我没事。”
应青云抿直唇角,眼中藏着她也看不懂的情绪。
这时云泽找来了一个木板,大家将封上上移到木板上,把她给抬回了家。
朱老太太看见她这个样子,差点吓晕了。
第54章
封上上趴在床上, 一边看老太太抹眼泪一边跟她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现在人都半瘫了,不说不行。
老太太站在床前,气得咬牙, 一跺脚, 一拍大腿, 恶狠狠道:“一家子坏胚子!怎么不打道雷把他们给劈死!”
封上上:.......
老太太,您知道您现在的样子特别像农村妇女骂街的架势么?
有点想笑。
“你还笑的出来?”老太太戳她额头, 恨铁不成地说:“你怎么就这么笨, 想打人你不能悄悄的避着人,从后头给他套块破布,蒙着头的头使劲打么,打完就跑, 谁也不知道是你打的,偏你直接跑去当着全村人的面打,这怎么逃的掉?”
封上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老太太可真是太可爱了,人家家长都让孩子不要打架, 她反而教小孩避着人偷偷打, 还套破布.........幸好她已经长大了, 不然准能被她教成熊孩子。
她笑得停不下来, 扯到了臀部的伤口,突然“嘶”了一声。
老太太赶忙上来固定住她,“你这孩子笑什么笑!快别笑了。”
“哦。”封上上咬住唇,强迫自己不要笑, 憋的眼泪水都流下来了。
应青云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封上上咬着嘴唇默默流眼泪的样子, 他的心脏一紧,疾步走到床边,看了眼她的臀部,又很快移开,“........很疼吗?”
封上上没想到他会来,眨巴眨巴了眼睛,将眼里的笑意收起,无缝对接成苦情剧女主脸,然后吸吸鼻子,瓮声瓮气道:“.......疼。”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应青云眉头皱起,眉间一道深深的褶皱,从袖中掏出一个很精致的小瓷瓶递给一旁的朱奶奶,“这是金疮药,止疼消肿化瘀的效果很好,每日两次。”
朱奶奶是见识过好东西的,一看这瓶子就知道这瓶金疮药价值不菲,她犹豫了下,看了看封上上,又看了看应青云,最后还是接了过来,“谢谢大人,大人您坐,我去给您倒杯茶来。”
不等应青云拒绝,她便风风火火地走了,转瞬屋里就只剩两人了。
应青云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明显感觉到他的情绪不太好,于是逗他道:“大人,你老这么看着我,是不是我的美貌让你无法自拔了?”
应青云没有笑,过了一会才出声道:“打你二十大板——”
“我知道。”封上上打断他的话,“我本来就该打这二十大板的,不过——”
她话音一转,突然叹了口气,“我这几天是下不去床了,也不能出去,唉,本来还想吃无相斋的云片酥呢,现在也吃不成了。”
应青云:“......我给你买。”
封上上:“你不会是准备叫云泽去吧?那就算了,云泽也挺忙的,我哪好意思麻烦他,算了,等我伤好了再去买吧。”
“.......”应青云静默片刻,“我自己去。”
封上上眨眨眼,十分做作地推辞道:“那太麻烦大人了,大人日理万机,怎好让大人亲自跑去买糕点,折煞我了。”
“.......”应青云盯着她看了片刻,虽然知道她这是故意的,但看着她趴在那边不能动的样子,还是道:“不麻烦。”
“那.......辛苦大人了。”
“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目送清俊的身影在门口消失,封上上忍不住将脸埋入臂弯里,嗤嗤地笑了起来。
“哟,这么高兴啊?”
封上上笑声一顿,悄悄抬起头,就见老太太正坐在床边斜眼看着她。
“哈哈,老太太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出声。”
老太太依然斜着眼睛看她, “你笑得太认真了,当然听不到我的脚步声。”
“呵呵.......”封上上笑着道:“这下子封天保没办法打我的主意了,我高兴嘛,当然要笑一笑。”
“是吗?”老太太哼了哼,“难得不是因为有人去给你买糕点,太高兴了?”
封上上也改成斜眼看人模式,“老太太,你偷听啊?”
“我需要偷听?在门口就听着你那做作的话语了!”老太太捏了捏嗓子,“我这几天是下不去床了,也不能出去,唉,本来还想吃无相斋的云片酥呢,现在也吃不成了。”
封上上:.......这老太太,咋这么会寒碜人呢。
“我今天才发现你这心思不对呢。”老太太戳了戳她的头,“你是不是对知县大人动歪心思了?怪不得我说你怎么就看不上云泽和六子了,感情你眼光高成这样,竟要找长成那样的?”
“那样的不好吗?”封上上也不打算瞒着了,“又好看,又有学问,还洁身自好,还是个好官,不好吗?”
“我早就跟你说过,是太好了,好的奶奶我都不敢打他的主意,人家可是官老爷,再怎么样也得找个官家姑娘吧,会找个村里的姑娘?你不能不看现实情况啊。”
封上上揉揉自己的脸,“我觉得我还挺漂亮的哎,万一我的魅力就征服他了呢?”
“漂亮姑娘世上多的是,再漂亮的颜色也就只能新鲜头两年,最后看的还是家世,特别是官场上的男人,最看重的还是岳家能不能对自己有所帮助,光看脸有什么用?”
封上上承认老太太说的话很有道理,但是,她总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不然,就凭他的学问,加上他那张脸,京城里的官家小姐们还能让他来西和县这样的地方?
封上上拉住老太太的手,“奶奶,我活了这么大,难得喜欢上一个人,我不想不努力就放弃掉,我努力争取过了,就算最后不成功,也没遗憾了,是不是?人这一辈子,能遇上个自己喜欢的人,真的很不容易。”她上辈子活了三十年,也没遇到让自己动心的。
老太太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叹了口气,“罢了罢了,随你去吧,只盼着最后你能坦然接受结果,不要伤到自己。”
封上上抓起老太太的手亲了一口,“爱你哟,老太太。”
老太太一把抽回手,“你恶心死我了。”
但不管怎么说,老太太最后还是没再说反对的话,等应青云从五香斋买来糕点的时候,老太太给他倒了杯茶,然后便借口买菜出去了。
应青云将糕点递给她。
“谢谢大人。”封上上笑着接过,伸过两只手将油纸解开,瞬间,一股诱人的香味钻入鼻中,瞬间口水便分泌出来了。
她也不算胡说,她的确是想吃五香斋的云片糕了,实在是美味的很,让人吃了还想吃。
她拿了一块塞入嘴中,瞬间一股奶香味融化在口腔中,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咽下去后齿颊留香,回味无穷。
看她吃得眼睛无意识眯起,像是个吃到鱼儿的小猫咪,应青云嘴角往上提了提。
封上上吃了一块,又从里面拿出一块递给应青云,“大人,这家的云片糕真的很好吃,你也尝尝。”
应青云摇头拒绝:“不用,我不爱吃甜食,你自己慢慢吃。”
“你尝一个,真的很好吃,不吃后悔。”封上上直接将糕点凑到他嘴边。
应青云盯着糕点犹豫了一下,还说伸手接了过来,又看了一下,这才慢慢塞入嘴中。
封上上觉得他好像是把一颗狗屎塞入嘴里一般,简直视死如归。
看他咀嚼了两口便咽了下去,脸上越发面无表情,封上上忍不住问:“你觉得好吃吗?”
应青云一顿,而后点点头,“还行。”
封上上笑了出来,他那表情简直像是在吞炸药,哪来的还行,看来世上真的有人不爱吃甜食,人生不知道要失去多少乐趣。
封上上也没有再给他吃糕点,而是自己一块接着一块地吃,吃了一半,停了嘴,慢慢将油纸包包起来,不吃了。
“不吃了?”应青云以为按照她的胃口,一次性能吃完的。
封上上看了看他,“有点渴......”
应青云站起来,走到桌边,拿起水壶倒了一杯水,转身回来递给她。
“谢谢大人。”封上上接过来一口气干了,将杯子还给他。
应青云一看就知道她没喝好,又去给她倒了一杯,封上上也没客气,接过来再次干了,这才道:“喝好了。”
应青云不好在女儿家闺房待太久,见她吃好喝好,便提出告辞。
封上上也知道他这么克己复礼的人能待这么已是难得,笑着道:“大人慢走,案子那边要是有什么进展,大人记得告诉我一声。”
“嗯。”应青云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哎,大人......”在他的身影快要消失之际,封上上喊道:“明天我想吃奶糕。”
应青云头也不回地走了,也不知道听没听到。
封上上还在琢磨这奶糕明日能不能吃着,朱老太太进来了,照着她的额头就狠狠戳了戳,“今天吃云片糕,明天要奶糕,你的脸皮怎么就这么厚!有你这样的姑娘家么!”
封上上揉揉头,撅嘴,“我这是制造机会,不然明天他不就不来了嘛。”
“你这么好吃,哪个男的能喜欢,就没听说哪个男的喜欢馋嘴婆娘的。”
封上上反问:“那他明天要是来了呢?”
老太太想了想,“要是真的来了,我就相信你不是在一厢情愿异想天开,以后奶奶就支持你,但要是没来,你以后就绝了这心思,好好找个门当户对的过日子。”
封上上眨眨眼,点头答应,“成,就说么说定了。”
于是,第二天封上上就把头伸得老远,一个劲地往门外看,朱老太太就坐在她旁边,一边做鞋子一边往门外看看。
那门都要被祖孙两给看穿了。
但一直从中早上盯到中午,再从中午盯到日落西山,也没见着那人的人影。
封上上眼里的光渐渐散了,心想难不成真的失策了,那人对她就只有一份云片糕的愧疚和耐心?
难不成真是自作多情了?
老太太放下手里的鞋子,揉了揉自己的脖子,“行了,人不会来了,你以后收收心思,别再想着自己够不到的东西了。”
封上上闭上眼睛,将脸埋入臂弯中,不想说话。
老太太站起来往外走,“我去做饭,今天给你做好吃的,你想吃什么?”
封上上哼了哼,不说话,心想我都这么伤心了哪有心思吃好吃的。
“糯米鸡吃不吃?”老太太问。
封上上丝毫不为所动。
“鸡汁辣鱼呢?”
“.......不。”
“芙蓉肉呢?”
“........”
“梅菜扣肉呢?”
“.......吃。”瓮声瓮气的声音终于从臂弯中从传出,“都想吃。”
老太太笑了,转身就往厨房走,但刚走出门口,迎面差点撞上一个人影,定睛一看,竟是应青云,视线往下,他手里还提着一包点心。
老太太瞬间哽住。
“叨扰了。”应青云对老太太点了点头,将糕点递给她,“这是奶糕,麻烦奶奶给封姑娘。”
老太太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大人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看我家上上?”
“今日衙门事多,抽不开身。”除了调查拐卖案,衙门里每日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不少,吵架的,闹和离的,欠债不还的,应有尽有,今日这些小案格外多,甚至还有一个女人跟丈夫在衙门里当堂打起来的,那场面就算他再淡定也忍不住额角抽痛。
这么忙还赶去买了奶糕来.......一时间,老太太内心五味陈杂,既有失望,也有高兴,最后全部化成一句叹息,指了指里面道:“我老婆子要去做饭了,大人自己进去给上上吧。”
应青云顿了顿,颔首,提着奶糕进了房间。
封上上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应青云将糕点给她,也不说话。
封上上笑眯眯地伸手接过,当着他的面打开,捏起一块奶糕送进嘴里,瞬间觉得一路从嘴巴甜进心里,甜得让人心都快溺了。
嗯,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奶糕。
她又捏起一块奶糕递给他,“大人,吃么?”
应青云摇摇头。
封上上也不勉强,送进自己嘴里,边嚼边问:“大人,那个货郎有消息了么?”
“还没有。”应青云道:“光凭驼背和外八,符合条件的太多了,不知道那人的相貌,想找到人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那吴捕头那边也还没找到进山的密道么?”
应青云摇头轻叹,“没有,范围太广,地势险峻,一时半会搜不到。”运气不好的话,可能一年半载的都找不到这样一条隐秘的密道。
封上上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也忍不住叹气,这次的案子线索太少,调查的区域又太复杂,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那个假扮货郎的人,太难。
见她养着伤还跟着忧心,应青云道:“案子的事情你别操心,先好好把伤养好再说。”
封上上低低“嗯”了一声,她现在负伤在床,就是想操心也没办法,只能早点把伤养好,继续调查,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线索,早点把案子破了。
不说案子,两人见一时没了话,应青云抿抿唇,“那我先走了。”
“哦。”封上上朝他摆摆手,这次没有再说要吃什么的画,知道他忙,哪还好再折腾他,有了今天这一遭,她已经很满足了。
应青云走到门口,顿了顿,出声道:“明日还有何想吃之物?”
封上上愣在当场。
应青云抿抿唇,眼睛看着外面,“明日我可能没空,想吃什么可让云泽送来。”
封上上扬起嘴角,眼睛都眯了起来,声音也控制不住地带了笑意,“我想吃臭豆腐、绿豆沙、豆花、芙蓉酥、杨枝甘露........”一口气报了十来种吃食。
应青云:........
最后,他什么都没说,头也不回地走了。
但封上上却笑得差点让人以为她是个二傻子。
第二天果然是云泽来送的吃食,带了一盒芙蓉酥来,还带了一份杨枝甘露,美得封上上合不拢嘴。
第三天,第四天,云泽每天都会送两样吃食来,全都是封上上想吃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吃的太好,抑或是心情舒畅,封上上的伤好得格外快,养了几天便能起身走动了,这一能动,她便再也趴不下去了,再趴下去她的胸就要从小土丘变成盆地了。
本来就不大,再趴下去她都要嫌弃自己了。
所以,就算朱老太太看着,她也想办法溜了出去,走到大街上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活动一下僵硬的四肢。
走到西市附近,她想起罗阳巷里有个豆腐西施,做的豆腐特别好吃,而且还会做很好吃的豆腐脑,一想着那味道馋劲就上来了,脚步一转,直奔那家豆腐店而去。
在豆腐店里美美地吃了两碗豆腐脑,这才往回走,要是再不回去,老太太就要跳脚了。
她之前经常来这里吃豆腐脑,所以对这一代还算熟,知道有条小巷子可以穿过去到主大街,能省不少时间,于是便走了小巷,刚拐进去没走两步,他就看到一户人家门口走出个货郎来,那货郎挑着个很大的担子,重量似乎不轻,那货郎挑起来很是吃力,腰都弯了起来。
封上上瞥了一眼便移开目光,继续走自己的路,然而刚走两步,她忽然眸光一凝,转头再去看那货郎,就见那人驼背严重,走路还有严重的外八字。
驼背,外八字.......封上上的心脏噗通噗通跳了起来。
眼看那货郎就要走出巷子,她开口大喊:“那边的货郎,我要买东西。”
第55章
货郎似乎没听到, 埋着头继续往前走。
但封上上能确定,她的声音足够大,除非他是聋子,不然不可能听不到, 而聋子, 是当不了货郎的。
眼神暗了暗, 封上上加快步子往那边跑去,嘴里喊道:“哎呀, 那个货郎, 我要买瓶头油,你别走啊——”
她快速追上去,从后面拽住货郎的衣服,满脸怒气道:“我说你这个货郎耳朵是不是不好啊?我都喊那么大声你都没听见?你这样的怎么做生意的!”
货郎被她拽住, 脸色一沉,但下一秒便笑脸相迎,“对不住对不住,刚刚走神了没听见,姑娘您要什么?我给您拿。”
封上上不动声色地将视线落在担子上, “我要一瓶头油, 一盒胭脂。”
“好嘞, 我给您拿。”货郎弯腰打开其中一个箱子, 从里面掏捡半天才掏出一瓶头油,然后又去找胭脂。
封上上视线在箱子里逡巡,箱子里乱七八糟地堆了一大堆东西,头绳、针线、零食、调味料........杂乱无序, 好像就是把所有东西随手扔进去的一般,满满当当的。
她的视线又移动到另一个紧紧闭合的箱子.......
“姑娘, 胭脂您拿好。”货郎将好不容易找到的胭脂递给她,见她看着箱子,笑了笑道:“早上出门急,没来得及收拾,东西有点乱。”
封上上笑笑,接过胭脂,假装好奇地指着另一个箱子道:“你那个箱子里是不是也装了不少好东西,给我看看吧,我想挑挑,说不定还有想买的。”
“那个箱子里没什么,都是跟这个箱子里一样的东西,看了也白看。”货郎将打开的箱盖卡上,“姑娘你要没什么别的东西要买我就走了,我还要去别的地方卖货呢。”
“你这货郎也太心急了吧,我都没看好呢,你走什么啊。”叫住他的时候她只有两分怀疑,但现在封上上有六七分确定,这个货郎有问题!
货郎好脾气地笑道:“姑娘,我这里还两大箱子货呢,我急着卖。”
“我突然想起我的头绳坏了,我得挑两根,我再挑挑。”封上上装作不太礼貌的样子,直接就动手去掀那个一直紧闭着的箱子。
“住手!”就在她的手要碰到箱盖的时候,货郎突然大吼一声,眼疾手快地抓住封上上的手腕,力道大得封上上感觉自己的手骨都要被他捏碎了。
封上上眼神一沉,假装娇蛮地多了跺脚,“你干什么!你捏疼人家了!”
货郎立即放开手,满脸歉意地点头哈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刚刚就是太急了,怕你把箱子里的东西弄乱了,到时候又要耽误工夫收拾,你要头绳是吧,我给你拿。”
“你这货郎,真是讨厌.......”封上上噘着嘴抱怨着,揉着手腕后退了一步。
货郎掀开另一个箱子的盖子,在里面翻找起来。
他弯腰背对着自己,看不见自己的动作,封上上想偷偷将那边的箱子打开,但看了看这空无一人的巷子,若是里面真的有个姑娘或者孩子,说不定被迷晕了,她自己怎么都不怕,但怎么带着一个昏迷的人一起从货郎手底下离开呢,她后背上的伤还没彻底好利索了,万一弄的不好,被这人逃跑了可能就追不到了。
封上上最终还是放弃了掀开箱子戳穿这人的想法,等会可以偷偷跟在这人后面,看他到底要去哪里。
思绪翻转间,那货郎站起身来,将两根头绳递给她,“姑娘给您,您看看这行不行?”
封上上接过头绳,点点头,“行,就这个了。”她掏出钱来给了这货郎。
货郎笑着接过钱,“谢谢姑娘。”
封上上将东西收到自己的袖兜里,转身离开,径直走到头,然后右转,拐入另一个巷子,脚步不紧不慢,丝毫没变。
身后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很轻微,轻微到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但她知道,那人跟上来了。
他肯定怀疑她了。
封上上脑中快速思考着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办,她现在后背以及臀部的伤还没好,不能弯腰和做大动作,就连跑也不行,若是想从这人手底下脱身的话,能办到,但想要救走那个箱子里可或许存在的姑娘或小孩,并且把人抓到衙门里,可能无法实现了,她估计这男人的身手不一般。
今日若是被他逃了,可能会打草惊蛇,下次再抓到还不知道要等多长时间。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思考间,一只健硕的手突然从后伸过来,死死地勒住她的脖子,下一秒,另一只手拿着一块帕子覆盖到了她的口鼻上。
迷药!
封上上第一时间屏住呼吸,还来不及思考,便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装作吸入迷药昏迷的样子,身子一软,往地上一倒。
身后之人立马接住了她,压根没怀疑她是装晕,抱起她,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没人,直接把人抱回到担子旁,将装满货物的那个箱子打开,把里面的货物拿出来,然后把封上上给放进箱子里,盖上盖子。
直到箱盖盖上,彻底陷入黑暗之中,封上上这才敢睁开眼睛,侧耳听着外面窸窸窣窣收拾货物的声音,她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人肯定要把她带到某个地方去,说不定黄芽儿等被拐走的人都藏在那个地方,若是她能够一路留下线索,让应青云顺利找到她,就可以将被拐走的人都救出来,还能把对方一网打尽。
可是,怎么样不着痕迹地留下线索呢?
这时,担子突然被挑了起来,并且开始晃动,封上上明白,这是货郎开始挑着他们离开了。看来她的判断没错,这个人贩子的确不一般,前后挑两个人,一百多斤的重量都能走,力气不是一般的大,幸好刚刚她没有硬碰硬。
此刻必须立马留下线索,不然应青云就找不到她了。
想了想,封上上将自己裙摆的内衬慢慢撕开一个口子,用尽量不发出声响的方式慢慢地撕,直到撕下一块布条,再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人贩子还在继续走,并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她嘘了口气,咬咬牙,将手指塞进嘴里,用力一咬,食指冒出血来,然后再布条上写了一个“昭”字,这是应青云的字,一般人不知道,要是应青云看到这块布条,肯定就知道是她留下的线索。
写好了字,她悄悄地掀开箱子上的盖子,露出一小条缝隙,从缝隙中能看到一截绳子,还有一截扁担,谢天谢地,运气不错,她此刻处在后头的箱子里,也就是说,人贩子此刻背对着她,对她毫无防范。
好机会!
她立马用手指把布条从缝隙里往外塞,等布条全部塞出去之后,她又悄悄合上盖子,继续撕扯衣服,撕成一个个布条子,写上血字,然后每隔一段时间就塞出去一个。
过了大概有半个时辰,担子突然停了下来,封上上立马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假装自己还晕着。
下一秒,人贩子走了过来,打开箱盖看了眼里面的她,确定她还处于昏迷中这才再次把箱盖给盖上,然后又去查看另一个箱子。
另一个箱子里的人也没有动静,人贩子放了心,拿着水壶转身走了。
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封上上悄悄掀开箱盖,从缝隙中往外看,看到那个人贩子正背对着自己在不远处的小溪边盛水喝,她转移视线,观察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只见周围都是茂林,一个人烟都无,只能听到鸟叫虫鸣声,看不出来这是哪里,但根据树木的种类,她能猜出,这里是在崇明山范围内。
这人果然是崇明山里面的村民!他此刻走的一定是他们苦苦找不到的密道!
这时,人贩子喝好了水转身回来,封上上赶紧合上箱盖闭上眼睛。
人贩子没有再检查箱子,而是坐在箱子旁歇了一会,直到歇够了,这才再次挑起担子往前走。
封上上再次掀开箱盖,从缝隙往外丢了一块布条,然后便悄悄地往外看,他看到人贩子顺着一条小道往上走,走着走着,突然顿住,从小道上往右一拐,直接钻进了一片压根没有路的密林之中,在密林里穿梭了一会,前面突然没了路,只有一片荆棘绿草覆盖的山壁。
封上上心里纳闷,这人怎么走了死胡同,前面根本就没路了,这要去哪?
然而,惊讶的一幕发生了,只见人贩子将担子放下,走到山壁跟前的某一处,确定左右无人,用手直接扒拉开山壁上密不透风的植被,植被下瞬时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山洞!
封上上捂住口鼻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心脏却噗通噗通飞快地跳动起来,她总算是知道吴为他们为什么找到现在还没找到那条密道,因为这条密道压根就不是在山的表面,而是藏在山洞里,就算是有人来到此处,可能也不会想到掀开这块植被,也就无法发现这植被下暗藏的秘密。
要不是她亲眼所见,让她来搜一百年她也搜不到这处密道。
她赶忙丢下一方布条,留下记号。
人贩子再次挑起担子,钻入山洞之中,然后十分小心地将植被遮回去,确认无误之后再次挑着担子往里走。这山洞里很黑,什么都看不到,人贩子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蜡烛,封上上这才看到这里面有一条狭窄的阶梯,一路往上,不知通往哪里。
人贩子沿着阶梯往上走,走了大概有一炷香的功夫,周围突然出现了亮光,人贩子将蜡烛熄灭,继续往上走。
封上上从缝隙里看到,原来他们已经走出山洞,前方是一个细小的峡谷,两边都是山壁,距离近的似乎马上就要合在一起,只能允许一个人通过,山壁上方映出一方天空,光便是从这狭窄的缝隙里照进来的。
人贩子顺着阶梯一路向上走,走走歇歇,歇歇走走,差不多过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又看到一方山洞,从山洞钻出去,便到了一个村子。
一进村,立马有人迎了过来,“老鲁你回来了?这次抓到人了么?”
叫老鲁的人贩子笑了一声,“我出马你们还不放心?”
“哟,这是抓到了?太好了,这下子人数齐了,我们不用担心了。”
封上上心里咯噔一声,看来最不好的情况还是发生了,这个人贩子根本不是单打独斗,他有同伙,而是貌似还不少,说不定.......整个村子都是知情者。
“别说闲话了,赶紧把人送去关起来,不然一会该醒了。”老鲁说道。
其他人应和着,走向担子,一把将箱盖给掀开。
“哎老鲁,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有两个女人?”有人惊讶叫道。
老鲁回答:“本来我已经得手了,但要走的时候这个女人突然找我买东西,问东问西的,还想掀我的箱子,我怕她发现什么去官府报官,未免麻烦,我直接把她也带回来了。”
“这么做是对的,现在正在风头上,那个知县大人好像盯上咱们这里了,咱们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要是被抓到,咱们就全完了。”
“我知道,今年的人数已经够了,这一票干过就能收手了,咱们也避一避风头。”
“都怪刚子,要不是端阳那天晚上失手了,衙门加强巡逻,弄得咱们没办法下手,何至于要从本地去抓孩子,也就不会被衙门盯上了。”
“别怪刚子,他哪里能想到会被个女人追上,不把孩子给丢下,他也得折进去,他折进去了,咱们全村都得完蛋。”
“我觉得最该怪的就是虎头他们,看个孩子都没看好,竟然让那孩子给跑了,要不是这样,衙门怎么会怀疑到我们这里。幸好那孩子摔死了,不然真让他跑了,供出我们,咱们早就死了。”
封上上听着他们的对话,用尽力气才没让自己露出端倪,她想起了端阳节那个晚上追人贩子的事,那个人贩子十有八九就是他们口中的刚子,他们是一伙的,而这个叫刚子的因为那晚丢了孩子,之后衙门又因此加强了巡逻,这才在第二天对小浩他们下了手,而抓到小浩之后,看守的人不小心让小浩给跑了,这才有后面的事情。
一切都是那晚她追击人贩子引起的连锁反应!
思索间,她被一个男人给抱了起来,这男人的视线在她脸上看了又看,忍不住对他旁边的人小声道:“这姑娘可真好看,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呢,老鲁,这姑娘能不能给我——”
“你闭嘴!”老鲁喝道:“你不知道咱们村的规矩吗?你这是想独吞姑娘?要是让村长知道你还想活吗?”
“我、我想要个媳妇.......”
“谁不想要媳妇?可是按咱们村的情况,能吗?”老鲁骂了两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了,好好努把力,争取让人给你怀个孩子,也算有后了。”
男人立马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封上上的脸叹了口气,眼中满是遗憾和不舍。
男人抱着她似乎走了很长时间,她不敢睁开眼睛,只听到了两声沉重的木门吱呀声,还听到了解锁声,然后便是锁链碰撞的声音,最后,她似乎被放到了一张床上。
一双男人的手在她脸上留恋地摸了又摸,摸得封上上恨不得跳起来捶爆他的狗头,但为了探听到更多的消息,她只好忍了,在心里暗暗咬牙,等到案子破了,她一定要把这人的咸猪手变成真的猪手。
“好了,别摸了,再摸也不是你的。”旁边有人说着。
摸着她的男人还是不舍得放手,“这么漂亮的姑娘,我真是看着都要ying了,这要是我媳妇我天天做梦都能笑醒,老元,你说村长应该不会把这姑娘献给祖神吧?”
“按理说人数够了,这个姑娘也许可以留下来,到时候不就可以......不过,就算不能留下来也没什么,反正我们还有时间,抓紧一点的话,也不是没希望。”
“说的也是,那我想第一个。”
“你想什么呢,这姑娘是老鲁弄回来的,哪轮得到你第一个。”
“又是老鲁,每次都是他第一个。”
两个人边说边走了出去,门吱呀一声响起,然后又是一阵锁链碰撞声,似乎是门被锁起来了。
封上上依旧没敢睁眼,只是在心里思索着他们的话,人数够了是什么意思?祖神又是谁?
难道说,这些村民把人抓回来其实并不是为了拐卖换钱,而是为了献给一个叫祖神的人?
祖神祖神,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人。
“呜呜呜........”
封上上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啜泣声,听声音很年轻,就像是在她旁边发出来的一般。
这屋子还有人?
她悄悄睁开一条眼缝,假装刚从昏迷中醒过来那般迷糊不清,用半睁不睁的眼神向四周扫视而去,结果这一眼将她吓了一跳,她以为自己是在一间房间中,其实她正待在一间牢房中!
牢房一面靠墙,四面都是粗重的木头做的栅栏,栅栏间间隙非常小,小孩子都钻不过去,而墙对面的那一面栅栏上开了门,门上直接用一根婴儿手臂粗的锁链锁了起来。
这些人,竟然私设牢房!
而哭声便是从隔壁牢房传出来的,封上上定睛一看,就见隔壁牢房的床上躺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姑娘,那姑娘背对着自己,正一抽一抽地在哭泣。
第56章
封上上看到, 那姑娘外面只披了一件外衣,下面连个裘裤都没有,两条腿便这么露在外面,而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遍布着红痕和指印, 特别是大腿跟内测, 青紫一片。
作为在信息时代长大的人, 她当然知道这些痕迹代表什么。
她忍不住在心里问候了那些人的祖宗十八代。
封上上又往另一边的牢房看了看,同样的床上躺着一个女子, 女子双目紧闭, 一动不动地睡着。她猜测,这女子应该就是跟她一起被抓来的那个,迷药劲儿还没过,所以现在还在昏睡着。
这里的牢房都建在同一排, 牢房对面是一睹墙,墙上只有一扇大门。而她此刻只能看到自己左右两侧的牢房,再往边上的其他牢房是什么样子的她就看不见了,所以,现在唯一能沟通的就是正在哭泣的这姑娘。
“姑娘, 姑娘——”封上上朝她喊着:“你别哭, 能跟我说说话嘛, 我今天刚被他们抓进来, 什么都不知道。”
姑娘哭泣的声音顿了顿,但并没有回头,也没有从床上坐起来,依然躺在那里哭。
封上上声音放得很轻柔:“姑娘, 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我很害怕, 你跟我说说话吧,我们两一起想办法,总能想到办法的是不是,哭也没办法逃出去啊。”
那边哭声渐渐停止,过了好久,才传来一道闷闷的带着哽咽的声音:“逃不出去的——”
见她终于肯开口说话了,封上上立马接着答话:“天无绝人之路,只要不放弃,总能出去的,你别放弃希望啊。”
“你刚来,根本不了解情况。”女人说这话的时候,终于慢慢转动身体,把脸转向封上上这边。
看到女子的脸,封上上瞳孔微缩,脱口而出:“黄——”
刚出口她便意识到不妥,这里虽然没人,但也不能太掉以轻心,要是被人知道她认识黄芽儿,那肯定会引起怀疑。
“你怎么知道逃不出去?”封上上换了话题。
黄芽儿怔怔地望着门上的大锁,眼里满是绝望,“这里根本不是在地面,而是在地下,就算官府来了人,他们也找不到这里的,只有他们自己人才能进来这里。”
地下?怪不得这里那么暗,也没个窗户,照明都需要用蜡烛,也怪不得景皓他们明里暗里来巡查了多次也没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她也不知道应青云能不能顺利找到这里,但是黄芽儿现在已经很绝望了,她不能再说泄气的话,只能给她鼓劲,让她坚持下去。
她安慰道:“你别怕,我听说现任的县太爷是个特别好的官,也很厉害,上任以来已经连破很多大案了,现在他好像就在查拐卖的案子,他一定能救我们出去的。”
“真的吗?”黄芽儿眼中隐隐有光亮一闪而过。
“真的真的,这个大人特别厉害的,听说有个被拐卖的小孩死在了山里,县太爷带着人严查人贩子呢。”
黄芽儿一下子坐了起来,“那个小孩就是从这里跑出去的!”
封上上故作惊讶,“什么?那个小孩也是被他们给拐卖的么?”
黄芽儿点头,眼中泪花闪动,“那个孩子跑出去了,可他却死了,从那以后,他们看守得就更严了,我们连牢房的一步都踏不出去。”
“听说那个小孩是死在了崇明山里,那我们现在也在崇明山中么?”
“是吗?”黄芽儿茫然地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一醒来就在这里了,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我也是突然就被那个货郎给捂住口鼻迷晕了,什么都不知道,醒来就在这里了。”封上上看她的情绪慢慢稳定了下来,出口问道:“你也是被那个货郎给抓来的吗?”
黄芽儿点头,似乎是想起那天的情景,眼中再次蓄了泪水,“我在家里做饭,门口突然来了个货郎跟我讨杯水喝,我就给了,哪想到他突然用一块帕子捂住我的脸,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封上上抱了抱自己的身体,低声问:“那你知道他们要把我们卖到哪里去么?”
黄芽儿吸吸鼻子,“他们根本不是要卖我们,他们好像是要把我们献给什么祖神。”
“不是要卖我们?他们不是人贩子吗.......”封上上茫然地喃喃:“祖神?他是谁?”
黄芽儿摇摇头,低声喃喃:“我不知道他是谁,但他们很尊敬他,说他能保佑他们村。”
“那我们什么时候会被献给祖神?”
黄芽儿还是摇头。
封上上的心沉了沉,不知道祖神是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见到这个祖神,见到祖神之后她们又会遭遇什么?
她不由想起各种宗教传说中的邪神,人们靠献祭女子求得邪神保佑,这些女子便是贡品,下场怎么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若是在被献给祖神之前应青云没有找到她们,那她该怎么办?她能顺利逃出去么?
封上上不说话了,黄芽儿也沉默下来,空气瞬间安静,静到能听到烛火燃烧的声音。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黄芽儿突然幽幽开口道:“其实有办法不被献给邪神的。”
封上上一惊,“什么意思?”
黄芽儿又不说话了,望着那把锁再次发起了呆。
封上上也没催促她,过了不知道多久,久到封上上以为她不会再跟自己说话的时候,她再次幽幽出声道:“要是怀了他们的孩子,就不用被献给邪神了。”
“什么——”封上上怔住。
黄芽儿:“你看到我身上的痕迹了吧。”
封上上没说话。
“我被那些畜生给糟蹋了。”她的声音听着格外缥缈的,在闪烁着的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有点渗人,“他们一个个地来,一个个地糟蹋我,他们说要在我身上留种,他们想要我给他们生下孩子,他们说,要是我在被献给邪神之前为他们孕育下孩子,就可以留下来。”
封上上感觉一阵寒意从脚底生了上来。
“你也逃不掉的。”黄芽儿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她,盯着空中某处虚无,“但是......献给邪神的时间应该快要到了。”
封上上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在她遭遇这样的事情之后,无论什么语言都是苍白而无力的。
黄芽儿说完这话之后也没有再说话了,就盯着某处一眨不眨地看着。
刚刚她哭泣的时候封上上还觉得她是一个正常的女孩,但此刻她这样子,封上上觉得她心里应该是出现了一点问题,要是再不把她救出去,她的精神应该就快就撑不住了。
她一路留下的布条应青云找到了么?他能顺利识破山壁前的遮挡进入密道么?
就在封上上沉思的时候,另一边跟她一起被拐来的姑娘有了动静,她先是嘤咛了一声,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封上上朝她看去。
这姑娘先是茫然了好一会,然后像是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事情,突然跳了起来,看了眼自己的处境,惊慌大叫起来:“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了避免她发疯,封上上提醒道:“你别大喊大叫的,把人招来了要吃苦头的。”
这句话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看向封上上,急着问:“你知道怎么回事么?我为什么会被关起来?这里是哪里?”
封上上言简意赅道:“我们被拐卖了,拐卖我们的就是那个货郎。”
“拐卖,拐卖........”姑娘似乎是接受不了这个词,嘴边连着念叨了好多遍,直到大脑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突然放声哭了出来,“为什么是我,我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她哭得很是伤心,封上上说什么都不管用,只好让她哭去。
黄芽儿对于她的哭声却好似听不到一般,一眼都没往哭泣着的姑娘那儿看,依旧定定地盯着虚空处发呆。
封上上叹了口气,干脆躺下听着她哭,一边听一边思考着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按照黄芽儿所说,那些男人会在把她们献给邪神之前欺辱她们,想让她们怀上孩子,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但她以及正在哭泣的这个姑娘肯定逃不脱这一遭。
她倒是不担心自己,她力气大,那些男人要是敢碰她,她会让他们以后跟她当姐妹,但黄芽儿和哭泣姑娘怎么办?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玷污吧。可她们被分开关着,她怎么救?
时间就在封上上的思索下慢慢地流逝,哭泣姑娘渐渐地哭累了,停止了哭泣,看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的封上上,沙哑着嗓子问:“我们该怎么办?”
封上上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刘蓉蓉。”
“好,那我叫你蓉蓉吧。”封上上坐起来看着她,声音带着安抚:“那些人暂时不会把我们从这里带走的,我们要在这里待一阵子,这段时间你要冷静,千万别慌知道么?”
她从容的姿态感染了刘蓉蓉,刘蓉蓉觉得没那么怕了,点点头,“那我们就一直等着么?”
“嗯,等着,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刘蓉蓉点点头,视线穿过封上上所在的牢房看向黄芽儿,想开口问什么,但又怕被她听到,最终没有开口。
封上上也没有再说话,三个人就这么沉默着,在沉默中细数时间的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了动静,紧接着,一直紧闭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婆拎着一个大篮子进来了,篮子里是一些吃食。
然而,看到老婆婆的脸的同时,封上上的瞳孔便紧缩了一下。
这个白发老太婆她认识,曾经去过衙门接受过审问,她的老伴儿是那个驼背老伯。
封上上还记得,这两个老人被家里没其他人了,儿子媳妇生病去世了,孙子也死了,就剩两个老人家孤零零地在世上,因为说怕没那么长时间照顾到孩子长大,所以才没有考虑抱养一个孩子来养的。
当时他们没有从两个老人家的话语里察觉到任何不对!就这么放了他们回家!
可这两个老人却是知情者,也许还是参与者!
封上上深吸一口气,不管心里多震惊,表面上却让自己表现出第一次看见她的样子,她很庆幸审问的时候她是和应青云待在暗室里的,这个白发老太婆根本没看见过她,不然这回就要露馅了。
白发老太婆先是走到黄芽儿的牢房前,将一碗粥和两个包子放到她牢房前的地上,用手敲了敲锁链,沉着脸道:“起来吃饭!”
黄芽儿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见。
白发老太婆似乎被她这样的态度气到了,又哐哐哐地敲打着门,恶狠狠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你是大小姐呢,怎么着,还要人伺候你吃?!待会我就找几个男人来伺候你吃!”
封上上盯着她的脸,横眉怒目,凶神恶煞,还带着一股子刻薄,这样的神态和那天在衙门里接受审问时的模样完全不同,那时候多善良啊,多善解人意啊,多和蔼可亲啊。
封上上都想给她竖个大拇指了,这演技,真是牛逼啊,这要是放在现代,妥妥的影后级别啊。
白发老太婆凶完了黄芽儿,又走到封上上的牢房前,眯着眼看了看封上上,见她不吵不闹的,不由诧异地挑挑眉,盯了她半晌,什么话都没说,将饭放到地上,哼了声,“吃饭。”
说完她便走到刘蓉蓉的牢房前,见她虽然眼睛红肿,但好歹没有吵闹哭嚎,不由满意地点点头,将饭食放到地上,没有像训斥黄芽儿一般地训斥她。
这老太婆发完了饭也不走,不知道从哪拿了个椅子摆在门口,就这么看着她们,看来是想盯着她们吃饭。
封上上倒是不在乎她的盯视,径直走下床,走到门边,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然后端起地上的食物便开始吃了起来。
老太婆大概是第一次见到第一天进来就这么没有心理负担地吃饭的姑娘,看着她的眼神都不由自主带上了诧异。
隔壁的刘蓉蓉也十分诧异地看着她,大概是不明白为什么有姑娘被人给拐了关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还能这么舒舒服服地坐在地上吃饭,不忧心的嘛!
封上上没管她们怎么想怎么看,反正她很确定,这些饭菜一定是没问题的,因为根据各种□□组织通用理论,作为要被献给邪神的贡品,品相一定不能差,不能蔫巴不能瘦巴,不然祖神会怪罪的,所以,要是饭菜有问题,她们吃出了毛病,还怎么献给祖神。再说了,看黄芽儿的状态也知道,她在吃食上没出过问题。
既然食物没问题,干嘛不吃,不吃哪有力气反抗。
封上上慢悠悠地把一碗粥和两个包子给吃光了,但对于她的饭量来说,这么点东西还不够半饱的,吃东西吃的不尽兴是最难受的,所以她朝老太婆道:“我没吃饱,再给我来点吧。”
老太婆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脑子不太好的智障。
封上上用碗敲敲门,“我没吃饱!再给我拿五个馒头来,再来两碗粥。”
老太婆半晌没动,直直地盯着她,满脸审视。
封上上知道她此刻肯定是满心疑惑,不由拍了拍地面,用充满自信的语气道:“你们不是要把我献给祖神么,我长的这么漂亮,祖神一定很喜欢我,你连饭都不给我吃饱,就不怕我在祖神面前得了脸,反过来收拾你么!”
这话说出来就显得特别没脑子,像是一个缺根弦的傻子般,但却让老太婆稍稍松了口气,看她的眼神由“这人怕不是傻子吧”变成“果然是个傻子。”
老太婆出去重新拿食物了,等人一走,封上上立马对刘蓉蓉和黄芽儿说:“你们快吃吧,不吃饱哪能坚持到最后呢,别还没逃出去自己的身体就垮了。”
刘蓉蓉听了这话,觉得有道理,点点头,也挪到门边,学着封上上的样子吃了起来,但黄芽儿却没有动,似乎已经睡着了一般。
封上上叹了口气,越发担心她的状态。
老太婆过后又送了一次吃食来给她,等她吃饱之后,收走碗筷便离开了。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大门又一次被人给打开了,这次进来的是两个男人,一个大概二十多岁,另一个三十多岁,两人皆身穿布衣,脚踩草鞋,皮肤是农民特有的粗糙黝黑,放外面一看便知道是庄稼汉,但谁又能想到这些人背地里的面目呢。
两个男人视线分别在封上上和刘蓉蓉面上掠过,年长的那个直接便走向封上上所在的牢房,嘴里道:“这个归我。”
年轻的那个立马不满道:“凭什么这个归你,我也想要这个。”
“我是你哥,当然我先选。”男人一边开锁一边道:“下次把这个给你,这次先让我。”
年轻的虽然不满,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眼神不舍地在封上上身上看了好久,这才走去开刘蓉蓉的那间牢房门锁。
第57章
刘蓉蓉吓得疯狂尖叫。
年轻男人像是习惯了一样,上前去一把捏住刘蓉蓉的胳膊不让她动,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不怎么干净的布,团巴团巴塞进她的嘴巴里,瞬间让她的尖叫消失。
然后他又用绳子将刘蓉蓉的手给绑起来,绑好之后,男人开始脱自己的裤子,边脱还边抽空往封上上这边看了看,似乎是想看看封上上是怎么被对待的。
封上上心里直起火,这简直就是一群披着村民外皮的禽兽,竟然就这么旁若无人地欺辱姑娘,还各干各的,连最起码的遮蔽都没有,怎么,这样互相看着自己当个禽兽很刺激么!
男人见封上上也看着自己,似乎颇为遗憾地啧啧嘴,然后便这么盯着她的脸脱裤子,将自己的jj暴露在空气中,还耀武扬威地往前拱了拱。
艹你妈的——封上上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脏话,然后脱下自己的一只鞋子,对准男人的无耻部位便狠狠地砸了过去,由于速度太快,行为太过不符合女儿家该有的反应,猝不及防之下,男人压根没想起来避让,直接便被那只飞过来的鞋子给砸中了!
“嗷——”男人瞬间发出一声惨叫,双手捂着下半身,拱起身体疼得缩成一团。
这下子,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包括准备对封上上下手的男人。
封上上装作害怕地退到墙脚,惊恐地盯着他的下面,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般惶恐,“那个是什么东西,又小又丑,我害怕——”
捂着xt惨叫的男人狠狠一震,叫声瞬间一顿,抬起头瞪向封上上,那眼神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贱人,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封上上惊恐地指向他,“呀,你那个怎么更小了?”
“贱人,我杀了你!”男人的确是不行了,而且此刻怎么都ying不起来,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一股怒气直冲头顶,他直接便冲出隔壁牢房,直奔封上上这间牢房而来,举着拳头就要上来打她。
另一个男人赶忙拉住他,“老二你冷静一点,这女人哪禁得住你两拳头打,打坏了怎么办。”
“你放开!我今天非得教训教训她。”叫老二的男人挣开他的桎梏,冲到封上上面前就要挥拳。
“啊——救命啊——”封上上放声尖叫起来,似乎恐惧极了,手脚扑腾着乱打乱踢,其中一只脚狠狠踹上男人的那里。
“啊——”黄老二后退好几步摔在地上,脸色瞬间变白,捂着□□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黄大吓了一大跳,看出他伤得不轻,脸上也变了色,扑过去着急地问:“栓子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大哥,快,快.......”黄老二说不出话来,疼得直哆嗦,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全:“给我找个大夫,我下面.......好疼........”
黄大怀疑他废了,心脏往下重重一沉,回头狠狠地瞪向还在害怕尖叫的封上上,恶狠狠道:“臭娘们,你给我等着。”
封上上狠狠一抖,害怕地缩到床脚,把头埋在臂弯里瑟瑟发抖,还发出压抑着的呜呜哭声在,嘴里喃喃道:“别打我,别打我......”
黄大顾不得再去教训她,将黄老二往外拖去,急急忙忙锁住牢门便带着他出去看大夫了。
大门再次被关上,牢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封上上的哭声。
黄芽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转过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封上上,眼里奇异地冒出了一丝光亮。
刘蓉蓉蹦到两间牢房中间的栅栏处,呜呜地叫着。
封上上的哭声一顿,下一秒,她抬起头看向刘蓉蓉。
刘蓉蓉惊讶地瞪大眼睛,因为此刻封上上的脸上压根没有泪水,连眼睛都没红一下。
封上上朝她无声一笑,慢吞吞走到栅栏边,先帮她把嘴上的布给拿掉,然后伸手将刘蓉蓉胳膊上的身子给解开,然后用气音对她说:“如果他们还要伤害你,不要怕,就学着我刚刚的样子,攻击他的□□,那里是男人的弱点,记住,要狠,一击即中。”
刘蓉蓉瞪大眼睛看着她,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听明白了?”封上上又问了一遍。
刘蓉蓉吞了吞口水,好半晌点头,“听、听明白了。”
“乖。”封上上摸摸她的头。
刘蓉蓉抿抿唇,担心地看着她,“你惹了他们,万一他们来打你怎么办?你一个人,哪能打过那么多人呢。”
封上上笑笑,“没事,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刘蓉蓉不解,“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封上上也没解释,只是让她放心。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按照她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她推测,这个村中十分缺少女人,所以才需要动用献给神明的女人来帮助村里人诞下血脉,一旦诞下血脉便不用献给神明,这说明他们渴望血脉,若是女人多的话,便不可能是会是这样的情况。
所以,她敢惹他们,因为他们顶多让自己吃吃苦头,却一定不会伤害到自己,当然,这惹的程度不能过头。
事实证明,她猜测的并没有错,当天晚上并没有出现刘蓉蓉想象的一堆人过来揍她的情况,她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
倒是刘蓉蓉担心得一晚上没怎么睡着,早上起来两个黑眼圈格外显眼。
封上上睡倒是睡好了,但却面临着一个重大问题,这些人压根不让她们出牢房,直接把便桶放到牢房里,让她们在便桶里解决。
吃喝拉撒都要在一起,而且还会被其他人看到,味道会全员共享,这让封上上接受不来,比不吃饭还难受。
那个便桶都快被她盯着火了。
刘蓉蓉跟她差不多,放不下这个脸来,憋得脸都红了也没上厕所,差点急哭了。
倒是黄芽儿十分淡定,似乎早就习惯了,淡定得脱了裤子,淡定地发出声音,淡定得让封上上和刘蓉蓉更加难受了。
封上上真怕自己会成为头一个被憋死的犯人。
还没等两人做出抉择,白发老太婆又来送早饭了,但这次她一进来目光就死死地盯着封上上,那眼神好像要把她给生吞活剥了一般。
封上上回视着她,半点不怂,心想这老太婆肯定是知道了她昨天废了那个黄老二是事情,心里恨着呢。
白发老太婆一边瞪封上上一边将早饭放到黄芽儿的牢房门口,然后又放到刘蓉蓉的门口,直接忽略了封上上,然后便坐到牢房外斜眼盯着她。
封上上也斜眼看着她,“我的早饭呢?”
老太婆冷哼一声,“有的人就是吃的太饱了才不老实,就得饿几顿!”
封上上懂了,原来对她不老实的惩罚就是饿她几顿,让她饿得没了力气才好任他们摆布。
她也没有恼,不让吃饭便躺回床上继续睡觉,看都不看那老太婆一眼,直接让准备好好接招的老太婆有种一拳头打到棉花上面的感觉,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难受得紧,最后走出去的时候脸比臭袜子还臭。
早饭没的吃,午饭也没的吃,晚饭依然没有,封上上被连续饿了三顿,肚子饿得咕咕叫,幸好刘蓉蓉给她藏了一个包子垫巴垫巴,不然都能饿晕了。
大概是看她饿得蔫巴了,那些人终于又有了行动,第三天一大早,牢房里又来了两个汉子,这一次换人了,变成了两个没见过的。
为首的男子很是高壮,一进来就盯着封上上,跟身后比较矮小的那个男人道:“就她?黄二就是被这么一个瘦巴巴的姑娘给搞成那样的?他怎么那么废物!”
矮小男人道:“听说这婆娘疯的很,乱打乱踢的,要小心点。”
高大壮不屑地嗤了一声,“你们好歹也是男人,连个娘们也制不住,丢不丢人?再加上她都饿一天呢,能有什么力气。”
矮小男人脸色变得不怎么好看,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掏出钥匙来打开刘蓉蓉的那间牢房,嘴里道:“行吧,那你弄那个,我弄这个。”
高大壮也掏出钥匙来,打开封上上的牢房,径直朝背对着床里的封上上走来。
封上上立马翻身靠到墙边,警惕地看向他。
看清封上上的脸,高大壮眼睛瞬间亮了,无意识地咽了口口水,那身找茬的气息收敛了不少。
隔壁的矮小男也看到了封上上的样子,顿时后悔自己刚刚没有选封上上,相比较于长相只是普通的刘蓉蓉和黄芽儿,封上上的那张脸简直让人走不动道。
封上上握着拳,害怕地大喊:“你不要过来!”
高大壮:“姑娘,进了这里你就别想着再出去了,我劝你老实点,不然可是要吃苦头的。”
封上上不语,就这么戒备地盯着他。
隔壁的刘蓉蓉也学着封上上的样子靠在墙边,警惕地看着矮小男人,只不过矮小男人此刻注意力都放在封上上这边,倒是没对她动手。
高大壮不耐烦了,直接便冲上床去准备把封上上拉下来,结果刚虫到封上上跟前,手还没碰到她,便被胡乱挥舞手脚的封上上给一脚踢中了,正中靶心。
“嗷——”高大壮瞬间惨叫,“噗通”一声从床上摔倒地上,捂着自己的好兄弟满地打滚,比昨天的黄老二好不到哪里去。
封上上看了他一眼,然后便放声大哭,“呜呜呜,好可怕,我好害怕,我要回家.......”
隔壁的矮小男人脸色一变,大步冲过来去扶高大壮,“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高大壮疼得说不出话来。
矮小男人手指着封上上,满脸阴狠,一字一顿道:“臭娘们,你是故意的!”
封上上继续哭叫,不理他。
矮小男人想了想,最终没有动封上上,先去找人把高大壮给拖了出去,估计是急着去看大夫。
又逃过一劫,刘蓉蓉全身一软摔在床上,满脸感激地看着封上上,哽咽道:“上上姐,谢谢你,你又救了我一次。”
封上上摆摆手,脸色却凝重起来,“没事,我也是在自救,不过,接下来可能要出事了。”
刘蓉蓉大惊,“怎么了?要出什么事了?”
封上上叹了口气,估计他们看出来她是故意往他们下边踢的了,接下来再想用这招就难了,他们肯定要来收拾她的。
“马上要来人了。”她说。
果不其然,过了没一会牢房就进来了五个男人,全部直奔封上上而来,一个个气势汹汹的,手里拿着鞭子绳子等物,二话不说就冲上来要捉她。
封上上明白,自己一旦被她们捉住绑起来,限制住了手脚,接下来要面对的就不是她能承受的了,所以她必须挣脱。
她直直朝着这些人踹去,一人一脚,半分不留力气,这五个人被她踹得倒飞出去,趁着他们还没爬起来,她冲出没锁门的牢房,拎起那个老太婆每日坐的椅子便朝着他们砸去,一人给了狠狠几下,瞬间惨叫一片,血液流了一地。
封上上捡起他们带来的鞭子,回头看了眼刘蓉蓉和黄芽儿,判断了一下,她压根没有时间去把她们的牢房打开,而且就算带着她们,她们两也跑不远,只会被再次捉回来。
只能稍后再来救她们。
她咬咬牙,直接朝着外面冲去,这些人大概没想到会被她逃脱,进来后压根没有锁门,所以此刻大门是开着的,封上上直接便窜了出去。
“不好,她要逃了,快追!”五个人脸色大变,不顾自身的伤痛便踉跄着追来。
封上上打开大门,呈在眼前的便是一排向上的阶梯,她顺着阶梯往上跑,跑到尽头,看到的是一块盖上的木板,相比就是牢房的入口,她往上狠狠一撞,木板瞬间被她撞开,露出外面的光亮来。
“什么人?”入口处看守的人一惊,看到竟然是她跑了出来,瞬间就要喊叫,但封上上的拳头比他快了一步,一拳头捶过去,这人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趁这空隙,封上上飞奔而出,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从一个大衣柜里面钻出来的,原来这牢房的入口就在其中一户人家的衣柜里。
封上上来不及多想,直直往外窜,刚窜出去就迎面撞上了村里的其他人,其他人看到她,大惊失色,立马便来捉她,一边捉一变开始大喊:“快来人,人跑了!”
这么一喊,其他人都跑了出来,开始追封上上。
瞬间,封上上被二十来个男人围追堵截。
就算她再厉害,也不能一个人对付这么多人。
她能感觉到自己后背和臀部的伤口裂开了,湿乎乎的,应该是流血了,但现在她顾不得这些,一边跑一边甩鞭子,朝着身后追来的人狠狠地抽打,她也看不见谁被抽到了,也不知道是谁在嚎叫,她统统不管,只管往村外冲,只要她冲出去了,找到应青云,这些人就别想跑了。
这些人也知道不能让她跑出去,所以拼了命地追她,甚至分成好几波,从不同的方向围追堵截她。
封上上力气虽大,但速度却不是她的强项,她拼尽力气跑也始终甩不开背后的人,甚至渐渐被他们其中几个跑的特别快的男人给追上了,距离越来越短,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追上了。
情急之下,她看到家家户户门口都有草垛子,灵机一动,直直朝草垛子跑去,掏出藏在小衣里面的随身带的火折子,吹了吹,往草垛子里一放,天干物燥之下,火瞬间燃烧起来。
烧了一个,封上上又往前面的草垛子跑去,如法炮制地点了火,一连点了十几个草垛子,村子里一时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追她的人看见着火了,大惊,又急着喊灭火,要是不灭的话,说不定会把村子都烧了,而且火势太大会引来其他人,尤其是引来官府的人就坏了。
一部分人跑去灭火,另一部分跑得快的继续追封上上。
封上上感觉肺都快要炸了,呼吸都快停止了,但她不敢停,只能加速加速再加速,眼看就要出村了,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绕到了村口,拦住了她的路,跟身后之人呈夹击之势往她扑来。
封上上立马调转方向,往唯一有缺口的西边冲去。
她一直跑一直跑,结果跑到尽头之时,看见的却是一片三面环山的巨大深潭。
没有路了!
封上上的心脏差点停跳了,往后一看,身后之人已经追了上来,黑压压十几个人,各个手里拿着刀和锄头,看着她的眼神带着嗜血,他们这次一定不会放过她了,可她再想调头已经没机会了。
前是水,后是追兵,只能择其一而行。
思索间,身后之人已经逼近,挥着刀直直朝她砍来,封上上没办法,只能“噗通”一声跳下了水。
追捕之人见她跳了下去,脸色一阵扭曲怪异,站在岸边往水里看,却奇异地没有一个人下水去追。
“村长,怎么办?”有人问为首之人,正是这秋山村的村长,曾多次跟衙门打交道声称什么都不知道的‘老好人’村长。
村长眼神狠厉地盯着水潭,神色阴沉,半晌后道:“咱们就在这守着,她一上来就抓住,要是她不上来,那只能是自找死路了,怪不得人。”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妈呀,这章写了我家上上废了两个男人的样子,晋江千万不要把我给锁了啊,我好害怕,宝子们,要是锁了提醒我
第58章
封上上跳进水里, 不敢冒头,只能在水下游动,她会水,但只是普通水平, 她无法在水下长时间憋气, 只能游到水中央, 在憋不住的时候冒个头,狠狠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她看到岸边站着很多人, 一个个神色阴沉地看着她, 却没有一个人下来抓她。
他们是在等她力气耗尽自动沉谭!
封上上觉得不对劲,为什么不下来抓她?
这水塘一定有问题!
想到了什么,她神色一变,深吸一口气, 直直往谭底坠去,当她的脚触到底部之时,她感受到的不是柔软的泥土,而是一片凹凸不平的坚硬。
她看不清底下的是什么,只能弯腰用手去摸, 这一摸, 她直接摸到了一根类似棍子的东西。
她脸色一变, 当法医这么多年, 一入手便知,她摸到的是人骨。
这潭底,密密麻麻的都是人骨!
封上上狠狠地打了个激灵。
这一瞬间,她什么都明白了, 那个祖神根本不存在,只是他们幻想出的而已, 而那些被献祭给祖神的人,全部都被投入了这河中!
然而,此刻不是她想这个的时候,岸边那些人正等着她耗尽力气,若是她这么一直在谭中游着,不出一刻钟她便要游不动了,到时力竭沉入潭底,彻底和这些尸骨相伴。
怎么办怎么办.......她怎么才能撑到应青云找到这里?
封上上一边游一边想办法,不知道游了多久,她的胳膊变是越来越沉重,全身上下渐渐没有了力气,身上也开始发冷,她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若是再没有人来救她,她便会渐渐沉落这潭底,等到应青云找到她的时候,说不定看到的就是一具面目惨白的浮尸。
嗯?浮尸?
封上上灵机一动,立马想起了落水之人自救的办法,她停止活动手脚,仰面朝上,深吸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慢慢将双臂打开,让自己呈大字型,渐渐地,她漂浮在了水面上,口鼻露在水面外,可以自由地呼吸外面的空气。
远远地看,她像是一具浮尸。
站在谭边的人看着她这动静,大惊失色。
“村长,她是淹死了么?”有人问。
立马有人反驳:“人淹死后怎么可能立马就浮起来?最起码也要两天时间啊。”
“可她就是浮起来了啊,不是淹死的怎么回事?”
“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你想找死呢?下去祖神会怪罪的,到时候收了你的命!”
“那怎么办?”
“够了,都闭嘴!”村长被他们吵的心烦,犹豫了半晌,道:“不能下水,不然祖神会怪罪的,你们留几个人在这里看着她,有什么动静来报告,其他人跟我走,我们得尽快把那两个孩子和两个女人转移地方,这女人闹出这么大动静,万一被官府的人找上门就麻烦了。”
“没事的村长,咱们村口有人放哨,衙门的人来了会提醒的,现在没人来报信,说明衙门的人没发现动静。”有人自信地说。
“对,隔那么远呢,他们哪能看见咱们草垛着火,没事的,他们不会来的,再说了,就算来了他们也发现不了什么,谁能发现咱们的牢房。”
村长也很自信衙门发现不了什么,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心很慌,感觉要出什么事,必须回去把那些贡品转移才能安心点,于是急匆匆地带着人往回赶。
然而,他们刚赶回去,就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官兵和衙役给团团包围了,而其他留在村里灭火的人皆被绑起来扔在地上,被官兵们用刀架着脖子。
最重要的是,知县大人竟然亲自来了。
村长心中大惊,但面上却露出一副害怕茫然的样子,冲着为首的问:“知县淡然而,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为什么要绑我们家的村民?我们可都是老老实实的农民啊。”
应青云冷冷地看着他,开口说话时嗓子带着点沙哑:“你们刚刚追踪的姑娘现在在哪?”
村长满脸诧异,急忙道:“知县大人,草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我们怎么会追什么姑娘呢。”
吴为上去就给了他一脚,拔出腰间的大刀驾到他脖子上,厉声喝道:“你还装!你们这些草垛就是被那姑娘烧的吧,你们这又是刀又是绳的,是在追谁!”
村长吓得瑟瑟发抖,但还是努力辩解:“不是,差大哥你们误会了,这些草垛是村里的孩子调皮给烧着的,我们刚刚带着人把火灭了。”
“你还嘴硬!”吴为又狠狠地给了他一脚,把他踢得半天爬不起来。
应青云视线在这些着火的草垛上看着,又看了眼村口的方向,脑中想象出她逃跑时会遇到的情况,眼神一定,然后迈步往西边走去。
吴为见状赶忙跟上,“大人您去哪?”
应青云大步往前走,“她往那个方向去了。”
吴为不明白自家大人为什么会笃定封姑娘在西边,但也没问,带着几个衙役跟在他身后一路往西赶。
应青云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是跑了起来,吴为差点没跟上,不由心惊,自家大人一向荣辱不惊淡定沉稳,似乎什么都不能让他失态,然而此刻,他却急急忙忙地跑了起来!他从来没看见过如此着急失态的大人!
看来,自家大人真的很看重封姑娘,希望封姑娘没事。
一行人一路往西,结果尽头没有路了,只有一个巨大的水潭,而谭边站着好几个拿着家伙的村民!
吴为二话不说带着几个衙役将这群村民给拿下,一回头正要找自家大人,就见自家大人已经跳下了水,径直往深处游去。
“大人——”吴为大惊,也跟着往下跳。
应青云一路往里游,游的比任何时候都快,快得吴为都追不上,他心急如焚,心脏不受控制地噗通噗通直跳,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有事。
一路游到封上上身边,看她紧紧闭着眼睛,嘴唇和脸都白得毫无血色,身上也很凉,应青云的心狠狠一抖,一把托起她的头,一边带着她往岸边游一边呼唤:“封上上!封上上!”
可是无论怎么喊她都没有动静。
应青云咬着牙,加快速度往岸边游,岸边的衙役合力将他们给拽了上去。
应青云顾不上喘口气,一边让人去叫大夫,一边捧着封上上的脸一遍一遍在她耳边再次呼唤:“封上上醒醒!醒醒!”
他一直呼唤,却始终没敢将手指放到她的鼻息前看看还有没有呼吸。
“大人,我醒啦~”不知道他呼唤了多少遍,终于,封上上慢慢睁开眼睛,笑着看着他,两个小酒窝甜得腻人。
应青云定定地看着她,狠狠地松了口气,想说话,却一个字都没发出来。
封上上拉住他的胳膊慢慢坐起来,刚刚她的确突然没了意识,隐隐约约感觉有人来到了她的身边,有人带着她在游动,但就是睁不开眼睛,眼前混混沌沌的一片白光,似乎有什么在拉着她往深处沉沦。
她觉得好累,想彻底闭上眼睛休息,但耳边却传来一遍遍的呼唤声,有人在叫她,有人想要她醒来,她想不起来这是谁,但潜意识里似乎觉得这人很重要,不能让他失望,于是她拼命睁眼,拼命让自己醒来。
一醒来,她看到了他,忍不住笑了,这人,的确很重要呀。
“大人,这个村的人全都参与到了此案中,他们把人拐回来不是为了卖钱,是为了祭祀,他们就把人给投入了这水潭里,这潭底都是尸骨。”封上上喘口气便开始交代案子,“他们在地下建了个牢房,人都被关在下面,入口便是房间的衣柜,那个房子院子里有棵栀子花,门口有两棵柳树,还有一个大水缸。”
应青云给吴为示意,吴为立马带着人去搜。
应青云看着她问:“其他的交给他们,你别操心,你身上有没有伤?”
封上上叹了口气,“倒是没有被他们伤到,但是后背的伤在打架的时候裂开了。”
应青云没说什么,只是问:“还能起来走么?你得尽快下山看大夫。”
封上上眨眨眼,“可是我身上好痛哦,一点力气也没有。”
应青云沉默。
“大人,不然你抱我吧,反正刚刚在水里都抱了。”这话封上上是凑到他耳边小声说的,毕竟旁边还有两个衙役,要是被他们听到了,估计要目瞪口呆了。
应青云看了她两眼,转身对身后的衙役吩咐道:“你们去村里拆块门板,过来把封姑娘抬下山。”
两个衙役立马就跑去拆门板。
封上上:.......
无情!冷酷!
“人家都这样了,你还这么狠心。”封上上噘嘴,控诉地看着他。
应青云盯着她,脸色有点冷,“你本来可以不这样,为何要故意跟来此处?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封上上嘀咕:“我只是想找到他们的密道,若是当时让人跑了,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抓到人呢,就算把那个人抓住了,他若是不肯供出同伙和藏人之所,那我们就找不到被拐走的黄芽儿等人。”
“那也要先保护好自身安全,万一你一进来就被他们控制住了呢,你想过要面临的是什么境况么!你以为你力气大有身手就没事么,你自己身上的伤还没好就敢这么冲动!”
封上上第一次看他这么生气,不由缩了缩脖子,用手指捏住他的衣襟摇了摇,“你别生气呀,这次是我莽撞了,下次我改。”
应青云还是绷着脸。
封上上伸出食指在他胳膊上戳戳戳,委屈巴巴地说:“人家都这样了,你还绷着脸吓我,我的伤口都要被你吓得长不好了。”
应青云:.......?
封上上继续戳戳戳,“我被他们关了起来,他们欺负我,我拼死反抗,然后他们就不给我吃东西,饿了我三顿呢,整整三顿你知道吗?我饿得眼睛都冒金花了,就这样我还拼命跑呢,又在潭里游了那么久不敢上岸,我想想都觉得自己可怜,你都不可怜可怜我?”
他突然间就气不起来了,抿紧的唇角不自觉松动了,终是缓了脸色,问道:“可有被欺负?”
看他终于不绷着脸了,封上上松了口气,笑着道:“那必须没有啊,倒是他们被我欺负了。”
应青云挑眉,“怎么被你欺负了?”
封上上想起自己干的那些事,咳了咳,转移话题道:“你是根据我留下的布条一路找过来的么?”
应青云自然看出她的转移话题,也没拆穿,顺着她的话说:“嗯。那天你失踪,朱婆婆去衙门找我,吴为带人找了所有你会去的地方,最后在西市的一条巷子里找到了你留下的布条。”他没有说的是,是他亲自带着人去找的,找了所有她爱吃的东西的铺子。
“那然后呢?你们找到那条密道了么?”
“找到了,只是中间费了不少时间,三天了才找到入口。”
封上上掀开自己只剩下一层外布的裙子,“都怪夏天的裙子太薄了,我只能把内衬撕下来给你留布条,数量有限,的确难找了些,我还以为你要找个七天八天的才能找来呢。”
应青云的视线只在她裙上停留了一秒便移开目光,嘴角掀了掀,“亏你想的出来。”
“哈哈,我灵机一动就想出来了。”
“以后可别再灵机一动了,这次回去好好养伤,伤彻底好了再出门。”
“那这潭底的尸骨怎么办?”
“让张仵作来,这点小事不需你操心。”
“哦。”封上上闭了嘴,看来这次回去她短时间内是别想出门了,老太太估计要把她给锁在床上养伤。唉,好不容易伤好了终于不用趴在床上了,结果还没高兴几天又要回去趴着了,想到自己那并不优秀的胸,内心就很伤感。
很快两个衙役就把门板给抬来了,封上上自己挪了上去,背部朝上,免得压到背部和臀部的伤口。
后面的事情封上上就不知道了,她一路被送下山,送进医馆,大夫整治过之后又被送回了家,然后就被老太太哭着骂了一顿,从此继续着自己养伤的生活。
封上上很想知道案子的后续,想知道这个秋山村的人为什么要祭祀什么祖神,想知道黄芽儿还有刘蓉蓉怎么样了,想知道另外两个孩子有没有找到。
但是,老太太虎着脸,坚决不让她出房门,她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趴在床上。
不过幸好,应青云第二天便来看她了,她这才知道案子的来龙去脉。
原来秋山村的人历来短命,不管是男人女人,大多数人最多活不过四十五岁,而给她们送饭的白发老太婆和她丈夫驼背老头已经算是村里最长寿的人了,尽管他们只有五十多岁,这两人的儿子和孙子便是早早地死了,儿媳妇不想守寡,便偷偷跑了,但他们对外都说儿媳妇死了。
秋山村里生出来的孩子夭折率也很高,能顺利活下来的少之又少,村子里的人口越来越少。他们想尽了办法看病治病,可大夫什么都看不出来,钱没少花,药没少喝,可是死的人却越来越多。
由于村子里人越来越少也越来越穷,秋山村成了崇明山一代最衰败的村子,外面肯嫁过来的女人也越来越少,到最后村里男人基本娶不到媳妇,打光棍的比比皆是。
秋名山的村民们绝望而无助。
就在此时,一个路过的道士对他们说,他们村是被诅咒了,若是再不想办法,那后果便是绝村。村里人自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这个道士,客气招待,然后问他解决办法。
道士提出,可以替他们村请一尊祖神,让祖神在秋山村中神隐,只要村民们好好伺候祖神,那么祖神便会保佑他们,为他们去除灾祸。
村民们大喜,立马就让道士替他们请祖神,那道士一通做法,最后选定了村最西边的深潭,将祖神请入了深潭之中,并且告诉他们,每年祖神的诞辰,村民们需要向祖神献祭两个妙龄女子以及一对童男童女,只要将人绑着石头沉入谭底,那么人就会去到祖神身边伺候。
村民们深信不疑,立马就展开了第一次祭祀,他们为了保佑全村人,忍痛从村中选了一对童男童女以及一对没生过孩子的女子,将他们投入水中献给了祖神。
然而,村里孩子和女人本来就少,压根无法继续他们的祭祀,于是,全村人聚在一起商讨办法,最后决定,派身强体壮机灵些的人出去诱拐孩童与女子回来,为了不被发现,他们举全村之力修建了一个地下牢房,至于密道,是村中本来就有的,他们又做了些隐秘处置,便谁也发现不了。
利用密道和牢房,他们成功地诱拐了无数孩童与女子,开展了一年年的祭祀,从未被人发现,根据从谭底捞上来的事故数量统计,他们一共害了孩童十三名,女子十八名,其中十二名被投入潭中,另外六名因为怀上了孩子免于一难,但却被每日囚禁在家中,出不得村门一步。
变故就出现在今年的端阳节晚上,那个被封上上追的人贩子失了手,今年祭祀的孩子数量没有凑齐,西和县也因此加强巡逻,导致女子也不好得手,村里人着急,不得不在即将到来的祭祀之前在西和县范围内诱拐孩童与女子。
本来也无事,但看守的人不小心让其中一个孩子,也就是小浩逃了,那孩子摔死在了山上,这才引起了官府的注意。
他们虽怕被发现,但却更怕祖神发怒,于是不敢耽误,又连续冒着被抓的风险作案,直到在西市的小巷中碰到了封上上这么个不能惹的,以至于全盘暴露。
第59章
听完了事情经过, 封上上不由感到匪夷所思,“这个祖神明显是骗人的,他们就算祭祀再多女人和孩子也不会保佑他们,他们村的情况肯定没好转, 怎么就继续信这个狗屁祖神呢?都没脑子的么?”
应青云淡淡道:“有些人只是需要在绝望之时找到信仰和寄托罢了, 有些事情他们可以选择看不见也听不到, 可以自己给自己找到一百个理由。”
封上上想想也是,道:“他们大概也知道不能坐以待毙, 不然就不会欺辱被抓去的女子, 想要让这些女子为他们孕育血脉。”
说到这里,应青云突然想起被抓回来的那两个伤到□□彻底废了的男子,伤这两人的便是.......
他终于明白她说的那句“那必须没有啊,倒是他们被我欺负了”是什么意思了, 他有点同情这两人,只能说这两人实在是倒霉,竟遇上了她这么个厉害的疯丫头。
封上上还不知道自己暴露了,又问他:“这一切的根源都是那个胡说八道的道士,他们有没有说这道士是谁?这种人就要抓起来打死才行。”
应青云脸色微沉, “他们并不知道那道士姓甚名谁, 只说是一个云游四方的老道, 现在那道士在何方, 无人不知。”
封上上捶了下床沿,“这老道肯定是个邪道,若是到处胡说八道,还不知道要害多少人呢。”
应青云没说话, 天下太大,想找到这么一个人, 太难了,基本没有希望。
封上上:“算了,不说这人了,这个村到底得的什么毛病?为何好好的会短寿?”
应青云摇头,神情带着难得的疑惑,“大夫看不出什么。”
封上上若有所思,她猜测,这个村的人应该是有什么隐形的基因病,这种病是这个时代的医术看不出来的,而这种病会遗传给孩子,导致下一代也短命,长久以往,导致人口锐减。
不过,这话她没有说出来,毕竟这些东西这个时代的人是理解不了的,包括聪明的应青云。
“那孩子呢?你们找到了么?”
“找到了,那个牢房一分为二,在你们的旁边还有一个牢房,两个孩子就关在那里,除了瘦了些,其他的没问题,我们已经把孩子送回父母身边了。”
“那就好,那黄芽儿和刘蓉蓉怎么样了?那天我跑的时候来不及带他们一起走,回来也没见到她们。”
“刘蓉蓉还好,就是黄芽儿......”
封上上明白,黄芽儿这情况想要恢复挺难的,毕竟一个黄花闺女,遇到这事就连她都不能保证能想的开,更何况黄芽儿这么个从小生活在封建思想中的姑娘,再加上回去以后周围人难□□言蜚语指指点点,到时候又是一大打击。最好的办法就是她的父母带着儿女搬家,搬去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然后一切重现开始,就是不知道她的父母会不会这样做。
正事说完,两人间突然沉默下来,四目相对,空气中多了点不一样的意味。
应青云率先移开目光,以拳抵唇轻咳了一下,站起来道:“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不许走!”封上上娇喝一声。她不想让他就这么走了,跳进那深潭的时候,她其实没有表现的那么自信,她很怕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在水面飘到逐渐失去意识的时候,她真的以为她会这么死了,那时,她满心遗憾,很遗憾,没有和他在一起,很遗憾,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和他在一起了,更遗憾,以后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这次大难不死,她突然感悟到生命的脆弱与无常,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这句话说的很有道理。
她中意他,想跟他处个对象,这便是目前她最想行的乐。
应青云脚步一顿。
“那天我问你心里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你说这是私事,不与我这个外人道。”封上上看着他的眼睛,“那现在你还是不想与我这个外人道么?”
应青云率先移开目光,缓缓道:“那天.......我说话不好听,对不起。”
“那现在呢?”封上上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努力掩饰自己的那一丝丝不自在,“大人,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对你是个什么意思吧?”
这话说出来,绕是她一向是个女汉子也有点脸热,毕竟是第一次对男人当面表白,她以前一直觉得自己会单身到老,就算不单身到老也只可能是遇到了一个非常爱自己的男人对自己死缠烂打然后求自己答应的,没错,就是这么自信。
哪想到,到头来是自己看上了别人,自己开口对男人表白,这个男人的态度还让人捉摸不透。
不过没关系,她脸皮厚,主动也没关系。
“我.......”应青云动了动唇,却什么都没说,眼神晦暗不明。
封上上叹了口气,干脆再直接点:“大人,我喜欢你。”
这句话说完,应青云似乎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动不动,就连脸上的表情也是一动不动,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大人,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封上上纳闷了,要么就喜欢,要么就不喜欢,面无表情不说话什么意思?这话很难回答吗?而且,说她自恋也好,她觉得他对她也不是全无感觉,她出事的时候,明明感觉到他很紧张很慌乱,那可不是普通的上下属关系能解释的。
“我......”半晌,应青云终是开了口,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让人察觉的艰涩,“我不像你想象的这般好,跟我在一起,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封上上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说,明明他真的很好,于是反驳道:“你什么样我自己看的到,我觉得你很好。”
应青云偏过头去,视线不知落在哪里,低低道:“你根本不了解我,你看到的只是表面,内里如何你又怎知。”
封上上突然想到什么,古怪地盯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难不成你有什么不良嗜好?你其实很好色?”
“.......”应青云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一时间都不知该做何表情,“没。”
这么多年,她连别的姑娘的脸都没多看一眼,甚至打算一辈子孑然一身,谈何好色。
封上上:“那你......是有什么很严重的不能治愈的病不成?”
应青云摇头,“......也无。”
这也不是?封上上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由他的脸往下移动,划过修长的脖颈,劲瘦的腰,然后在某个部位定住,“难不成,你.......不举?”
应青云:“!!!”
绕是淡定如应青云也被这句话给弄得哭笑不得,哪个男人能让人有这种误会,他虽然寡欲,但不代表不正常。
他捏了捏额角,半晌才挤出四个字:“当然不是。”
封上上狠狠地松了口气,顶着他一言难尽的目光,清了清嗓子,掩饰般地道:“哈哈,我开玩笑的,开玩笑呢.......”
应青云没说话,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封上上挠挠头,转移话题:“那个什么.......难不成大人你从小定了娃娃亲,有什么未婚妻?又或者你爹娘眼光高,看不上我这么个小小的村姑?”
“都不是。”应青云低声道。
封上上吁了口气,心口提着的那口气彻底呼出来了,感觉十分轻松。只要不是贪财好色,不是已有对象,更不是爹娘反对,那其他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她都能陪着他一起去克服,只要他愿意带着她一起去面对。
“大人,以上这些都不是,其他的问题对我来说便都不是问题,我都愿意接受。所以我实在想不通你到底是何意思。”封上上被他这样不干不脆反反复复的态度弄得来了气,怒道:“你就直接说,不喜欢我,让我别白费心思好了,找什么内里外里的理由推搪我!”
“我.......”应青云张嘴想解释,可是话到嘴边又犹豫了,她无所畏惧,他也能跟着无所畏惧吗?明明知道那些人不会放过自己,真的要带她一起去走么?
他承认自己对她动了心,她的一切都吸引着他的目光,让他想要靠近,上次她生自己的气不理自己,他心里很难受,忍不住在她被打板子躺在床上的时候心软了,答应她的各种要求,给她买各种她爱吃的。
他对自己说是因为打了她板子而带有愧疚进行补偿,可说一百遍也骗不了自己的心,他其实就是找借口又向她靠近了而已,明明知道不应该,可就是没控制住自己。
在她身上,他多年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土崩瓦解,现下已经错了一步,接下来还要继续这么错下去?
封上上等着他的解释,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心中的失望翻江倒海而来,气得把头转向内里,再也不看他一眼,压着不爽道:“我知道了,你走吧。”
“我.......”应青云心里一睹,看着她的后脑勺,几次想说些什么,可理智又阻止了他。
最终,他闭了闭眼睛,转身离去。
见他竟然真的走了,封上上闭上了眼睛,不想让那股酸涩流露出来。
以后她再理他她就是个王八蛋!
接下来几天应青云都没再出现,封上上也没提起过他,正常吃正常喝,就像忘了这个人一般,所以朱老太太也没看出什么。
这次的伤没有上次那么严重,所以修养了几天便没事了,但她也不想立马就回衙门报道,毕竟也不是天天都有需要仵作的案子。
她想起自己学骑马的打算,干脆想趁着这个机会把骑马学会,于是拎着一壶酒一食盒饭菜前往景皓的居所,来一场请师宴。
她特意找的景皓休沐的时间上门的,景皓自然在家,景皓的贴身小厮把她请进了花厅,没一会景皓匆匆赶来。
“桃花酿,红烧肉,粉蒸排骨,荷叶鸡。”景皓一进来就把视线定在食盒上,咽口水的同时一溜串地报出了菜名。
“我说景大人,你这鼻子也太神了吧。”封上上实在是佩服他,这对美食的热爱程度一丁点也不输给自己啊,只能说,是同道中人。
“嘿嘿.......”景皓不客气地打开食盒,咽了口口水,“你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找我有事?”
“不是说请你教我骑马么,这是请师宴,等我学会了,再给你来个谢师宴,比这更丰富。”
景皓嘿嘿笑了起来,“我就喜欢你这样会做人的,骑马这事情好说,明儿个我就教你,保管教会你。”
“那就靠你了啊。”封上上也不打扰,起身告辞。
景皓拎着食盒走回书房,笑着对里面的人说:“今儿个我有口福喽~”
应青云的视线落在他手里的食盒上,微微出神,“她送你的?”
“当然!”景皓急忙把立面的酒菜拿出来,摆到一旁的桌子上,“小仵作还说了,后面还有更丰富的。”
应青云一一看向桌上的菜,半晌后问:“她为何要送你饭菜?”
景皓得意洋洋:“你不记得了?前一阵她不是说过要请我教她骑马嘛,这不,来请我来了,这小仵作就是有眼光,知道我马术好,一请就请个最厉害的。”
“她身上的伤好了?”
“肯定是好了才来请我的啊,没好怎么可能去骑马。”景皓说完问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吃?这饭菜可香了,小仵作的手艺就是好。”
“不了。”应青云站起身来,“我还有事,先走了。”
“哎,调令的事情你不说了?你到底怎么打算的啊?”景皓忙问。
应青云没应,径直离开。
“这人,多说句话能死啊。”景皓嘀咕,但很快就被饭菜的香味给吸引,低下头大快朵颐起来。
第二天,景皓骑着自己的爱骑,带着封上上去了城外一处宽阔平坦的草地,可以当成马场用。
景皓虽然文的不行,但在武之一道还是很厉害的,骑马便是个中好手,马儿在他手下别提多乖了,看得封上上恨不得立马就能跟他一样厉害。
封上上没有马,景皓很大方地把自己的爱驹借给了她,先是让她拉着马绳转了一圈,然后又带着她给马儿喂食,半天下来马儿便跟她熟了,也愿意让她碰了,还愿意让她骑。
景皓颇为惊奇地“嘿”了一声,“我家这马儿平时脾气大的很,轻易不让碰,就连我的贴身小厮这么多年了也没骑上过它的背,没想到才半天就让你骑了,你这魅力不小啊。”
封上上:“你知道为什么吗?”
景皓:“为什么?”
封上上:“因为你这马儿是公的,喜欢看美女,我又是美女中的美女,所以它自然喜欢我喽。”
一旁的马儿似是应和一般,突然打了个响鼻。
封上上哈哈笑着摸了摸马儿的头,“你看,马儿说我说的对呢。”
景皓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是我见过的脸皮最厚的姑娘家了。”
“谢谢。”封上上照着他教自己的方式翻身上马,坐于马上,马儿很乖,稳稳地驮着她。
景皓牵着缰绳拉着马儿走,一边走一边道:“我先带你感受一下骑马的感觉,你的腿不要用力夹马腹,放轻松。”
封上上依言照做,马儿在景皓的牵引下驮着封上上慢慢地往前走。
“对了,你家里收拾好了么?”遛马的间隙,景皓随意地问。
“嗯?”封上上不解,“收拾什么?”
“你不知道么?你们家大人升迁了,下月便要出发去南阳府上任知府,他肯定要带走一些人的,你这个厉害的小仵作肯定也要一并带走啊。”
“升迁了?”封上上愣住,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嗨,这事情其实多亏了顾将军,据说是他在皇上面前把青云上任以来的功绩都说了一遍,皇上这才记住他的,不然啊,这些功绩最后都得落在上头人的身上,他就算在这里干到死说不定皇上都记不起来他。”
“不过啊,这表面看是好事,背地里其实是个烫手山芋,也是没人敢接这事了,你家大人这才有了这机会。”
封上上:“什么意思?”
景皓:“这话你听过就算了,可不能跟别人说啊。前南阳府知府在任自杀了,皇上震怒,既需要一个人顶上去,又需要一个人去查明他的死因,谁都知道这内里水深,有背景的水都不愿意去,恰好听顾将军说青云断案厉害,于是就选了他,他这一上任就面临这么大的考验,干的不好,说不定官都没的当。”
封上上一惊,“这么严重?”
“是啊,那里头的水深着呢,所以他这次一定要带些自己人去,尤其你这个厉害的小仵作,一定要去帮帮他的,不然他独木难支啊。”
带她一起去?封上上不吱声了,谁要跟这么个三番四次拒绝她的人一起去啊!他重新去找个仵作吧!
第60章
封上上花了两天时间便学会了骑马, 不过骑得还不熟练,还需要多练练,于是便借了景皓的马,每天早上准备好干粮, 牵着马到城外去, 在草地上骑个大半天, 傍晚再牵着马回来,倒是快乐的很。
以吴为为首的衙役们还牢牢记着封上上说的话:每次破了案子之后便会给饭堂来几个新菜式, 靠着这句话, 他们办案的时候都格外有劲。看看他们以前吃的是什么,再看看现在吃的是什么,那可都是封上上的功劳啊。
好菜不嫌多,前两次做出来的菜他们也吃了不少时间了, 当然想尝尝新花样,于是从把秋山村的人都逮回来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在心里期待着封上上的新菜式了。
哪想,先是封上上受伤在家里养伤,后来伤好了, 这个积极办案的仵作突然不积极了, 连续多天不到衙门露面, 改去学骑马了!
就为了骑马, 他们的新菜式没有了!
不说衙役们,就连云泽都觉得不对劲了,忍不住跟应青云嘀咕:“上上怎么还不来,以前多积极, 没她的事也来衙门跟着查案的,少爷, 你可得说说她。”
应青云埋头写文书,没应声。
“少爷,你就快要去南阳府了,你跟她说了要带她一起去了么?”
应青云拿笔的手一顿,“没。”
“还没说啊?”云泽都急了,“这一去可是要背井离乡,是大事!你不提前说,让人家考虑考虑,万一人家不舍得离开这里怎么办?到时候都没时间劝说。上上那么厉害,要是不跟我们走,我们上哪再找个这么好的仵作。”
应青云继续动笔,没回答这话。
“不行不行,我去说。”云泽站起来就往门外走,“此去一定要带上上,少爷您此番去不亚于进入龙潭虎穴,我总觉得上上就是您的福星,有她在一切案子都能破,这次无论如何也得把她给哄去,她在我心里都踏实不少。”
应青云抬头,云泽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
云泽来到幼余堂的后院,刚进去就闻到一股十分诱人的香味,他定睛一看,只见封上上站在院子中央,面前摆着好几个火炉,炉子上架着个网状的铁盘,而铁盘上摆着一串串吃食,五花肉,里脊肉,猪蹄子,鸡腿肉,鸡翅,土豆,茄子.......
封上上正在一边给这些吃食翻边一边往上面撒着什么。
云泽压根看不懂她在干什么,吃食不都是要放进锅里烧的么,把它们串起来放在铁盘子上是怎么回事?这能吃么?
可为什么如此奇怪的方式弄出来的吃食会这么香?
云泽一脸懵逼地走上前,一边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一边问:“上上,你这是在干什么?”
“云泽你怎么来了?”封上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还准备让六子下职的时候喊你呢,没想到你自己倒是来了,正好,吃完烧烤再回去。”
“烧烤?”云泽指着她面前的东西,“你做的这个叫烧烤?”
“这些吃食都是在火上烤出来的,所以叫烧烤,夏天吃着烧烤就着酒,那可是人间一大美事!”封上上说着说着自己先美了,以前夏天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下班后或者加班后约上同事朋友来一场烧烤,吃着烧烤喝着啤酒,那滋味简直美的冒泡。后来为了方便,她还苦练烧烤技术,最终在一众吃货中脱颖而出,烧烤技术获得一众吃货的一致好评。
不过到这里来之后,她一顿烧烤都没吃上,实在是馋了,于是就跑去铁匠那里打了几个烤架,准备自己来一场烧烤。结果前两天吴为等人跑来找她,明里暗里提示她不要忘了破案之后做新吃食,那绞尽脑汁提醒她的样子让她肚子都笑得疼了,于是便想着把他们一起叫来,大家来一场烧烤盛宴。
吴为等人听了很高兴,虽然不知道什么叫烧烤,但对封上上的美食能力还是很信服的,当下就各自跑去买了点吃食给她送来,这不,她现在烤的这些东西都是那些人送来的。
云泽听完了来龙去脉,忍不住笑了,“他们怎么那么馋啊,还好意思来找你。”
封上上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笑着道:“民以食为天嘛。”
正好手上的五花肉烤好了,封上上递了一串给云泽,“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云泽接过来,凑到鼻尖闻了闻,肉的香味一下子窜进鼻腔中,比红烧出来的肉味还要香,香得让人忍不住想吃,也香得让人短暂性失忆,反正云泽是记不起他是为什么来找封上上的了。
他张嘴咬下一块肉,顿时,又焦又嫩又香的质感弥漫味蕾,再由味蕾冲上大脑,整个身体乃至精神都享受起来。
云泽竖起大拇指,嘴里包着肉口齿不清道:“这么做出来的肉太好吃了,上上,论起吃我谁都不服就服你。”
封上上毫不谦虚,“那是,论起吃,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
“好啊,你倒先偷吃起来了。”门边传来一道怒喝,吴为带着一众衙役从外面飞奔进来,一看云泽倒先吃上了,简直不能忍,跑上来就要抢他手里的肉串。
云泽赶忙拿着肉串跑,坚决守护自己的肉。
“好了好了你们别抢了,都有都有,今天都能吃饱。”封上上喊道,将手里已经烤好的串串摆到一边的盘子上,“这些都是能吃的,你们先吃着,再来两个人帮我一起烤。”
其他人闻言立马放开了云泽,转而飞快跑到封上上身边,一人抢了一串往嘴里塞,那样子跟抢食的乞丐差不多,抢完后就地蹲下,不顾形象地埋头狂吃。
封上上:.......
云泽把手里的肉串吃完,也跑过来加入抢食大军,但他没抢过其他人,肉串都被抢走了,只剩唯一的一串烤蘑菇。
云泽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蹲在地上啃蘑菇,结果进嘴了才发现,就算是素食也很好吃!
我的妈呀,有福了!
一群人埋头狂吃,很快就把封上上烤的那些吃完了,不得不亲自上阵烤,他们按照封上上教的不停地给食物翻面,然后封上上负责往上面撒调料,等到封上上说熟了可以吃了,他们便立马拿起来往自己嘴里塞。
合着就是自己烤给自己吃,一点都不便宜给外人。
云泽吃到差不多饱了的时候,被美食给糊住的大脑终于清醒了几分,也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少爷,他在这里吃着好吃的,他家少爷是不是还在书房里废寝忘食地看书?要是没他的提醒,他家少爷估计都不会记得好要吃晚饭吧。
唉,他怎么能把自家少爷给忘了呢。
云泽赶忙停止嘴上的动作,跑去抢了几把食材回来放到炉子上烤,让封上上给撒好调味料,等熟了之后,跑去找朱奶奶拿了个食盒,把烤串放食盒里,准备带回去给自家少爷尝尝。
等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的脑子又清醒了几分,这才记起自己今天来不是吃好吃的,而是跟封上上说跟着自家少爷一起赴任的事情!
云泽:.......
他都干了什么!
美食误他!
他又拎着食盒跑回来,把正在桌上边吃串边喝酒的封上上给拉到远一点的地方说话。
封上上手里还拿着一碗酒在品呢,问:“你干什么?”
“我今天来是准备跟你说个正事的,咱们大人升官了,升任南阳府知府,月底就要启程赴任了,届时他会带点任过去,上上你准备准备跟着我们一起走吧。”
“我?”封上上脸上的笑容拉了下来,转身就往回走,“我可不去,你们另找他人吧。”
云泽大惊,赶忙拉住她,“你为什么不愿意去啊?到了南阳府知府衙门,你的月银会比现在多三倍呢,那多少仵作想去的地方啊,你咋就不愿意呢。”
“谁爱去谁去,我觉得呆在西和县挺好的,等下一任知县上任,我就继续给他干活。”
“哎上上,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啊,是因为不舍得离开从小长大的地方?”
封上上摇头。
“那是因为担心朱奶奶?你要是去了可以带着朱奶奶一起啊,反正朱奶奶也就你一个亲人。”
封上上还是摇头。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啊?总有个原因吧。”
封上上看了看他,突然右手握拳放于胸口,一脸认真道:“我立志于辅佐新知县,将西和县打造成办公高效经济富裕人民幸福且犯罪率超低的全国百强县!”
云泽:“.......啥?”
等云泽拎着食盒走到应青云的书房时,他还是没琢磨透封上上刚刚在说什么。
见他进来,应青云第一时间将视线投来,微微蹙眉道:“去哪了,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
云泽羞愧地挠挠头,将食盒放到桌上,“对不起少爷,本来我是准备去找上上说去南阳府的事情的,结果一去就看到她在做烧烤,那味道老香了,吃起来也特别好吃,我一个没忍住,就和吴为他们一起吃了起来,不过少爷我给你带了,你尝尝吧,真的很好吃。”
应青云没看食盒里的东西,“吴为他们也在?”
“啊。”云泽道:“他们那群人脸皮厚的很,跑去找上上要新吃食,然后上上就请他们吃烧烤,他们一个个吃的路都走不动了。”
应青云垂眸,看向食盒里他从未见过的食物,默然不语。
云泽将里面的烤串拿出来,“少爷,这个真的好好吃的,上上就是会吃,做出来的东西虽然奇奇怪怪的,但味道是真好,我差点吃的把自己的舌头都吞了。唉,这要是不跟着去,那以后就没有这么好的口福了。”
应青云抬头,“她说不去?”
云泽叹了口气,“我什么理由都说遍了,她就是不去,还说要留下来辅佐新知县,打造什么什么政府,反正大概意思应该就是要辅佐新知县治理好西和县吧。少爷,新知县不是你的同窗楚寒楚大人么,我记得他颇有才学,为人也谦虚沉稳,应该不会小瞧女子的吧。”
说完,云泽又叹了口气,“上上实在不愿意去南阳府也没办法,到时候大人你可以给楚大人写封信,与他多说些上上的本事,想必楚大人会很喜欢上上,也能继续重用她。”
应青云不语。
云泽继续道:“我虽然很想上上跟着一起去,但也不能违背她的意愿,她若实在想留在西和县也行,反正上上性格好,也有本事,在哪都讨人喜欢,在哪都能过的好的,也不需要担心,唯一的遗憾就是以后都吃不到那么些新菜式了,到时候都得便宜其他人。”
应青云唇角抿直,将食盒推远,站起来道:“我出去一趟。”
“唉.......少爷你去哪?你不吃晚饭啦?”
“你吃吧,不用等我。”话音刚落,已消失在门口。
云泽挠挠头,总感觉自家少爷像是有什么心事般,但少爷一向心思深,不愿意说的事他根本猜不到。
————
封上上晚上吃高兴了,一高兴就有点放浪形骸,跟吴为等人拼起了酒,一个人便喝了一小坛子,把吴为等人看得目瞪口呆,直呼女侠。
众人散去,封上上躺在床上却睡不着,大概是酒喝多了,感觉浑身燥热,于是便悄悄打开门,去了后院的游乐场中。
她有点晕,踉踉跄跄地走到秋千处,坐上去,脚一点,秋千慢慢晃悠起来,微风拂面,带来一丝凉爽,一轮明月柔柔地陪伴,仿佛带走了心头的燥热。
封上上忍不住哼起了歌,在哼唱之前,她还不忘来一段自我介绍:“亲爱的观众们,下面这位选手很特别,她不光美貌,而且智慧,不光智慧,而且能歌善舞,堪称全能型选手,这样的选手在舞台上不多见,好了,话不多说,让我们拭目以待她的表演,下面有请封上上给我们带来一手《壁花小姐》欢迎欢迎.......”
封上上充作关注自己给自己鼓了半天的掌,然后右手握拳放于嘴边,开唱:“......敷个脸保湿面膜oh my face 晶莹剔透,洗好头柔柔亮亮泡个澡闪闪动人.......”
唱到高潮处,她从秋千上下来,单膝跪地,一手握拳,一手指天,大声唱:“美男子都为我倾倒,苍蝇在身边绕啊绕.......没有谁能比我花俏金乘五也神魂颠倒......”
若是原唱在此,大概要大声吼一声“你他妈给我闭嘴”,因为除了歌词,就没一个音是对的,说一句魔音入耳也不为过,偏偏本人自我陶醉无法自拔,俨然以为自己在开演唱会。
直到一曲唱罢,封姓歌手才缓缓睁开眼睛,从地上站起来,超四周鞠躬,“谢谢谢谢大家的感谢,谢谢你们的喜欢。”
最后一躬腰,她看见自己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靴子,脚有点大,像是一双男人的脚。
她眨眨眼,缓缓抬头,一点一点地往上看,修长笔直的腿,劲瘦的腰身,板正不失有力的胸膛,修长的脖颈,最后是一张帅得能闪瞎眼的俊脸。
除了应青云,很难有第二个人拥有这样的脸。
封上上:........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艰难地咽了口涂抹,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干了些什么,这一瞬,她想失忆。
“就.......”他的视线投向天边姣姣的明月,“你说她不光美貌,而且智慧,不光智慧,而且能歌善舞的时候。”
封上上:.......
她捂住自己的额头,深感命运的艹蛋。
“那个,你这么晚了来这里干什么?”她决定转移话题。
“你.......应该听说我要去南阳府的事情了吧?”
“啊。”封上上放下手,露出一个微笑来,“听说了,还没跟你说一声恭喜呢,恭喜大人你升职啊。”
应青云脸上的那一点笑意逐渐消失不见,看着她不说话。
封上上向她拱了拱手,“此去山高路远,经此一别恐难再相见,我便在这里提前祝大人您步步高升,青云直上。”
应青云脸色慢慢黯了下来,看了她好久才说:“你有大才,去了南阳府有更大的施展余地,你为何不愿随我去南阳府?”
封上上摆摆手,“一个姑娘家,到哪不都是个仵作,唯一特别的就是前面加个‘女’字,我要什么施展余地,在西和县挺好的。”
“你.......”应青云一顿,“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所以才不愿去南阳?”
“不不不。”封上上笑着摇手指,“我哪有那么小气,你不喜欢我就算了呗,我也不是没人要的,干什么要死缠烂打的,以后还会有更好的在等着我呢,我生气干什么,我就是不想离开罢了,以后在西和县找个男人嫁了,再生两个孩子,这样的日子想想就不错。”
应青云的话全部被这番话堵在嗓子里,再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胸口被堵得很难受。
封上上摆摆手,“不早了,大人赶快回去休息,我也要回去睡了,等大人走之前,我和其他衙役们给你送行。”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离开,踉踉跄跄地回了房,独留应青云一人在原地。
第61章
月底, 一辆马车在县衙门口停下,车帘被小厮掀开,从上面下来一个男子,二十出头的年纪, 样貌清隽, 气质温然, 望着县衙大门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而后走上前去, 对守门的差役温和道:“劳烦进去向应大人通传一声, 就说新任知县楚寒前来拜会。”
衙役们早就知道自家应大人升迁了,过段时间会有位新大人来上任知县一职,但新大人具体什么时候到不知道,他们等了好一段时间, 没想到今日不声不响便到了,而且随行就一辆马车一个小厮,低调得跟应大人来时一模一样。
听说这位楚大人跟自家应大人是好友,没想到好友间连低调都一模一样的,说不定这位也跟自家应大人一样是个好官。
思绪飞快闪过, 差役躬身向楚寒行了一礼, 而后将他请进花厅, 飞快去通知了应青云。
应青云正在书房看书, 听闻差役禀报,露出一个微笑来,放下手里的书便径直去往花厅,一进去就见这位同窗兼好友正看着墙上挂的字画。
“明谦。”明谦乃是楚寒的字。
楚寒回过头来, 笑着迎上前,双手握在一起朝他躬身行了一礼, “应大人,下官有礼了。”
“明谦——”应青云无奈地摇摇头。
楚寒笑了起来,“我可不是取笑你,我是敬佩你,本来你被调来这个地方当知县,所有人都觉得你没有出头之日了,背后多的是人笑话你明明是榜眼之才却被推来这个谁都不愿意来的地方,可谁又能想到,你来这里还不到一年就升迁了呢,以二十五岁之龄坐上知府之位,你算是头一人,当初笑话你的那些人现在肯定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别人不知情况瞎说,你就别跟着起哄了。”应青云叹了口气,“这个位子是为什么落到我的头上,我不说你也知道,说不定再过几月就要摘掉这顶乌纱帽了。”
楚寒:“你别如此悲观,你能在西和县站住脚,并且短短几月就破获如此多大案,还把顾将军的嫡子给找到了,这说明你的能力超群,圣上也是相信你的能力才委以重任与你,不然你要是草包一枚,就是再水深火热圣上也不敢用你。”
应青云苦笑一下,没再多说。
楚寒继续道:“我来之前研究过你上任以来破获的案子,各个背后都曲折无比,破案艰难程度光是看着文字都知艰难,但我发现这些案子的验尸结果十分精彩,有了这样的验尸结果,案子破获的速度才能大大加快,敬昭,你实话与我说,你手下是不是有个很厉害的仵作?我十分想见见,向她讨教一些问题。”
“你的眼睛一向厉害。”应青云对他注意到验尸结果半点不惊讶,这人一向心细如发头脑聪颖,要不然他也不会向顾将军开口让他来当这个知县,楚寒这人有才识有头脑有抱负,为人正直心系百姓,就是受了族人的拖累,因族人曾犯了大错,导致整个家族子弟不受重用,就算中了进士,也没被授予一官半职,可惜了一身才学。
这次他要离开,他心中放不下在这里做过的一切,其中最放不下的便是幼余堂,若是换个不作为的知县,幼余堂肯定难逃关闭的命运,到时那么多无家可归的孩童将再次成为流浪街头的乞儿。所以他想换个能信得过的人过来接替他,想来想去就楚寒最合适,于是写了信跟顾将军开了口,顾将军帮了他这个忙,把楚寒调了过来。
应青云道:“这些案子能顺利破获,的确跟我手下的一名仵作息息相关,她验尸手段高超,推理分析能力也颇为高超,我新上任,对于破案还有诸多不通之处,正是有了她的帮助才能如此快递破获案子。”
“竟有如此厉害的仵作?”楚寒大喜,迫不及待道:“敬昭你帮我安排一下,我想立刻见见这仵作,趁你走之前我想跟他好好讨教一番,你也知道我是凭你的原因才当上这知县的,我一定要把西和县管理好,除了政务处理,这断案上我还要多多学习。”
应青云嘴角下意识地抿直,想起封上上要留在此地,胸口就发闷,可他无法再说出半点劝说之语,是他一次次拒绝她的喜欢,现在她放弃了,想要在西和县安定下来,他有何脸面让她跟着他一起走?那晚去找她让她跟他去上任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无耻的事情了。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楚寒见他突然沉默,有点担心。
“无事。”应青云摇摇头,“你不需如此着急,这仵作......她会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你的意思是这名厉害的仵作会继续在西和县县衙任职?”楚寒简直又惊又喜,“这么厉害的仵作,对你的仕途大有裨益,你怎么不带走?”
应青云眼神暗了暗:“这名仵作有自己的想法与规划,我不好强人家所难。今后她在你手下做事,你多照顾一些吧。”
楚寒也没再追问,只道:“有大才之人我自当多照顾。”
“你误会了,她有大才,其他方面不需你刻意照拂,只是......”应青云:“这名仵作是名女子,女子办差多有不便。”
“竟是女子?”楚寒真真是惊讶了,自古官门无女子,更何况是整天与尸体打交道的仵作行当,女子多较弱,便是看到一只老鼠都要害怕,又怎么会选择这个活儿干呢。
应青云道:“这世间很多女子并不比男儿差,只是世道对女子诸多限制罢了,便是后宅女子,要相夫教子打理家宅疏通人际,也不是简单的事情,许多男子都不一定能做到。”
楚寒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不由道:“敬昭,还是你看的通透,怪不得老师说我许多地方不如你。”
应青云苦笑,他哪里看的通透,于感情一事上,他从未通透。
接下来几天,应青云将西和县的情况一一与楚寒交代,手头的事物仔细交付于他,等到楚寒掌握得差不多时,也终于到了启程的日子。
这次赴任,应青云带走了吴为和六子,加上一定要跟着他走的景皓,一共五人,两辆马车,轻车简行,低调地离开此地。
除了楚寒知道前任县太爷在今日离开,其他人一概不知,也因此,只有楚寒一人送行,一直送到城外二十里,才不得不停下来。
应青云掀开车帘往来时的路看了眼,而后对楚寒道:“回吧,别送了。”
楚寒抱了抱拳,“敬昭,下次再见还不知何时,此去一路保重。”
应青云点头。
“你放心,你一手建立起来的幼余堂我会好好看顾,按照你的想法继续下去,不会让孩子们没个栖身之地的。”
应青云朝他鞠了一躬,郑重道:“谢谢。”
“说什么谢,因为你我才有机会入仕,我还没跟你说谢呢,你的恩情我都记在心上,咱们就别说谢了。”
应青云笑了笑。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们赶紧上路吧,万一晚上遇不到客栈就不好了。”
应青云的视线再一次投向楚寒的身后,可那条路上并没有那人的身影,而那人那晚说的给他送行,也没有.......也许那晚她喝多了,醒来便忘了吧。
嘴角抿直,应青云顿了好一会才转身上马车,吩咐云泽赶车上路。
云泽也往来时的路看了好几眼,但没看到封上上的人影,不由抱怨:“上上竟然都没来送我们,这一走以后可就见不着了,怎么能不来见我们一面呢,真不够意思,咱们好歹也处了那么长时间,关系多好啊,我还特意跟她说我们今天走呢,她都答应说回来给我们送行的,结果怎么没出现呢,她该不会是把日子记错了吧?”
“应该不会吧。”吴为也觉纳闷,“封姑娘不是这样的人,说不定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
“什么事情能有见我们最后一面重要,这一去说不得一辈子就见不着了。”景皓也嘀咕:“我好歹也是他师傅啊,师傅走都不送一下,有这么当徒弟的么,真是的。”
想到这一去可能真的这辈子都见不到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众人心里都有点遗憾,赶路都觉得有点提不起劲来,直到李西和县越来越远,再也看不到西和县的影子,这才慢慢恢复心情。
行到午时,一行人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一个茶寮,景皓赶忙叫停,“我又累又渴,咱们去前面茶寮歇一歇,顺便弄点东西垫垫肚子,干粮实在是啃不下去。”
应青云本不想歇,但见他一直嚷饿,便停了下来,将马车拴在茶寮旁的树上,一行人径直进了茶寮。
说是茶寮,其实是一座简易的饭馆,不管喝茶吃饭歇脚都可以,大堂里面摆了十来张桌子,环境还算不错。
这会儿正是饭点,里面歇了不少人,桌子都坐满了,唯有角落里有张桌子只坐了一个男子,看着还能挤一挤。
云泽道:“少爷,我们去和那人说一下吧,和我们拼一下,我们请他喝壶茶就是了。”
应青云点头。
云泽走过去,朝这人拱拱手,客气道:“这位小哥你旁边还有人么?若是无人的话可否能与我们拼上一拼?”
“好啊,你们坐吧。”这人回答的十分干脆。
云泽一愣,心想这人声音怎么这么耳熟,一抬头,就见他嘴里的“小哥”正含笑看着他。
“啊——上上——你怎么在这里!还这幅打扮!”云泽直接惊叫出声,吸引的大堂内的所有人都看向他。
“不是说过要给你们送行的嘛,我能言而无信?”封上上指指他,“你小子是不是背后嘀咕我不够意思了?”
被她一语说中,云泽脸红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没有.......”
景皓走过来拍拍云泽的肩膀,“我作证,他的确抱怨你不够意思了,念叨一路呢。”
云泽立马反驳:“我哪有!我就说了一句,而且你不也嘀咕了嘛,你还好意思说我。”
景皓立马转移话题,“上上,你可真给了我们个惊喜啊!我还真以为你不来送我们了呢,幸好你还有良心。”
吴为也跟着道:“我就说封姑娘不是这种人。”
“我当然不是这种人。”封上上的视线从应青云脸上一掠而过,从自己脚边拎起来一个超级大的篮子,打开篮子上的布,“瞧瞧,我给你们准备了这么多吃食,有糕点、油炸果、糖水、肉夹馍、还有卷饼,你们先吃卷饼和肉夹馍,剩下的糕点和油渣果可以放时间长一点。”
云泽感动极了,“上上,你太好了,有你准备的这些东西,接下来赶路不用只啃干粮了。”
景皓高兴道:“总算你有良心,不枉你我师徒一场。”
封上上:“你统共就教了我一天,其他时间都是我自己练的,你好意思说是我师傅?”
景皓:“一天也是教,教了就是师傅。”
封上上翻了个白眼,“我觉得我入了贼窝了。”
云泽:“上上你才发现啊。”
一群人插科打诨好不快乐,唯有应青云端坐在桌旁,一句话不说,不过他平常就话少,大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很快小二就将他们点的吃食端了上来,封上上没有急着吃饭,而是拿起茶壶,在各自的杯子里倒上茶水,端起自己的那一杯,第一次和应青云对上视线,她笑了起来,露出嘴角两个甜甜的酒窝,“大人,我敬你们一杯,此去一别恐怕今生难以再见,我在这里以茶代酒给你们送行,祝你们一路顺利,健康安乐。”
应青云盯着手里的茶盏,良久才端起来喝了一口,轻声道:“谢谢。”
封上上放下茶杯,招呼道:“来来来,这顿是我们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了,大家好好吃一顿啊,都吃的饱饱的。”
这句话让众人都觉得有点难受,云泽直接红了眼,“上上,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
封上上一顿,继而哈哈笑道:“我可不想到外地去,人生地不熟的,我就准备在西和县这边安定下来。”
“我.......”云泽想劝,可却劝不出来。
封上上挥挥手,“好了好了,这最后一顿都开开心心的啊,别搞的这么娘娘唧唧的。”
景皓应和:“对对对,都开心点,吃吃吃。”
大家都笑起来,欢欢乐乐地拿起筷子大口吃起来,像是之前一起在饭堂吃饭的样子,似乎恢复了那时候的快乐。
但快乐总是短暂的,一顿饭终是要吃完的,人也终是要离别的。
封上上站在茶寮门口微笑着看着他们上了马车,然后笑着与他们挥手,“后会有期——”
云泽红着眼朝她挥手:“上上,保重啊——有机会来南阳府看我们。”
封上上点头,“会的,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明知道这句话是她说出来安慰人的,但云泽吴为等人还是拼命点头。
应青云掀开车帘,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
封上上朝他笑笑,又挥挥手,“大人,保重。”
应青云急不可查地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可却没发出声音。
“大人,我们出发了?”云泽小声提醒一句。
应青云低声“嗯”了一声,慢慢将车帘放下。
云泽挥了一下马鞭,马儿迈动马蹄,马车咕噜噜行驶起来,将身后的封上上慢慢甩在身后,直到再也看不见那道娇小的身影。
马车里,景皓伤感地叹了口气,“以后再也见不到小仵作了。”
应青云握着一卷书静静地看着。
“她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有趣的姑娘了,这样的姑娘以后也不知道会嫁给什么样的男子,总觉得一般的男子配不上她。”
应青云不语,眼睛一刻都不曾从书卷上离开。
不过这不影响景皓自言自语:“你说,小仵作最后会不会跟楚寒看对眼啊?楚寒长的好看,人也不错,小仵作呢也好看,人又那么有趣,男未婚女未嫁的,长时间在一起共事,很有可能看对眼啊。”
应青云终于将视线从书本上向他投来,但那眼神却让景皓觉得有点冷飕飕的。
景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是,你这眼神是不赞同?可我觉得他两挺配的啊,小仵作长的好看,再加上性格又讨人喜欢,人又聪明,楚寒能看上小仵作我觉得是必然的,说不定等个一段时间咱们就收到喜帖了呢。”
应青云用淡到有点发冷的语气说:“楚寒看上她,她就一定能看的上楚寒吗?”
景皓奇怪地看着他:“我觉得很可能啊,西和县应该找不到比楚寒更好青年才俊了吧,而且两人朝夕相处的,很容易处出感情嘛。”
应青云闭上眼,将头靠在车壁上,眉头紧紧皱起,像是很不舒服。
景皓担心地道:“你怎么了?胃不舒服?”
应青云微微摇头,“我休息一会就行。”
“那行,你休息吧。”景皓不再说话,不打扰他休息,一时间周围很是安静,只能听到车轮发出的咕噜噜声音。
第62章
目送他们离去, 封上上噘了噘嘴,慢吞吞地转身走到一边,将拴在树上正在吃草的马儿的缰绳解开,摸了摸马儿的脸, 轻声问:“伙计, 你吃饱了嘛?”
马儿打了个响鼻, 低头在她脸上蹭了蹭,痒痒的。
封上上低落的心情因它这动作好了不少, 笑着道:“还是你好, 比某人好多了。”
她不想骑马,就拉着缰绳慢慢地往回走,一边走一边与马儿说话:“爱情这玩意,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简直就是个磨人的小妖精,你说对吗?”
马儿打了个响鼻。
“你也同意这话?”封上上歪头看它,“你难道也有喜欢的小公马了?你的小公马长的好看么?它是不是也不太搭理你?”
马儿自然回答不了她这个问题,但这不影响她自己跟自己絮絮叨叨:“我的心上人也很好看,不, 是非常好看, 好看得让人腿软!你的小公马肯定比不过他的。只不过这人有点拧巴, 老是犹犹豫豫的, 我能感觉到他是有什么顾虑,但他就是不说,还狠心地把我拒之于心门之外,这让我有点难过, 当然了,喜欢还是喜欢的, 我说要在西和县找个人嫁了那是骗他的呢,说不跟他去南阳府也是骗他的,我就是想逼一逼他,逼得他想通。”
“若是他想通了,那我就跟他走,若是他想不通.......”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慢吞吞道:“那我就等一等,若是过了好久我还是忘不了他,那我就再去找他呗,若是我把他忘了,那就算了。”
“不过.......要等多久呢?他——”封上上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马蹄声给打断了,身后带来一阵风,似乎快要逼近自己。她下意识回头一看,就见她嘴里刚刚还在说的人正出现在骑在骏马上向自己奔来。
她以为自己是出现幻觉了,赶忙揉揉眼睛,可画面并没有消失,他也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来到自己面前,一翻身利落地下了马。
“你.......”封上上本来想问“你怎么来了”,结果出口就变成:“你怎么会骑马?”
应青云的胸膛还在剧烈起伏,气息也不稳,可以看出是一路狂奔而来的,他说:“跟我去南阳府吧。”
封上上眨眨眼,就这么看着他。
“我.......”他不太自在,耳根子也有点红,视线只敢放在她手里牵着的小马身上,再次重复道:“我想让你跟我去南阳府,行吗?”
封上上极力压住嘴角想要上翘的冲动,板着脸道:“凭什么你想让我去我就去,你以什么身份说这话的?”
“我.......”应青云攥了攥拳头,耳根子上的红逐渐蔓延到脸上,眼睛似乎都带上了一丝红,恰好一丝落叶飘落到他头上,他也没发现。
封上上第一次见到他这么个模样,讲个话跟吞毒药一样,但却觉得还怪可爱的,十分想笑。
啧啧,这人别看平时冷静沉稳得很,其实脸皮连她的十分之一也没有,害羞成这样,跟她简直天差地别,她怎么就喜欢上他了呢?
不过,这次他能这么快追来已经十分出乎她的意料了,她就不为难他了,于是清清嗓子,道:“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
“嗯。”他应了一声。
“你喜欢我吗?”
应青云握拳,拳头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视线依然放在马儿身上,轻轻地“嗯”了一声。
要不是封上上耳朵好,差点把这一声“嗯”给忽略了。
“不再觉得我不了解内里的你了?”
应青云顿了顿,轻声道:“我跟你说的那些都是实话,我以后的路不好走,我本来打算自己一个人走下去的,从没想过要成家,所以你说喜欢我的时候.......我怕拖累你,怕我给不了你安定的生活。”
封上上眨眨眼,“那现在不怕了?”
“怕。”应青云轻声道:“我还是怕会拖累你,但是......”
他的耳朵根又红了,顿了好久才接着道:“我怕你真的在西和县嫁给别人,生儿育女,再也.......记不得我。”当景皓说她可能会与楚寒看对眼的时候,他是真的慌了,因为楚寒的学识,人品,能力等方面都很优秀,朝夕相处过后令女子心仪是很容易的事情,她也许真的会在朝夕相处中渐渐忘了他,然后心里再重新装下另一个男人。毕竟,没有谁会在原地等另一个人一辈子。
想到两人可能会相互喜欢,他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压住了,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那一刻,他心里对她的渴望破土而出,再也压制不住,他甚至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要顾虑这么多,若是错过了这个姑娘,自己以后后悔怎么办。
他不想再顾虑那么多,不想就这么错过她,他想也为自己活一次,于是,他做了一件他自己都觉得很匪夷所思很不像他能做出来的事情:骑着一匹马独自回来了,回来找她。
封上上的嘴角疯狂上扬,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算你醒悟的早,不然你就失去我了!”
应青云“嗯”了一声。他差点就失去她了。
封上上:“那......你能跟我说说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你怕拖累我么?”
应青云沉默片刻,道:“此事说来话长,而且暂时也遇不到,等到以后我再慢慢与你说,行吗?”
封上上也不勉强。“行吧。”
应青云:“那......你跟我走么?”
封上上脚尖在地上踢了踢,“可我还没收拾东西呢。”
应青云松了一口气,“没事,我陪你回去收拾,我让景皓他们等我们两天。”
“你突然跑回来,跟他们怎么说的?他们一定觉得你很奇怪吧。”
“我说我忘了跟你交代一件重要的事情。”怕她误会,他又加了一句:“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是姑娘家,这事情到底于你闺誉有碍,等以后我们.......”
后面的话他没好意思说出来,但封上上却懂了,他的意思是等他们谈婚论嫁了再公开。这人,还没谈起恋爱,他倒考虑起谈婚论嫁了.......她心里甜滋滋的,不由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一声,女人啊,就是容易被这些甜言蜜语所哄骗。
封上上翻身上马,朝他昂了昂下班,“那走吧。”
应青云也翻身上马,因为翻身的动作,双腿露了出来,虽然有裤子存在,但还是无法掩盖他那双又长又直的腿,似乎没用什么力气,轻轻一跃便上了马,那姿态,端的是行云流水俊逸非凡,差点晃花封上上的眼。
她抓紧时间在他望过来之前多瞅了两眼,然后迅速转回头去,恢复一本正经的表情道:“我以为文官都不会骑马呢。”
“之前学过。”
封上上小声嘀咕:“早知道你骑马这么好,我还找景皓教我骑马干什么,直接找你得了。”
应青云没听清她在说什么,疑惑地看向她。
封上上自然不会说出来,甩了甩手里的马鞭,对他道:“我们来比一比,看谁跑的快。”
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应青云不想扫她的兴,点头说好,跟着扬了马鞭,两人同时跃了出去,只不过全程应青云都落后她半步,不曾超过她。
半个时辰后,两人回到了幼余堂,封上上率先下马,看了眼也跟着下马的应青云,偷偷笑了笑,她当然知道自己马术不行,毕竟才刚学会没多久,肯定跑不过他,但他偏偏全程落后半步,明显是让着自己。
她也没拆穿他,带着他径直走到后院,本还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跟老太太说这事呢,哪想到老太太看到她身后跟着的应青云,半点惊讶神情都没露,只了然一笑,仿佛什么都知道了。
说到要启程去南阳府之事,老太太也没多说什么,干脆利落地去收拾行李,半天时间就把东西收拾好了,两人在这里无牵无挂,唯一牵挂的那些孩子也有人照顾,所以把东西放进马车,第二天一早便启程了。
到了中午,他们便追上了等候在原地的景皓等人,看到封上上还有朱老太太来了,众人又惊又喜。
云泽眼睛瞪得比青蛙都打,“上上,你怎么又来了?”
封上上:“我又决定跟你们走了,我连我家老太太都带着了。”
景皓一声惊叫,“之前怎么说你都不走,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封上上眼珠子转了转,朝一旁的应青云看了看,道:“因为应大人再三挽留我,还说到时候要给我五倍的月银,所以我就动心了呗。”
“啊?”景皓看向应青云,“我说应大人,你说的重要的事情不会就是五倍月银的事情吧?”
应青云以拳抵唇,咳了咳,“.......嗯。”
景皓:“.......真有你的。”
云泽道:“我家少爷这法子多好,把上上给喊来了,这是好事啊!”
封上上憋笑,偷瞟了眼应青云,恰好和他的视线对上,顿了片刻,又各自转开。应青云收起眼里的笑意,道:“咱们先吃午饭,吃完午饭就继续赶路。”
此时停留的地点乃是郊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想吃热乎的都不行,云泽只好掏出干粮来准备给大家吃。但朱老太太却摆摆手,让云泽将干粮收起来,然后从自己的马车里掏出来一个炉子和一口锅来,笑着道:“有奶奶在,哪能让你们吃干粮,多噎的慌,咱们吃热乎的,奶奶什么都带了,至于这些干粮就途中额的时候垫垫肚子,不算浪费。”
“哦——奶奶你太好了!”一群人看到锅和炉子就跟看到漂亮姑娘一般,眼睛都直了,齐齐欢呼起来。
云泽和吴为赶忙去找柴火和干草,景皓带着六子去附近的山林里看看有没有山菇木耳什么的,封上上则拿出行李中所有的水囊,看了眼应青云,一本正经道:“大人,咱们去打水吧,我一个人拿不了那么多水囊。”
“好。”应青云不疑有他,将她手里的水囊都接过来,跟着她往河边走。
河水离的有点远,两人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才看到河水的影子,此事已经远离驻扎地,其他人的身影都被远远甩在身后。
确定不会有人看到,封上上一步一步朝他靠近,直到两人衣服挨着衣服,她慢慢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应青云步伐一顿,轻轻挣了挣,“上上,放开,被人看见不好。”
“哪里有人看见,不就我们两个人嘛。”封上上往四周转了转脖子,又道:“而且你现在可是我的情郎,我拉拉我情郎的袖子都不行吗?”
“情郎”二字太过露骨,直接让应青云的耳尖悄悄地红了,他轻声道:“以后在人前不要说这样的话。”
“我不在人前说啊,就你我单独在的时候说说嘛。”
应青云不说话了,挣扎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封上上嘻嘻一笑,得寸进尺地把手从他的袖子上挪开,直接钻进他的衣袖里,小拇指勾住他的小拇指,轻轻地晃了晃。
应青云身子一僵,直接停下脚步,转头看她,可看了一眼又移开,目光不知道放在何处,手上微微用力想把手指抽回来,“上上放开,于礼不合。”
“不合就不合吧,但我想牵着你。”她举起两人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语气中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应青云抿了抿唇,偏过头去,放弃了挣扎。
封上上嘻嘻一笑,然后就这么勾着他的小手指往前走,应青云迈着不自在的步伐跟在她后面,视线在两人勾缠的手指上略过,耳根发热。
到了河边,封上上也没放开他的手,直接将水囊递到他跟前,指挥道:“我一个手不行,你把塞子打开。”
应青云动了动手指,无奈道:“一个手不行还不放开,这样不觉得不方便么?”
封上上摇头:“我觉得很方便,挺好的啊。”
应青云再次沉默,只好用自己的另一只自由的手将塞子拔掉,然后看着封上上用一只手打水,打满了之后又把水囊举到自己跟前,“盖上。”
应青云又把塞子盖上。
接下来两人就这么配合着重复相同的动作,直到把所有的水囊都灌满才停。水囊打满水之后太重,用一只手没办法拿,封上上这才放开他的手。
应青云悄悄动了动那只被她勾了这么长时间的小拇指,感觉手上还残留着她的温度,不自在地抿了抿唇,拿着水囊往回走。
封上上咬唇笑了一会,这才跟了上去。
看到两人一前一后回来,老太太几不可查地笑笑,没说什么,接过水囊开始和面,外出不便,所以中午就吃简单一点的刀削面,但老太太手艺好,再加上景皓六子找回来的菇子鲜美,简单的面也做得香味扑鼻,比干粮可好了一百倍。
众人围坐在炉子边,一人捧着一大碗刀削面吃的喷香,幸福得不行,景皓直朝应青云竖大拇指,“你这五倍月银花的值啊。”
应青云勾勾嘴角,轻声道:“嗯,我也觉得。”
封上上看向应青云,和他的视线对上,悄悄用口型问道:“真给五倍月银嘛?”
应青云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几不可查做出一道口型:“给。”
封上上立马低头喝汤,挡住自己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妈呀,实在是太开心了,情场得意了,没想到事业也得意,真真是人财两收,她简直是仵作界的楷模!
众人吃饱喝足,把灶具收拾好,再次上路,一直行到傍晚,他们离最近的城池还远的很,连夜赶路不太安全。
吴为只好骑着马出去探查,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回来禀报说十多里之外有一处小村落,大概有几十户人家。
应青云当即决定在这个小村落中借住一晚。
然而,一行人走进村中,却发现家家户户都已经关上了门,明明天还没彻底黑透,可整个村子却连一个人都看不到,甚至一只狗都没看见,村民家中更是连灯火都没有,要不是这里的房屋不算破败,偶尔还能听到村民家中有声音传来,他们差点以为这是个荒村!
第63章
“这村子的人睡的都这么早么?”云泽嘀咕。
景皓皱着眉道:“这明显不对劲啊, 村民家里还有响动,说明不是都睡着了,那什么这么早就熄灯?摸黑干事情不会绊倒么。”
吴为:“会不会是为了省钱啊,以前我娘也是这样, 早早就熄灯了, 借着月光干活。”
封上上却觉得不对, 就算村民节省,不舍得多耗费煤油和蜡烛, 但也不至于全村人一起节省吧, 这么一片黑乎乎的情况还真的少见。
应青云道:“先找一户人家借宿,然后问问情况。”
云泽便就近找了一户家里还有动静的人家,上前去敲了敲门,哪知道才刚敲两声, 屋子里面就传来一阵啊啊尖叫声,好像被的敲门声给吓到了一般。
云泽被他们叫得吓了一跳,着急喊道:“你们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屋里的人听到他的声音,惊叫声歇了下来,过了半晌,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个门缝, 一个男子的脸露了小半张出来, 男子三十多岁, 嘴上有个大黑痣,此刻眼中满是警惕与害怕,声音也战战兢兢的,“你们、你们谁啊?”
云泽赶忙道:“我们是路过的, 离城门还远,我们无处可歇, 想借贵地歇息一晚,还望行个方便。”
男子的视线在一行人身上扫过,犹豫了一下,拒绝道:“你们走吧,我们家没空地给你们住。”
“哎,这位乡亲——”云泽还想再说,可门却被重新关上,从里面把门栓栓上。
“少爷.......”云泽回头去看应青云。
应青云微微沉凝,道:“换一家再问问。”
“那换谁家啊?”
封上上指着另一边的一处房子道:“就那间吧,咱们去问问。”
云泽脚步下意识往那走,嘴上问:“为什么这家啊?”
“我看了,就这家条件最好,通常来说一个村村长家条件是最好的,所以我猜测这家是村长家,可能有空房间借我们。”
云泽恍然大悟,点点头,往封上上指的那座院子走去,伸手在大门上敲了敲。
里面毫无动静,像是没人一般。
云泽又加大声音敲门,嘴里喊道:“里面有人吗?”
过了好一会才从里面传来一阵响动,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谁啊?”
云泽又解释了一遍,听罢,里面的人说道:“我家不方便,咱们村都不方便,你们还是离开咱们村子吧。”
云泽皱眉,不明白这一个两个怎么都这样。
应青云走上前去,轻轻在门上敲了敲,温声道:“此地方圆五十里都无可借宿之处,还望您行个方便,我们不会白住的,住一晚给二两银子酬劳。”
二两银子一出,里面的人不说话了,很明显是在犹豫。毕竟普通农家人除了一家人的花销和人情往来,一年下来也存不下来二两银子,这借住一晚就有二两,是个人也难挡诱惑。
过了一会,门从里面被打开,露出主人家的脸来,是个五十来岁的老者,老者只露出小半个头,声音放得非常轻,像是怕吵到什么一般,“既然你们真的找不到住处,那我就收留你们一晚,但是说好了,我家就只有一个房间,你们这么多人只能挤一挤了。”
应青云道谢:“那谢谢老丈了。”
老者把门打开,小声催促道:“你们快点进来,不要发出动静!”
众人不明所以,但还是放轻手脚快速跟了进去,老者快速关门,还在门口放了一个大石墩,就跟生怕门会被打开一样似的。
景皓好奇地问:“老丈,你们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么?怎么这么神神秘秘的啊?”
老者看了他一眼,摆摆手,颇为冷淡地说:“这事情跟你们没关系,你们少打听,晚上也不要乱跑,要不然出了事我可不负责。”
他这么说,说明这个村中的确是有事发生,只是他们都不愿意说。
老者把他们带进一个房间,道:“你们直接就休息,不要发出声音,也不要随意走动,不然我可要立马把你们赶出去的。”
封上上点头应道:“老丈你放心吧,我们一定安静。”
老丈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转身回了对面的房间,把门关上,然后房间里传来小声的说话声,应该是在跟家人解释。
封上上小声地对应青云道:“你发现了没有,他们家就一间房间有人。”
应青云点头:“听屋里的声音,最起码有四个人,一家人住在一间屋子里。”明明有空房间,却偏偏要挤在一个房间里,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一边觉得诡异一边将东西放进屋里,房间不大,里面就一张床一张桌子,可他们有六个人,于是吴为道:“大人,我和六子云泽出去在马车里对付一晚吧,不然把马车放在外面我们也不放心,被人偷走就不好了。”
应青云点头,“那你们小心一点,把刀随身放着。”
“大人放心。”三人悄悄地走出去,为了不惊动这家人,他们直接翻墙而出。
剩下四人,景皓左右看了看,问道:“那我们怎么睡?”
应青云看了眼封上上,道:“上上和朱奶奶睡床上,我和景皓在地上对付一晚便是。”
景皓没意见,也没发现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唯有封上上听出来这句话里的不同之处:他喊她上上,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喊她。不同于别人叫她时的感觉,从他嘴里喊出来,她的心痒痒的,又轻飘飘的,似乎“上上”这两个字都带上了不同的意味。
她偷偷瞥向他,恰好和他的目光对上,下一秒,他立马转开视线。
封上上抿嘴一笑,然后一本正经道:“那不行,您是大人,我是属下,怎么能让大人睡地上我们睡床呢,这样我们哪睡的着啊,大人你睡床吧,我和奶奶睡地下。”
朱老太太也不是倚老卖老的人,虽然她知道自家上上和大人之间有点什么,但毕竟没成婚,她也无法将他当做晚辈看,在她心里,他还是大人,哪能让大人睡地上呢,所以老太太也道:“我们睡地上就行,大人你们睡床吧。”
应青云:“不行,上上是姑娘家,朱奶奶您年纪也大了,哪有让你们睡地上的。”
“那.......”封上上眼珠子转了转,“那干脆大家都一起睡床呗,反正这床大,咱们一人一边,我和奶奶只要占一点点位置就行了,地上就别睡了,我看这地上不太干净,说不定还有老鼠蜈蚣啥的,农家这些东西最多了,万一被咬了就不好了。”
“不用。”应青云立马拒绝,“出门在外不讲究上下级,我随意对付一晚就成。”
封上上想了想,将带来的所有行李摆到床上,一字排开,将床一分为二,然后指着一边道:“这样不就行了,我和奶奶睡这边,你们睡那边,我们互相都挨不着。”
应青云还是犹豫。
景皓听到老鼠蜈蚣就发憷,突然就不想睡地下了,对应青云道:“你就别那么多规矩了,出门在外自然要随机应变,你啊,就是太老古板了,你不睡我睡。”
景皓说罢直接往床上一躺,看得应青云额角一跳,压着声音道:“下来。”
景皓转个身,装作睡着了的样子。
应青云拿他没办法,这时候又不能发出太大动静,无奈之下,只好也跟着上了床,他踢了踢景皓,把他往床里面踢远点,远离那条分界线,然后自己和衣在分界线边躺下,双手搭在腹部,一动不动。
朱奶奶也上床躺下,躺在最边缘的地方,封上上见状,也在自己这边躺下,这一趟,她和应青云之间便近在咫尺,仅隔着一排行李,她似乎都听到了他平缓的呼吸声,还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像是檀香,又像是松香,很淡,却很好闻,她好喜欢这样的味道,忍不住深深吸了好几口。
今日赶了一天的路,大家都累了,没一会就听到景皓的呼噜声,身边的朱奶奶也呼吸沉沉,想来是也睡着了。
封上上有点睡不着,头偏了偏去看旁边的应青云,就着月光只能依稀看到他紧闭的双眼,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想起他的那声“上上”,她的心就痒痒的,忍不住悄悄地把手从行李的缝隙中穿过去,一点一点地挪啊挪的,慢慢蹭到他那边,在黑暗中摸索片刻,终于摸到了他的手。
应青云的指尖下意识一缩。
封上上感受到了,立马就知道他这是也没睡着,她无声地笑了笑,得寸进尺地伸出手指在他的手心里写字。
她一笔一划的写的很慢,写了四个字:我——睡——不——着。
应青云手心里痒痒的,也麻麻的,似乎一路麻到了手臂,又沿着手臂麻到了心里,他有点慌乱,觉得这样不好,可又不忍心拒绝她,就这么僵着手任她写着字,一边听到自己心脏“砰砰砰”跳得飞快,一边还能分出心神分辨她在自己手心写了什么。
她睡不着,其实他也睡不着,她就躺在自己身边,近得能听到她的呼吸声,他第一次跟姑娘躺在一起,而且对方还是自己心爱的姑娘,他的脑子第一次乱糟糟的,心脏也久久平静不下来。
他本来准备慢慢酝酿睡意的,或者就这么一晚不睡也没什么,可没想到她这么皮,竟然把手伸了过来,软软的手指在自己手心里戳来戳去的,让他本就不平静的心更加不平静了。
他应该把她的手拿开,让她老实点睡觉,但手却没跟从理智,就这么任她胡闹着,他觉得自己很无耻。他甚至也在她的手掌心写字:闭——眼——慢——慢——睡——
手掌心痒痒的,封上上觉得好玩,又在他手上写道:我——想——跟——你——牵——着——手——睡——
这六个字她写了好长时间,写完后,他一定不动,完全没有反应,封上上等了半晌也没等来他半点动静,差点以为他睡着了,便用食指在他手心轻轻地点啊点。
突然,他手掌一收,将她不停作乱的手握住,不让她再动。
封上上知道他刚刚是不好意思了,偷偷笑了笑,手上用力挣脱他的束缚,然后将自己的五根手指cha入他的手指中,五指合拢,与他十指相扣。
这一刻,应青云的心都麻了。
封上上感受着他手掌的温度,觉得开心,就这么握着他的手,慢慢闭上眼睛,心满意足地进入梦乡。
凌晨时分,天还未亮,突然一阵哭叫打破了这万籁俱寂。
封上上一惊,从睡梦中一坐而起,感觉自己手上一扯,回头一看,她的手还与应青云的扣在一起。
应青云也睁了眼,但眼神清明,似乎一直没睡一般。他看了眼两人十指相扣的手,趁其他人发现之前松开。
其他人也被惊醒,景皓一脸懵然:“怎么了怎么了?我怎么听到一阵哭声?”
封上上:“外面好像有人在哭。”
应青云率先下地,道:“我去看看。”
其他人也睡不着了,跟着一起下地穿鞋,几人打开门走出去,就见这户主人家住的那间房门也打开了,昨晚见到的那个老丈率先走出房门,和他们迎头对上。
他的脸色很难看,看到他们,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往大门外走,最惊人的是,他的身后竟然还跟了七个人,四个大人三个小孩,也就是说,他们一家八口人竟然就挤在一间屋子里睡。
封上上和应青云对视一眼,心里越发觉得这个村子古怪,但脸上都没表现出来,装作一脸好奇的样子跟在他们身后往外走,想看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了,这家人看他们跟在身后,也没阻止,看样子是没心情阻止。
走出大门,那阵哭嚎声更加明显了,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小孩,一行人顺着声音走过去,封上上就发现发出哭嚎声的竟然是昨晚他们去投宿然后拒绝他们的那一户人家,此刻这户人家们门口围满了人,似乎全村的人都来了。
看见老者到了,其他人像是看见了主心骨,纷纷喊他村长,并主动给他让路。
云泽小声道:“上上你猜的没错,这人果然是村长。”
封上上没回话,而是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人群里的小声议论声,她听到有人说:“没想到昨晚轮到郭大海家了,郭大海也是可怜,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可怎么办哟。”
“你还可怜他?说不定下次就轮到我们了。”
“你说这事情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天天这么担惊受怕的,人都要疯了。”
“能想的办法都想了,还能怎么办呢。”
封上上听了半天,只隐隐约约猜出这个村出了什么事,在这个叫郭大海的人之前应该还有人出事,但具体是怎么回事还是一头雾水,光凭这些人的三言两语压根推测不出来,还需要去看看这个叫郭大海的人怎么了。
推测不出来,她便跟着村长往里面挤,村里人不认识他们,但看他们跟在村长身后,又都没说什么,只是充满好奇地盯着他们看。
随着村长进了这家人的正厢,封上上就看到许多人正围在床边哭嚎,而床上此刻正躺着个一动不动,连胸膛起伏都没有了的男人,而这男人不是别人,竟然就是昨晚那个给他们开门,嘴唇上还有颗大黑痣的男人。
原来他就是郭大海。
昨晚还跟他们说话的一个人,一夜之间就死了。
一个妇人看见村长进来,立马跑到他跟前哭泣道:“村长,我家大海没了!你让我们一家怎么活啊!”
村长看着躺在床上的郭大海,叹了口气,脸色更加难看了。
身旁又有人七嘴八舌道:“村长,你快想想办法啊,不能再这么下去,再这样下去咱们都要死了!”
村长烦躁地搓搓脸,道:“你们别急,我已经让我家老大去请道士了。”
众人一听,这才闭嘴不吵了。
道士?封上上一挑眉,难不成这是闹鬼了?她的视线再次投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郭大海,他身上的衣服穿的整整齐齐,身上没有任何伤痕,脸色微白,但整体看上去跟睡着了一般,她凭目测压根看不出这人是怎么死的。
所以这些人以为是被鬼害死的?
封上上拽了拽一边一个看起来就喜欢跟人唠嗑的大妈的衣袖,用同样充满八卦气息的口吻问道:“大娘,这郭大海是怎么了?人死了为什么不报关反而找什么道士?”
这大妈上下瞅了瞅她,问:“你们哪来的?怎么会在我们村里?”
“我们是从岳安来的,到南阳去走亲戚,昨晚路过这里在村长家借宿了一晚,这不,正准备走呢,哪想到就看到这情况,实不相瞒啊,昨晚上我们其实找了这一家借宿,就是郭大海给我们开的门,他说家里没空房间没让我们住,哪想到今早却.......我看着心里怪不得劲的。”
“呀,你昨晚还到郭家借宿了?”大妈一拍巴掌,“幸好你们没住下来,不然可能死的就是你们了,你们啊,命真是大。”
封上上故作惊讶,“为什么这么说啊?”
大妈左右看了看,然后凑到封上上耳边,小声道:“因为郭大海是被鬼带走的!”
第64章
封上上惊讶地捂住嘴巴, 眼里满是惊恐,“呀——是鬼?”
大概是她的反应大大增强了大妈的诉说欲,大妈就噼里啪啦地跟她唠了起来,“可不是, 你看郭大海, 是不是完完整整的哪儿也没伤, 看起来就跟睡着了一样?”
封上上再看一眼郭大海,配合得点头, “可不是, 我真以为是睡着了呢。”
大妈一脸“就是如此”的表情,“这就是厉鬼作祟,厉鬼趁着晚上来把魂儿给勾走,人就凉了。”
封上上好奇地问:“难不成就因为身上看不出伤痕就断定为厉鬼作祟吗?都不报官让官府的人来查看查看尸体么, 万一身上有什么隐蔽的伤痕呢,或者是不小心中毒了?”
大妈道:“谁说我们没查过,之前我们报了官的,官府的仵作都来了,结果什么都没查出来, 然后就拍拍屁股走了, 说是突然暴毙, 你说说, 连官府的人都查不出来,这不是厉鬼做恶是什么?”
封上上看了一旁的应青云一眼,两人无声交流个眼神,然后封上上惊讶地捂住嘴道:“呀, 你们之前还有人被恶鬼给害了么?”
大妈又往她身边凑了凑,“可不是, 郭大海已经是第三个了,我们村啊,被恶鬼缠上了,恶鬼横死,要带走一些人的性命才愿意下地府呢。”
封上上:“你们村怎么好好的被恶鬼缠上了?这恶鬼是谁啊?”
“恶鬼就是——”大妈正要回答,哪想话还没说出口就从外面进来了两个人,为首之人普通打扮,倒是这背后跟着的人十分吸引人眼球,身穿着一身道服,左手拿着一把桃木剑,右手举着一尊三清铃,胡须浓密,眼神犀利,嘴角下垂,一副世外高人模样。
大妈眼睛一亮,只顾着去看这道士了,把封上上的问题亡在了脑后。
“爹,我把大师请回来了。”为首之人对村长道。
村长赶忙给大师行礼,殷殷期盼道:“大师,求你救救我们吧。”
大师的视线在郭大海脸上一扫而过,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淡淡道:“事情我已知晓,你速速去准备我做法要用的东西,本道即刻做法,为你们压住这厉鬼!”
村长一听,大喜,立马让人去准备这道士要用的东西。
封上上看向一边的应青云,无声地询问她接下来怎么办。
应青云小声道:“静观其变。”
于是,他们没有亮出身份,而是和村民们站在一起,看着这道士做法。
只见道士从兜里掏出两张黄符纸,一手一张捏在指尖,往外一扬,符纸无火自燃。
这一手把围观的人都惊呆了,对这位大师的信任更上一层,一个个眼睛发亮的看着他,像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道士用燃烧的符纸点燃供桌上的蜡烛,下一秒,抓一把糯米往空中一扬,在飞洒而下的糯米雨下,嘴里念着经文,同时一手摇铃,另一只执剑挥舞起来,动作虎虎生威又行云流水,时而挥砍时而戳刺,每一次落剑而下都会出现一种特殊的声音,好似是剑穿过皮肉发出的声音一般,似乎有什么他们看不见的东西正在他的眼前,看得周围人毛骨悚然又敬佩异常。
就连封上上都觉得这道士挺牛逼的。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道士缓缓收了剑,然后拔开一个小瓷瓶对着一处,半晌后把瓶塞子给塞上,紧接着长吁一口气,道:“成了,那厉鬼已被我制服,大家可以放心了。”
村长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手里装了厉鬼的瓶子,问道:“道长,这厉鬼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吧?”
道长一派傲然地摸摸胡子:“自然不会。”
村长大大松了口气,忙从兜里掏出一个鼓囊囊的钱袋子递给这道长:“那就好那就好,辛苦道长了,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道长看都没看这钱袋子,随意地接过来塞进兜里,然后便施施然地离开了。
直到村民们都散了,郭大海家也开始搭建灵堂,吴为这才小声对应青云道:“大人,这事情有蹊跷,这什么厉鬼我是不信的,我估摸着就跟之前秦小莲那案子一样,都是人在装神弄鬼。”
应青云盯着郭家的灵堂看,没有应声。
封上上稍稍凑近他,悄声问:“这案子,咱们管么?”
应青云偏头看她一眼,微微勾唇,“自然。”
封上上也笑了,就知道他会管这事情。于是,她道:“那,我得验一下尸,看看这个郭大海到底是不是真的毫无损伤。”她是不信一个人会无言无辜地死掉的,外表看不出来,也许是内里出了问题。
应青云轻声“嗯”了一声,又道:“若此案真有隐情,为方便调查,暂时不宜暴露我们的身份。”
封上上表示明白,若真是人为的,一旦他们暴露身份,那凶手便会提高警惕,会大大增加查案的难度。
“而且,这家人很大可能不会同意我们验尸。”应青云又补充了一句。
“不管怎么样,我先去试试。”
封上上走到灵堂前,对郭大海的媳妇郭氏道:“我是一名大夫,我想帮逝者检查一下身体,看看是什么原因导致他突然如此的。”
郭氏哭得伤心欲绝,一双眼睛肿如核桃,抬头看了眼封上上,突然跳起来狠狠抓住她的胳膊,死死地捏着,神情宛如疯癫,“是你们,就是你们!你们昨晚敲我家的门,我家老郭就是因为开了门才被厉鬼盯上的!都是你们害的我家老郭!你们这些丧门星!我要杀了你们为我家老郭报仇!”
郭氏的儿子媳妇也在一边充满仇恨地盯着封上上一行人,看样子是也记恨上他们这群人了。
封上上的胳膊被她抓得很疼,她皱眉,正准备推开她,身子就被一个修长的身影给护在了身后,她一抬眼,就见应青云站在她身前,手掌捏住郭氏的手,硬生生地将郭氏的手给掰开,微微一推,郭氏被推得往后踉跄了两步,彻底放开了封上上。
“你竟敢对我娘动手!”
郭家人大怒,冲上来就要动手,应青云将封上上往自己身后一拉,抬脚就把冲上来的郭家大儿子给踹退了一大截,一屁股摔在地上。
封上上瞪大眼睛,差点傻眼,他竟然还会踹人?
这时景皓吴为六子也冲了上来,三人毕竟不是普通人,尤其是景皓,一身武艺超群,一脚踢起一根沉重的板凳,当空一踢,板凳便断了,这一手哪是普通人能办到的,当下就震得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村长收到消息匆匆赶来,见到这场景,脸都黑了,扫了眼封上上等人,骂得却是郭家人,“你们这是发的什么疯!老郭才刚走,你们就在他灵堂前闹事!”
郭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委屈地道:“就是他们这群人惹的祸!要不是昨晚他们到我家敲门,我家老郭开了门,厉鬼就不会盯上我家老郭了,我还没找他们算账呢,他们竟然还想动我家老郭的身体!我呸!”
村长脸色一变,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厉鬼杀人都是随便挑的,谁说开了门就要出事的!这些人昨晚就住在我家,我亲自开的门,怎么厉鬼没来找我?!”
郭家人哪知道这个,一时间哑然了。
封上上趁机道:“我是大夫,我家里人都是大夫,我只是想帮逝者检查一下身体,看看是不是因为什么暗病才去世了。”
村长皱着眉,摆手道:“你的好意心领了,但我们村情况特殊,你们外乡人就不要插手了,回去吧。”
封上上还想再说,却被应青云拉住,他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劝。
封上上只好闭了嘴,随着应青云离开郭家,回到他们昨晚住的那间屋子。
一进门,封上上便道:“我们得找个借口多留几天,这才能找机会查清这案子的来龙去脉。”
应青云却不回话,而是拉起她的胳膊,脸色很沉,“胳膊伤到了么?”
封上上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胳膊疼的事情,默默地把自己的衣袖掀起来,就见两只白生生的胳膊上各有五道青紫的指痕,除此之外,皮肤上还有许多指甲印,是郭氏刚刚用指甲掐的。
应青云的脸更沉了。
封上上也没想到这么严重,刚刚只觉得很疼,但却没想到那人用了这么大的力气,这是准备真的把她掐死吧。
应青云回身对云泽道:“去将药膏拿来。”
云泽也看到封上上的伤了,马上去行李中找药膏,找到后递给了应青云。
应青云看了眼她的胳膊,又看了眼在一旁满眼担心的朱老太太,把药膏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接过药膏,道了声谢,心疼地拉着封上上坐到床上,指腹沾了点药膏,轻轻地抹在伤痕上,一边抹一边抱怨:“这些人怎么这样,好心给他们验尸,怎么还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要我说就不管他们了,随他们被厉鬼吓死吧!”
长期住在一起,老太太早知道封上上当初是骗她的,什么就给仵作打杂,她看是那姓张的仵作给她打杂还差不多,虽然不知道封上上是怎么会验尸的,但老人家没有多问。
“噗嗤——”老太太这护短的样子逗笑了封上上,她笑问:“老太太你真相信有鬼啊?”
“这谁知道呢。”老太太边擦药边道:“村里这种鬼故事流传的可多了,讲的跟真的似的,我也想信有鬼,这样就能再见见你那死鬼爷爷,但他一面都没来见过我,搞得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有鬼还是没鬼。”
封上上道:“我看这村里人像是知道这厉鬼是谁似的,说不定背后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应青云淡道:“我已经让吴为去打听了。”
刚说到吴为,吴为就回来了,一回来就道:“打听出来了,说是大半个月之前村里的一个陶姓家的老太太死了,不是正常寿终正寝,而是被儿媳妇推到地上,头撞到桌角撞死的,这是横死,据说横死之人死后要拉人下地狱,果不其然,这陶老太太头七当晚就现身了,把推死她的儿媳妇给杀了。”
封上上好奇地问:“这个儿媳妇为什么要害她的婆婆啊?”
吴为:“刚刚也说了,这陶老太太生前就不是个和善的,对人凶的很,尤其是对自己的三个儿媳妇,那就更是苛刻,稍有不顺心就打骂,骂起人来也是一个时辰不带重样的,三个儿媳妇平时都是拼命忍着,可那天,陶大嫂想从陶老太太手里要点钱给自己亲娘过寿,老太太不光不给,还大骂特骂,连着陶大嫂亲娘都骂上了,不光骂,还用拐杖打,陶大嫂一时受不住就夺了拐杖还了手,推了陶老太太一把,陶老太太被推得往后踉跄了好几步,后脑勺正好撞在桌角上,顿时就丧命了。”
“这老太太,可真是恶婆婆啊。”六子原本还觉得这儿媳妇竟然害死婆婆,不是人,听了这话,又觉得这陶老太太实在是过分,怪不得儿媳妇反抗。
云泽追问:“然后呢,她杀了儿媳妇就算了,杀其他人干什么?”
“这个村的人说,死的这个陶老太太生前就凶的很,又是枉死,死后戾气就更重了,杀一个人根本不满意,得杀满七个人,一直到她的七七结束才肯罢休。”
景皓:“这么说昨晚是这陶老太太的三七?”
吴为点头。
景皓突然觉得后背有点凉飕飕的。
封上上却更关注陶老太太头七现身这个说法,问:“村民们为什么说老太太头七现身把儿媳妇杀了呢?总不能是亲眼见到的吧。”
吴为嘿了一声,一脸的不可思议,“还真是亲眼见到的,我听村民说的时候都吓了一跳。据村民说,头七那天晚上,陶家养的狗也不睡觉,时不时地叫两声,可平时这狗晚上从不叫唤的。家里人因为老太太去世心情不太好,就没太在意,哪想到深更半夜的,大家都睡熟了,家里突然就响起了脚步声,那脚步声慢悠悠的,一走一拖,像是脚步抬不起来导致鞋底蹭在地上的声音似的,跟老太太生前的脚步声一模一样,更吓人的是,配合着脚步声的还有“哒哒哒”的声音,听着好像是拐杖杵在地上的声音,而他们家,唯一用拐杖的就是死去的陶老太太!”
听到这里,景皓突然凑到应青云身边,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袖。
应青云冷眼看他,冷声道:“放开。”
“我就抓一下,别小气嘛。”景皓死活不放。
封上上“噗嗤”一声笑起来,“景公子,你一身武艺,还怕鬼呢?”
景皓梗着脖子嘴硬,“瞎说,我不怕。”
封上上:在说这话之前请你放开拽着我男朋友的狗爪子!
“还没完呢。”吴为还在继续说:“陶家人还说夜里听到老太太的咳嗽声了,和老太太的声音一模一样,好像就在耳边一般,等第二天醒来之后,他们就看到堂屋里的一把椅子被搬到了院子里,就放在平时老太太喜欢坐的位置,而且,椅子旁边还放着一个茶杯,这是老太太之前天天用来喝水的,老太太死之后就跟老太太一起埋进坟里了,哪想到又会出现在家里,当时一家人就确定,老太太头七的确回来了。”
“等到一家人吃早饭的时候,大家发现这家的大嫂,也就是老太太的大儿媳妇,哦,就是推了老太太的那个媳妇,还没起来吃饭,就问陶大哥怎么回事,陶大也不知道,因为自从陶大嫂把陶老太太推死了之后,夫妻两就不说话了,还分了房睡。家里人起初以为是陶大嫂害死婆婆,再加上是头七回魂夜,陶大嫂愧疚不敢出来,也就没去叫她,哪想到到中午吃饭时陶大嫂还是没从房间出来,大家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让陶大嫂的两个孩子去叫陶大嫂,两个孩子这一叫才发现,陶大嫂就跟睡着了一般躺在床上,但已经没了呼吸,身子早就凉了。”
“我的妈呀。”景皓小声喊了一句。
六子倒是不怕,好奇地追问:“然后呢?”
吴为:“起先陶家人自然想不到什么鬼不鬼的,就报了官,官府来了仵作,结果陶大嫂身上什么伤都没有,也无中毒迹象,脸色也正常,就像是好好的人突然在睡梦中死了一般,后来大家就说是陶老太太昨晚回来报仇来了。村里人都坚信这个说法,还说陶大嫂杀了亲婆婆,现在被婆婆带走也是活该。”
“陶家人也信了这个说法,没声张,就悄悄把人下葬了,大家以为这事情就到此结束了,哪想到等到陶老太太二七的那晚,村里又死了一个人,跟陶大嫂一模一样的死法,而且那家人也说在睡梦中听到了陶老太太的拐杖声和咳嗽声,村里人这才害怕起来,直道陶老太太成了厉鬼,要带走七条人命才甘心呢。”
云泽:“怪不得昨晚我们进村的时候全村都不点灯还那般奇怪呢,原来是怕陶老太太回来勾魂啊。”
吴为:“可不是。”
第65章
听到这里, 封上上却有个疑问:既然夜里都听到了屋子里有响动,怎么就没人起来去看看呢?
吴为道:“刚开始我也觉得奇怪,就问了问,结果陶家人说他们被鬼魇住了, 意识是清醒的, 但却怎么都动不了, 根本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听着外面的声音, 好像被鬼压床了一般。”
“这么邪门?”景皓抖了一下, “我怎么感觉这次这么像真的呢,说不定真的是厉鬼作祟呢。”
没人理他。
六子说道:“会不会是像秦小莲那个案子一样,这陶老太太压根就没死啊,只是瞒过了众人, 然后回来害人?”
云泽点头:“有可能哎.......”
吴为:“可是,全村人看着那老太太下葬的,都封棺了,难不成老太太能从棺材里爬出来?”
封上上补充:“就算她能从棺材里爬出来,可一个六十多岁的小脚老太太, 能害得了谁?”
六子挠挠头, 讷讷道:“那......那要么就是真的有鬼魂, 要么就是有其他人在装神弄鬼。”
封上上看向应青云, “大人,你怎么看?”
应青云:“先想办法留下来,需在老太太四七之前查明真相,避免下一个人被杀。”
景皓:“怎么留?我们都说好住一晚就走, 现在突然要留这么多天,人家肯定要怀疑啊, 除非我们有个特别好的理由。”
“特别好的理由.......”封上上抬眼看向景皓,笑眯眯道:“也不是没有啊......”
景皓感觉后背一凉,忍不住后退一步,“什、什么办法?”
封上上嘿嘿一笑,“若是我们中有人腿摔折了,暂时不能颠簸......”
景皓:!!!看我干什么!
———
“啊——我的腿!好疼啊——”景皓抱着右腿痛呼,声音夸张得把全村人都给吸引出来了。
吴为和六子抬着他往村长家跑,一边跑一边安慰:“兄弟,你再撑一撑!”
一路跑到村长家,村长看到他们这幅样子,一惊,连忙问:“这是怎么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么。”
吴为解释道:“我这兄弟刚刚不小心摔水沟里去的,摔到腿了。”
村长一懵,大白天的,又没有喝酒,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人会往水沟里摔?但看景皓叫得这么惨,他又没好意思问出口,只干巴巴道:“那我去把村里的赤脚大夫给你们找来看看吧。”
吴为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们有大夫。”
村长想起来,“就跟你们一块的那姑娘是吧?”
六子点头:“是是是,就是她。”
景皓被抬进房间,封上上上前去装模作样地把把脉,又看了看他的腿,叹了口气,摇头道:“摔得很严重,骨头都断了,得接起来,接下来也不能颠簸,不然骨头长不好。”
景皓着急道:“那怎么办,我们还急着赶路呢。”
应青云沉吟半晌,最终道:“虽然着急赶路,但也不能拿你的腿开玩笑,等你的腿好点了咱们再走吧,就是这住处......”
应青云看向站在一旁的村长,道:“村长,我们这边多了个人要养伤,又有个姑娘家和老人家,一个房间是住不下的,能否麻烦您从村中再给我们找户家中有空房间的让我们住段日子,最好是有两个空房间的人家,当然,我们会付钱的,住七天我们给五两银子。”
“这......”村长有些犹豫,但看了看景皓已经被用木板固定起来,然后一圈一圈缠起来的腿,只好同意道:“那我问问村民吧。”
其实村长是不想他们多留的,毕竟自家村里出现了厉鬼,要是厉鬼找上这些外乡人,到时候惹上麻烦就不好了,但耐不住这些人有钱,出手阔绰,就连他家老婆子都舍不得他们走,要不是自家实在没两个空房间,他家老婆子肯定要留他们的。其他人就更不用提了,把这消息一放出来,冲着五两银子来的人都快挤破头了,哪怕自家房间本身已经很紧巴了也要腾出来一个房间给他们住。
村长把真正有房间空余的人家选了出来,然后将情况一一跟应青云说,让他自己挑一家。
应青云听到陶家也在列之时,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般说道:“这户人家空余了不少房间,正好够我们住,不如就这家吧。”
见他竟然选陶家,村长心中一跳,陶家因为连续死了几个人,房间都空了出来,现在是全村住得最宽裕的人家,但按照他们家连死几人的情况,根本不适合给这些外乡人住。
“他们家最近刚办了丧事,你们若是不忌讳的话.......”村长隐晦地提了提。
应青云闻言,不在意道:“我们这些人一向不信鬼神之说,只要空房间多就成。”
村长见状,眼神闪了闪,心想这是他们自己选的,多的便也不再说,只道:“那行吧,你们收拾收拾东西就能搬过去了。”
“多谢村长。”
吴为和六子便先把“卧病在床”的景皓给抬到了陶家,然后一行人也随后跟了过去。
陶家人都在家里,看到他们来了,陶家老三上来跟他们寒暄,还和他媳妇孩子一起帮着他们拿行李,态度很是热情。封上上估摸着这都是五两银子的作用。
应青云又额外掏出二两银子,问道:“我们一日三餐能否和你们一起吃?我们给二两银子的伙食费。”
陶家老三看着二两银子,眼睛一亮,立马点头,“可以可以,只要诸位不嫌弃农家粗茶淡饭。”
“不嫌弃,那便麻烦了。”
陶三喜滋滋地收下二两银子,立马叫道:“大丫二丫,你们今天多炒两个鸡蛋给客人吃!”
角落里两个女孩子应了下来。
封上上将视线朝这两个女孩看去,大的有十三四岁,头上戴着朵白花,满脸无精打采闷闷不乐的样子。小的那个大概十来岁,长的很瘦,眼神怯生生的,见封上上看她,立马低下头不敢对视。
封上上注意到,叫二丫的小女孩旁边还站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娃,头上戴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帽子,小胳膊紧紧抱着姐姐的腿,一双圆溜溜似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又害怕又好奇地看着封上上,像个偷看的小猫咪一般,可爱极了。
封上上朝他笑一笑,小男孩先是往姐姐腿后一躲,过了一会又慢慢挪出来,悄悄地朝封上上也回了一个小小的微笑来,露出一口洁白的小乳牙。
封上上被他可爱到了,从兜里掏出几颗糖来,走到小家伙面前,笑眯眯地问:“小家伙,能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吗?”
见他过来了,小家伙立马把脸埋在姐姐腿上,听到这个漂亮姐姐问自己的名字,这才悄悄露出半张脸来,咬了咬唇,抬头去看姐姐,见姐姐点头了,这才奶声奶气地回答道:“我叫小虎子,我姐姐叫二扭。”
封上上立马夸他:“小虎子你可真聪明呀,连姐姐的名字都知道呀。”
被夸了,小虎子羞涩地放开抱着姐姐腿的手,改成捂住自己的小脸,双指打开一点点,从指缝中偷看封上上。
封上上将手里的糖给他,“来,姐姐给你糖吃。”
小虎子长这么大很少吃糖,见到糖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小孩子的天性使然,目光一下子就被这些糖给勾住了,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还舔了舔嘴唇,一副很想很想吃的模样。
但他没敢伸手拿,而是仰头看向自己的姐姐,奶声奶气地问:“姐姐,我可以吃这个姐姐的糖吗?”
二妞看了眼封上上手里的糖,嗫嚅着对封上上道:“谢谢姐姐,但是糖太贵了,我们不能吃。”
小虎子听到姐姐这话,眼神暗了暗,但却没吵闹,只默默地把自己的小脸埋到姐姐腿上,像是不看那糖就不馋了一般。
封上上笑笑,摸了摸两个小孩的头,“姐姐要住你们家啊,给你们糖吃感谢一下你们呀。”
二妞摇头,轻声道:“可你们给过钱了,感谢过了。”
好懂事的小孩.......封上上越发喜欢了,想了想道:“那......姐姐请你们帮个忙,你们帮姐姐把房间打扫干净,姐姐就把糖给你们当谢礼好不好?”刚刚她看了一眼,房间并不是多干净,还需要再仔细打扫一遍换上自己带来的床单被套再用。
二妞想了想,点头,小虎子也跟着姐姐点头,立马迈着小短腿屁颠屁颠跑到角落,拖出来一把扫帚和一个簸箕,一副立马就要去打扫卫生的模样。
二妞摸摸他的头,道:“小虎子,姐姐要先做饭,做完饭再一起帮这个姐姐打扫。”
小虎子眨巴眨巴眼睛,道:“我先去扫地,把地扫干净,姐姐来了再擦桌子。”
二妞:“那好吧,你要小心一点。”
“嗯,我很小心的。”小虎子信心满满地跑到封上上将要住的房间里,放下簸箕,抱着扫帚就开始认真扫起地来。小家伙总共还没扫帚高,抱着扫帚格外吃力,但每一下都扫得很认真,还知道从里往外扫,就连床底下,他都钻进去给扫一扫,坚决不放过一个死角。
封上上都被这小孩的细致给感动了,但看着这么点大个小孩哼哧哼哧地扫地,她哪里看得下去,让这小家伙把扫帚给自己,他还不愿意,说他不扫地就不能吃她的糖。
封上上不禁感慨,这孩子可真懂事。
姐弟两吃饭前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还帮着封上上把床单被套给换了,这才接过封上上给的糖,欢欢喜喜地走了。
不一会,陶老三媳妇就来叫他们吃午饭,为此还专门借了张桌子给他们用,桌子上摆着一道辣椒炒鸡蛋,一道炒白菜,一道炖豆腐,还有白米饭,这在农家来说已是难得的饭食了。
陶家的孩子一个个眼睛都亮了,端着碗就抢起菜来。
但封上上发现,陶老大照顾自己的两个孩子,陶老三夫妻俩照顾自己的三个孩子,唯有二妞和小虎子,孤零零地站在最外围,连饭桌都挨不上,根本抢不过他们,而三个大人就跟没看见这两个一样,压根不管,眼看着桌子上的菜都被分完了,姐弟两就抢到几根白菜叶子。
封上上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看两个孩子可怜巴巴的样子,于心不忍,便出声道:“小虎子,到姐姐这里来。”
小虎子听到她叫自己,转头看她,又转头看向饭桌,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弃了抢菜,迈着小短腿跑到封上上跟前站着,“姐姐。”
封上上将他手里的碗拿过来,从桌上给他夹了满满一大碗的菜,揉揉他的头,“去吧,小家伙。”
小孩儿看着碗里的菜,沉默了一瞬,轻声道:“谢谢姐姐。”然后小心翼翼地端着碗跑到自己姐姐身边,让姐姐蹲下来,把自己碗里的菜拨一半到姐姐碗里,这才开心地走到门槛边坐下,埋头吃饭。
陶家人自然看到了这一幕,孩子们没反应,陶家三个大人却有点挂不住脸,陶老三媳妇尴尬地笑笑,道:“嗨,这两孩子,每次都不吭声,也不知道夹菜,家里孩子多,都跟饿死鬼似的,一会就把菜抢完了。”
封上上笑笑,低头吃饭。
饭后,出去找村民打听消息的六子回来了,封上上这才知道怎么回事。
“小虎子和二妞是陶家二房的孩子,但陶老二从小便不得爹娘宠,所以生的孩子也不得爷爷奶奶宠爱,后来陶老二得了肺痨去世了,就剩下陶老二媳妇和两个孩子,在家里就更不受重视,陶老太太对陶老二媳妇苛刻得厉害,两个月前陶老二媳妇受不住这日子,上吊死了,剩下两个孩子,其他人也没多上心。”
云泽摇头,“这陶老太太也太刻薄了,要是她对媳妇好点,哪能发生这么多事情呢,她自己也不会死啊。”
“这天下像陶老太太这样的恶婆婆多了去了,随便到哪个村都能找到一两个。”景皓说着龇了龇牙,“只是这家人格外倒霉些,三个月内连死三人呐!我跟你们说,我们住的这一间就是陶老太太生前的房间,而上上和朱奶奶住的那一间是死去的陶大媳妇死的那一晚睡的。”
云泽抖了一抖,抱怨:“这家人可真不地道,收了我们的钱,竟然还好意思把死人住的房子给我们住,他们自己怎么不住啊,估计自己也害怕,就是想糊弄我们外乡人呢。”
景皓搓了搓手臂,问:“你们说,我们会不会半夜睡着睡着就看到鬼站在床前看着我们?不都说鬼喜欢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徘徊么,房间不就是最熟悉的地方么。”
云泽立马道:“景少爷你可别瞎说,弄得我心里毛毛的,晚上睡不着怎么办。”
封上上:“要是真遇到鬼了,不就说明凶手真的是鬼嘛,这案子不就破了嘛,咱们也不用查了,多好啊。”
景皓:“......可是,我都遇到鬼了,还有命告诉你们么?
封上上:“没事,你可以托梦跟我们说一声。”
景皓:“.......”
应青云嘴角微微勾起。
————
月上中天,万籁俱寂。
蜡烛时不时晃动一下,冒出一股黑烟,在墙上印出模糊的黑影。
村中家家紧闭门窗,唯有老郭家堂屋亮着灯,照着屋子正中央黑亮的棺材,火光在棺材板上来回摇曳。
一家人在灵堂前守着,大家一言不发,除了往火盆里烧纸,没有一丁点别的声音和动作。众人都在期盼赶快天亮,赶快结束这煎熬的黑夜。
“咚咚——”
就在这一片寂静中,突然想起一声微小的“咚咚”声,像是什么东西敲在木头上发出来的,虽然微小,但屋中太过安静,以至于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声音。
众人一惊,纷纷举目四望,郭氏壮着胆子问:“怎、怎么了?什么声音?”
郭家大儿子四下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可、可能是猫狗弄出的声音。”
郭家大儿媳嗫嚅:“可,家里也没猫狗啊.......”
此话一出,众人都悄悄挪动膝盖,往彼此身边靠去。
气氛太过凝重,郭家二儿子道:“都别自己吓自己了,说不定就是风刮到了什么。”
然而,此话才刚说完,虚掩着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从外面刮进来一阵强风,吹得屋里的蜡烛一瞬间灭了,屋中陷入一片黑暗。
“啊——”郭家人惊叫起来,纷纷爬起来往后院跑,但后门却怎么都拽不开,而后门旁边的窗户上,一个驼背老太太的影子慢慢闪过,每一步都伴随着“咚咚咚”的拐杖杵地声。
“啊——鬼啊——”人群中不知谁大喊了一声,下一秒,后门突然又自动打开了。
第66章
郭家人吓得一溜烟往门外跑, 刚跑出去,门便再次关上,屋中刚刚熄灭的灯火突然间亮了起来。
郭家人正惊魂未定,这时, 空气中响起一道苍老的女声:“不得靠近, 否则——死——”
“啊——”郭家人被吓得屁滚尿流, 争着抢着往后院跑,跑进房间里关上房门, 抵着门板瑟瑟发抖, 却是死也不敢出去了。
陶老太太来了!
出去就是死!
而在灵堂之中,封上上吁了口气,慢慢扳直自己的身体,甩掉自己随手捡的用来当拐棍的树枝, 走到棺材前,看了看棺材里躺着的郭大海,然后走到一边拜访香烛的地方,拿了一炷香点燃,朝棺材拜了拜, 她不信鬼神, 这么做只是出于对死者的尊重。
拜完后, 她将香插到香炉里, 这才再次走到棺材边,趴着棺材沿仔细观察郭大海的尸体。
吴为景皓应青云三人也慢慢从门外走进来,吴为低声道:“我的娘来,没想到就开个门弄个声音把郭家人吓成这样, 不会吓出啥毛病吧?”
封上上一边看尸体一边回答:“不会,他们早就相信陶老太太的存在, 被陶老太太刺激习惯了,怕是会有,但不至于吓出毛病,”
吴为给封上上竖了个大拇指,“多亏你想到了这个主意,这么容易就把郭家人给引走了,咱们可以放心验尸了,之前我还在想,要是郭家人实在不同意我们查验尸体,就等郭家人把郭大海给下葬了咱们去撬棺材偷尸体呢。”
景皓:“那咱们不成偷尸贼了?”
封上上:“吴捕头想的这也是办法,不过到时尸体腐烂严重,可能许多有用的证据都会发现不了,不如趁现在就验。”
在他们说话间,应青云一手端着一盏蜡烛走到封上上跟前,举着蜡烛照亮棺材中躺着的郭大海,好方便封上上查看。
封上上转头看他,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来,然后在其他人看过来之前又快速地转回头去。
应青云低下头,微微勾起嘴角。
封上上让景皓和吴为帮忙一起将郭大海的尸体给抬出棺材放到一边,然后蹲下,解开郭大海的衣服,一寸一寸地检查他的身体。
在场的人看惯了她验尸,现在对于她动不动就脱男尸的衣服并且触摸男尸的皮肤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了,反而也跟着她一起检查起来,不放过一丝一毫可能的伤痕。不过,在几双眼睛同时的查找下,也没有在郭大海身上看到任何伤痕,也就是说,郭大海没有遭受过任何外伤。
“尸体无任何外伤,据郭家人说,郭大海在死之前也没有与人发生过冲突或者被人殴打过,所以由于内伤致死的可能性也很小。”封上上道。
景皓:“不是外伤,也不是内伤,那还能是怎么死的?”
封上上没急着回答,而是将目光移到郭大海的头,过了一会,她挪到郭大海的头部位置,伸手在他头发里细细地摸索起来。
“你是想到了什么?”应青云轻声问道。
“嗯。”封上上在郭大海头部几个重要的位置细细摸着,回道:“我想到了一种十分能迷惑人的杀人方式,这种杀人方式能让人死得悄无声息,却找不到任何伤痕,就像是在睡梦中死亡的一般,跟郭大海等人的模样相符。”
“银针刺入头部?”应青云问。
封上上抽空看了他一眼,“大人,你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应该用很疑惑很想知道的表情问我是什么杀人方式才对嘛,每次我还没说你就知道了,你把我的词都抢了。”
应青云沉默了片刻,突然朝她很是疑惑地开口问了一句:“到底是什么样的方式能做到杀人于无形呢?”
封上上:“.......噗。”
旁边三人跟见了鬼似的盯着应青云,差点以为他们家大人被鬼附身了,不然,自家大人哪里像是会开玩笑的人呢。
景皓伸出食指戳了戳应青云的胳膊,“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应敬昭么?你不会被掉包了吧?”
应青云淡淡拍开他的手,轻咳一声,像是刚刚什么都没说一般。
封上上偷偷一笑,然后便把这个小插曲抛到脑后,认真翻找起郭大海头顶的每一处,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她并没有在他头上找到任何伤口,也没有发现银针等能刺入头部的尖锐物质。
封上上一怔,这样的结果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当听到死去的三人都是无任何伤痕就像是睡着了一般,甚至连仵作都没查出问题时,她心中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凶手趁着死者睡着之时,将银针等尖锐物体快速插入位于头颅的死穴,造成死者在睡梦中死亡,不会出现血迹,不会有伤痕,死状完全吻合郭大海等人的死亡模样。
但没想到的是,郭大海头颅中并没有任何银针等尖锐物体,甚至连半个伤口都没有。
景皓搓了搓胳膊,悄悄往应青云身边挪了挪,小心翼翼地问:“连你的猜测都错了,那郭大海到底是怎么死的?难不成,还真是鬼干的?”
说着说着,景皓都要哭了,“你们谁能给我个准话,这个世间到底有没有鬼啊?我真的太想知道了。”
吴为摊摊手,“反正我没见过鬼,但很多人都说有,我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
景皓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应青云,应青云淡淡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这说法说了等于没说,景皓又去看封上上。
封上上想了想,道:“这样吧,若是这一次的案子最终证实是人为,那你就从此以后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鬼,反之,若是查不出是人为,你就相信有鬼吧。”
景皓哭丧着脸问:“可你都找不到郭大海的死因,是不是说明这案子压根就不是人为啊?我是不是要相信世上真的有鬼了?”
“不。”封上上摇摇头,“我只是从体表没有找到死因而已,不代表体内找不到。”
“体内?什么意思?”
封上上从自己的验尸箱中掏出解剖刀,在蜡烛的照耀下闪着丝丝寒光,她看向应青云,笑着问:“大人,你每次都能抢我词,不如这次再说说我想干什么?”
应青云沉默了,视线在她手中的刀上停留了很久,缓缓开口:“你......想把病人的身体剖开看看?”
封上上朝他竖起大拇指。
应青云再次沉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以为她已经很大胆了,但没想到还有更大胆的。
相比于应青云,景皓和吴为就很不淡定了,他们何时听过有人要把死人剖开看看内里这样耸人听闻的事情?剖开死人,这是能干的事情嘛,她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想法!
“上上啊,你......你真的不是在开玩笑?”景皓试探着问。
“我说真的。”封上上解释道:“许多死因在人体体表是无法体现的,只有内里才能清晰地呈现,而想要看清死者的内里,除了剖开没有别的办法。”
景皓咽了口口水,“可、可这是人啊,就算是死人,也不太好吧。”郭大海会不会气得从地府跑回来把剖开他的人给杀了啊。
封上上知道古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解剖这样的行为很难让他们接受,所以之前的案子里,若是能不解剖她就不解剖,但这次实在是找不出死因,只能用这法子了,也只能让他们受受惊了。
“这样吧,你们受不住的话可以出去守门,就不要看了,我一个人就行。”封上上道。
“等等。”景皓道:“可是你把人剖开了,明天被村里人看到怀疑怎么办?”
封上上:“就说是鬼剖开的呗,反正他们也问不了鬼真相。”
景皓知道自己是阻止不了她了,但自己又实在受不住那场景,只好摆摆手站起来,跑到门外去放风。
吴为有点犹豫,他也觉得这场景有点恐怖,心里毛毛的,但又很好奇,不太想错过,最终还是好奇占了上风,咬咬牙留了下来。
封上上正准备动刀,在距离郭大海的胸膛只有一毫的距离时又停住了,她转头看向应青云,不放心地问:“大人,你真的不回避一下吗?待会的场景你没见过,可能有点受不了。”虽然她从小在殡仪馆长大,胆子一向大,但当初她第一次上解剖课时,第一次感受到刀尖一点点划开皮肤,露出内里的模样,她还是受不了,过后结结实实地吐了一场。她都这样,更何况应青云这样从没见过这场景的人呢,万一待会吓吐了,多损伤他的形象啊。
应青云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轻轻摇了摇头,“我无事,你只管按照你的想法来,不用顾虑我。”
“真的没事?”
“没事。”
“那好吧,我开始了啊。”封上上再不犹豫,将刀尖触上皮肤,慢慢在胸膛上划出一条线,然后一层层划开脂肪和各种组织,最后用双手抓住左右两边,慢慢掀开,露出人体内部的器脏......
吴为忍不住捂住嘴,感觉有点想吐,但努力忍住了。
封上上的视线在郭大海的内脏上一扫,最终定在他早已不再跳动的心脏上,瞳孔一缩,喃喃道:“冠状动脉都坏成这样了,怪不得......”
应青云看出她的异样,轻声问:“你看出什么了么?”
“我想我知道郭大海是怎么死的了。”封上上答道。
“知道了?”吴为忍着不适,不断催眠自己那胸腔里的一堆是猪肉是猪肉是猪肉,默念十遍之后,努力把视线投向那一堆组织当中,但不论怎么看也看不出来个所以然来,只好问:“到底怎么回事?”
封上上把刀深入郭大海的胸腔中一阵动作,片刻后将郭大海的心脏整个取了出来,捧在手心,递到他面前给他看。
吴为吓得往后退了一步,面色都白了。
封上上见状,只好把心脏捧到应青云面前,见他没什么害怕的反应,这才道:“大人你看,心脏表面环绕一周的这两只动脉,都黑了,还萎缩了,这就说明它坏了。”
应青云点头:“这个叫......冠状动脉的东西坏了,心就出问题了?”
“没错,冠状动脉是供给心脏血液的动脉,有了血液供给,心脏才能正常搏动,给人体输——”封上上看吴为一副完全没听懂的瞎瞪眼模样,应青云也是皱眉不解,立马听了话头,改为用通俗易懂的不那么科学的语言努力描述:“我们想要活着,我们的心便要有血液流过,一旦血液中断,那么心脏就完蛋了。而郭大海这样的情况呢,就是由于供应血液的这个通道坏了,然后导致血液中断了,而心因为持久缺血,就发生了坏死,心坏死了,就不能正常跳动了,人就死了。明白了嘛?”
“啊?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吴为有点蒙圈,原来人的心这么复杂,缺血了是身体血流干了的意思嘛?心里面也有血嘛?缺血了又怎么办呢?总之,一脑袋的问号。
封上上又去看应青云,“大人,你懂了嘛?”
“懂。”应青云看着她道:“就好比一处湖泊,需要靠着河流不断的补充水源才能生生不息,但供水河流出了问题,供水不足,湖泊也就出了问题,慢慢干涸,枯萎。”
“完全正确!”封上上眼睛都亮了,再一次为他的聪明而感慨,这么聪明的人,又这么好看,是自己的,嘿嘿!要不是场合不对,而且周围还有个电灯泡,她都想亲他一口了。
应青云:“你是说,郭大海是因为心出了问题,才导致突然死亡的,那么,人为能让心突然出问题么?”
“按常理来说,若不是突然受到外部作用,心脏出问题的原因多是自己造成的,但是,一个人突然心脏出问题可能是偶然,两个人也勉强能称偶然,那三个人呢?村民们都说,包括死去的郭大海在内的三人都是同样的症状,若是他们都是死于急性心肌梗死,真会有如此的巧合么?”他们又不是具有遗传作用的一家人。
吴为喃喃:“照这么说,这事情跟鬼神之说没什么关系了,又是人在作祟。”
应青云当然也不信有如此巧合,沉眸问:“那有何办法能让人突然如此?”
这一点,封上上暂时也不得而知,沉吟道:“我想,会不会有某种药物能让人突然这样呢?”
她对古代的药物了解甚少,但有一点是她来了这里才知道的,古代的医学发达程度虽不如现代,但也根本不像她以前以为的那么落后,古人研制出来的药物十分强大,甚至于武侠小说中的某些毒药也真的存在,不要小看这个时代的人,他们的聪明程度超出想象。
她还在西和县的时候便办到过一个案子,一个妻子有了外心,和情人偷情,密谋夺取丈夫家产,于是两人弄了一种毒药给丈夫喝了下去,从此以后丈夫便逐渐神志不清了,变的疯疯癫癫,大夫也看不出什么,最后还是这个丈夫的亲姐姐起了疑心前来报案,他们最终查出了真相。当时封上上就被这样能作用于人的神经系统的毒药给惊到了,从此以后再不敢小看古代人的医药水平。
所以,她也不确定是不是有某种能致人快速心肌梗死的药物存在,若不是药物,她暂时想不出来其他能让人突然心肌梗死的方式。
“不排除这个可能。”应青云道:“从明天开始,我让吴为去查查有没有这样的药物。”
“那行,我把伤口缝合一下,咱们就走。”封上上快速拿出针线,将郭大海的胸膛给缝合上,只留下一点点的缝合印记。
“这个......”吴为挠挠头,“鬼来剖人胸膛有人信,但鬼还会动针线给人缝上么?会不会招来怀疑啊?”
封上上:“那也不能就让人这么敞着吧,对死者太不尊重了,反正村民也想不到会是我们,就这样吧。”
吴为点点头,三人收拾好现场走出去,叫上景皓一起悄悄地返回陶家。
第67章
第二天, 村里传出了一个惊天大消息。
“听说昨晚陶老太太又出现了,出现在郭大海的灵堂上!把郭家人吓得够呛。”
“什么?!不是都把人的魂给勾走了么,还来干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陶老太太是来取郭大海的心的!我跟你们说啊, 那陶老太太凶得很, 把郭大海的胸膛都给剖开了, 硬生生把心脏给拽出来吃了!”
“不会吧——吃心脏干什么?鬼还要吃东西的么?”
“人要吃东西,鬼当然也要啊。”
“可是鬼不是都吃香火的嘛。”
“这你就不懂了, 普通的鬼吃香火, 厉鬼却不一样,厉鬼是要修炼的,吃心脏肯定能增长修为,这心脏啊, 对厉鬼来说可是大补!”
封上上:“.......”她不是把心脏给塞回去了嘛?为什么会说被吃了?
为了打探消息,她一大早就带着脏衣服来河边洗衣服,就是为了接触民间第一手八卦传播组织——洗衣服的妇女们,果然,这八卦的精彩深度让人为之叹服。
她假装被这八卦深深地吸引了, 一边洗衣服一边好奇地问:“都把人魂给勾走了, 怎么还不肯放过人家啊, 这郭大海到底是怎么得罪陶老太太了?”
一个大姐看了看她, 回答道:“我估摸着,是因为半年前郭大海跟陶家三儿子干了一仗,把陶老三的眼睛打肿了,陶老太太当时在家门口骂了整整一天都不带歇的, 这不,死了还记仇呢。”
封上上:“好好的怎么打架了?”
“嗨, 就因为插秧抢水的事情呗,两家田相邻,时常为了抢水吵嘴打架。”
在农村这样的事情很常见,所以听见是这个原因,封上上都诧异了,“就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不至于记这么大仇吧。”
“你是外乡人,根本不了解咱们村的事,这陶老太太啊,最记仇了,就是人家几年前骂了她一句她都记得,非找机会找补回来不可。”她说这话的时候很小声,一边说一边左顾右盼,好像生怕被陶老太太听见似的,弄得封上上很想提醒她,陶老太太要是真的存在,你说得再小声人家鬼也能听见。
封上上继续问:“我听说陶老太太在郭大海之前还带走了一个人的魂,那人又跟陶老太太什么仇?”
“哦,你说雷子啊。”回话的换成另一个大姐,“雷子这人最不正经,看到标志些的大姑娘小媳妇就要嘴浑几句,陶老太太家小女儿出嫁前有次还被她当众给调戏了,陶老太太气得跑到雷子家门口骂了一整天呢。”
封上上:这老太太,难不成生前骂了谁一整天,那人就是她的仇家?
她小心翼翼地问:“那岂不是谁生前被陶老太太骂过,谁就容易被陶老太太带走?那下一个是谁?”
大姐摇摇头,“那可太多了,这村里除了村长族老,绝大多数人都被她给骂过,像我,我还因为我家孩子和陶家孩子打架和那老太太吵过架呢,也被她再家门口骂过整整一天,那老太太,骂人太厉害了,我不是对手啊。”
封上上:.......
旁边立马有妇女道:“你这情况也很危险,马上就到陶老太太四七了,你可得多去庙里上上香祈祈福,再给陶老太太烧点纸道个歉,让她别跟你一般计较。”
大姐深以为然地点头,“我正准备去呢,我早上就让我家孩子爹去镇上买纸了,今晚就烧。”
封上上原本以为能打听出什么,没想到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看来一点收获都没有,她的衣服早就洗好了,正准备回去,正好看见二妞抱着一盆脏衣服走过来,而小虎子在后面给姐姐抱着棒槌,迈着小短腿努力地跟上姐姐的步伐。
封上上立马招手道:“二妞,我这边位置好,你来。”
看到是她,二妞一笑,点点头就朝这边来,而小虎子更是开心,迈着小短腿蹬蹬蹬地往这边跑,开心地喊:“姐姐,你也来洗衣服嘛。”
“是呀,姐姐也来洗衣服呢。”封上上摸摸他的小脑袋,往旁边挪了挪,给二妞腾出位置。
二妞对她说声谢谢,然后便蹲下,开始洗盆里的衣服。
封上上往她盆里一扫,里面满满一大盆脏衣服,有男人的有女人的,还有孩子的,不用想,肯定不止是姐弟两的衣服,估摸着家里所有人的衣服都在这里了。
她皱眉,这家人也太过分了,这姐弟两才多大啊,怎么能把一家人的衣服都给他们洗,而且里面还有男人的贴身衣物,她记得陶家大妞今年十三四岁吧,要洗怎么不让她也跟着一起姐弟两一起洗?
姐弟两却像是对这事情习以为常了,就连小虎子也很熟练地从盆里拿一些比较小的衣服,学着姐姐的样子弯着腰在水里搓搓搓,然后用棒槌敲一敲,敲好了一会递给姐姐,让姐姐拧干。他的手小小的,洗起来很费力,但他却努力洗着,看着让人心疼。
“你们每天都要洗这么多衣服吗?”封上上问。
“嗯。”二妞应了一声,也没说什么抱怨的话。
小虎子跟封上上熟了,很爱跟她说话,闻言就道:“姐姐洗衣服很累,我帮姐姐一起洗。”
封上上捏捏他的小脸蛋,夸道:“小虎子可真棒。”
小虎子羞涩地捂嘴笑,眼睛都眯起来了。
封上上笑笑,将二妞盆里的脏衣服全部倒出来,然后问她:“哪些衣服是你们姐弟两的?挑出来。”
二妞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没问,乖乖地把她和弟弟的衣服挑出来。
封上上点点头,把盆端起来,往河里舀了一盆水上来,然后把那些脏衣服放进去,从二妞带来的草木灰里抓了一把放进去,然后把小虎子抱起来放进盆里,道:“小虎子踩一踩。”
“啊?”小虎子站在盆里一脸懵。
“用脚随便踩,踩踩衣服就洗好了,又快又省事。”
“真的嘛?”小虎子瞪大眼睛。
“真的,你试试就知道了。”
小虎子很喜欢这个漂亮姐姐,对她说的话也深信不疑,直接便在盆里的衣服上踩啊踩的,像在玩水一般,小孩子都是喜欢玩水的,这么踩着踩着就高兴得笑了起来,觉得很有意思。
封上上笑着道:“小虎子踩累了就出来,把衣服在水里甩一甩拧干就能回家了。”一件一件搓,一件一件捶,得把姐弟两累够呛。
小虎子高兴地点头,一边踩一边说:“这样比平时洗衣服容易多啦,姐姐,以后我们都这样洗。”这话是对二妞说的。
二妞看了眼封上上,抿了抿唇,她不像小虎子那般懵懂,她懂事了,自然明白她的好意,朝她笑笑,然后对小虎子点点头,“嗯,以后就这么洗。”
一旁的其他妇女们目睹了全程,倒是没有人说封上上的不是,反而跟着应和,有人道:“就是,就该这么洗,洗那么认真干什么,一家子人也真好意思,把衣服都给这么小的两个小娃娃洗,也不亏心。”
“以前我就想说了,这两个孩子太实诚了,干什么活都那么认真,一点懒都不知道偷。”
“以后就这么干,不管什么干净不干净的,要是嫌洗不干净就自己来洗好了。”
二妞和小虎子没说话。
有了封上上出的这个主意,姐弟两只花了平时三分之一的时间就把衣服洗好了,封上上帮着他们把洗好的衣服端回去,看姐弟两还没晾衣绳高,得站着板凳才能晾衣服,便帮着两人一起晒。
陶老三媳妇从门外进来,看见封上上在帮姐弟两晾衣服,立马迎上来道:“怎么好叫客人帮他们晾衣服,让他们自己来就行,您歇着吧。”
封上上看都没看她,淡淡道:“两个孩子站着凳子都没绳子高,我看不下去,能帮就帮了。”
这句话让站着光说不动的陶老三媳妇有点尴尬,撇撇嘴,“我还有一堆农活要干呢,一大家子的活都堆在我们三个大人身上,真是的,老的拖累人,小的也拖累人,一天天的累死了,这日子真是造孽哦。”说着这话便走了。
封上上咧咧嘴,真是服气了。
帮着姐弟两晒好衣服,封上上这才回到房间,房间里,应青云景皓等人都在,看她回来,问她有没有打听到什么。
封上上在河边将听到的事情跟他们说了一遍,道:“看来村里人也不知道郭大海等人为什么会死,她们都以为是些吵嘴打架的小事导致陶老太太记恨才来索命的。看来,这些人跟陶老太太生前没什么深仇大恨。”
应青云道:“厉鬼杀人之说为无稽之谈,假若另外两人的死因与郭大海一致,那么即可证明这三人之死背后乃是人为,凶手是故意装成陶老太太的模样杀人。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凶手为了替陶老太太报仇,将生前得罪过陶老太太的人以她的名义都杀死,而另一种便是凶手根本与陶老太太无关,只是假借陶老太太的名义行事,转移视线罢了。”
“而除了陶家大儿媳妇推死了老太太,可以说的上是有仇之外,另外两人与陶老太太的矛盾压根没到杀人的地步,那么,凶手为陶老太太报仇这个可能性不大,也许郭大海雷子以及陶家大儿媳三人之死与陶老太太无关,凶手只是假借陶老太太的名义罢了。”
“我也偏向这个说法。”封上上道:“假设凶就是假借陶老太太的名义对这三个人下手,那么,我们需要查的重点有三个,第一,凶手为什么挑了陶家大儿儿媳,沈雷子还有郭大海下手,这三人都同时得罪过谁,要是能找出这个问题的答案,那么案子就容易破了。”
“第二,根据昨晚郭大海的验尸情况看,郭大海身上除了心脏外没有任何伤痕,通过外力作用致郭大海心脏即刻出问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郭大海的死很大可能是源于药物作用,那么,凶手是怎么样潜进郭大海家里给他喂了药呢?要知道,自从出了陶家的事情,村里家家户户可都是层层加锁,郭大海家也不例外,并且他家的门锁没有任何撬动的痕迹。而且,更重要的是,郭大海一家人谁都没发现动静,包括郭大海的枕边人郭氏,就算是睡觉也不能睡的这么死吧。”
“第三,郭大海是心脏缺血性死亡,从心脏开始缺血到彻底死亡,这之间有个过程,哪怕再短暂,人也是会出现不适的,通常会感到呼吸困难,心绞痛等,可为什么郭大海没有挣扎的过程?或者说他挣扎了,但为什么枕边人郭氏没有听到任何动静?这一点跟陶家大儿媳以及沈雷子死的那晚一样,陶家人说他们都在睡梦中听到了外面有陶老太太的脚步声、咳嗽声,还有拐杖杵地的声音,但却没有一个人醒来去看看怎么回事,他们说能听到声音,但就是醒不来,这一点看起来似乎是鬼魂之力,但我们都知道不是,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吴为纳闷道:“我也想不通这一点,若这些人说的是真的,他们真的听到半夜三更家里出现脚步声拐棍声等,那是不是说明凶手是故意制造出这些声音的呢?但凶手又如何办到的能在人家家里来去自如,不怕被发现嘛?”
景皓:“难不成凶手有这些人家的钥匙,所以能再不撬动锁的情况下来去自如?”
吴为:“可村里人被鬼吓怕了,除了锁门,还会在门背后抵上柜子什么的,郭家当晚就用柜子桌子抵门了,第二天醒来柜子桌子根本就没有任何移动的痕迹,但郭大海人却死了。”
景皓说不出话来了,只好问:“那我们接下来怎么查?”
应青云看了眼封上上,道:“我刚说的话前提是另外两人的死因与郭大海一致,昨晚验了郭大海的尸体,但另外两位死者的尸还没验,还需要一一验过,确认一下三人的死法是否一致。”
“什么?又要验尸?”景皓差点蹦起来,“你们不会是要去挖坟吧?”
云泽赶忙捂住他的嘴,“景少爷你小声点!被陶家人听到就不好了。”挖别人家的坟,这要是被听到了可不得了。
景皓点点头,等云泽放开他之后,放低了音量哭丧着脸道:“你们真的要去挖坟啊?”
应青云沉默,封上上耸耸肩。
景皓都快流泪了,“那我不去成吗?”
应青云:“你说呢?”
景皓生无可恋。
封上上看乐了,“我说你一习武的,怎么胆子这么小啊,死人有什么好怕的,相比较而言,活人才更可怕好吧。我一个姑娘家都不怕,你一个大男人好意思怕?”
景皓面无表情看她,幽幽道:“徒手举大石,拿刀剖死人,一顿五碗饭的姑娘家?”
大家都忍不住憋笑,想笑又不敢笑。
封上上叉腰道:“怎么了?姑娘家就不能胆子大力气大饭量大了吗?”
景皓:“没怎么,就是有点替你未来的丈夫担心,要是惹你生气,被你一巴掌就扇晕了。”
封上上瞟了一眼应青云,嘴上道:“不要你担心,要真是我丈夫,我疼他还来不及呢,打他干什么,打坏了我不心疼啊。”
景皓:........服了服了,就知道她没有女儿家的羞涩。
应青云低头,似是对他们的斗嘴不感兴趣,却无人发现他耳根有一抹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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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万籁俱寂,整个村长沉寂在一片静谧之中。
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院中翻出,直奔村后的坟场而去。
几人顺着墓碑找寻,终于在几百个坟包之中找到了陶家大儿媳陶氏以及沈雷子的坟墓。
“动手吧。”封上上道。
云泽一人给分了一把铁锹,大家开始挖坟。
景皓一边挖一边颤巍巍道:“我们这样,会不会惊动他们啊?会不会出来找我们算账啊?”
封上上:“说不定会。”
景皓:“.......呜。”
挖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将两人的棺材从地底挖了出来。
第68章
棺材一打开, 顿时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除了封上上和应青云,其他人全部后退几步,捂住口鼻不敢呼吸。
太臭了!
人死的时间过长, 这臭味无可避免, 封上上早习惯了, 慢悠悠地从兜里掏出一个自制的口罩戴上,然后又掏出另一个递给身边的应青云, 指指自己的嘴巴, 再指指他,示意他戴上。
应青云看了她脸上的口罩两眼,眼中闪过一丝惊奇,接过来学着她的样子将两根细细的带子扣在耳后, 然后把面罩整理好,遮住自己的口鼻,顿时,那鬼腐臭味淡了不少。
他看了眼她,这东西戴上比面巾好多了, 又服帖又方便, 这肯定又是她想出来的, 她的脑子里总是有许多奇奇怪怪却又十分好用的想法。
景皓看两人戴上了口罩, 不满地问:“这是不是遮臭味的?为什么他有我们没有?”
封上上十分理直气壮地回答:“因为我的月银是他发啊,他是我的衣食父母!我当然要对我的衣食父母好点啊,官场拍马屁你懂不懂?”
景皓:........第一次见有人把拍马屁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他竟然无言以对。
应青云藏在口罩下的嘴角微微勾起。
接下来, 众人帮忙将两具尸体从棺材中抬出来,然后点亮好几盏油灯在一旁照明, 方便封上上验尸。
封上上将两人身上的寿衣脱掉,露出藏在衣服下的皮肤,只见上面爬着密密麻麻的蛆虫,蛆虫在腐肉和尸水上拱动着,看得人头皮发麻,让人作呕,景皓第一个忍不住,放下手里的油灯便跑到一边去吐了,被他这么一吐,云泽也憋不住了,捂着嘴也跑去跟着一起吐了,两人将晚饭吐的干干净净,连酸水也吐干净了,这才踉跄着蹲在地上,再也不敢靠近了,再吐估计连胃都要吐出来了。
吴为和六子也觉得恶心,但他们毕竟是捕快,见的死人比云泽两人多一点,承受能力还算可以,忍一忍还是能忍住不吐的,就是视线不太敢往封上上的手上看,毕竟封上上现在做的事情也十分让人受不住。
封上上要剖开死者的胸膛,但是胸膛上的尸虫太多了,她只能先用手指把这些蠕虫拿出来再说,纤细的手指拈着一撮一撮的虫子,视觉冲击太过可怕,让人忍不住头皮发麻,偏偏本人面不改色,好像不是在拈虫子,而是在拈花一般。
神人也。
应青云在一旁蹲下,也伸手跟着一起拈虫子。
封上上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他,“大人,你怎么也动手了?”
应青云一边拈虫子一边道:“我帮你,两个人快一点。”
“你.......不嫌恶心啊?”看着他袖长白皙的手指与虫子放在一起,她感觉有种暴殄天物之感,这么漂亮的手,就应该拿笔拿书啊。而且她是知道的,他这人有洁癖,衣角脏了一点都得换,更别提抓尸虫了。
“有点。”应青云倒也没逞强说不恶心,只淡道:“但习惯就好。”
封上上低头笑了笑,哪能不知道他这是想帮自己,所以才努力克服的。她也没说不用,就与他一起拈尸虫,一起把尸体清理干净,然后拿着剖刀,划开死者的胸膛,把心脏取出来,观察上面的痕迹,看了一会,她将心脏放回,又如法炮制将另一具尸体的胸膛划开,取出心脏后看了看,半晌后再次放回,将手上的手套脱掉,道:“可以把尸体放回去了。”
应青云:“怎么样?”
封上上:“三人死因一致,都是心脏病变,导致心跳骤停而死。”
应青云:“看来,真是人为了。”
“嗯。”封上上道:“我还要再去看看陶老太太的尸体,判定她是不是真的死因后脑勺撞伤。”
“好。”
几人将沈雷子和陶氏的尸体重新装回棺材,钉上,把土填回去,恢复成原来的样子,然后又去挖陶老太太的坟墓,按照老办法将陶老太太的尸体从棺材里抬出来。
陶老太太是最先死的,尸体腐烂最严重,视觉冲击和味觉冲击让人更加崩溃,景皓和云泽又去吐了一吐,差点把胆汁都吐出来,这辈子都不想再挖坟了。
封上上给陶老太太全身检查了一遍,又把她的胸腔剖开查看心脏,老太太的心脏没有问题,全身上下也只有一处后脑勺撞伤,死因确是撞伤。
应青云颔首,看来陶老太太跟另外几人的死因不一样,凶手也不是同一人,那么,之前的所有推测都是成立的,有人假借陶老太太的名义在杀人。
将陶老太太的尸体埋好之后,封上上就近蹲下,从地上找了跟树枝,用树枝在地上写了“凶手”两个字,然后画上圈,又在这个圈四周写上陶氏、沈雷子、郭大海三人的名字,分别将三人的名字与圆圈划上线条连接上,道:“现在我们不知道凶手是谁,但目前已知的是:三个死者都与凶手有联系,凶手同时与这三人有仇,并且,凶手都喂过三人同一种药物,致使三人心脏坏死,在睡梦中呼吸骤停。”
应青云也跟着蹲下,认真地看着地上的关系图,见他蹲下,吴为六子云泽也围上去蹲下,一行人蹲成一个圈。
景皓左右环视一周,感觉后背凉飕飕的,无语道:“.......不是,你们为什么非要在一片坟包之间讨论案情?咱们就不能换个地方说吗?”
封上上摆摆手,“在陶家讨论案情不方便,在这里没人发现。”
“那咱们不去陶家,换个其他没人的地方也行啊。”
“搞那么麻烦做什么,赶快蹲下来,说完咱们就回去了。”
“.......”景皓默默地蹲了上去,把圆圈的最后一个缺口给填上了。
封上上将棍子点在陶氏的名字上,继续说:“陶氏就是个普通的妇道人家,一般来说不会跟两个男人出去做什么共同的大事,但又偏偏都得罪过同一个人,所以我认为,凶手是外面人的可能性不是很大,我倾向于凶手是村里的人,他对每家每户都很熟悉。”
“嗯。”应青云道:“这个凶手,很了解陶老太太的生活习惯,可以熟练地模仿她的日常样子,把咳嗽和拐杖这种细节都考虑到了,甚至连咳嗽声音都模仿得很像,若是外来人,不可能那么了解,所以,这个凶手肯定经常接触陶老太太。”
封上上在地上把“村里人”和“经常接触陶老太太”这两点写下来。
“大人。”封上上看向他,问:“你觉得,凶手是男人还是女人?”
“女人。”应青云学着她的样子在地上写了“咳嗽”二字,“三家人都说听到了陶老太太的咳嗽声,说明凶手模仿陶老太太咳嗽的声音很像,若凶手是男人,除非他擅长口技,能变声成任何声音,若是没练过口技,还是女子的声音更易模仿。”
“我也这么人为。”封上上又写了个“三”,将女人两字给写上。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转眼就得出了凶手的范围和性别,旁边几个人看得叹为观止,却半句话也插不上,因为实在是跟不上这两个人的思考速度,只能跟着后面听,然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趁两人说的忘我之时,景皓戳戳云泽的胳膊,小声道:“发现没有,每到分析案情的时候,你家少爷就和小仵作成一国的了,我们好像都是外人,我感觉我们唯一的作用就是挖坟。”
云泽赞同地点点头,“我家少爷从小就聪明,平时很难遇到能跟懂他的人,现在遇到上上,也一样聪明,两人可不就一国的嘛,谁叫咱们跟不上他们,也说不出来个一二三点来呢。”
“哎,这么一看,你家少爷和小仵作还挺配的嘛,两人都好看,又都聪明,还能一起破案,简直是天作之合啊。最关键的是,你家少爷若无必要平时跟女子一句话都不说的,但跟小仵作之间话却多的很,简直把一辈子跟女子说的话都放小仵作一人身上了,我说你家少爷不会有点那心思吧?”
“你别瞎说,我家少爷从不把女子放在心上,多少姑娘对他芳心暗许,他一个都没理会过,跟上上说话多那也是为了案子,上下属间哪可能不说话,唉,我看我家少爷这辈子是不打算成亲了,要是太太还在还能劝劝他,现在谁都劝不了他的。”
景皓想想也是,“是我想多了,想当初太傅独女对他一见钟情,死活都想嫁给他,太傅榜下捉婿,也同意把独女许配给他,结果他愣是不要,二话不说就拒绝了,想那太傅独女才色双全艳冠京城,哪个男子见了不心动啊,偏偏你家少爷半点不入心,但凡他能入点心,现在说不定都进六部了,你家少爷啊,脑子里就没这根弦。”
想想自家少爷半点不动凡心的样子,云泽也忍不住叹气。
作为话题的主人翁,两人浑然不知秘密差点就被发现了,还在继续说案子。
“现在已知的我们都说出来了,下面说说怎么解决疑问点。”封上上在地上写了个“疑问”,道:“此人手里有可以让人迅速心脏病变,呼吸骤停的药物,这种药物肯定不是随处能买到的,想要找到买这种药的渠道也不是易事,那么凶手到底是如何弄到这种药呢?这种渠道去哪找?”
这个问题暂时无人能回答。
应青云接道:“凶手在死者家中制造出了陶老太太的声音,说明她当晚一定出现在了死者家中,但三个死者家中的门都没有任何被撬动的痕迹,那么,凶手作为一个女子,为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家中,她是如何做到的呢?”
这个问题,围观的几人终于能插的上嘴了,景皓立马道:“我知道,翻墙!一定是翻院墙进去的,咱们每天晚上不就是翻墙溜出来的嘛,陶家人谁也不知道。”
“陶家的院子矮啊,咱们又都有身手,当然不难。”吴为道:“可是我记得,郭大海家的院墙特别高,而且墙上还加了好多碎瓷片,一不小心就可能扎到手,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翻过去连我都不能说是轻松的事,更何况凶手可能是女人,能做到?”
“额.......”景皓也觉得不太可能,在这个偏僻的村子里,难不成还藏着会飞的女侠?
封上上问道:“大门进不了可以翻院墙,但凶手是如何进入死者房间的房门的?”
景皓这下说不出来了,毕竟房间没有院墙可翻,也没有天窗,唯有的窗户还卡的严严实实的,没有被撬动过,总不能这个凶手还会穿墙术吧。
应青云:“凶手进入房间的方式我们暂时还不得而知,但是,有一点我们能从中得知,不论是翻墙还是如何,凶手一定是手脚敏捷,行为灵巧。尽管她伪装成陶老太太的模样,但也改变不了她年纪不会很大的事实。”
大家一听,纷纷点头。要是手脚不灵活,笨手笨脚的,是不可能完成这一系列高难度动作的。
“那基本可以排除掉年纪大的女人的嫌疑了,我们就从村里那些手脚灵敏的女人中找跟三个死者有仇的就行了。”景皓道。
“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封上上直接道:“手脚灵活的女子村里一抓一大把,而且私底下有什么仇不是光靠眼睛能看出来的,背地里存在什么不为人知的仇怨也说不定。”
“那这怎么找凶手嘛?”
封上上摇头,她暂时也想不到凶手的具体身份,想要把凶手的范围再缩小,她得先想明白凶手到底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跑到死者家里去犯案的才行。
应青云率先站起来,道:“线索还不够,暂时无法确定凶手身份,回去后大家分头行动,悄悄打听三个死者与村里人间的仇怨,看看能不能找到共同的仇家。”
案情研讨会就此结束,封上上拍拍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回去睡觉喽~”
“走了走了,回去睡觉,明天再继续查案。”
一行人又悄悄溜了回去,各自睡下。因为睡的晚,第二天封上上直接睡到日晒三竿才醒来,看时间都快吃午饭了。
她走出房门,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就见二妞和小虎子姐弟两在院子里劈柴,二妞负责劈,小虎子在一旁给姐姐拿柴,摆好后让姐姐砍。
二妞虽然十岁了,但比平常孩子都瘦小,细胳膊细腿的,加起来还没七八岁的孩子粗,那么细的胳膊举起沉重的斧头劈柴,看着都觉得危险,生怕那斧头把她给带倒了。
封上上走过去,接过二妞手上的斧头,“走,你们两个小不点去一边歇歇,我帮你们劈。”
“上上姐姐!”小虎子看见她,眼睛一亮,跑过来揪着她衣摆,仰着小脑袋看她,“上上姐姐你醒啦?”
“是呀。”封上上摸摸他的小脑袋,“你和二妞快去歇歇,瞧瞧这一脑子的汗。”
“我不累的,不要你帮忙的姐姐。”小虎子摇脑袋。
二妞也忙去拿封上上手里的斧头,“上上姐姐,我可以的,你歇着吧。”
“今天姐姐给你们表演一段哈,保证精彩。”封上上将两个小家伙拨到一边去,然后弯腰拿起一节木头,颠了颠,放到地上,然后又一连拿起十来个木头并排摆到地上,一字排开。
摆好后,她回头朝两个小家伙一笑,“两个小不点看好了啊,上上姐姐要大显身手啦!”
两个孩子下意识点头,瞪着眼睛看她,带着点期待。
“来喽~”封上上嘻嘻一笑,举起斧头往下一劈,只轻轻一下,粗壮的木头便一分为二,好像劈的不是木头而是豆腐一般。然而,这还不算什么,更厉害的是,她劈完一个没有停,而是借着力道优美地转了一圈,一个转身又是一劈,下一个木头也被劈开了。
封上上像是个转圈圈的小仙女一般,一圈一下一圈一下,好像都没怎么大动作,也没怎么瞄准,那一溜排的木桩子便被她劈完了。
“哇——”小虎子拍着巴掌蹦了起来,简直要疯了。
二妞也瞪着眼睛拍起巴掌来。
封上上吹了吹额角的碎发,食指指向两个小家伙,“姐姐厉不厉害?”
“厉害厉害!”小虎子大叫道,二妞也点头。
封上上叉着腰,仰着头接受两个小家伙的崇拜,一偏头正好看见站在门口的应青云,他正笑着望她,肯定是看到她刚刚在两个小家伙面前显摆装逼的模样了。
“咳咳——”封上上放下叉腰的手,摸了摸头发,觉得有点尴尬。只好转移话题,“你去哪了?”
“去外面转了转。”应青云笑着走进来,从袖中掏出一包东西,打开,里面是一整包的红豆酥。
他给小虎子和二妞一人分了两块,然后把剩下的都递给封上上,轻声道:“吃午饭还有一会,先垫垫肚子。”
封上上笑了起来,拿起一块就塞进嘴里,只觉得好甜好甜,“你从哪里买的啊?”
“村里来了货郎,我看到便买了一点。”
“谢谢。”封上上朝他娇俏地皱皱鼻子。
“上上姐姐,你是哥哥的妻子嘛?”正甜蜜着,小虎子奶声奶气的声音突然响起。
第69章
“啊?”封上上低头看向地上的小虎子。
“你是哥哥的妻子对不对?”小虎子坚定地又说了一句。
“小虎子, 你别乱说话。”二妞赶忙阻止他。
小虎子眨眨眼,有点茫然,“我说的不对吗?”
封上上笑了,瞥了眼不自在的应青云, 蹲下来揉揉小虎子的小脸蛋, 问:“你为什么觉得我是哥哥的妻子啊?”
小虎子一本正经地说:“因为哥哥和我爹爹一样好, 爹爹也给我娘买红豆酥吃呢,爹爹说男人就要对妻子好, 哥哥给你买红豆酥吃, 对你那么好,所以你是哥哥的妻子。”
“哎呦,你真是人小鬼大啊,连这都懂!不过你爹说的对, 男人就是要对妻子好。”封上上没忍住,捏了捏他脸上的小肉肉,捏过瘾了才道:“但是呢,姐姐现在还不是哥哥的妻子哦。”
小虎子歪歪脑袋,“为什么?”
封上上转头去看应青云, 他的眼神立马移开看向别处。
“因为啊.......姐姐要观察观察, 看哥哥对姐姐好不好, 要是哥哥对我不好, 那就不嫁给他了。”
小虎子想了想,很是赞同地点头,“对!哥哥对你不好,不能嫁给他。”
“你可真是太可爱了。”封上上都要被他萌死了。
“哟, 柴这么快就劈完了?”正说的开心呢,一道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陶老三媳妇从门外进来, 看看地上的柴火,再看看二妞和小虎子手里的点心,眼睛撇了撇,对两个小的训道:“你两小小年纪就会偷懒,怕是又开口求客人帮忙了吧?”
封上上收起笑容,淡淡道:“他两没开口,是我主动帮忙的,毕竟两个孩子还这么小,劈这么多的柴,我看不下去。”
“哟,客人这话说的,好像我这个做三婶的虐待两个孩子了一样,你是外人,不清楚家里的情况,现在家里就三个大人干农活,家里的活计孩子们不干谁干啊?我的三个孩子也不比他们大,不也要喂鸡喂鸭的嘛,我又不是只让他们干。”
“是嘛。”封上上笑笑,她的三个孩子干的活都是最轻松的,吃的比小虎子二妞好多了,真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但是吧,这事情她也不想过多批判什么,人都是自私的,疼爱自己的孩子乃人之常情,做不到对别人的孩子视如己出也不是什么错误。
陶老三媳妇却越说越来劲,“可不是,咱们农家人的辛苦可不是你们这样长的漂亮有人疼的姑娘能懂的,咱们农家人哪有您这样的好福气,生在农家,哪个孩子不干活啊,不干活吃什么。”
封上上觉得她这语气带着满满一股子酸味,也是奇了,她什么时候招这人的眼了?这人哪里看出她好福气了?
难道就因为嫉妒她睡到了日晒三竿?
“行了,你瞎咧咧什么,进去洗手吃饭去!”跟在后面的陶老三自然也听出自家媳妇话里的酸味来,怕她得罪这些有钱的客人,立马出言呵斥,并对封上上讨好地笑笑,道:“二位客人莫怪,这婆娘就是嘴上没个把门的,其实没别的意思。”
封上上也笑,“既然知道嘴上没把门,以后就少说话为好。”
陶老三媳妇脸色一变,正要说话,就被陶老三给推进家里去了。
封上上哼了一声,心里直叹看事情不能光听别人说,之前听说陶老太太是个恶婆婆,就喜欢折腾儿媳妇,她心里还对陶家的儿媳妇们报以同情,觉得她们怪可怜的,哪想到接触了才知道,这陶老三媳妇也不是个善茬,跟她想的小可怜差远了,压根不像是能被婆婆单方面按地上摩擦的样子。
不知道陶老大媳妇和陶老二媳妇又是个什么性格。
还有,她总觉得陶家三房间的关系不太好,二妞小虎子两个孩子对家里其他人都带着排斥,一家人气氛怪怪的,出于第六感,她觉得此事一定要好好问清楚,于是第二天早上去“八卦集中营”洗衣服的时候,她假装顺嘴问了一问。
一听她问起陶老太太和她的三个儿媳妇,洗衣服的妇女们立马像是冷水入了热油,炸了锅了,那要讲的话可就多了去了,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停不下来。
“这陶老太太啊,的确是恶婆婆,看儿媳妇最不顺眼,一天天的不骂几顿心里都不舒坦,哪天要是没听到她骂儿媳妇的声音,那肯定说明她病了,没力气骂人。”
“这老太太把全家的钱都把着,儿子们挣的钱必须要全部交给她,要一分钱也得找老太太伸手。要是敢私藏钱不交,那就等着被她又打又骂又怪不孝顺吧,还会闹到族老那边去,要治儿子儿媳一个不孝之罪,时间久了,她儿媳儿媳都怕她,孙子孙女们也不敢惹她,在家里她就是老祖宗。”
封上上发问:“那她三个儿媳就任她欺负吗?”
“儿媳妇被婆婆磋磨,本来也不能对打回去不是,欺负是肯定被欺负的,但要说真被欺负,那就只有陶老二媳妇一个人,就是小虎子和二妞的娘。她那个人是真的心善,性子也真软和,被婆婆磋磨得可怜死了,偏偏她不懂反抗,也不知道耍滑,以前陶老二在的时候还会护着她,结果陶老二死了之后她就彻底没人护着了,被婆婆磋磨得更狠了,要不然她也不会受不住自杀了,就是可怜两个孩子这么小没了爹又没了娘。”
“陶老大媳妇和陶老三媳妇那就不一样了,这两个都不是任人欺负的,表面上被婆婆骂,但是左耳进右耳出,背后也会狠狠地骂回来,还到处说婆婆的不是,陶老太太让她们干什么,她们表面上答应的好好的,背地里该不干还是不干,或者就推给二妞她娘干。”
封上上:“这么说,她们两个也会欺负二妞娘?”
“可不是,仗着二妞娘老实,她两也时常欺负她,特别是陶老大媳妇,就爱欺负二妞娘。”
“为什么?”封上上问。
一个大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神秘兮兮地说:“我跟你说啊,这陶老大媳妇就是嫉妒二妞她娘。二妞娘是被人牙子卖到咱们这里的,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命也是苦,但架不住她长得好看,男人见了就喜欢,当时陶老大和陶老二兄弟两都看上二妞娘了,但是陶老大当时已经和陶老大媳妇在相看了,本来准备定下来了,但陶老大死活想反悔改娶二妞她娘,但陶老太太不同意,最后被陶老二买去做媳妇了。这件事被陶老大媳妇知道了,从此以后就恨上了二妞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非说陶老大心里有二妞他娘。再加上陶老二是个疼媳妇的,对二妞娘好得不得了,这一对比,陶老大媳妇就更恨了,处处为难二妞娘不说,在陶老二死后还总是给她泼脏水,那架势真的恨不得陶老太太把二妞娘打死。”
旁边一个妇女听她这么说,立马道:“人都死了,说这个干什么。”
大姐撇撇嘴,嘀咕道:“我又没瞎说,我说的可都是事实。”
封上上心里一动,笑着道:“嗨,就咱们瞎聊嘛,有什么不能说的,大姐你们就跟我说说吧,这陶老大媳妇怎么就给二妞娘泼脏水了?”
这位大姐正没说过瘾呢,听她这么一说就继续道:“这陶老大媳妇也够不是东西的,到处跟人家说陶老二媳妇不安分,勾搭男人,还在陶老太太面前煽风点火,陶老太太一听那还了得,天天骂二妞娘是狐狸精不要脸,还要把她给沉塘呢,幸好村长知道她什么德行,压根不理她。”
封上上:“她说二妞娘勾搭谁?”
“说了不少人呢,哦,还包括刚刚死的沈雷子和郭大海。”
封上上瞳孔一缩,瞬间有什么在心头闪过,她急忙追问:“沈雷子和郭大海是怎么回事?”
“沈雷子啊,这人嘴欠,就爱嘴上不把门调戏大姑娘小媳妇的,二妞娘长的漂亮,能逃过他的嘴嘛,之前陶老二还在世的时候他倒知道收敛,结果陶老二一去,这人嘴上就没个把门的,非说自己跟二妞娘有什么,二妞娘气得直哭,其实我们都不信的,但陶老大媳妇就信,陶老太太也信,两人联起手来整治二妞娘,把二妞娘骂得眼睛都哭肿了,差点上吊。”
“郭大海啊,这人倒是没什么,就是有次被陶老大媳妇看到他和二妞娘单独待在一块讲话,还拉拉扯扯的,陶老大媳妇就说他们两之间有一腿,跑回去告诉了陶老太太,陶老太太自然要找二妞娘麻烦,二妞娘解释说是郭大海拜托她件事情,求她不要说出去,但等陶老太太跑去质问郭大海,郭大海却说二妞娘在胡说。”
“到底怎么回事?”封上上直觉这里面有事。
“事情闹得很大,二妞娘看郭大海不肯替她解释,不得已只好说出真相,原来二妞娘去集市上赶集的时候,恰好遇到了郭大海和一个女人形容亲密地走在一起,郭大海见被二妞娘看到了,立马就追着二妞娘解释,还求二妞娘不要说出去,二妞娘就答应他什么都不会说,但陶老太太去对质的时候,郭大海死都不承认,还说一切是二妞娘瞎编的,并且反过来说二妞娘勾搭他。陶老太太就认定二妞娘勾搭男人,把二妞娘打得好几天都下不来床呢,其实我们都相信二妞娘的,二妞娘那么漂亮,她要是有这个心思,就算镇上的有钱老爷也能勾到,何必待在村里受罪呢,就是舍不得孩子啊。”
封上上的心脏噗通噗通直跳,没想到第六感很准,陶家果然有大事情,这么一问之下竟然找到了这么重要的线索,原本她怎么也想不通陶老大媳妇和沈雷子郭大海之间有什么联系,现在终于找到了,原来他们都跟陶老二媳妇有牵连。
那,会不会下一次死的人,就是其他欺负过二妞娘的人呢?
封上上追问:“除了沈雷子和郭大海,陶老大媳妇还说谁跟二妞娘有一腿了?”
“还有就是村里的老鳏夫于三,他死了媳妇好多年了,一直也没再娶,偏偏就看上了二妞娘,在陶老二死掉半年之后,突然提着一大堆礼物上门来跟陶老太太商量想娶二妞娘,陶老大媳妇当时就说于三早就和二妞娘有一腿了,陶老太太被她这么一说,也相信了,非说二妞娘给她儿子戴了绿帽子,当着全村人的面就开始打二妞娘,二妞娘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大概是终于受不住这样的日子了,这事发生过后没多久二妞娘就寻死了,没救过来。”
说完,大姐感慨道:“我说这于三也真是的,就算喜欢二妞娘,也不能只想着自己喜不喜欢,总也该为二妞娘的名声想想啊,陶老二才死了半年,怎么能这么快就上门去提亲呢,这让别人怎么想,让陶老太太怎么想。他再怎么的也得多等段时间嘛,这下好了,直接把二妞娘害死了。”
封上上原地愣了一会,突然抱起衣服就往回跑,把后面的妇女们看愣了,不知道她怎么回事。
封上上一口气跑到陶家,却见陶家人都在家,不好说话,只好悄悄冲应青云使眼色,应青云找了个机会出门,与封上上一起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说事。
“怎么了?”应青云轻声问。
“我发现大事了!”封上上伸手拉住他的手,想了想,又与他十指相扣。
“不是要说大事?”应青云抽了抽手指,当然是抽不出来的。
“我想拉着你说。”封上上噘嘴,“这样说的比较清楚。”其实是这几天身边都是人,两人连单独说话都没机会,她有点想他,但查案子本来就是争分夺秒的事情,哪顾得上谈情说爱,所以只能趁着说案子的时候拉拉他的手了。
应青云抿抿唇,无奈道:“那你说。”
封上上一口气将刚刚听到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听完,应青云正色起来,“凶手很可能是为二妞娘报仇?”
封上上点头,“不然不可能这么巧的,欺负过二妞娘的,五个人之中已经死了四个了,就剩一个于三。村里人坚信是陶老太太鬼索命,压根没往这上面想,要不是我今日无意中问了一下,估计谁都不会想起来说这事。我猜,下一个,就是死的就是于三,但是.......”她话音一转,“村里人都知道二妞娘是被卖来村里的,无父无母,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是从哪里来的,除了两个年幼的孩子也没有其他亲戚,谁会为她报仇?”
应青云:“也不一定是亲人才会为她报仇。”
“这倒是。”封上上点头,继而沉吟道:“两个可能,第一种,有个跟二妞娘关系特别好的姐妹,她在为二妞娘报仇。”
“第二种呢?”
封上上没急着回答,而是说:“大人,你说,我们之前的推测是不是出了问题,凶手会不会是男人呢?”
应青云听懂了她的意思,“你是觉得,某个人默默地喜欢着二妞娘,二妞娘因为这些人死了,所以此人开始为她报仇?”
“我觉得这个可能性不能排除。”封上上道:“我听那些妇人们说的意思,陶老大就挺喜欢二妞娘的,当初为了娶二妞娘都想跟陶老大媳妇悔婚。虽然是年轻时候的事情,但谁知道现在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呢。当然,不一定就是他,也有可能还有别的男子默默喜欢二妞娘,但大家都不知道,这个就不太好调查了。”
应青云:“先查查看有没有跟二妞娘关系好的女子,之后再说。”
他将这事情背地里吩咐给了吴为,吴为去村里溜了一圈就查清楚了,回来禀报道:“村里人都不喜欢陶老太太,连带着跟陶家的三个儿媳妇都不怎么亲近,唯一跟二妞娘关系不错的只有一个叫芸娘的,两人差不多年纪,平时处的很好,二妞娘被陶老太太磋磨的时候,她还经常去帮衬,现在也时常照顾二妞和小虎子。”
“但是这个芸娘也是有儿有女的人,跟丈夫关系也好,我觉得她不像是会为了帮二妞娘报仇而去杀人的样子,要是出了事,她的丈夫和儿女怎么办。”
“不管怎样,先盯住这个芸娘和陶老大,看他们有无异动。”应青云吩咐道:“另外,离陶老太的四七没两天了,凶手并不知道我们已经识破了她,所以很大可能会按照原计划在四七当天晚上再杀一人,我们提前埋伏在于三家附近,守株待兔。”
接下来,众人着重盯住芸娘和陶老大两人,但这两人并没有什么异样,芸娘就跟普通的农家妇人一样,做家务,管孩子,帮着做农活,而陶老大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下地干活,话都不说两句,也看不出个什么来。
转眼就到了陶老太太四七这一晚。
第70章
陶老太太的四七, 对于全村来说又是一场噩梦,村里再次陷入恐慌之中,家家户户早早吃饭,吃完饭熄灭所有灯火, 关紧窗户, 锁牢房门, 窝在被子里一丁点声音不敢发出来。
陶家人也是如此,刚刚天黑, 家里就安静得像是没有人存在一般, 就连调皮的孩子都老实下来。
这样一来倒是方便了封上上一行人出动,六子守在芸娘家附近,盯紧芸娘,而吴为云泽就专门盯着陶老大, 看他有什么动静,而封上上应青云景皓三人则提前蹲守在于三家附近,等待凶手出现。
从月亮初升到月上中天,于三家门外一点动静也没有,封上上蹲在草丛里, 身上被虫子咬得都是包, 想挠又不敢, 怕被凶手发现。
她转头瞥了眼景皓, 这厮眯着眼睛打着哈欠,昏昏欲睡的。
又转头看向应青云,他感应到她的视线,也转头朝她看来, 两人四目相对,她忍不住把手悄悄伸过去, 摸到他的手,握住。
他的手大大的,也很暖,握起来很有安全感。
不知道是不是怕被景皓听到动静,这一次应青云没有挣扎,就这么任她拉着没动。
封上上笑了笑,借着月光用口型对他说:“凶手怎么还不出现?”
应青云摇头,“再等等。”
封上上点点头。
三人继续等,可出人意料地是,一直等到月亮落山,天边出现了鱼肚白,他们料想一定会出现的凶手也没有出现。村里已经渐渐有动静了,凶手是不可能再出现了。
“怎么回事?”景皓急了,“凶手怎么没有出现?昨晚于三没事啊!”
“难不成我们猜错了?”封上上也感到意外,“凶手其实不是为二妞娘报仇?”
应青云神色凝重,“我们的猜测应该没错,但凶手没出现,可能是发现了不对劲。”
“那我们去看看六子和云泽那边怎么样了,也许是他们那边做了什么。”封上上道。
三人正准备撤离,突然,于三家想起了一阵尖叫声,紧接着就是哭嚎声,有老人的也有孩子的,好像是于三出了什么问题。
果然,不一会儿,于三家的大门被打开,从里面跑出来个孩子,一路哭着喊着“我爹死了”往外跑,看样子是去村长家,跟村长报信。
封上上心里一个咯噔,直觉不好,转头去看应青云,“于三出事了,怎么回事!”
应青云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凶手没出现,但人还是死了。
景皓:“难道我们的推测全错了?”
“走,先进去看看再说。”三人也顾不得会不会被怀疑,快步走进于家,直奔于三所在的房间,一进去就看到一屋子的人恐慌哭泣,而于三正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似乎是睡着了,但是胸膛没有半点起伏。
封上上走上去摸了摸于三的脉搏和体温,闭了闭眼。
死了。
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死了。
死状和前三人又是一模一样。
“你们来我们家干什么?!”于家人自然注意到了他们,以为他们是来凑热闹的,自然气愤。
封上上和应青云对视一眼,顶着于家人的怒视默默地退了出去,站在院子里看着高高的院墙,一时间陷入无言。
这时,六子和云泽从外面急匆匆赶来,显然是听到消息了,脸色很难看。六子小声道:“大人,昨夜我看了芸娘一整夜,她没有任何动静,凶手不是她。”
云泽也道:“陶家人昨夜没动静,陶老大吃完饭回房间后就再也没出来,我还特意从窗户的缝隙里偷看了,他的确在睡觉,没离开。”
景皓:“那凶手到底是谁?为什么明明没出现人却死了?我怎么也想不通凶手是怎么办到的,难不成凶手会隐形不成?”
应青云摇摇头,“隐形自然不会,但没出现倒是真的。”
景皓眨眼,不懂他什么意思,“我们当然知道他没出现啊。”
封上上解释:“大人的意思是,凶手因为某种顾虑,不敢出现。”
“但是没出现怎么于三还是死了呢?我都迷糊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景皓使劲抓了抓头发,“还有,为什么凶手不敢出现啊?难不成是我们的行踪泄露了?可我们很小心啊,凶手不可能知道的。”
“凶手不知道我们的计划。”应青云看着远处道:“只是我们的存在本身就让凶手不敢再轻举妄动。”
景皓还是听不懂,“不是,你说话能不能说的简单直白一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应青云瞥了眼他,没说话。转头看向正蹲在地上发呆的封上上,走到她身边,轻声问:“怎么了?”
封上上用棍子戳了戳门洞,低语道:“我太笨了。”
应青云沉默地看她一下又一下戳门洞,过了好久才叹息道:“你已经很聪明了,你没想到,我也忽略了这一点,笨的是我才对。”
封上上转头看他,瘪瘪嘴,“好吧,我两都是笨蛋,要不是因为我们笨,本来也许可以少死一个的。”
应青云轻叹了口气,“别太放在心上,没有人可以一点错误都不犯。”
景皓在一旁戳戳云泽的胳膊,小声问:“他两在说什么呢,说自己是笨蛋?我不会幻听了吧?”
他两是笨蛋,那他们这些人是什么?是白痴么?
“我也听到了,但是我也不太懂。”难不成聪明人都觉得自己是笨蛋?难道这就是他们这种普通人和聪明人的不同之处?
“大人,现在怎么办?”封上上第一次抗拒面对自己内心的猜测,第一次不想再查这个案子了。
应青云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沮丧与为难,不由有点心疼,为她。他知道的,她一直很善良,善良到不想让可怜之人得到任何不好的结果,偏偏,这结果是她查出来的。
他握着她的胳膊将她轻轻拉起来,“在其位,谋其职,无愧于心。”
封上上瘪瘪嘴,垂头丧气地跟着他后面往陶家走,一进陶家就看见二妞和小虎子两个人在院子里喂牲畜,二妞提着一大桶猪食喂猪,而小虎子抓着鸡食往地上撒,一边撒一边奶声奶气地叫小鸡们来吃,跟招呼客人一般。
看到他们进来,小虎子立马跑到封上上面前,仰着小脑袋问她:“上上姐姐,你们怎么那么早就出去了啊?我还以为你在睡觉觉呢。”
“姐姐才没有每天睡到那么晚。”封上上摸摸他的小脑袋,“姐姐是出去锻炼身体了。”
“怎么锻炼身体?”
“就是跑跑步啊,打打拳啊什么的,这样就会身体更好。”
“那能长高嘛?”
“当然可以啊~”
“哇,那我也想锻炼身体,长高高的。”
二妞走过来,无奈地敲了敲他的头,“你又缠着上上姐姐,鸡还没喂完呢。”
小虎子朝着封上上嘿嘿一笑,赶忙迈着小短腿跑回去继续喂鸡。
封上上看向二妞,脸上的笑容慢慢平复,这个小丫头真的很瘦,又瘦又小,瘦得让人心疼,跟她相处时间长了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瘦,因为每次都把仅有的那点吃的留给弟弟,尽量让弟弟吃饱一点。明明自己才这么一点点大,却用瘦弱的肩膀为弟弟遮风挡雨,保护弟弟长大。
她心里一涩,忍不住像摸小虎子那样摸了摸她的头,二妞一怔,仰头看她,眼睛睁得大大的。
“二妞啊,你是个好姐姐。”封上上看着她的眼睛,道:“但是上上姐姐想跟你说,你也有自己的人生,你还有很长的未来,你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幸福,所以,你要好好的长大,不要把什么都压在自己身上,也不要轻易走错路,一旦走错,想回头就难了。”
二妞怔怔地看着她,一向沉静吴波的眼里终于闪过一丝慌乱,张张嘴想说什么,可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封上上摆了摆手,直起身,突然不想回房,干脆又转身朝大门外走去,“我再去溜达溜达。”
她想静一静。
应青云默默地看她走远,也转身朝外走去。
景皓忙问:“哎,你们去哪啊?”
“有点事,你们别跟来。”
景皓皱眉,怎么感觉这两个人从刚刚开始就心事重重的样子,到底怎么了?
————
封上上一路走到河边,在草地上坐下,看着被风吹得波光粼粼的水面,心湖也像这水面一般,无法平静。
应青云在她旁边坐下,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陪着她。
“大人,我们今天就走好不好?”过了好久,封上上才闷闷地开口。
应青云没问为什么,只静静地看着水面,静静地“嗯”了一声。
“真的?”她转头看他,有点不相信他竟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重申道:“我的意思是,不查案了,直接走。”
“嗯。”应青云又应了一声,“你想走,我们就走。”
封上上心间突然一动,噘起嘴,双膝并拢从草地上跪起来,一下一下挪到他身边,挨着他的腿,就这么看着他,“我以为你会说:上上,不要任性,人命关天,岂可坐视不理。”
应青云嘴角微勾,其实他也没想到听到她那么沮丧地说想离开不查案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答应她,想带她走。并且说完后.......也没有后悔。
他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但是,真的不想看她难过。
封上上突然感觉心里好受多了,伸出食指在他膝盖上戳了一下,“其实你也猜到了对不对?”
“嗯。”应青云握住她还想再戳戳戳的手指,不让她继续乱动。
封上上也不挣扎,就让他握着,笑盈盈地看着他,倒是他先不自在,慢慢放开了手,轻声道:“别闹。”
封上上哼了哼,转身坐下,腿挨着他的腿,两人间一丝缝隙也无,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腿上的热量。
应青云动了动腿,明显是想要往旁边挪一挪,好离她远点,封上上立马道:“你要是敢挪,我就.......三天不跟你说话。”
应青云的动作停下,“上上.......”
封上上不理他,目视前方。
应青云只好一动不动了。
封上上满意了,终于开口说正事,“你是怎么发现的?”
“作业,凶手没出现,本来应该出现在于家的拐杖声,咳嗽声皆没有出现。”
“嗯。”她静静地听他说。
“以前凶手都会出现在死者家中,制造出这些声音,但我们来了这里,凶手就不不出现了。”他顿了片刻,才道:“凶手忌惮我们,不敢出现。”
“为什么会忌惮我们?我们又不知道谁是凶手,而凶手也不知道我们的身份,更不知道我们半夜不睡觉埋伏在于家屋外等着抓他,他完全可以悄悄地再次制造陶老太太出现的假象,然后再悄悄溜回家,神不知鬼不觉。明明我们这些个外乡人对他丝毫构不成威胁。”明知道答案,她还是故意开口问他。
“因为,我们就住在凶手的家里,院子里停着马车,吴为六子睡在马车里,凶手只要半夜出门,就会被我们这几个外乡人撞见,所以,他不敢出门,只好放弃制造陶老太太出现的假象。”
封上上沉默了片刻,“嗯”了一声,才继续道:“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凶手就在陶家人之中,而我们的出现不得已打断了他的计划,让他只能将计划进行一半——将于三杀死。”
“是的,凶手并不是发现我们的埋伏,也没有发现我们的身份,他只是不能出门而已。”
“那你怎么知道是她的?”
“那个门洞。”应青云轻声道:“之前我一直想不通,凶手到底是如何在不发出声响,不破坏门锁和窗户,且绕过带着碎瓷片和荆棘的高墙进入每位死者的家中杀人以及制造出陶老太太的响动。直到看见你戳那个门洞,我才终于恍然,凶手压根不需要撬锁,也不需要翻墙,她只需要利用瘦小的身形钻过门洞,就能轻轻松松地进去,谁也不会发现。”
“是啊,我们很笨,竟然才发现这一点。”封上上叹了口气,村中家家户户都会在门旁留个小小的洞,这个洞能让家里的猫儿狗儿无障碍进出,也可以把它称之为狗洞,除了猫狗,也就只有极小的孩童能钻进去了。而这样的狗洞实在太常见,就连村民自己也会忽略,所以他们想到锁门,想到用重物堵门,想到关窗,却没想起来去堵那个小小的门洞,而凶手却正是利用这一点顺利地进去每个受害者的家中,就好像是鬼一般。
应青云看了眼她,继续道:“而且,凶手也不需要进入房门杀人,因为她提前几天便给凶手喂了药,药物过几天才会突然起作用,让死者发作。而她只需要钻进死者家的院子,在窗户外制造出属于陶老太太的声响,就制造出了完美的厉鬼索命案。”
封上上仰面往下一躺,双手捂住脸,声音闷闷的:“我们真的太笨了,明明已经知道凶手是为了陶老二媳妇报仇,明明知道凶手跟陶老二媳妇关系匪浅,可楞是排除掉了唯二的亲人,排除掉了真正的凶手。”
应青云:“因为我们没想到,凶手会是个孩子,也没想到一个那么小的孩子能干出这么大的事情。”
封上上苦笑,“是啊,我们没想到,可如果能早点发现这一点,我们是不是就能早点发现凶手是她,早点阻止她,也能挽救多一个人的生命。”
“上上,很多事情都没有如果,我们做不到什么都知道,什么错误都能规避。若不是昨晚的事情,我们也发现不了这些。”
“是啊,你说的对。”封上上苦笑,“可我知道这些,心里却好难受,我知道二妞是个好孩子,她那么小就照顾弟弟,把好的都让给弟弟,把弟弟保护得那么好。她对我也好,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却会每天早上给我留热水洗漱,会在采到野果子的时候分我一个,会在我睡懒觉的时候让家里的孩子们小声一点不要吵我,这样的孩子怎么会是坏孩子呢。”
“她不是坏孩子,只是一时走错了路。”
“我知道,她娘过的太苦了,看着亲娘在自己眼前自杀的场景对她来说太过可怕,她想替她娘报仇。”封上上揉了揉眼睛,“可是,她还那么小,她还有大好的人生啊,她不该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人生的。”
应青云轻叹一声。
封上上也跟着轻叹一声,“你说这孩子,怎么那么聪明,竟然连我们都骗过了,你说,她一个孩子,哪来的毒药啊?”
“这个问题,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应青云站起来,“回去吧,不是说要离开?”
封上上仰头看他,一向亮晶晶的眼眸此刻雾蒙蒙的,“你真的愿意走啊?真的放着凶手不抓,你的一世英名不要了?你的铁面无私不要了?”
应青云淡淡道:“我没有英明,也做不到铁面无私。”在她面前,他就做不到。
封上上突然就懂了,因为她想放二妞一码,所以他愿意妥协,哪怕违背良心,违背一个父母官的准则。
她心里一酸,酸中又带着甜味,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大人,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应青云不习惯听这么露骨的话,偏过头,轻咳了一声。
封上上笑了,笑中带了点哀伤,“可是,要是就这么离开了,我以后再也没办法当个公平公正的仵作,也没办法心安理得地得替死者伸冤了。”
而你,也没办法再心安理得地带着头顶的那顶朱砂帽,坐在“明镜高悬”的公堂之上为民伸冤了吧。我怎么能这么对你呢。
第71章
封上上仰头笑着看他, “大人,咱们打个赌吧。”
“什么赌?”
“就赌.......你愿不愿意主动把我抱回去。”她灿笑着坐在地上朝他伸出胳膊,“要是你把我一路抱回去呢,咱们就放过二妞。要是你不愿意呢, 咱们就抓二妞。”
应青云:.......
他头疼地捏捏额角, 低声道:“上上, 别闹。”声音里带着轻哄的意味。
“可我就想闹。”封上上跺了跺脚,催促:“你快点决定, 到底抱不抱啊?”
“上上.......”应青云无奈地看她。
“好吧, 就知道你不会抱。”这完全在封上上的意料之中,她也是料定了他的反应这才打这个赌的,她拍拍手,自己从地上爬起来, “那行吧,咱们公事公——”
话还没说完,她整个人便腾空而起——被人拦腰抱起。
“你——”这下换封上上傻眼了,怔怔地看着他,“大人, 你在干什么?”
应青云紧抿着唇, 不说话, 视线放在正前方, 迈动步伐,就这么抱着她准备离开了。
“哎——”这下轮到封上上头疼了,她是万万没想到啊,没想到端方雅正最重规矩的应青云应大人真的能答应她的胡闹, 他明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大人。”封上上伸手捏住他的两只耳朵,忍不住在上面摩挲了两下, 他的耳垂跟他这个人一点都不一样,软软的,很好摸。
应青云步子顿住,封上上感觉手下的耳根子忽然发起了烧。她笑了笑,轻声道:“大人,放我下来吧,不要抱我。”
应青云终于将视线落到她的脸上,“你.......真的能下的去手?”
封上上自然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她心里涩涩的,扯了扯嘴角,实话实话道:“我不想下手,我想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离开,可是......我要是就此走了,我的良心也会不安,连带着让你也沾染上污点,我不能这么做,所以,就算下不去手,我也要狠下心。”
应青云眼中出现一抹复杂的意味,看着她,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封上上放过他的耳朵,改为搂住他的脖子,“大人,我不清楚大魏律法,你跟我说说吧,像二妞这样的情况,是不是斩立决?”
“二妞连杀四人,按照律例——当斩,但大魏宽老宥子,律法规定,凡不满十二岁者,免死刑,但剥夺良民身份,施黥刑,入奴籍,终生不得改籍。”
封上上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大人,你是说二妞可以不用斩首了?她还能活着?”
“嗯。”应青云见她这么高兴,心中也松快起来。
“太好了!”她忍不住晃起了腿,语气中满是雀跃,“我吓死了,我以为二妞难逃一死了,她才那么小......”
应青云不得不提醒她,“可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二妞会被施以黥刑,终生为奴不得赎身。而通常因犯罪叛为奴籍的孩子,去处往往都不是什么好地方。”他没说的是,官府不可能花钱养着这些孩子,所以这些孩子通常没什么好下场,妓院、斗兽场、军营......根本不比直接斩首好到哪里去。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啊。”封上上倒没有失望,身子一翻就从应青云身下跳下来,拉着他就往回跑,“走,快点回去。”
看她又恢复了活力,他的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笑着随她往陶家走。
进了陶家,封上上正准备去找二妞,没想到二妞却先一步等在她的房门口,看到她回来,小丫头默默地看着她,眼里似乎有着闲言万语。
封上上率先走进房间,转头看她,“进来吧。”
二妞捏着衣角,一步一步走进房间,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似乎带着某种决绝。
走进房间,她将房门关上,然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封上上和应青云磕了个头,哑声道:“我知道你们已经发现了。”
封上上伸手去拉她,“起来,站着说。”
二妞摇头,“我不起来,我知道你们是好人,我想求你们一件事。”
封上上和应青云对视一眼,眼中具是无奈,他们知道,这丫头应该是想求他们不要说出去,放过她。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二妞并不是求他们放过自己,而是道:“那些人都是我杀的,我承认,你们报官吧,我愿意杀人偿命。但是......小虎子才三岁,他还小,这个家里没人会管他,要是我不在了,他就活不下去了,上上姐姐,你就当我厚脸皮不要脸,我求求你,你们走的时候把小虎子带走,让他做牛做马都行,他很乖的,干什么都不偷懒,只要你们给他一口饭吃,行不行?”
“你.......”封上上的喉头一下子哽住,眼眶也是一酸,“你这是何必,既然还有幼弟要照顾,为何要做这些事情。”
二妞眼眶一下子红了,却倔强地咬着唇,用胳膊死死地挡着眼睛,不想让人看见自己哭的样子。
在场的人都没出声,就让她静静地哭,直到她自己冷静下来,才慢慢地开口说话:“我娘.......我娘她那么好,她只想带着我和弟弟一起好好生活,可是他们总是污蔑她,总是不让她好好过日子,我娘就是被他们活活逼死的!他们一个都不是无辜的,凭什么他们几句话就给我娘泼脏水,我娘死了,他们却什么事都没有!我不甘心!”
应青云这时淡问:“你最恨的人应该是你奶奶吧,她的死跟你有关系吗?”
为了让他们带走小虎子,二妞问什么说什么,半点也不隐瞒:“本来我第一个想杀的就是她的,但是还没等我动手,她就和大伯娘吵起来了,两人动了手,大伯娘把奶奶推倒,摔死了。我心里很高兴,所以就想到了假借奶奶的名义把其他人也杀了,那样谁也想不到会是我干的。”
“你会模仿你奶奶的咳嗽声?”
二妞没有回答,而是低头咳嗽了起来,那声音竟然不是一个小女孩的咳嗽声,反而很苍老,像是一个老太太的咳嗽声。
这丫头竟然真的会模仿陶老太太的咳嗽声。
二妞扯扯嘴角,“我会模仿奶奶的咳嗽声,所以我就这么吓他们了。”
应青云:“你手里是不是有毒药能让人在睡梦中呼吸捉逐渐停止?”
“是。”二妞半点没有犹豫就承认了,“我不光有这种毒药,我还有迷药,只要在窗户外将迷药吹进房间,所有人都没办法醒来,就算能听到声音也没法动弹没法发声。”
封上上和应青云对视一眼,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些人明明听到咳嗽声走路声拐杖声,却没有一个人起床看一看,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死者毒发到死亡中间没有半点挣扎呼救的过程。
“你一个孩子,怎么得到这些药的?”封上上问。
“药是我娘留下的。”二妞道:“他们都欺负我娘,我娘受不了了,有一天,她偷偷地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带了包药,我问她是什么,她不说,但我看见我娘在一次做饭的时候偷偷将那包药放进了粥里。”
听到这里众人哪还有不懂的,这药是二妞娘买的,她想过把陶家人全都毒死,但最终结果可能是没狠得下心,最终选择自己死亡。
果然,二妞道:“但我娘最终还是心软了,她把那锅粥倒了,又重新煮了一锅,为此还被奶奶打了一顿。她不忍心毒死所有人,最后却选择自己去死,可没有人同情她,他们还在骂她!所以我娘她为什么要心软呢?”
在场所有人都回答不了她这个问题。
二妞继续道:“我娘心软了,可我不能心软,我要为她报仇。我本想把药下到奶奶喝茶的杯子里,先把她毒死,但我还没来得及做,她就先一步遭到报应死了,后来我便想到了更好的杀人主意。我用牲畜试过,这药吃完后要等两天才会发作,所以我在奶□□七前两天给大伯娘下了药,然后又去镇上买了包迷药,在奶□□七当晚将家里人都迷倒了,然后在家里制造声音,让他们以为是奶奶回来了,他们果然上当了,以为是奶奶回来把大伯娘给杀死的。”
封上上搓了搓脸,“所以,你杀沈雷子和郭大海都是用的同样的方法?提前给他们下药了?”
“对。他们对我一个小孩子没防备,我把药下在糖水里,趁他们独自外出的时候假装巧遇,然后分他们一碗糖水喝,他们没半分怀疑就喝下去了,然后等发作当晚我从门洞钻进他们家里,在窗外吹入迷药,然后在窗外走路走来走去,咳嗽几声,再用拐棍杵地几下,他们便以为是我奶奶的鬼魂来了。”
要不是用错了地方,封上上都要夸她一句胆大心细够聪明了。可明明这么聪明,为什么非要走这条路!
封上上捂住眼睛,心里乱糟糟的,看她这个样子,二妞低下头,双手互相抠着,指尖被抠得发白。
静默了片刻,应青云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娘的药是从哪里买的?”
二妞摇摇头,“我不知道。”
“那你的迷药从哪来的?”
“镇上有个石半仙,他说自己能包治百病。村里有人怀娃娃了不想要,就偷偷去找他,他配点药喝下去娃娃就没了,其他人说他什么药都有,我就把所有的值钱东西都带上了,求他卖我一点迷药。”
“那人在哪?”很明显,这个什么石半仙就是个黑医,只要有钱什么药都卖,说不定二妞娘手里的毒药也是从他手里买的,此人一定要找到。
二妞:“他在镇上摆摊,替人算命。”
原来不光是黑医,还是个骗子。
事情到这里彻底水落石出,而二妞的罪行也到了大白于天下的时刻,应青云通知了此地所属的县衙,县令听说应青云在此,忙不迭带着人亲自来处理这案子。
衙门的人一来,二妞的事情自然就瞒不住了,村里的人知道一切竟然是二妞做的,简直炸开了锅,那几个死了人的人家纷纷跑到陶家门前来寻死觅活,要陶家给个说法,不然就要把陶家砸了,就算县太爷在此也管不住他们了。
陶家人也没想到这一切竟然是二妞做的,反应过来之后,一直默不作声宛如闷葫芦一样的陶老大趁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上来就踹了二妞一脚,把二妞踢翻在地,这还不解气,竟然继续抬脚去踹她,一边踹一边骂道:“贱皮子!活腻了!”
陶老三见状,不光不阻止,反而一脸恨意道:“打死这贱丫头,我陶家没有这样丧心病狂的人。”
小虎子见他们竟然打自己姐姐,立马跑上去狠狠地推打陶老大,大声道:“不许打我姐姐!你滚开!”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贱种!两个祸害!”陶老大打红了眼,似乎之前的所有沉默所有萎靡都在此刻爆发,要把内心所有的不快通通发泄出来,所以哪怕小虎子才三岁,还没他大腿高,他也照踢不误。
眼见着他的脚要落在小虎子身上,封上上冷哼一声,上前一步,伸出腿,照着他那只踢人的腿就是狠狠一踹,把陶老大踹翻在地,然后顺着力道一路滑行,直到撞到身后的墙上才停止,只不过头部先撞墙,发出好大一声咚响。
瞬间满屋子都是陶老大的哀嚎声。
在场所有的吵闹瞬间停止,一个个瞪着眼睛看着封上上。
第72章
封上上没理这些人, 弯腰将地上的二妞拉起来,替她揉着被踹的地方,“疼不疼?有没有事?”
二妞摇头,低着头不敢看她。
封上上叹了口气, 替她将身上的灰尘拍干净。
陶老三终于从怔愣中回过神来, 顿时怒不可遏, 这个女人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他们家打人,这是在打他们陶家人的脸!他要是不吱声, 以后别人还以为他们家好欺负。
他从地上抄起一根长条板凳就朝封上上背后抡去, 力道半点没收,反正自家大哥先被打的,他打回去也算扯平,半点不需要负责。
板凳带着风声朝封上上而去, 一切只在一瞬间,封上上正在给二妞拍灰,压根没发现,众人想要提醒也来不及了。应青云脸色大变,第一时间扑上去推开那板凳, 被他的力道一带, 板凳偏了方向抡到了地上, 将地上砸了一个坑。
应青云立马将封上上护在身后, 脸色黑沉,朝吴为道:“把人给我拿下!”
吴为跟六子第一时间窜上来将陶老三给压住,吴为在陶老三膝盖窝一踢,将陶老三踢跪在地上, 发出“噗通”一声响,听得人牙酸。
“放开我!你们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陶老三拼命挣扎吼叫。
知县大人赶忙冲上来, 对陶老三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打朝廷命官!你的脑袋是不想要了!”
“什么——”陶老三一顿,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有点不好的预感。
陶老三媳妇本来看自家当家的被人这么压着跪着还准备上来撕打撒泼,但知县大人这话一出,她也不敢动了,硬生生扯出一抹笑来,僵硬地问:“大、大人,这位是.......”
知县大人沉着脸道:“擦干净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看,这位可是南阳府的知府大人!”
知府大人.......人群中一阵惊呼。
在他们这些人看来,衙门的衙差就是很了不起的人了,平时见到都要点头哈腰的,至于知县大人那更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一辈子可能都没机会看到的。至于比知县大人更厉害的知府大人,他们简直想都不敢想!
他们万万没想到,在他们村住了这么多天的年轻人竟然是知府大人!村民们吓得哗啦啦跪了一地,反正不管自己有没有错,跪就对了。
陶老三媳妇腿一软,也跟着跪倒在地,面目惨白,只觉得天都塌了,自家当家的竟然敢打知府大人的身边人,刚刚还差点连知府大人一起打,他们是不是要被砍头了?是不是还要诛九族?
陶老三和陶老大也不敢再叫了,趴在地上就开始磕头认错,“都是我们眼瞎,被猪油蒙了心了,大人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应青云没有理会他们,而是转头对知县道:“曹大人只管处理陶二妞的案子。”
“是是。”曺知县点头答应,犹豫了一下,又小声问道:“这陶二妞......”
曺知县看他们似乎对陶二妞颇为维护,所以一时间拿不准到底要怎么对待陶二妞,万一自己做的不好,被这位大人记恨了怎么办。
应青云自然听懂了曺知县的未尽之意,淡道:“公事公办。”
“是是是,本官一向公事公办。”曺知县心里有了底,立马就吩咐衙差将二妞压往县衙。
抓完二妞,曺知县又看向陶老大两兄弟,不确定道:“大人,这两人怎么办?”
“陶老三殴打朝廷命官,带回衙门关起来。”
“是是是。”曺知县让衙差将陶老三也抓起来带回衙门。陶老三夫妻俩顿时觉得天都塌了,摊在地上鬼哭狼嚎不止,倒是陶老大自觉自己逃过一劫,深深松了口气,赶忙往后缩了缩,一句话都不说。
二妞被带会县衙,封上上一行人也跟着离开这里前往县衙,封上上这次没有跟朱老太太坐在一起,而是直接钻进了应青云所在的那辆马上,对不明所以的景皓道:“我有点事情要跟大人汇报,你回避一下。”
景皓不解,“案子都破了,你要汇报什么?”
封上上一本正经,“汇报秘密,只能给大人听。”
“还有秘密?搞这么神神秘秘的。”景皓信了,在公事上还是很有分寸的,没有再追问,直接下了马车。
景皓走了,封上上也不用装了,坐到应青云身边,抓起他的手就要看。
应青云拉住她不让动,袖子遮住了他的手,轻声道:“干什么?”
封上上不语,将他的袖子往上掀,执意要看他的手。
应青云知道坳不过她,叹了口气,将手伸出来,轻道:“没事的,一点小伤。”
他的手修长如玉,皮肤白皙,原本该是好看得晃人眼的,可此时手背却青紫一片,上面还有乌血。
封上上看了一会,心里难受得很,又很生气,“你干什么要替我挡,手要是被砸废了怎么办,你的手多重要你不知道嘛!要是砸废了,你的官途就到头了。”
“没事,我有分寸的。”应青云声音更轻,带着点轻哄,“涂点药过几天就好了,不碍事。”
“你有个屁的分寸!”封上上气得脏话都出来了。
“上上。”应青云不赞同地道:“别说脏话。”
封上上瘪瘪嘴,将他的手捧过来,轻轻吹了吹,然后拿出药膏给他涂,“你忍着点,要把淤血揉开才行。”
看着她低头认真替自己涂药的侧脸,他的脸色柔得自己都不知道,含笑道:“不疼,你只管揉。”
“你以后别替我挡了,我说真的,我力气大你又不是不知道,一般人可打不到我,而且我被打一下又没多大事,可你不一样,你是要走仕途的,要是哪里残了缺了就完了。”
应青云静静地听她说着,也不应声,因为不想对她撒谎,他自己清楚,要是有下次,他还是会替她挡着,比起自己受伤,他更看不得她被伤着。
“我们走了,小虎子怎么办?”封上上又想起了刚刚走的时候小虎子差点哭晕的样子,那孩子没有了姐姐,世界都塌了。她是准备带走小虎子的,可应青云却让她别管,她不明白为什么,却知道他肯定有什么打算才这样做的。
应青云解释道:“小虎子毕竟是陶家的孩子,我们没有理由带走他,只要陶家人不松口,任何人都不能抢人,若不然,陶家人知道我们想带走小虎子,肯定会提出些不合理的要求,后面也许还会再寻找小虎子,后患无穷。所以,想将小虎子正大光明带走,除非陶家人主动把小虎子让出来。”
“怎么可能?陶家人好好的肯把小虎子让出来?”
应青云淡淡笑了笑,问:“陶老三被抓进牢中,你觉得陶家人会想办法救他么?”
封上上:“陶老大说不准,但陶老三媳妇一定会想办法的。”
“如果衙门要三十两银子才能把人赎出来,陶家人会怎么筹钱?”
封上上先是愣了愣,继而眼睛慢慢睁大,不可思议地盯着他,喃喃道:“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好人来着。”
应青云:.......
“这只是计谋。”
封上上双手握在一起朝他拱手致意,“大人好计谋!在下佩服佩服!”陶家想要钱,除了借,最好的办法就是卖东西,而他们家最值钱的东西除了屋子就是田地,屋子不可能卖,而以陶家人的性格,也不会舍得把田地卖掉,所以他们一定会把主意打到卖孩子身上,但陶老大会护着自己孩子,陶老三媳妇也会护着自己孩子,全家只有小虎子一个孩子无依无靠,卖了谁都不会站出来反对,顶多被村人嚼几句舌根罢了。
所以过后陶家人一定会把小虎子卖给人牙子筹钱,到时候他们买下小虎子,再顺理成章不过,反正那钱也是左手进右手出,还白白得了个孩子。
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么损的招呢。
能想出这招来的人——夺笋呐。
“突然间觉得我以后在你面前要小心点。”他在她心中善良正直光明磊落的形象已经快要崩塌了,“对了,之前没什么得罪之处吧?若有得罪,还望大人多多包涵,小女子以后一定老实做人。”
应青云嘴角勾起,轻笑了起来。
封上上歪头看他,也跟着笑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喜欢他的善良正直光明磊落,可亲耳听到他说这些阴谋诡计,她却半点不反感,反而觉得他更有魅力了。
她觉得自己真是被他迷得昏了头了。
————
二妞主动认罪,案情没有什么需要调查的地方,所以判处很快就下来了,跟应青云说的一样,二妞被剥夺良民身份,施以黥刑,终生为奴。
本来按照惯例,二妞会被卖给官牙子,也就是官方的人牙子,由他们去处理这些犯了罪的孩子,但二妞毕竟是受应青云照顾的,曺知县是个很有眼力的人,没有急着把二妞交给官伢子,反而先过来询问应青云的意见。
这也在应青云的意料之中,他直接掏出一锭银子,淡道:“这个孩子我买下了。”
曹知县一愣,犹豫道:“这......大人,这孩子毕竟是官奴,头上刺了字的,带在身边恐怕有损您的名声啊。”有身份地位之人就算挑下人也是挑身家清白长相清秀的,没人会愿意挑这些犯过罪且被刺了字的官奴,说出去都要被人笑话的,好似买不起好下人一般。
“无妨,你将这孩子的身契给我便是。”
见他坚持,曹知县也没多说什么,麻利地登记造册,将二妞的身契给了应青云,从此以后,二妞就算是应青云的家奴了。
应青云转手便把二妞的身契给了封上上,“你拿着,以后带在身边给你打打下手。”
封上上也没客气,收了身契,甜笑道:“谢谢大人!”
二妞被从牢里带了出来,得知自己已经被应青云买下,“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哽咽道:“谢谢大人,谢谢小姐,二妞以后给你们做牛做马报答你们的恩情。”
封上上将她扶起来,“做牛做马就不用了,但要听话,知道吗?”
二妞赶紧点头,“我听话,小姐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那行,我对你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别叫我小姐,还是管我叫上上姐吧,这样我自在。”
二妞赶忙改口叫了她一声上上姐,叫完以后,犹豫半晌,再次跪在地上,恳求道:“上上姐,你能不能把我弟弟也一起带着?我不在他活不下去的,求求你了,以后我们姐弟两一起给你当牛做马。”
封上上叹了口气,再次将人扶起来,“第二个要求,别动不动就朝我下跪,我受不惯这个。”
二妞站起来,凄切地看着她。
封上上抬手指向门外,“喏,你看那是谁。”
二妞一转头,就看到吴为从门外进来,怀里抱着的正是自己弟弟小虎子。
小虎子也看到了姐姐,从吴为怀里挣扎下地,迈着小短腿就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二妞,呜呜哭了起来,“姐姐,你以后不要丢下我了,我好害怕。”
“不怕不怕,姐姐以后都不离开你。”二妞此刻是真的后悔了,后悔自己做下那些事,要是这次没有上上姐和应大人,那她还不知道会被卖到哪里去,一辈子都见不到弟弟,小虎子一个人还不知道过的什么日子。
“姐姐,大伯和三婶不给我吃饭,还把我卖了换钱,我再也不想回去了。”小虎子毕竟还是小孩子,见到亲姐姐就开始告状。
二妞摸摸他的脸,“咱们以后再也不回去了,咱们和上上姐姐一起走,小虎子你记住了,上上姐姐和应大人以后就是我们的大恩人,我们要听他们的话,给他们做牛做马报答他们。”
小虎子重重地点着小脑袋,很认真地记下了,握着小拳头,奶声奶气应和道:“给上上姐姐和应大人做牛做马!”
“........别老是牛啊马啊的,把小虎子都带坏了。”封上上哭笑不得地将姐弟两拉开,拿出一把剪刀来对二妞道:“过来坐好,我先给你剪个刘海。”
二妞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字,想起当时的痛苦,眼睫毛颤了颤。这个字,要留在她额头上一辈子了。
小虎子好奇地看着二妞额上的字,“姐姐,为什么你的头上有这个?”
二妞:“姐姐犯了错误,这是惩罚,你以后要好好做人知道吗?”
小虎子点头,“我都很乖的,听姐姐的话。”
封上上拍拍二妞的头,安慰道:“没事,剪个刘海就挡住了,不影响我们二妞的美貌。”
二妞抿嘴一笑,点了点头。
封上上剪刘海的手艺还是可以的,三两下便给二妞剪了个刘海出来,盖在额头上,完全将那个“奴”字遮住,刘海衬得她的眼睛更大更圆,整个人显得更可爱了。
小虎子拍手,“姐姐变好看了!”
二妞自己也很满意,偷偷抱着镜子看个不停。
——
此地事毕,一行人立即动身启程,应青云需要在规定时间到达南阳府上任,在此地耽误了好一阵,接下来的日子需要加快速度赶路。
不过,在出城的时候,二妞指着城门口不远处道:“石半仙就是那个人。”
封上上看去,就见路边摆着一张桌子,一个打扮得很是道骨仙风的中年男子坐在桌后,旁边立着一块招牌,上书:神机妙算。
是不是真的能掐会算封上上不知道,但此人精明倒是真的精明,明明胡乱卖药害了不少人,偏偏每个从他手里买药的人都会被他要求签署一份承诺,指明买药用于良途,若是私自用于害人之用,与他概不相关。
来这里买药的人自然都签了承诺摁了手印,但转头就该做什么做什么,只不过一切都与他无关了,因为除了律法明言禁止的药物,大魏并不禁止药物买卖,所以衙门抓不到他的把柄,他依然好好地摆着他的摊,算着他的命。
可是,封上上一直想不通一件事,二妞娘一个普通妇人,想要买害人的药,除了来这里偷偷买,还能去找谁呢?
“停一下!”封上上喊停马车。
“怎么了?”赶车的六子问。
“哦,我去算个命。”
“……”
封上上从马车上跳下去,让其他人别跟着,独自一人径直朝着这位半仙走去,站到他的桌前,装作一副想算命又有点犹豫的样子。
见来客人了,石半仙笑呵呵道:“姑娘请坐,是想算点什么?”
“你是不是真的能算准?”封上上露出一副不太相信的表情来。
石半仙见多了这样的人,从善如流回答:“准不准的,姑娘坐下听听不就成了嘛。”
“成,那我算算,要是不准怎么办?”
“不准的话随你说怎么办。”
“那好吧,我算算。”
“那姑娘是想算姻缘啊,还是算财运,或者是算寿命?”
封上上:“算姻缘。”
“好好,那请将姑娘的生辰八字写下来,我来替姑娘算一算。”
封上上回忆了一下原主的生辰八字,道:“我不识字,写不好,我说给你听吧,这样没关系吧?”
“没关系,你跟我说说。”
封上上便报了原主的生辰八字,石半仙一听,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封上上的着装打扮,心想都二十岁了还一副姑娘家打扮,又不识字,估计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心急了,这才来算一算。
他摸了摸胡子,一脸的叹息:“姑娘姻缘坎坷,前路不顺呐。”
第73章
封上上瞪大眼睛, 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石半仙一看她这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立马接道:“姑娘命中姻缘有碍,难觅佳婿,至今云英未嫁, 往后.......也难呐。”
封上上捂住嘴, “为什么会这样?”
石半仙摸了摸胡子, 叹息道:“此乃姻缘宫受损所致,姻缘宫损, 姻缘难圆, 注定一辈子孤独终老之命呐。”
“你的意思是我这辈子都找不到相公了?”
“也不绝对,姑娘貌美,要找也是能找到的,但姑娘所找之人皆非良人, 配不上姑娘啊。”
封上上急了,急忙问:“你是说我就算能找到也找不到什么齐整的?”
“正是正是。”石半仙摸着胡子道:“姑娘想想,之前是不是来找你提亲的都是些无法让你满意的?”
“哎呀大仙你说的真准,之前上我家来提亲的不是腿脚有毛病就是家里穷的揭不开锅,要不然就是二婚头, 这我怎么能看得上啊。”她急问:“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我改一改?我不想找些歪瓜裂枣啊。”
石半仙摇头叹息, “这.......不好办呐。”
“大仙你帮帮我吧, 只要能帮我改一改, 做什么我都愿意的。”
“唉.......”石半仙怜惜地看着她,“姑娘你如此年轻,老夫也实在不忍看你孤独终老,罢了, 老夫就帮你这一回,改一改你这命数。”
“谢谢大仙。”封上上连忙道谢。
石半仙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 摆在桌上,道:“此乃月老亲自炼化的丹药,用于修补姻缘宫,姻缘宫修补完满,自然觅得良缘,夫妻恩爱,美满无缺。”
封上上赶忙伸手去拿。
石半仙却将瓷瓶收了回来,淡道:“此丹药珍贵,老夫也就一枚,姑娘休怪老夫不能随意相赠。”
封上上立马明白其中之意,十分上道地问:“此药多少钱?我给钱。”
“不多,二十两银子即可。”
“二十两银子?”封上上都忍不住想骂他一句土匪了,这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一个普通老百姓家一年能攒个二三两银子就不错了,他这一开口就要二十两,要是被他骗了,不得倾家荡产啊。
黑心!
石半仙还以为封上上是嫌二十两贵了,立马道:“这二十两已经算是便宜的了,此乃月老亲自炼化,经此一颗,我也是看与姑娘有缘才拿出来的,姑娘要是连二十两都不肯出,那姻缘宫肯定是修补不了的,姑娘想想,二十两银子和一辈子的姻缘相比孰轻孰重?”
封上上呵呵,确认无疑了,这人就是个满嘴跑火车的骗子,压根不可能是什么医术高深的制药高手,也不知道拿的什么药丸在这糊弄人。
“大仙啊.......”封上上意味深长地叫了他一声,笑呵呵问:“你刚才说,若是算的不准,随我处置?”
“什么——”石半仙见她突然变了态度,立马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封上上转头朝远处招了招手,然后笑呵呵道:“那大仙你帮我看看,这位公子怎么样?”
石半仙朝她所指方向看去,就见一年轻公子从马车上下来,丰神俊朗,灼灼其华,气质斐然,俊美不可方物,宛如天上神明降落人将,周围的一切都成了他的背景,瞬间黯然失色。
这样的神仙人儿,不说沿路的姑娘家,就是他一个男人也看得差点晃花了眼。
“大仙,你觉得这位公子是否能为良配?”封上上问。
石半仙这下做不到睁着眼睛说瞎话了,“算,算,这位公子好相貌,好气度。”这要是女人,恐怕打破头也想要嫁这样的男人吧。
“女人嫁给她,算不算好姻缘?”
“......算。”
“可是......他是我爱人。”
刚刚走近的应青云恰好听到这最后一句,步子一下子顿住,脸不受控制地热了。
爱人,爱人......
石半仙当场石化,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换,“你、你们.......”
封上上笑呵呵地道:“他有相貌,有学问,有涵养,有气度,而且还只爱我一个......”说着这话,她转头看向应青云,应青云抿紧唇线,视线立马移到一边。
封上上笑意更深,接着说完上句话:“我觉得我的姻缘还挺好的呢,你觉得呢大仙?”
我觉得我要死......石半仙不是傻子,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姑娘刚刚就是在给他下套呢,都是装的!
“姑娘,在下怎么得罪你了?你直说便是。”石半仙最大的一个优点就是识时务,知道自己被盯上了,也不做无畏的挣扎,直接就问。
“是不是有个女子在你这里买了种药,吃下去后没什么反应,但三天后会在睡梦中死去,看起来就跟睡着了一般。”
石半仙脸色一变,“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官府的?”官府的人前脚来问一遍,这两人后脚也来问,这两人到底是谁?
“你不用管我们是什么人,你只要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卖给她这种药?”
石半仙矢口否认,“我都跟官府说过了,我没有卖这种药,我哪有这种药呢,实话跟你们说,我家祖上的确学医,但我学艺不精,也就会配个堕胎药蒙汗药迷药什么的,但你说的这种药哪是我这种人能做出来的,我要是能做出这种药,我还要在这里摆摊算卦?”
他这话说的倒是实诚,但除了这里,封上上实在想不出二妞娘还能认识什么卖药的人。
想了想,她决定诈一诈这问,“就算不是你卖的药,你肯定也见过这个人吧,她一定来找过你。”
石半仙瞳孔一缩,眼神有一瞬的闪烁。
封上上便知道自己猜对,二妞娘的确来找过石半仙买药。
“你要是不跟我说实话.......”封上上眼睛一眯,恰好看到旁边他用来压牌匾的一块大石,顺手拿了起来,举在手中,用力一握,西瓜大的一块石头瞬间就如豆腐一般被抓碎了,碾出的灰扑簌簌往下落。
石半仙:!!!
“说不说?要是不说——”
“我说我说!”石半仙十分识时务地承认:“来过来过,你说的这个人的确来过我的摊子,一来就问我有没有什么药能等几天发作,突然让人在睡梦中自然死掉,最好像是睡着了一般,我当时一听这话就吓了一跳,心想这女人肯定是要害人,我哪敢给她啊,当时就摇头说没有,当然,我也是真的没有这种药,就算想给也给不了。当时这女人很是失望,失魂落魄地走了。”
说完,石半仙立马强调道:“我说的可都是真话啊,所以这女人要是犯了什么大罪,可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封上上看向应青云,应青云轻轻点点头,看来他也觉得这个假半仙不是在说谎。
那二妞娘到底从谁手中弄到的这个药?
这个问题暂时摸不着头绪,但他们也没有时间再耽误了,所以封上上只好离开,走之前,她将手里的灰尘拍了拍,道:“以后悠着点,开口就二十两,你这心也太黑了,小心下次捧到比我还厉害的,把你腿给打折。”
“是是,我知道了,以后绝对不敢要这么多了。”石半仙点头如捣蒜。
“还有,你那个堕胎药迷药什么的也别卖了,亏心!”
“是是。”石半仙继续点头。
封上上也不知道他是真答应了还是敷衍自己,希望他是真的答应。
“也不知道二妞娘从谁手里买的药,这种药十分危险,若被有心人利用,后果十分不堪设想。”封上上对应青云道。
应青云:“此事我以交代曹知县继续调查,有消息随时通知我。”
封上上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希望能找到吧。”
说着话,两人走回马车旁,六子好奇问道:“你算了什么?”
封上上用余光看了眼应青云,笑道:“算姻缘。”
应青云脚步顿住。
六子更好奇了:“那算命的怎么说?”
“嗯.......算命的说我将会有个非常好的夫君,美如谪仙,才学傲人,气质卓然,年轻有为,最重要的是,他非常爱我,除了我谁也看不上。”
“咳咳——”应青云不受控制地咳嗽了起来,咳得脸都红了。
云泽赶忙问:“少爷你是不是受凉了?怎么咳嗽了?”
应青云摆手,“无事。”
景皓哈哈笑道:“我看你家少爷是被上上的话给笑到了,这算命的明显是忽悠你的,你还乐滋滋的真相信啊?”
封上上:“怎么就不能相信了?我觉得他算的挺准的。”
景皓笑得更欢了,“就算真有这么好的男人,那也都被公主郡主高门贵女给挑走了,能轮的到你?我劝你别白日做梦了,这种梦做多了不好。”
封上上转头看了应青云一眼,“那也有例外吧,比如咱们大人,不就没被什么公主郡主挑走嘛。”
“谁说没有?想当初在京城,你家大人可是被众多高门贵女给看上了,太傅家的嫡女那可是艳绝京城啊,多少公子的心上人啊,偏偏没等他中榜就看上了他,太傅大人在放榜当天便榜下捉婿,要把他带回去给自己当女婿呢。”
“哦?”封上上一挑眉,笑着看向应青云,“竟然还有这事,原来咱们大人如此受闺女青睐啊。”
“那可不,除了太傅嫡女,还有孙尚书家的嫡女也看上了你家大人,差点就跟太傅嫡女抢起来了,若是你家大人此刻回了京城,估计马上就有——”
“景皓!”应青云出声打断他的滔滔不绝,“天色不早了,即刻赶路。”
“哦哦。”景皓一看天色的确不早了,的确不能再耽误,只好对封上上道:“下次再跟你说,你家大人的风流史那可多着呢。”
“景皓!”应青云的脸彻底黑了。
“好好好,这就走这就走。”景皓见他真黑脸了,立马爬上马车老实坐好。
应青云转头去看封上上,结果就只看到封上上的后脑勺,她已经爬上了马车。
他捏捏眉心,第一次生出将景皓打包扔回京城的冲动。
接下来一行人急速赶路,中午众人在马车上随便对付一口,直到天黑才在一处避风且近水的地方停了下来,众人下了马车,准备在野外露宿一宿。
云泽和六子拿出帐篷来搭,吴为和景皓则去找点猎物来吃,朱奶奶负责生火做饭,封上上则拿出水桶去湖边打水。
看到她要去打水,小虎子立马迈着小短腿跑过来,伸手要接她手里的桶,“上上姐姐给我,我来打水。”
封上上笑着拒绝,“不用了,你才这么点点大,水桶都要比你高了。”
“我、我......”小虎子看了眼水桶,的确有点大,自己好像是拎不动,不由苦恼地皱起眉头。
怎么办,他好像不能给上上姐姐做牛做马了,他好没用。
封上上自然知道这孩子的小心思,他被他姐姐洗脑洗得现在时时刻刻都记着要做牛做马报答她,什么活都要抢着干,要是什么活都不让他们干,他们反而会觉得无所适从。于是封上上便道:“上上姐姐有点冷,你去把马车里的披风给姐姐拿来吧。”
小虎子一听她冷,立马应了一声,转头就往马车跑,但马车太高了,他爬不上去,左右看了看,恰好看到不远处有块大石头,立马跑过去,哼哧哼哧地开始挪石头,小模样别提多努力了。
封上上笑了,继续往湖边走,将水桶放进湖里,等水满了再提起来。但她刚一用力手上的重量便是一松,手里的水桶已经被人给接了过去。
她转头,看见的便是应青云在月光下更显俊逸的侧脸。
封上上也没跟他抢,就让他拎着,她跟在他旁边慢慢走,看着地上的属于他们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很长,但靠得很近。
“那个.......”沉默片刻,应青云开了口,但说了两个字就没了下文。
“什么?”封上上将视线从影子上收回来,看他。
“你别听景皓乱说。”
“啊?”封上上先是被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弄得一愣,过了好一会才想起他在说什么,不由觉得好笑,但努力把嘴角的笑意给憋了回去,淡淡问道:“太傅家的嫡女,尚书家的嫡女,真的都看上你了?”
“我拒绝了。”应青云赶忙道。
“哦,原来真看上了,不过也难怪。”封上上点点头,“你为什么不答应呢,她们的爹爹都位高权重,你要是答应了,也不会被派来西和县当个小小的县令吧。”
应青云:“我的仕途不需要靠妻子来实现。”
“就算不考虑其他,景皓说太傅嫡女艳冠京城,才华横溢,出口成章,这样才貌双绝的姑娘当妻子做梦都能笑醒了吧,你为什么要拒绝?男人不都喜欢漂亮又有才学的女子嘛。”
应青云脚步一顿,“漂亮又有才学的女子世上多的是,难道我都要一一去喜欢?”
封上上笑了,背着手,在月光下踩了踩他的影子,问:“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嘛,说给我听听。”
应青云这下不说话了。
“你说说嘛,我很好奇。”封上上偏偏追着他问。
“封上上,不要明知故问。”
封上上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应青云脚步加快,把她丢在了后头。
封上上小跑着追了上去,脚尖一点,飞快地在他的侧脸亲了一下,然后跑远。
应青云步子一顿,犹如被人点了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连水桶里的水洒出来湿了鞋都没感觉。
封上上转过身来面对着他,笑得比天上的明月还灿烂,“我知道你喜欢谁了,你喜欢一个长的漂亮,力气奇大,胃口奇大,还会验尸的小仙女!哦,这个小仙女还会杀猪!”
应青云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侧脸,良久,忍不住掀了掀嘴角。
第74章
景皓在山林中打到了两只野鸡, 吴为抓到了两只鱼,本打算交给朱老太太处理,但封上上抢先一步将两只鸡给拿了过去,举在手上晃了晃, “还记得咱们的老规矩嘛?”
吴为眼睛立马就亮了, 大声道:“破了案子, 做新鲜的吃食给大家伙吃!”
云泽激动搓手,“今晚有口福了!”
六子咽了咽口水, 迫不及待地问:“封姑娘今晚要做新吃食了么, 那做什么?”
封上上盯着手上的鸡,想了想道:“今天只有鸡,那......就做个奥尔良烤全□□。”
“奥尔良是什么?”小虎子抓住封上上的裙摆仰着头好奇地问。
封上上:“额......奥尔良不是什么,就是我随便编的一个名字。”看来下次不能随口就说, 要重新想个适合的名字。
“哦~”小虎子点头,又问:“那好吃吗?”
“当然好吃,做好了你就知道了。”封上上立马开始指挥起来:“吴为大哥,你去将这两只鸡清洗一下。”
“好嘞。”一听到有好吃的,吴为浑身是劲, 拎起鸡就往湖边跑。
“六子, 你和景皓去弄点泥巴来, 咱们垒个烤炉。”
“奶奶你负责做鱼汤, 二妞准备些调料,干菇洋葱切一点,再把咱们带着的蜂蜜弄一碗出来,待会用。”
“我呢我呢?”小虎子见所有人都有任务, 他却没有,急了, 忙举起小手,“我干什么任务?”
封上上拍拍他的头,“少不了你的,你去捡点柴火过来,咱们烧火,这个任务可重要了。”
“好的好的。”小虎子立马干劲十足地跑去周围捡树枝子和枯草,别看人小,干活麻溜得很。
“我呢?我没有任务?”应青云也学着小虎子问了起来。
“你啊.......你不用干活,谁叫你是我上司呢,我得拍你马屁,不然被穿小鞋怎么办。”
应青云:“.......”
说话间,吴为将洗干净的鸡拿了回来,封上上便和二妞一起给鸡抹起了调料,抹匀后放在一边腌制,趁着腌制的时间,她和景皓六子三人一起用泥巴垒烤炉,其实就是在一处横断面上挖一个洞,洞用来塞柴火,而上面垒一个半球体,在球体上开一个很小很小的口子,然后用火烤干,用这个来代替烤箱,烤出来的食物虽不如电烤箱,但味道还是可以的。这一招也是她看传统类美食节目学来的,他们在野外训练的时候试过,效果很不错。
烤炉垒好烤干之后,鸡也腌制好了,封上上将配菜全部塞进鸡肚子里,再用针线将鸡肚子给缝起来,然后把鸡放进烤炉中,将口子封起来,往灶洞里塞柴火,一直保持小火烘烤。
烤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眼看差不多了,封上上将灶洞里的火给灭了,然后打开烤炉口子,瞬间从里面涌出来一股奇特而浓郁的香味,抓住了每个人的味蕾,一个个都坐不住了,纷纷走上来围着烤炉,恨不得把头从炉口伸进去看看里面的鸡到底怎么样了。
小虎子个子矮,被他们大人挡着看不见,只好提着裤子在后面一边咽口水一边蹦跶,努力想要看清楚烤炉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马上就好了,你们淡定一点啊。”封上上将一群人给巴拉开,从炉口将鸡给取出来摆在盘子里,鸡身呈蜜红色,通体油量,比直接在火上烤的好看多了,光是看着就很有食欲。
封上上又用小刷子蘸取蜂蜜均匀地刷在鸡身体上,顿时,诱人的香味中又多了一层甜蜜,香味更胜一筹,引得人肚子咕噜噜直叫唤。
“好了吧?能不能吃了?”景皓馋得直舔嘴唇。
“好了好了,馋死你们得了。”封上上摇头,用手捏住一只鸡腿,轻轻一拽就拽下鸡腿来,递给一旁口水已经泛滥成灾的小虎子。
小虎子一边咽口水一边克服心中的渴望摆手,“鸡腿给上上姐姐吃,还给应大人吃,我吃鸡爪子鸡脖子就可以了。”
封上上对他的懂事感到既心疼又无奈,道:“鸡腿还有呢,快拿着吧。”
小虎子不敢拿,用眼睛去瞅二妞。二妞朝他点点头,示意可以接,他立马就敢接了,奶声奶气道:“谢谢上上姐姐。”
小家伙小心翼翼地将鸡腿送到嘴边,十分郑重而珍惜地咬下一口,顿时,圆溜溜的大眼睛享受得眯了起来,甚至不自知地摇晃起了脑袋,“好好吃哦,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比糖还好吃好多好多。”
“快快快,给我来一块,馋死我了。”景皓直接厚脸皮地将手捧起来伸到封上上眼前,就差怼到她脸上了。
封上上好笑地将剩下的鸡肉给大家分了分,然后众人便蹲在地上狼吞虎咽起来,景皓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地对封上上说:“上上,虽然你不温柔不淑女不贤惠不雅致,但就冲你满脑子的食谱,你就能把你相公给笼络住了,不至于休了你。”
封上上抓起地上一块石子就冲他扔去,“你给我闭嘴!”你才不温柔不淑女不贤惠不雅致!
景皓闪身一躲,一边啃鸡肉一边道:“我说真的,你以后就要找个好吃的男人,用你满脑子的好吃的牢牢拴着他,这样就不怕他有小心思了。”
“滚——”封上上笑骂,“不用你操心,我就算找个不好吃的他也不会有小心思。”
景皓嘿了一声,“你还挺自信啊。”
一旁正啃鸡肉啃得带劲的小虎子突然说话了:“上上姐姐最好了,会嫁给一个特别厉害特别好的人!”说着他还用手比了个长长的距离,以表达他的上上姐姐有多好。
景皓:“你这小不点,怎么什么都懂!”
封上上笑道:“听到没,小虎子说的对,我找的人那可是特别厉害特别好的人。”
应青云轻咳一声,默默地将自己手里的那块鸡肉上的鸡腿扯下来,轻轻地递过来。
封上上咧起嘴,伸手接过鸡腿咬了一口,轻声道:“嗯,我觉得这块鸡腿更好吃。”
应青云抿了下唇,低下头继续吃自己的。
一顿饭众人吃得心满意足,一个个捂着肚子舒服得直打嗝,就算躺在简陋的帐篷里也觉得日子特别的美好,一点都没有赶路的艰辛感。
有了封上上的美食动力,接下来众人赶路赶的十分有劲,就算每日疾行被颠得七晕八素的,但停下来吃顿美食就感觉自己又活了,就这么走走吃吃,不出七日,他们终于到达了南阳府。
应青云没有通知任何人,只让云泽将马车直接赶到南阳府衙后衙处,凭身份文牒进了后衙。
前任知府鲁时冒自杀身亡,自杀背后疑点重重,其家属全被羁押,后衙空虚,只等新任知府前来入住。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人人都想升官了。”景皓转了一圈回来,感慨道:“真是不能比啊,西和县就一个一进小院子,这里直接三进大院,房间多到数不过来,就算知府娶个十房八房小妾生他个十几二十几个孩子也能住得下,听说上任知府鲁时冒除了正房太太,还有小妾八人,嫡子三人,庶子庶女十二个,倒是将这院子填充得满满当当的,一点不浪费啊。”
说完,他看向应青云,调侃道:“应大人,这后院给你住真是浪费了。”
应青云直接无视他的话。
封上上倒是对景皓的话题来了兴趣,提出了一个她好奇很久的问题:“一般知府一个月有多少月银啊?”
应青云转头看她,说道:“知府不按月领月银,按年。一年三百两银子。”
“三百两啊.......”封上上在脑中算起了账,“一年三百两,那一个月差不多就二十五两月银。如果娶十个女人,生十几个孩子,再加上府里伺候的下人,那光负责一家人的吃喝一个月就得要个十几两银子吧,再加上衣服鞋子人情往来零花钱,这钱是肯定不够的。”所以,这就是贪官诞生的原因?不贪养不起老婆孩子?
景皓哈哈笑了起来,“你也算的太节俭了,你以为能娶好几房小妾的人家会跟普通老百姓吃的一样嘛,光是姨太太的燕窝补品绫罗绸缎金银首饰一个月就得上百两,光靠朝廷的俸禄那是万万不够的。”
封上上:“所以他们哪来的这么多钱?”
“能坐上高位的,大多数都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子弟,每月自然有家族给银子,加上手里的产业,再加上下面人的打点,就算再养几十个小妾也是够的,至于没有家族底蕴的,那就看想当个什么官了,想当清官呢,那就得忍受清贫的日子,想过好日子呢,那不就得贪嘛,所以呢,官场上清官难见啊。”
封上上点点头,偷偷瞥了眼应青云,这人就是难得的清官,没有物欲,没有□□,就连口腹之欲都没有,似乎什么都引不起他的在意,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爱好,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非常渴望。
感觉到她的视线,他转头看过来,一眼便明白她在想什么,静默一秒,说道:“我自然也有。”是人都有欲望。
“那你的欲望是什么?升官?”当官的应该都想升官,除了升官,她想不到他能有什么欲望了。
然而,应青云摇了摇头。
“那到底是什么?”
应青云不说话了,这是不想回答的意思。
封上上耸耸肩,没有再追问。
吴为已经将老家那边的宅子卖了,准备在此地重新买个小宅子,等安顿下来后就捎信让老婆孩子过来一家团聚。而六子作为衙役,有有专门的衙役房可住。至于封上上景皓等人就作为应青云带来的家属,直接和他住在府衙的后院。
后院太大,应青云让云泽打开其中一个小院,所有人住到一个院子里,其他的院子用不到,便原封不动。
一行人刚将行李搬进各自的房间,便从门外急匆匆地赶来两人,两人皆身穿官服,一见应青云便鞠躬行礼,为首之人道:“参见应大人,不知应大人今日到达,没有前去迎接,失礼之处还望大人见谅。”
这人没有自报家门,应青云却从善如流地叫出此人身份,“曹同知不必客气,是本官没有提前打招呼。”
曹同知笑呵呵道:“下官知大人千里迢迢赶路而来,还需要时间安顿,后厨暂时无法开火,中午我和魏通判在家中设宴,给大人您接风洗尘,席间我也好与大人好好说说这南阳府之事。”
“二位大人的好意本官心领了,但刚来此地,还有诸多事物需要安排,吃饭便不必了。”
两人脸上的笑容一顿,没想到这位新上任的大人一开口就会拒绝,这与他们的猜想半点不同,真不知道这位大人是半点不懂人情世故还是别有深意,若是后者,那么.......
两人不动声色对视一眼,而后曹同知笑呵呵道:“是是,怪下官考虑不周,大人舟车劳顿,又初来乍到,怎么的也要整顿两日,吃饭不急,后面多的是机会。”
一直没开口的魏通判也开口道:“那我们便不打扰大人了,等大人安顿好我们再给大人接风洗尘。”
两人没有过多寒暄,很快便走了。
“这两人倒是很有眼色。”景皓意味不明地说道,“就是不知道对鲁时冒的事情知道多少,按理说他两作为鲁时冒的辅官,鲁时冒的一些动作他们应该会有所察觉,但奇怪的是鲁时冒竟然把罪责一人全担了,谁也没攀扯,这背后肯定有事,青云你干什么不答应他们的邀请,说不定还能从他们嘴里套出点什么来。”
应青云:“此地水深,那二人不知底细,小心为上。”
“这倒也是。”
封上上只知道这南阳府前任知府自杀身亡了,但内里的事情一概不知,不由小声问应青云:“这次咱们来到底要调查什么?”
应青云:“有百姓千里迢迢去京城告御状,说南阳府苛捐杂税众多,一年比一年多,老百姓苦不堪言,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想要告状的百姓多如牛毛,但每每还没出城门便被拦了下来,一个都走不出去。这次告御状这人身怀武艺,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出去的,一路跑到京城差点丧了命,但总算是告了状,圣上一听此事,大为震惊,立刻拿出南阳府历年来的税收记录一看,竟然发现这十年来南阳府上缴国库的税银基本一致,每年并没有多缴。”
封上上瞪大眼睛,“意思就是说,南阳府里有人通过苛捐杂税捞钱,却把多出来的税银给私吞了?”
“不错,圣上立刻派探子前来探查,但探子有来无回,圣上这才知道南阳府水深,准备下令彻查此地,但派来的讯使还没到,南阳知府鲁时冒便自杀了,自杀前留信一封,自称私吞税银,罪孽深重,只好以死谢罪。但是,他到死都没有交代这些税银去了哪里,官兵抄了鲁时冒的家,翻遍各个角落都没找到这些银子,而鲁时冒的妻妾子女对这事一问三不知。”
“圣上怀疑鲁时冒背后还有人,这银子被背后之人弄去了?”
“不错,圣上令讯使彻查此案,但派来的讯使查了半个月一无所获,所以圣上打算新派一位知府来查这案子。”
封上上什么都明白了,“大家都知道这事不好查,不愿意来淌这浑水,恰好圣上听说你在西和县的政绩,所以就选了你了?”
应青云颔首。
封上上突然觉得这浑水不光浑,还发烫,能烫人,一个不好就得把自己给弄伤了,应青云若是没办法破这案子,圣上一个不爽,说不定他的乌纱帽都没了,毕竟上位者可不会考虑下面人的难处,他想看的只是结果,若是看不到想要的结果,那他绝对不会手软。
怪不得景皓把事情说的这么严重,还一定要让她来,此案不光是查案这么简单,背后牵扯良多,与应青云以往办的案子截然不同。
私吞税银可是大罪,这内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参与其中,若是要查,那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必然触及某些人的利益,各方势力肯定在背地里牢牢地盯着他,要想查清楚案子,不是容易的事。
第75章
她担心地问:“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先去验尸。”
封上上点头应下, 简单收拾一下行李便提着自己的验尸箱跟着应青云去往义庄,鲁时冒的尸体就放在城中的义庄里,有专人把守着,在新的知府到来之前不敢随意处置。
见她拿着箱子要走, 二妞立马跑上前接过她的箱子, “上上姐, 我帮你提箱子,跟你一起去打下手。”
封上上拍拍她的头, “不用, 我是要去验尸,你小孩子家家的看了会害怕的,你就在家里待着。”
二妞却坚定地摇头,“我不怕, 我连杀人都不怕,死人也不怕。我去给你打下手。”
“你这孩子.......”封上上简直拿她没办法,正要再劝,应青云出声道:“带着吧,让她学着给你打下手, 迟早要学的。”
“那好吧。”封上上知道应青云赎下二妞的目的就是为了她, 只好同意。
小虎子见状, 也跑过来道:“带我带我, 我也给上上姐姐打下手!”
封上上捏捏他脸上的软肉,“你这小不点还没我腿高,你会打什么下手啊?”
小虎子:“上上姐姐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可是上上姐姐待会要去很可怕很可怕的地方哦,那里好多好多死人, 皮肤都烂了,冒着浓水, 身上还爬满了蛆虫和苍蝇,整个屋子比茅厕还臭!上上姐姐要让你摸死人,还要清理蛆虫。”
小虎子后退一步,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大眼睛惊恐地盯着她看。
封上上憋笑,“还去不去?”
小虎子犹豫了一下,两只小手搓啊搓的,小脚丫在地上前后磨蹭,“那、那我不去了。”
封上上拍拍他的头,“你在家帮奶奶一起收拾行李,我们很快就回来了。”
小虎子乖乖点头。
一行人坐马车前往义庄,看守义庄的老头一见他们亮出身份,立马将他们带到义庄里面单独的一个房间,拿处钥匙打开门锁,但没急着开门,而是提醒道:“大人,这尸体放了太多天了,臭气熏天,你们得做好准备。”
其实光是站在门口就能闻到臭味了,里面是什么情景大家都能预想到。
应青云微一点头,“开门吧。”
老头儿用一只手捂住口鼻,另一只手推开大门,随着“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顿时一片臭味直扑众人而来。
景皓被熏得往后倒退好几步,还没看到尸体便捂住嘴巴干呕了起来。
云泽跟他差不多,眼泪都差点被熏出来。
倒是二妞,虽然人小,但愣是站在原地没动,也没捂鼻子,倒是很有封上上的风范,一大一小站在一起,倒是挺像的。
老头儿忙捂着嘴道:“实在没办法,我每天都往这屋子放冰块,想让尸体保存好点,但时间太长了,尸体还是腐烂得厉害。”
封上上摆摆手,“不怪你,时间太久了。”
她从兜里掏出口罩来戴上,然后看向应青云,“口罩带了吗?”
应青云点头,拿出上次她给他的口罩戴上,和她脸上的一模一样。
景皓见状大叫:“不会又没有我们的份吧?你不能这么过分啊。”
封上上白了他一眼,对二妞道:“验尸箱里有面罩,你拿出来给大家分一分戴上。”
二妞将验尸箱打开,从里面拿出几块口罩来,给在场的人一人分了一个,大家赶紧学着封上上的应青云的样子戴上,顿时感觉好多了。
景皓停止了干呕,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口罩,又瞅瞅封上上和应青云的,觉得有点不对,不由问封上上:“为什么我们的口罩跟你们两的不一样?你们两的为什么这么漂亮?”
封上上:“有的戴就不错了,你还挑?不想戴给我还回来。”
“哎哎哎,谁不想戴了,我就是抗议一下而已,给你家大人的那么好看,给我们的就这么简单,你这太偏心了。”
封上上理直气壮:“我就偏心怎么了?我顶头上司,我不得好好拍马屁?”
“你你你.......”景皓哑口无言,把拍马屁说的这么理所当然的人,他是第一次见,真的服了。
“走了,验尸!”封上上得意地走进屋中,看向屋子中央石台上的尸体,尸体被密密麻麻的蛆虫所覆盖,正啃食着死者的皮肉,苍蝇围绕着尸体嗡嗡飞叫,而尸体的五官已经软化到看不清本来面目,身上的组织早已液化成泥状,相互溶在一起,部分位置露出底下的白骨。
“呕——”这下不止是景皓云泽,就连吴为六子都受不住了,大家一起呕吐起来。
封上上看向一旁的二妞,“二妞你出去等我吧。”
二妞狠狠咬着牙,忍住喉间的欲呕感,摇摇头,“我可以。”
封上上拿这倔强的孩子没办法,“那你受不住了就出去。”
二妞点头。
封上上又去看应青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他此刻到底是什么感觉,“大人,你能受得住么?要是不行你出去吧,我自己可以的。”
应青云摇头,“我没事,你验你的。”
见他这么说封上上也没再说什么,正准备从验尸箱中将手套拿出来戴上,二妞却先一步打开验尸箱,将里面的手套拿出来递给她,然后还掏出一块干净的布巾,要将她的头发给包起来。
封上上一愣,继而失笑,这小丫头,看来之前做了功课,连她的验尸步骤都弄得清清楚楚,是真准备来给她打下手的。
她蹲下让她给自己戴上头巾,然后将手套戴上,一切就绪,第一步自然是先将尸体表面的蛆虫给弄掉,应青云也伸手过来帮她一起处理尸虫,上次他也是这么帮她的,所以封上上见怪不怪,随他去,但这一幕却看呆了守庄老头,差点怀疑他是冒充的新任知府大人了,堂堂知府大人怎么会亲自动手干这样的事情!
可是身份文牒又不可能是假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然没人理会老头儿的震惊,将尸虫处理干净之后,封上上又把尸体表面的尸蜡处理了一下,但处理出来的尸体看着还是很惨烈,基本看不出原来的组织模样,她皱眉,“尸体腐烂成这样,可能很多线索都被溶解掉了,刚死亡时的模样现在基本看不出来了。”
老头儿赶忙道:“其实之前有仵作验过了,说是自杀身亡。”
封上上立马问:“那仵作呢?”
“那仵作是干了很多年的老仵作,年纪大了,眼睛不太行了,走路也不行,前不久辞了差事回老家了。”
“走了.......”封上上看向应青云,两人眼神交汇,这也太巧了,鲁时冒刚死这仵作就走了,这中间很难不让人想到有点什么。
看来一时半会找不到人问话,封上上伸手捏住死者的脖子,然后朝二妞伸手,“二妞,解剖刀。”
二妞立马从验尸箱里将解剖刀拿起递到她手里。
封上上将死者脖子处的组织剖开,发现死者的舌骨断了,不由问一旁的老头儿:“死者刚死时的样子你见过吗?”
老头儿点头,“见过见过。”
“那死者耳后有这样的痕迹吗?”封上上在自己耳后的位置比划了个斜向上的V痕。
老头儿仔细想了想,不太确定道:“好像有,好像又没有......”
“到底有没有?”封上上皱眉,“死者送来的时候,你应该知道是上吊而亡的吧,他身份如此特殊,你就没有好奇去看看他的脖子?”
老头儿自然好奇,此刻被她戳中了心思,尴尬地咳了咳,“我看了,仵作验尸的时候我就在一旁,我记得很清楚,鲁大人——哦不,这位死者的舌头外吐,脖子上一大圈勒痕可怕得很,但除了脖子全身上下没有其他的伤痕,一看就知道是吊死的。但是耳后.......耳后好像没有什么痕迹,我记不太清了。”
记不太清了,那就说明当时耳后的痕迹不明显,不足以让人触目惊心到难以忘怀。
“那脖子上当时的勒痕是横向的还是倒八字的?你给我比划一下。”
老头儿想了想,尴尬道:“这个我不太确定,当时他脖子上一大圈青紫痕迹,也分不清是横的还是竖的。”
封上上点点头,又用解剖刀将鲁时冒的胸膛也给剖了,露出内里的脏器,不过,时间太长,里面的器官已经全部溶解成一片了,分不太清谁是谁。
“呕——”刚吐完一波的景皓刚刚骨气勇气过来,看到这一幕,再一次狂奔出门,在外面大吐特吐。
封上上:........
这人怕不是有受虐倾向,既然受不住这个,干什么还非得来看。
封上上在一片脏器中勉强分辨着各自的身份,然后将一个个器官拎出来细细查看,虽然腐烂的厉害,但还是能看出这些器官是正常腐烂的,并没有经过毒药等物的腐蚀。
没有毒药,没有伤口。
封上上心里有了数,站直身子,将手套脱了,二妞立马接过手套,用一个油纸包小心地包起来,等回去细细清洗。然后又从外面打回来一盆水给她洗手。
封上上一边洗手一边感慨:“别说,二妞这下手打的可真不错,有了她我以后省事多了。最重要的是,小小年纪就这么厉害,看见这样的场面都能面不改色,比某些大人好太多了。”
景皓:.......过分了啊!
二妞见自己的工作被表扬了,立马开心起来,眼睛都亮了。
考虑到有外人在,验完尸之后封上上并没有说什么,一行人上了马车回城,封上上要和应青云探讨案情,上了他的马车。
放下车帘,封上上立马坐到他旁边,和他挨在一起坐着。
“大人,我渴了。”封上上望着面前案桌上的茶壶说着,仿佛自己的手是断了一般。
应青云没说什么,拿起茶壶倒了杯茶水,摸了摸茶杯的温度后才递给她,“茶水凉了,就喝一杯,回去再喝热的。”
“好。”封上上接过茶杯咕噜噜喝了下去,没有解渴,但也没再要,要是喝多了凉水,这人肯定要说一大堆对身体不好的话。
“验了那么长时间的尸,我饿了,有吃的嘛?”
对于她时不时喊饿的行为他已经习惯了,默默从案柜下拿出一包蜜饯来,打开递到她跟前,“吃吧。”
“哎,马车里怎么真有吃的?”封上上吃了一惊,她刚刚只是说说,但没期待他的马车里会有吃的,这人除了正餐从不吃零嘴,马车里更不会备零嘴了。
应青云:“云泽买的。”
封上上也没觉得不对,“哦”了一声,没有伸手去接,反而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我刚刚验尸了,手脏得很,不能直接拿吃食,不然把脏东西吃进肚子里怎么办。”
应青云默默看了看她的手,很想提醒她,她刚刚在义庄里已经仔细地洗了手了。
封上上:“虽然用清水洗了,但也没洗干净啊,要回家拿香胰子多洗几遍才行的。”
应青云:“那蜜饯给你留着,等回去再吃。”
封上上赶忙摇头,“不行不行,我现在就好饿,想吃。”
应青云沉默地望着她。
她微微一笑,十分厚颜无耻没有矜持地提了要求:“大人,你喂我吧。”
应青云:.......
“你刚刚验尸发现了什么?”应青云目视前方,严肃地说起了公事。
“哎,你怎么跟我学起转移话题了。”封上上笑着朝他凑过去,“应大人,这可不好啊~”
她的脸凑到了他的脸边,差点就要碰上,他能清楚地闻到她头发上的香味。
“哎,应大人,你耳朵怎么红了呀,难不成天气太热了?”封上上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伸手摸他的耳朵,还不老实地捏了捏。
应青云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将她不老实的猪蹄子给拿下来不让她再动,哑声道:“封上上,别闹。”
“人家哪有闹啊。”封上上噘嘴,“平时都没机会跟你单独待在一起,每次都只能借着谈案子才能跟你待一会,想跟你亲近一下都不可以,你还恨不得坐得离我远远的,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哼,你压根不想亲近我。”
应青云立马道:“我没有。”
“你就有。”封上上不高兴地把头一撇,“都说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就会想亲近她,结果你压根不想,你肯定是不喜欢我,你要是不喜欢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应青云便捻了一颗蜜饯塞进她嘴里,成功地堵住她嘴里剩下的话。
一股甜蜜在口腔中散开,封上上转过头看他,眼里都是笑意,哪还有刚刚装出来的不高兴。
应青云无奈地看着她,对于她的小把戏,他清清楚楚,却还是做不到不配合她。
“还要一颗。”封上上张嘴。
应青云又捻起一颗塞进她嘴里,一连喂了她好几颗,封上上才终于心满意足地收起那些小胡闹,开始说正事,“基本可以肯定,鲁时冒是被勒死后再悬吊,造成自杀现象的。”
应青云也正色起来,“何以判断?”
“若是正常上吊自缢而死,自喉间至耳后会形成八字形较深较重的青紫勒痕,尤其是耳后皮肤会遭受磨损,但若是先勒死再悬尸,人已死亡,血液停止流动,再悬吊起来的话,悬吊部位痕迹较浅,淤血较少。而刚刚的老头儿对鲁时冒耳后有误痕迹都记不清,说明他耳后的痕迹不明显,不能让人记忆深刻。”
“还有,鲁时冒的舌骨断了,正常上吊是不会造成舌骨断裂的,一般遭受极为大力的勒缢才比较可能形成舌骨断裂。最后,那老头说鲁时冒的脖子上一大圈青紫,看不出来勒痕到底是横向还是倒八,但正常上吊是不可能看不出来的,只能说,鲁时冒脖子上遭受了不止一道疮痕。”
应青云沉眸,“所以,鲁时冒是被人先勒死再假装成上吊痕迹的?”
不错。”封上上点头,“也不知道之前那名仵作到底是学艺不精没验出来还是看出来了却什么都没说。”不过,十有八成这里面是有猫腻的,不然怎么就这么巧的在他们来之前辞职回家了。但有没有猫腻的只有他心里知道,就算他们找到这名仵作,他也可以以学艺不精来推脱,并不能指征他故意验错。
封上上:“可鲁时冒死前不是写了遗书嘛,这遗书应该是他本人的手笔吧?”
应青云点头,“我已比对过鲁时冒身前写的各种折子以及书信,遗书上的字迹跟他本人的字迹一致,的确是鲁时冒的手笔。”
“若真是背后之人害他,他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写这种认罪的遗书,把所有罪责都承担过来?”封上上皱着眉苦思冥想,“难不成,是有人故意模仿鲁时冒的字迹写了那封信?可真有人能模仿他人的字迹模仿的一模一样?”
应青云沉眸,“每个人的字迹都是独一无二的,很难模仿得一丝不差,就算模仿得再像,细节处也能看出端倪,我将鲁时冒所有的字迹都研究过,那封信的确是他亲笔所写,不是模仿。”
封上上知道他在书法上造诣极深,所以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既然他肯定这封遗书不是模仿的,那就肯定不是模仿的。
第76章
封上上:“那就有可能是被威胁了, 迫不得已写下这份遗属,但凶手用什么威胁的呢?”
应青云:“这个问题稍后再想,我们需要先审问一下鲁府之人。”
封上上点头,鲁府之人的确要审问, 鲁时冒是被人勒死后再吊起来的, 所以, 他在死之前肯定是和凶手同处一屋的,也就是说, 凶手是鲁时冒死之前见的最后一个人, 那么,只要问出谁在最后见了鲁时冒,谁便是凶手。
鲁府的人全部被关押在府衙大牢之中,应青云打算先提审鲁时冒的贴身小厮。
得知他要提审鲁府之人, 曹岩放下手上的事务,一路陪着前往审讯大牢,一路上上将牢里的情况与各种犯人与他细细详说,很是认真负责尽心尽力。
“这鲁府的人我单独关押在一处,有专人把守, 谁都不许探望, 谁也没有权利审问, 一切只待大人前来提审。”这段时间知府之位空缺, 新任知府上任之前,一应事务都由曹岩这个同知大人暂为打理,曹岩特意说这话,意思是向应青云表面他公事公办, 绝对没有包庇,也没有私心, 更间接表明,此事与他没有任何干系。
应青云淡淡颔首,“曹同知做的很好。”
“哪里哪里,暂代知府之位,我时刻提心吊胆,深怕哪里做的不好给大人添麻烦,现如今终于等来了大人,我总算能卸下身上的担子了。”
应青云看了他一眼,没回话,这种官场上的油调子一向是他不喜的,也懒得应付这种话。
正等着他客套回来的曹岩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他回话,嘴角一僵,有点下不来面子,但面上依旧笑呵呵的,自然地继续道:“下官听闻大人断案如神,在西和县上任不足一年便破获数起大案,还救了顾将军的独子,下官真是敬佩得很呐,现如今有了大人来断此案,想必很快就能给圣上一个交代,我总算能放下心头重担了。”
应青云听着这恭维,既不尴尬,也不惶恐,更不窃喜,面无表情地启唇:“谬赞。”
曹岩被这两个字噎了一下,觉得无趣,终是不再开口,默默地跟在他后面走着。
封上上十分想笑,但又不能笑出来,因为为了不引人注意,她今儿个是女扮男装假装成应青云的小厮一起跟进来的,为了不引起他人的注意,她特意涂黑了肤色,粘了胡子,全程垂着脑袋不看人,能多低调就多低调。
很快的,鲁来就被带进了审讯大牢,一进来就跪下,低着头不敢看人。
曹岩先一步严肃道:“鲁来,知府大人要问你话,你好好回答。”
鲁来赶忙点头。
应青云看了他一眼,问鲁来:“是你第一个发现鲁时冒身亡的?”
“是,是我第一个发现我家大人上吊的。”
“你详细叙述一下当天的情景。”
回忆起当天的情景,鲁来神情更加萎靡了,沙哑着嗓子诉说:“当天我家大人休沐,一大早吃完早饭后就进了书房处理公务,不让人进去打扰他,所以小的只守在门口,一直到午时,我怕大人饿,就在门外问要不要用午膳,但大人没出声,我以为他是懒得理我,便不敢再问,又等了一个时辰,我又问了一次,但大人还是不出声,我这才觉得不对劲,赶忙推门,却发现门被从里面反锁了,我就砸了门,结果一进去就看见我家大人吊在半空中,等放下来的时候,身子都凉了。”
“这么说,你一直都待在书房门外没有离开过?”
鲁来:“小的一直守在门口,除了中途我想如厕,离开过一次,但也就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就回来了。”
“你确定一盏茶功夫都不到?”
“确定,我怕大人找我,不敢离开太久,真的一盏茶功夫都不到就跑回来了。”
“在你离开期间,没有其他人曾进出过书房么?”
“书房重地,我家大人一向严加看守,就连夫人都不许靠近的,院门外还有家丁把守,他们不会轻易放人进去的。”
应青云凝眸,一盏茶的功夫,从进书房到把人勒死再到把人吊起来以及整理现场,时间上是不可能实现的,所以,凶手不太可能趁着这时间进书房杀人的。再者,书房看守得这么严密,的确不会轻易放人进去。
那凶手到底怎么进入书房杀人的?
应青云又问:“你是亲眼看着你家大人进了书房的么?”
鲁来点头,“我伺候大人吃完早膳,一路跟着他进书房的。”
“这之间你是否听到书房中有动静?如脚步声,读书声,说话声,亦或者是打斗的声响?”
鲁来摇头,“我没听到任何声音,我家大人看书的时候喜欢安静,从不走动或者读出声来,至于其他声音就更没有了,里面就我家大人一个,怎么会有说话和打斗呢。”
“这么说,你也相信你家大人是自杀的?”
鲁来这下沉默了,似乎是不知道怎么说,过了片刻才低声回答道:“回大人的话,我也不知道我家大人到底是不是自杀。”
“何以这么说?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说出来。”
鲁来又沉默了一会,然后才低低地解释道:“我跟在我家大人身边十多年了,以我对我家大人的了解,他不像是会自杀的人,但当天屋子里并没有其他人,那封信也的确是我家大人的亲笔信,所以又像是自杀。”
应青云挑眉,“为何说你家大人不像是会自杀的人?”
“这个.......”鲁来不自在地搓了搓手,支支吾吾道:“我家大人,他、他比较那个......那个怕、怕.......”
封上上心说:贪生怕死呗。
看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全,应青云眉眼冷淡地替他补充:“贪生怕死?”
其他人:“........”
鲁来尴尬地点点头,他家大人的确是很贪生怕死的人,若是有什么灾祸,他是那种会抛下其他人第一个先跑的人,但凡风向不对,他便会老老实实缩起头,但肯定不舍得去死。
应青云了然地笑了笑,“贪生怕死,却敢贪污税银。”
鲁来缩了缩脖子,不敢接这话。
“你跟在你家大人身边这么多年,难道一点都不知道你家大人贪污之事?”
鲁来吓得赶忙给应青云磕头,“大人,我真的不知道,我一介下人,我家大人公事上一向不跟我说的,我对此真的一无所知啊,我对天发誓,要是知道一点,就叫我不得好死。”
应青云审视地看着他磕头,并没有阻止,直到他额头上见了血,头都磕晕了,这才出声询问下一个问题:“你家大人在自杀前两天,有没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鲁来浑身湿淋淋的,泄力地摊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回话:“这倒没有,我家大人跟之前一样,而且.......”
顿了片刻,鲁来尴尬地补充了一句:“而且我家大人在自杀前两天,还照常去了香姨娘的屋子。”
去了姨娘的屋子?
在场之人都是男人,都听得懂这话是什么意思,自杀前两天还有心情去找姨娘快活,这像是不对劲的样子么?像是心里煎熬到想自杀的样子么?
应青云:“这香姨娘很得你家大人的宠爱?”
鲁来应是,“我家大人一向宠爱香姨娘,一个月有大半时间都会在香姨娘屋子里。”
应青云心里便有了数,让人将鲁来带下去,然后再把香姨娘带过来审问。
不过片刻,衙役便将一身穿囚服的年轻女子给带了进来,这一露面,众人总算知道为什么鲁时冒会一个月有大半时间在这女子屋里头了,别说男人了,就连封上上这个女人都觉得好看,她觉得这个女人全身上下都在诠释着两个人:诱人。
别的女子在牢中身穿囚服素面朝天,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偏偏这女子却把一身囚服穿出了楚楚可怜的俏丽感,乌黑柔顺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比梳着发髻满头朱钗还有韵味,一双水汪汪好似会说话的眼睛轻轻地看着你,好似有无限的柔情在向你传达,不点而朱的嘴唇微微一抿,好似受了无限委屈般,让人心生怜惜。
啧啧,狐狸精啊。
封上上总算是见到狐狸精是什么样的了,就这么样的女人,能不让男人沦陷嘛,怪不得鲁时冒都要大祸临头了还有心思往她房里跑,难不成是想着,反正都要死了,爽完了再死?
“小女子参见大人。”香姨娘微微一俯身,柔柔地朝着应青云行了一个礼,那臀微微一翘,腰肢一扭,好身段显露无疑,再配上那含水的眼眸,腻人的嗓子,是个男人都得把持不住。封上上已经看到好几个衙役眼神不对了,那视线似有若无地往这香姨娘身上瞟,跟被蛛网黏住了一般。
她又去瞥被放电目标任务——应大人,这位大人此刻唇线拉直,眼眸古井无波,面上表情冷淡,眉头甚至都是微皱的。
封上上顿觉满意,要不是此刻是在牢中,她非得狠狠亲他一顿才成,这样视美色如粪土的男人,必须表扬!
“香姨娘,鲁时冒在自杀前两天,是否去了你的屋中?”
香姨娘眼睛一红,点点头,“回大人,我家大人的确去了我的房中。”
“那他可有与你说什么不同平常的话,或是做些不同寻常的举动?”
“好似是有点不对。”一滴泪从香姨娘眼角滑落,滴落在腮边,她带着哭腔道:“他那两晚来我房中,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像在忧虑着什么,饭量都比平时少了点,我问他怎么了,他只说没事,后来他还给了我不少金银首饰,让我收好了,我本来还挺高兴的,但谁想到他会想不开啊,他这是临死都念着我呢.......”
“他真的给你金银首饰了?”
“当然,那些东西曹大人都知道的。”
应青云朝曹岩看去,曹岩道:“的确,抄家之时,我怕女眷房中藏有藏银,便扣了下来,想等大人来了再定夺。这香姨娘身家不少,光金银首饰就值一两千两,加上现银,差不多有五千两,就连鲁大人的当家太太手里也没这么多钱。”
一个姨娘,手里比当家太太还富裕,说不是鲁时冒给的都不可能,这也足以看出鲁时冒对这个姨娘的宠爱,大难当前,自知逃不出去,所以给心爱的姨娘留了钱,让她好过日子。
这么一看,鲁时冒倒更像是自杀身亡的了。
应青云又问:“那你可知你家大人将私吞的税银放到哪里去了?又或是给了什么人?”
香姨娘脸色一变,眼泪又流了下来,“大人,小女子只是一介后宅妇人,就算我家大人再宠我,也不会跟我一个妇道人家说这些的,我要是知道他做了这些事,我早就劝他收手了,何至于弄成这般下场。”
“这么说,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他送你这么多的银钱首饰,你就没有好奇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
“我当然问过,但他说、他说是那些交好的商贾们孝敬的,不收人家还觉得他不给面子,所以便收了,我若是再要问,他便觉得妇道人家不该插手男人的公事,便不敢再问了。”
“那平时有哪些人与他私交甚密,你可清楚?”
香姨娘擦了擦眼泪,摇头,“这些乃是公事,不是我一介妇人能知道的,我日日待在后宅之中,对于外宅之事一概不知。”
对于公事,香姨娘一概不知,问也问不出什么,应青云让人将她押回大牢之中,又提审鲁时冒的发妻鲁氏。
比起香姨娘的千娇百媚,鲁氏便逊色许多,在牢中关押多日,看起来跟平常妇人没甚大区别,问起鲁时冒的事情,她怨愤地道:“问我做什么,他一年来我屋里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跟我说不过五句话,我能知道什么?你们还不如去问问西院的小妖精,说不定他什么都跟小妖精说。”
她嘴里的小妖精不用想都知道是前脚才走的香姨娘,看来鲁氏对她很是不满啊。
“鲁时冒贪墨税银的事情你真的半点不知?”
鲁氏冷笑,“我知道什么!我就知道要不是养了那么多小妖精,他不会去昧这么多银子,没钱怎么养的起这么多的姨娘小妾!现在好了,把自己的命都养没了!”
封上上看得啧啧摇头,这鲁氏看来是彻底成怨妇了。
鲁氏满脑子都是对鲁时冒其他女人的不满,正事半点不知,同样问不出什么,应青云将她押了回去,又提审了衙门原先的账房先生和师爷等人,贪墨税银,光靠鲁时冒一人是做不出来的,自然需要账房先生等人的共同配合,但这些人被提审时全都表示自己是受鲁时冒之命,没有其他人的参与。
根据这些人的说辞,贪墨税银一事仿佛是鲁时冒一人所为,根本没有所谓的背后之人。
审问结束离开牢房已是正午,曹岩看了看天色,对应青云道:“大人,已是午时,大人忙到现在想必早已腹中饥饿,下官知道一家酒楼饭菜味道很不错,不如大人移步过去,我们稍用便饭,顺便下官再跟大人说说南阳府的情况,大人刚来,想必对南阳府还有诸多不知。”
应青云朝他点了下头,“曹大人美意在下心领,但还有要事在身,曹大人自便。”
没想到会被又一次拒绝,这下曹岩的面色真的是肉眼可见地僵了,笑容都尴尬了许多,拱拱手道:“既然大人事忙,那便下次吧。”
应青云微一颔首,带着封上上上了马车。
一进马车,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封上上立马出声道:“我看这位曹大人很想跟你打好关系,都邀请你两次了,你次次拒绝,人家心里肯定在想你这人不通官场人情世故,是个榆木脑袋。”
“无碍。”应青云却半点不在意,“我本来就不通这些。”
封上上想想他平时的样子,觉得还真是,她脑子里压根就想象不出来他跟人客套寒暄虚与委蛇的模样,若他真这样,那便不像他了。
“好吧,我还就喜欢你不通的样子。”封上上笑着说道。
应青云抿了抿唇,视线一转投向窗外,似乎透过窗帘的缝隙在看外面的景色般。
封上上却知道这是老古板又不自在了,嘴角翘起,往他身边挪去,伸手挽住了他的手臂。
应青云胳膊一僵,轻斥道:“又做什么,回去坐好。”
封上上一只手抱着他的胳膊不放,另一只手将自己脸上粘着的胡子给拽掉,“我跟你说句话就回去坐好,你把耳朵凑过来。”
应青云看了她一眼,有点犹豫,怕她又耍什么花招,“就这般说吧。”
“快嘛,我要跟你说个秘密,不能被别人听见,你凑一下耳朵还能被我吃了不成?”
应青云顿了顿,无奈地慢慢将耳朵往她这边稍稍倾了倾,等着她说秘密。
“我要跟你说的秘密是.......我要给你个奖励。”说完,还不待他反应,她便凑上去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一口,然后快速退回原位,如他所说乖乖地坐好。
“你......”应青云僵住,耳朵尖又红了。
第77章
“奖励你的, 刚刚在牢里,那香姨娘千娇百媚地朝你放电,你却没半点反应,很是沉得住, 我很满意。”她点点头, 又拍拍他的肩鼓励道:“以后继续保持啊, 不论遇到多漂亮的姑娘,就算比我漂亮好多好多, 你也不准多看, 更不准动心!”
应青云转过头去,静默不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片刻,他突然开口, “我没有觉得谁很漂亮。”
“嗯?”封上上歪头看他,“你是说,你至今没有觉得哪个姑娘很漂亮?”
应青云又不说话了,视线牢牢地盯着窗外。
“那......你觉得我也不漂亮?”
“没.......”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你没有觉得哪个姑娘比我漂亮, 在你眼里, 我最漂亮是不是?”
应青云彻底沉默, 这下怎么都不开口了。
封上上的心情彻底飞扬了起来, “小伙子,我觉得你很有觉悟啊,你这样的男朋——你这样的——”
她卡了壳,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称呼代表他, 男朋友他肯定听不懂,情人也不太对, 未婚夫吧他两又没订婚,相公丈夫更没到那一步,这一卡卡了半天,卡得应青云都转过了头来,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迎视着他的眼睛,封上上脑海里突然就想到了一个词,瞬间笑弯了眼睛,启唇:“你这样的情郎,真的很称职!”
情郎——情郎——
这个词太过暧昧,暧昧到光是听着都让人脸红耳热,应青云只觉得一股热气涌遍了全身,无法下意识地转开,无法再与她对视。
“你害羞什么,你现在可不就是我的情郎嘛。”封上上看他脸都红了,真的觉得他太可爱了,明明公事上沉稳端肃的不行,跟个小老头一样,偏偏□□上又这么害羞拘谨,说点露骨的话就冒热气,反差也太大了。跟他一比,她就好像跟个情场老手一样,明明她也是母胎单身来着,纯情着呢
“说公事。”应青云强行把话题给转移开。
封上上点头,“行行行,你不喜欢跟我说私事,那咱们就说公事。”
“封上上——”
“好的好的。”封上上赶忙收起嬉闹,将刚刚撕下来的胡子又重新贴了回去,娇俏的脸旁瞬间多丝粗犷感。
“怎么样,我这么一打扮像不像男人?”封上上朝他扬了扬脸,问道。
应青云的视线在她的胡子和特意描成张飞眉的眉毛上停留了片刻,眼中出现一抹笑意,淡笑道:“说实话,若是不仔细看还可,但仔细看的话,很容易便能看出你女儿家的身份。”
封上上摸摸自己的胡子,心想电视剧里的经典桥段女扮男装果然是不现实的,以后还是不要随便尝试了。她又把胡子给摘了下来,然后正色道:“好了,真的说正事了,刚刚我就觉得很奇怪,既然鲁时冒收取苛捐杂税敛财,作为南阳府的同知和通叛,这两人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说?圣上为何不把他们一起抓起来审查,甚至还让曹岩暂代知府之职。”
“曹岩和魏恒二人自然不可能不知鲁时冒擅自收取苛捐杂税之事,但如今边境正和羌胡开战,国家正是用钱之时,朝廷也颁布了些许法令调整税收,地方相应调整税收多收税银上缴国库之事,在这特殊时期也不是什么很大的罪过,曹魏二人劝阻过鲁时冒莫对百姓太苛刻,为此还与他发生过不快,许多官吏亲眼所见,之后这二人与鲁时冒的关系一直不好。但二人不知他私吞了税银,以为他全部上缴了国库。”
封上上若有所思,“再加上鲁时冒的遗书中承认全是自己所为,没有同伙,这两人的确能排除嫌疑。这样的话......那我们就从鲁时冒之死着手调查,从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这个案子暂时可以归类为密室杀人案。”
应青云看她,“何为密室杀人案?”
“密室杀人,是‘不可能犯罪’的一种,在表象和逻辑上都不可能发生的犯罪行为。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被害人所处的封闭空间内,在场没有第二者存在,就像鲁时冒的案子,就他一人在室内,没有出来,也没有人进去,偏偏就死了,看起来除了自杀别无它因,但我们都清楚,他不是自杀。”
应青云点头,听明白了,沉吟半晌后开口:“鲁来说自己期间只离开一盏茶不到的时机,两个守院子的家丁也说全程未曾离开,也没有其他人进入,那么第一种可能,他们都撒了谎,是他们动手害的鲁时冒,或者他们是参与者,凶手买通了他们。
封上上点头,认真地看着他说。
“第二种,在鲁时冒早上进入书房之前,凶手就已经潜伏在书房内,伺机杀人。”
封上上笑着伸出三根手指,让他再继续说第三种。
应青云嘴角微勾,如她所愿说出第三种,“第三种,鲁时冒所处的书房并不是密室,还存在其他的出入口,只是谁都没发现而已。”
封上上鼓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应青云轻咳一声,抿了抿唇,这才继续说:“针对第一种情况,我会让吴为再审鲁来和两个守院家丁,若是他们心里有鬼,迟早能审出来。第二种情况不太好办,时日已久,现场已被破坏,调查起来很有难度。倒是第三种情况,我们可以仔细检查一下。”
“对,鲁时冒当时的书房不就在现如今我们住的地方吗,我们进去仔细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除了书房,我觉得我们还应该搜一搜府里其他的地方,说不定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应青云点头,吩咐马车赶快点,回到府里,立即前往鲁时冒生前用作书房的院子。
因为出了人命,这小院子便被彻底封了起来,至今还没被打开。
云泽上前将院门打开,一行人穿过小院,走到唯一的一间正屋前,也就是书房,将门锁和门上的封条揭开,推开大门,顿时一股陈旧的灰尘味道夹杂着霉味迎面而来,很不好闻。等到这味道散了,这才走进去。
屋里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灰尘,看得出来很久没有打扫了,屋子正中央的房梁上悬挂着一尺白绫,白绫下有张倒地的椅子,很显然,这是鲁时冒“自杀”留下的痕迹。除此之外,书桌上还摆着一方没有清洗还留着墨迹的砚台,砚台旁是一支蘸着墨汁的毛笔,可以看出主人在用它们写下遗书之后便再也没有清洗了。
书房里的其他地方倒是很整齐,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封上上的视线在屋内逡巡了一圈,屋内摆设很开阔,没有天窗,没有阁楼,屋内三面靠墙都是整面柜,两面柜子里放着密密麻麻的书籍,另一面柜子摆放着各种字画瓷器之类的,除此之外便是靠墙一方矮榻,床榻上摆着一方小几,小几旁摆着两个蒲团。
目测而去,整间屋子一览无余,没有藏人的角落,也不太可能藏人,除非凶手站在门后,在鲁时冒进来的瞬间就对他下手,一击即中,不发出半点声响,但门外站着鲁来,凶手应该没有机会这么做吃,除非凶手和鲁来是一伙的。
显然,应青云也是这么想的,与封上上对视一眼之后,便让大家一起在屋内找找有没有隐藏的密门或通道什么的。
云泽忽略地板上的灰尘,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敲击地面,看看有没有不同的回声,景皓则拿着工具撬动矮塌,翻开榻面看下面有没有藏着什么通道,不过检查了半天,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也没有通道。
应青云的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最后定在三面墙上的书柜上,道:“把书柜搬开看看。”
“对了,有可能藏在书柜里,那个祭祀祖神的案子,密道不就是在一户村民家里的衣柜里嘛。”景皓眼睛一亮,直接略过云泽应青云两个男人,朝封上上招手道:“上上,快来快来,这书柜太重了我一个人搬不动,你快过来搬。”
“.......”封上上:“我说你一个大男人,搬重物叫我这么个姑娘家?”
“你别可逗了,你是姑娘家没错,但是个能徒手打老虎的姑娘家,那么大的力气不用多浪费,别啰嗦了,快来搬。”
封上上秒变面瘫脸,死亡凝视了景皓几眼,气呼呼地撸起袖子准备上前发挥,但立马就被一只手给拦住了。
应青云不动声色地将她撸起来的袖子拉下去,遮住胳膊,然后越过她走向柜子,伸手开始搬柜子。
景皓叫唤:“你可没有小仵作力气大,让她来呗。”
应青云:“聒噪,搬。”
“哦。”景皓只好乖乖地跟着他搬。
封上上抿住嘴,努力憋住自己涌到嘴边的笑意,心里甜得都快找不到北了。
很快柜子便被搬开,不过搬开之后,墙上干干净净,地面也没有任何空口,景皓不信邪地趴在地上敲了半天也没找到地道入口什么的,不由傻眼,“真的没有地道啊......那凶手到底怎么进来杀人的?难不成还真是鲁来那小厮干的?那我们要不要动点刑,就不信他能抗得住,到时候什么都得交代。”
应青云皱眉不语。
封上上咬了咬唇,不由自主踱起步来,视线在这间不大的书房内来回巡视,嘴里念念有词,“地板没有,墙壁没有,柜子里面也没有,那还能在哪呢.......”
“小仵作你别念叨了,这儿就这么大点地方,都被我们翻遍了,是真的没有别的出入口,我看啊,凶手绝对是从外面进来杀了鲁时冒的,那个鲁来绝对撒谎了,他不是凶手就是帮凶。”
封上上停住脚步,皱眉,“但我觉得不是他,他的言语表情都不像是在撒谎,我没有找到任何他的破绽点,再找找,看看有没有遗漏。”
说着,她的视线又重新开始扫描,从书柜矮塌地面一一扫过去,最后视线一凝,定在了屋内唯一一个没有被他们检查过的地方——那张大得出奇的书桌。
她踱步过去,绕着书桌走了两圈,眼睛细细地盯着看。
景皓好奇地问:“你看着书桌干什么,书桌里面还能藏东西不成。”
封上上蹲下,打开书桌下的储物柜查看。
应青云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轻声问:“发现什么了么?”
封上上指指柜子,“这个柜子。”
“嗯。”应青云看了眼柜子,站起来,对景皓道:“过来搬桌子。”
景皓不明所以地走过来,“你们要看桌子?难不成这小柜子里还能藏什么不成。”
应青云没说话,和他一起将桌子搬起来挪到旁边,空出原本的地面。
景皓的脚在这块地面上踩了踩,声音正常,道:“你们看,这地面好好的,你们想多了。”
封上上不语,直接跪在地上,俯下身,眼睛在地板上细细地看着,整张脸都快贴到地面上了。她伸手在地砖上摸了摸,突然道:“大人,你来看这块地砖。”
应青云蹲过去,俯下身子仔细查看,终于,他发现了哪里不对,“这块地砖四周的缝隙里的石灰浆好像很新。”
“对,明显比别的地砖缝隙里的浆要新一点,像是不久前刚刚填进去的。”
“我看看我看看。”景皓赶忙也趴下来一起看,瞪着眼睛瞅了半天才道:“我说你两的眼睛是真尖,这都被你们发现了,要不是你们提,我就算趴下来看都看不出来不对劲,但你们这么一说,我发现还真是哎,这块地板近期好像被人动过。”
封上上:“别废话了,来,我们把这块砖撬起来看看。”
众人拿着工具对着地板开始撬,一炷香的功夫后,随着“咯噔”一声,地砖终于被撬了起来。
应青云将整块地砖挪到一边去,就见这块砖底下填着沙土石灰浆等混合而成的黏土,这本没什么不对,但疑就疑在,这些材料明显跟周围地砖下的黏土颜色微有不同,乍一看看不出来,但仔细一看就知道是新铺上去的。
“还真的不一样,这快好像最新铺上去的!”景皓一喜,“这底下说不定真有东西,我们快打开来看看。”
应青云吩咐云泽去拿些凿子和锤子来,然后人手一个凿子和锤子,对着地上的这块黏土凿起来,一时间整个房间都冲着着叮叮当当的凿击声。
半个多时辰后,屋中传来景皓高兴的呼唤声,“找到了!”
地砖下的黏土一点点被凿开,底下并不是该有的土地,而是一块光滑的石板,石板上有个环扣,手指勾住环扣便能把石板给拉起来。
“下面果然有东西。”景皓太过高兴,伸出手去拉这环扣,但被应青云给阻止了,“先别动,万一里面有什么东西。”
景皓赶忙将手给伸出来,紧张地看着石板。
封上上看着石板,道:“这块地砖原先肯定是不固定的,可以随时掀起来,连通着地底下的东西,但现在却被人给固定上了,伪装成普通的地砖,要不是我们搜查得仔细,说不定就错过了,压根找不到这里面的东西。”
应青云“嗯”了一声,沉着眼道:“这说明在鲁时冒身亡之后,凶手来过这里,掩盖了一切痕迹,怕被我们找到线索。”
封上上跟他对视一眼,“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这底下应该是地道,而这地道不光可以让人进出,还可以运其他东西,比如——税银。”
应青云眼神一凝,“这样一来就能解释得通鲁时冒贪墨那么多的税银到底去了哪里,若是从这里运出去,神不知鬼不觉。”
景皓一拍掌,“我就说呢,怎么把鲁府都给抄了都没找到那些税银呢,原来从这里走了,那我们赶紧打开看看,看这地道到底通向哪里啊,要是一路顺着地道找出去,不就能抓到背后之人了嘛。”
应青云便让云泽去拿了根粗绳过来,将绳子一头栓在环扣之上,另一端拉在手中,然后命所有人后退,退到安全距离之后,他手上用力,慢慢拉动石板。
“嘎吱——”一声响,石板慢慢地开启。
第78章
众人屏住呼吸等了一会, 发现并没有什么动静或者危险,这才慢慢朝这边靠拢。
“竟然真是个地道。”景皓探着脖子往里面看,可惜太黑了,什么都看不到, “这个地道好像很深, 不知通往哪里。”
吴为高兴道:“不论通往哪里, 最起码现在我们能有七分肯定凶手就是利用这个地道进来杀了人的。”
封上上若有所思,“也许, 那些被贪墨下来的税银, 也是从这个地道传送出去的。”
景皓:“那还等什么,咱们下去看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应青云:“别急,这地道的深度和长度我们都不知道,另一边通往哪里也是未知, 我们需做好完全的准备再下去,带好灯笼蜡烛,防蛇虫等日常药物,再备些工具。”
“对对对,万一底下有什么蛇啊虫啊的就不好了。”景皓赶忙拉着云泽去准备东西, 等全部准备好之后, 这才下了这。
从入口下去是一道十分陡峭的石阶, 石阶大概有百来阶, 顺着石阶一路走下去便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地道,宽高各约六尺,一路向前延伸,看不出深度来。墙壁两侧每隔一丈就有个四四方方的壁龛, 壁龛上摆着烛台,烛台上还有未燃烧殆尽的蜡烛。
云泽掏出火折子将这些蜡烛一一点燃, 地道瞬间亮了起来。
封上上蹲下,用手摸了摸脚下的石头,“从这些石头的颜色来看,这地道修建的年头应该不浅了。”
应青云“嗯”了声。
封上上:“鲁时冒担任南阳知府多少年了?”
应青云:“接近七年。”
“那.......这地道到底是鲁时冒修的呢,还是前一任.......”后面的话封上上没说出来,但在场之人都懂其未尽之意,若是这地道在鲁时冒上任之前就存在,那么,前一任南阳知府都做过些什么?或者,这地道是不是出自前任知府之手?
过了很久,景皓咳了咳,突然出声道:“我记得,前任南阳知府好像是如今的山西巡抚江同......”
在场之人都静默了,山西巡抚,这官高的,若是此案牵扯到这样的大人物,那整个朝廷都得震一震了,到时候,应青云一个小小的知府能顶得住后果么?光凭人家身后的庞大家族,估计伸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他。
景皓悄悄凑到应青云身边,小声道:“青云,这江同,他是江家人啊,你不能.......”
应青云抬手,阻止住他接下来的话,神情平淡道:“此案该如何便是如何,我只认证据。”
景皓眼神复杂地看了他片刻,最终叹了口气,喃喃道:“也许是我们想多了,就是鲁时冒建的,不一定跟江同有关。”
应青云似是没听见这话,率先朝前走去,云泽见状赶忙冲到他前面,手持长剑呈警惕状态地走着,“少爷你走我后面,小心这地道有什么危险。”
吴为和景皓也跟着往前走了几步,将应青云护在身后。
封上上见状,偷偷笑了下,然后坠在应青云身后,道:“大人,前面有人了,那我给你殿后,在后面保护你!”
应青云:.......
他回头看她一眼,正对上她含笑的眼眸,就知道她是故意调皮的,不由无奈地摇头,轻声低语:“别闹,过来。”
封上上无声嬉笑,往前快走两步赶到他身边,仗着背后没人看到,她大胆地伸出手拽住他的衣服,扯着他让他带着自己往前走。
应青云脚步一顿,很快就恢复自然,随她拽着。
见他没说什么,封上上又将手慢慢地挪开,偷偷地伸向他垂在身侧的手,握上去,两手相握的瞬间,明显感觉他身子一震。她没有放开,反而张开五指,一根一根地插入他的五指之中,十指相握,紧密相连。
明明看着如此清冷的一个人,手却出乎意料地很大很暖,握着很舒服,很有安全感。
身边那么多人,两人就这么十指相扣,应青云耳根子下意识发热,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指尖立即触摸到她温热细腻的皮肤,心脏一动,呼吸也乱了一拍,想挣开她的手,但刚动便被她牢牢攥住,是不许他挣扎的意思。
应青云抿了抿唇,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放弃挣扎,只多分了一点心思在其他人身上,确保不会被他们看见。
两人便保持者食指相握的姿势一路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长距离,终于,他们看到了尽头,但尽头却只是一堵墙,没有路了。
景皓拍了拍面前的石墙,“怎么没有路了?出口呢?”
“对啊,没有出口,这不就等于是个地下室嘛。”
“不应该啊,没有出口,那费那么大劲修这么长的地道干什么,有劲没处花吗?”
封上上和应青云对视一眼,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情况下又默默地把手松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两人走上前,仔细地研究起面前的这堵墙来。
封上上用手在墙上敲了敲,又附耳在上面听回声,来回试了好几次,这才开口道:“墙后面还有路,这面墙是用来迷惑人的。”
应青云颔首,“不错。”
景皓微微睁大眼睛,“那怎么打开这墙?这墙看起来有千斤重,抬不起来啊。”
应青云凝神看着墙,“这是一面机关墙,需要特定的方式打开。”
封上上也是这么想的,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墙,想起武侠小说里的各种机关墙,一拧某块石头就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然后门就自动开了,没想到竟然亲眼看到了。
只是这墙没有锁也没有洞,也没有某个凸起来的按钮,到底怎么开来着?
这就涉及到她的知识盲区了,她不由把视线投向静默不语的应青云。
应青云凝视了墙面良久,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他伸手在墙面上按了一下,墙面没有反应,他又换个地方继续按,依旧没有反应,封上上见状问他:“你是想试试墙面能不能活动?”
应青云点点头。封上上便也跟着他一起按,结果按了一圈,墙面纹丝不动,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堵石墙。
“看来开锁的关键不在墙上。”封上上道。
应青云收回手,背在身后沉默片刻,突然将视线转向石墙旁边的墙面,一动不动地盯着看了起来。见他看的这么认真,大家也跟着围过去一起看,这一看就看出了端倪来。
云泽叫道:“这面墙上有字哎!”
“还真是,差点没发现,这写的什么?”景皓凑近了仔细去看,“涒滩、协洽、执徐、赤奋若、屠维、柔兆、阏逢、上章、上章.......这什么玩意?这些字怎么读的来着?青云,我读对了吗?”
应青云:“十七个字,读错了三个。”
景皓闭嘴,沉默。
封上上倒是认识字,可也不明白这写的些什么玩意,只好求助地望向应青云。
应青云解释道:“墙上这些字代表的是天干地支,乃是远古时代所用,源自中国远古时代对天象的观测。十干曰:阏逢、旃蒙、柔兆、强圉、著雍、屠维、上章、重光、玄黓、昭阳。十二支曰:困敦、赤奋若、摄提格、单阏、执徐、大荒落、敦牂、协洽、涒滩、作噩、阉茂、大渊献,简化后就变成了如今的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以及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哦~”众人恍然。
封上上嘀咕:“这要是没点文化,第一步就卡住了。”可见有文化的重要性。
景皓也嘀咕:“可就算知道是天干地支,也搞不懂什么意思啊,天干地支跟机关有什么关系?”
封上上看应青云:“应该是有什么规律,你看出来了么?”
应青云看着墙面说道:“每块砖上都有字,代表的都是天干地支,但只有第一行是齐全的,其他行都有一块砖是空白的。”
“是的哎,每一行都缺一块,位置各不相同。”说着说着景皓眼睛亮了,“那是不是那些空白的砖就是机关,我们按一下就能开启石门?”
突然间,他觉得自己很聪明。
应青云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封上上也跟着瞥了他一眼,想说话但又闭上了嘴。
“哎不是,你们这是什么眼神?我说的话怎么了?”景皓感觉自己在两人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一丝逼视,非常不服气。
封上上同情地看他一眼,“你觉得,设计机关的人会弄这么简单的开锁机关吗?要真这么简单,还花这么大的劲弄这个干什么?又为什么要写这些数字呢。我倒是觉得,这些空白砖像是专门引诱你这样的人上当的。”
景皓瞪眼,“什么叫我这样的人?我怎么了?!你给我说清楚!”
封上上没敢说话了,低头装死,好怕他跳起来打自己。
云泽安慰道:“景少爷,其实我第一反应也是想到按这些空白的砖,你不是一个人。”
景皓:可我并没有被安慰到!他硬着头皮道:“万一就是这么简单呢,没听说过一句话嘛,聪明反被聪明误,咱们可以试试看啊。”
封上上:“若是真按了这些空白砖,说不定机关就锁死了,再也打不开了。”
景皓直挠头,“那到底怎么开啊?又是天干又是地支的,还不按顺序排,这有什么规律可言。”
封上上道:“我认为,这些空白砖上缺乏的字就是破解机关的关键,而我们需要做的便是找出规律,然后将空白的字算出来,现在的关键就是找出规律。”
应青云颔首,让云泽将带来的纸笔拿出来,直接在纸上将墙上的天干地支誊抄下来,不过用的是现在的表达,人手一份,“大家都看看,看能不能找到规律。”
封上上拿着自己的那张纸,感觉腿有点酸,直接在地上坐下,就着灯火一边看一边思考规律。正思考着,有人拉了拉她的胳膊,她转头一看,就见应青云正看着她,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赞同。
封上上疑惑地望着他,无声地询问怎么了。
应青云指指地面,无声地说:“凉,起来。”地上凉,起来。
封上上哑然,继而失笑,心想真是老古董,跟老头一样,喝凉水不行,坐地上也凉,不行。
但.......也怪可爱的。
她乖乖地站了起来,拍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尘,准备就站着研究,但下一秒应青云就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折成长条摆在地上,自己坐了上去。
封上上诧异地看着他,她可是最清楚的,这人虽然不说,但其实有洁癖,衣服总是纤尘不染,就连手都要一天洗好多遍,但凡身上哪里脏了,肯定立马就去换衣服,绝对不会等到晚上再换的。对于他这么个爱干净的毛病,她在内心还偷偷地吐槽过。
但这么一个人,却把自己的外套给脱了下来放在地上当板凳坐,这绝对不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应青云坐下之后,抬头看向她,用眼神示意她坐下来。
封上上嘴角微勾,就知道他是为了她。难得有洁癖的人能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她不想辜负,便故意道:“呀大人,我也累了,带我一起坐吧。”
应青云“嗯”了一声。
“谢谢大人。”封上上在他旁边坐下来,不过两人离得很远,中间还空出来一大段距离,倒是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也引不起人家的怀疑。
“正好我也走累了,带我一起坐吧。”景皓也赶过来凑热闹,想要坐到两人之间。
应青云抬手挡了一下,淡淡道:“不够坐。”
“哪不够坐了,这么大地方呢。”
“挤。坐你自己的衣服。”
“小仵作坐就行,我坐就不行。”景皓气愤道:“你这人怎么还区别对待呢。”
“她是姑娘家,你也是?”
“......”景皓被他一句话噎住了,嘀咕道:“怎么之前没发现你这么有风度。”
应青云不理他,封上上假装研究规律研究得头也不抬,其实在憋笑。
景皓只好脱下自己的衣服坐了上去,而其他人就没这么讲究了,直接席地而坐,认真研究起这机关来,一时间谁都没有出声,安静极了。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吴为率先崩溃,挠着头认输:“我不行,看不出来,什么都看不出来,这真的有规律么?不会是瞎写糊弄别人的吧。”
六子憋到现在,见自家头儿出声,也赶忙表示放弃,“我也看不懂,脑壳都看疼了,这太难了。”
景皓也表示放弃,生无可恋道:“我要是能解出来,我就不会怕读书了,也不会从小到大挨我爹那么多的打。”
云泽默默道:“我也看不懂,少爷,上上,靠你们了,你们是聪明人,肯定能想出来。”
一下子阵亡一大半。
封上上看向应青云,问:“大人,你有什么收获么?”
应青云看着自己纸上的字,半晌后开口道:“此机关设计者,应该精于算术,颇有研究。”
封上上眼神一亮,“你看出来了?”
应青云嘴角勾了勾,“你也看出来了。”
封上上:“我刚刚看出来,就知道你肯定也能看出来。”
“你们到底看出来什么了,在这里你看出来我看出来的。”景皓催促道:“你两别卖关子了行不行,有话直说,考虑一下我们这些普通人的心情不行吗?”
封上上指指墙上的字,“你们要是围绕着天干地支来找规律,那是一辈子都不可能找出来的,因为这不是个规律题,是道变相的算术题。”
其他四人皆沉默,望着手上的纸,怎么都没办法将这些汉字和算术题联系到一起。
什么时候算术题是这样子的了?
封上上继续解释道:“天干地支只是迷惑人的,其实机关制造者真正想考验的是算术,只要把这些天干地支转化成数字就好办多了。”
应青云在一旁默默拿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按照顺序写了一串数字,原先每个汉字对应的位置全部变成了数字。
原本第一行的“申、未、辰、丑、丙、甲、庚、庚”变为了“九、八、五、二、六、三、一、七、七”,其他每个地方的字都变成了相应的数字,依旧是除了第一行每行空缺一个数字。
放观全局来看,纸上的数字变成了九乘九的九宫格,每个格子里都有数字,但每一竖列里都空着一个格子。
景皓恍然大悟,“哦,我这下终于懂了,这些数字分别代表天干地支的排位顺序,怪不得你们说天干地支是迷惑人的,这也太迷惑人了,这一般人谁能想的到啊,光是一开始拿些难认的字就让人崩溃。”所以解不出来根本不怪他啊,都是设计的人太阴险了,要不是他们中有两个聪明人,他们到死也研究不出来啊。
封上上拍拍掌,松了一口气,“这下总算是能解题了。”其实转化出来之后就很容易看出来,这机关相当于填字游戏,有一定难度,但只要找到规律即可,不过古人对算术的研究很有限,科考更是不考算术,就算是通过科考入仕的官员也不一定精通算术,更别提普通老百姓了。
要是一般人进来,还真的是两眼一抓瞎。
不过,古人也会玩填字游戏吗?设计这个的人到底是脑子很聪明很会创新还是跟她一样是个穿越者啊?
第79章
看着手上的九宫格, 封上上陷入了沉思。
“怎么了?”应青云看她长久不说话,轻声打断了她的沉思。
“哦,没什么,在想这些数字怎么解呢。”她无法跟他说出内心的疑惑。
“那你看出什么了嘛?”问这话的是景皓, 他瞅着手上已经转化为数字的谜题, 再次发现了自己的智商短板, 因为就算是化成了数,他也不知道这些数是什么玩意儿, 又有个什么破关系。
他觉得, 他还是不要想了,白白浪费时间,还是直接等着聪明人解出谜题好了。
封上上收回乱七八糟的想法,认真看着格子里的数字开始思考, 这些数字很小,考验的就是算术和逻辑运算,不需要打草稿,所以她直接在心里打草稿,嘴上念念有词。
众人都看着她念, 虽然听不懂她再念叨个什么。
过了大概半柱香的功夫, 封上上停止念经, 松了口气, 朝应青云伸出手,“大人,笔给我用一下。”
应青云眼睛里带上笑意,将笔沾了沾墨, 递到她手上。
封上上刷刷刷地将格子里空白的部分填上数字,“好了!”
众人全都凑过来看, 不过左看看右看看也看不出来个所以然,云泽问道:“上上,你填的这些个数字是什么意思啊?怎么填出来的?”
封上上一边指着上面的数字解释:“你们看第一行的数啊,九、八、五、二、六、三、一、七、七,其中,属于十二地支的是九、八、五、二、属于十天干的是六、三、一、七、七,九加上八是十七,十七减去五是十二,十二翻一番是一百四十四,一百四十四加上六是一百五,一百五平分三份,没份是五十,五十减去一是四十九,四十九平分七份,每份是七。你们听懂了么?”
除应青云以外,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这也能被她给算出来?可他们连听都听不太明白。
同样是人,这姑娘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为什么跟他们不一样!
一看他们的表情,封上上便知道他们听迷糊了,直接转向应青云道:“大人,你直接其他空白处怎么算了吧?”
应青云点头,“补上按照顺序算,而是先算十二地支部分,然后按照刚刚的算法来一遍,然后把空缺处补上即刻。”
“对对对。”封上上点头,“这个设计者特别阴险,故意把第一行的十二地支放在前面,容易让人误以为是从头往后算的,若是真按照这样算,那是无论如何都算不出来的,所以,先把十二地支代表的数字单独拎出来算才是正确的算法。”
应青云抿唇,视线放在她的脸上,隐埋在内心深处的疑惑再一次冒出头来,明明生长的环境那么落后,为什么不光会验尸,连算术也精通,大魏朝虽不乏才女,但算术能通到如此程度的姑娘家凤毛菱角,就算是王公大臣家的姑娘,乃至公主,也难找到如此精与算术的。
她到底怎么学会这些的?
有时候,他觉得她单纯通透得如一面镜子,但有时候,他又觉得她复杂得让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但是,他并不怕她的复杂,也不怕她让人捉摸不透,他只是.......只怕抓不住她,会让她从自己身边溜走。
“看什么呢?”封上上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没事,我们打开机关吧。”应青云定了定神,转身重新走回机关墙前,按照纸上的数字,第二行缺的数字是三,便从上往下数到第三块砖,伸手按下去,墙砖缓缓地往内里凹进,紧接着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
“成了成了!真的动了!”众人一脸兴奋。
紧接着,第三行按第五块状,第四行按第六块砖,第五行按第二块砖,第六行按第一块走,第七行按地四块砖,第八行按第九块砖,最后一行按第一块砖。
随着最后一块砖的按下,齿轮转动的声音突然剧烈了起来,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仅仅闭合的石门突然动了,慢慢地往上升起。
“啊——真的打开了!打开了!”众人兴奋地叫了起来。
在欢呼声中,石门一点点地打开,最终露出石门后的模样,石门后依然是通道,遥远得看不到尽头。
封上上越过石门往石门另一边走去,在另一边的同样位置看到了跟刚才一模一样的机关墙,上面的字依然是古老的天干地支,但不同的是位置变了,算术题也变了,不过万变不离其宗,算法是一样的道理。
这一次,封上上和应青云只花了一盏茶的功夫便一起解出了密码,按照密码将砖块按下去后,石门又缓缓地下落,最终封住了路口。
众人顺着通道继续走,一直走一直走,走了差不多有半个多时辰,走得封上上觉得脚都疼了的时候,终于,看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尽头。
他们的面前再次出现了一道阶梯,顺着阶梯往上,空间越来越小,最后只剩头顶的一块石板。
封上上小声道:“上面应该就是出口了,也不知道是哪里。”
应青云:“小心一点,提防有人。”
众人齐点头,没有动手去掀石板,而是屏住呼吸仔细听上面的动静。
“都慢着点,铜板摆这边,碎银摆那边,这上面放银锭子和金条。”
“手脚都放轻一点,出了问题卖了自己都赔不起!”
“账房过来清点一下入账。”
封上上看向应青云,无声地询问:“这是哪里?”
应青云眼眸微沉,无声回了两个字:“钱庄。”
封上上瞪大眼睛,钱庄?知府衙门竟然通往钱庄!
“那现在怎么办?”她问。
应青云指指头顶上方的石板,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发出动静,一直等到上面的人没了声,似乎全部离开了之后,这才轻轻触摸石板,往上用力一顶,但意料之中的,石板没有动静。
“被封上了。”应青云轻声道了一声,然后道:“我们先原路返回。”
景皓:“那我们不想办法上去,怎么知道这是哪里?城中钱庄不少。”
“我自有办法,先回去,上面被封上了,强行打开必然打草惊蛇,他们不知有多少防卫,万一逼急了,狗急跳墙也说不准。”
景皓想想也是,便不再出声,一行人又按照原路走了回去,等再次回到书房,天空已经呈现了鱼肚白,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众人忙活了一夜,一个个都神情疲惫,一个接着一个打着哈欠。
应青云见状,道:“现在还早,你们都回去休息两个时辰,等天彻底亮了再说。”
“那行,我先回去睡一会,困死我了。”景皓困得眼泪都要下来了,摆摆手便率先走了。
吴为和六子也跟着走了,知道白天可能有大事要做,抓紧时间休息一会。
云泽忍着困意道:“少爷你呢?你也一夜没睡,去休息一会吧。”
应青云从书架上找出一张南阳府的舆图,铺在书桌上边看边道:“我不困,你先去睡一会。”
云泽:“那我也不睡了,我在旁边候着,少爷你有什么事跟我说。”
应青云:“白天还有许多事情要你跑腿,你现在不休息一会撑不住,快去吧,我这里暂时用不到你。”
“那.......好吧,我怕就睡一会,少爷你有什么事随时叫我。”说完,他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封上上,问:“上上,你现在回去休息么?”
封上上看了应青云一眼,笑着点点头,“回去啊,我要困死了,咱们一起走吧。”
“行,那一起走吧。”两人一同离去,封上上看都没回头看应青云一眼,只剩他一人独自坐在书房中。
应青云一直看着她离去,直到那道轻快的背影消失不见,这才收回目光,静默了一会,低下头看着手上舆图。
看了一会,安静的房间突然传来“嘎吱”一声轻响,半掩着的书房门突然无风自动,慢慢慢慢地打开了。
应青云抬头望去,门外空空如也,一丝风也无,只有一片半昏半明。
默了片刻,他收回目光,重新低头看图。然而,就在这时,一直关闭着的窗户也突然发出“嘎吱”一声轻响,跟门一样,自己慢慢地打开了,而窗外同样空无一人,只有一片朦朦胧胧。
应青云慢慢放下舆图,视线就这么盯着窗外,沉默不语。
空气越发沉凝,时间似乎在此刻静止,静得连风也不曾略过。
应青云没有出去看,也没有动,就坐在椅子上盯着窗外,脸上既无好奇也无可怖,眼睛里无悲无喜,似乎在看什么,又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如此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静谧的空气再一次被打破,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呜呜”声,连绵不绝,时高时低,像是风声,又像是人的哭嚎声,似有若有,似远还近。
应青云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听着,听了一会,似乎没了兴趣,又重新低头看图,对于窗外的呜呜声充耳不闻。
呜呜声响了半晌,见他没动静,连怕都不怕,终于是没意思地停了。
“喂,你怎么都不怕的,这书房可是死过人的哎,就不怕有鬼回来找你?”一颗脑袋从门外伸出来,不满地看着他说。
应青云抬眸看去,嘴角微微勾了勾,剩余的带着无奈:“你怎么这么皮?”
封上上歪了歪头,“你一开始就知道是我啊?”
“除了你还能是谁?”
封上上最近去,“就不能是鬼吗?刚刚的氛围多恐怖啊!”
应青云笑笑,“我从不信这些。”
封上上皱皱鼻子,朝他走近,“白白浪费我一番表演了。”
应青云笑,轻声问:“怎么不回去睡一会?不困么?”
“困啊,困死了,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说着,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泪都打出来了,水灵灵的大眼睛顿时泪汪汪的,让她多了丝楚楚动人,“走了那么长时间的路,脚也好痛,好像起泡了。”好像自从跟在他身后,她就再也没有吃过什么苦了,人也变得娇气起来,走了一晚上的路,脚就废了,要搁刚来那会,肯定不会这样。
应青云闻言,不自觉担心起来,“那赶快回去休息一下,泡泡脚,再抹点药膏。”
封上上摇摇头,又朝他靠近了一点,挨着他道:“可是我不舍得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想陪你。”
应青云的心顿时一烫,紧接着便是一暖,暖到了四肢百骸,整个身体和心都是舒服的。
他静默了两秒,突然抬起手握住她的手,就这么松松地握着,声音温柔,“傻瓜,我不要你陪,你快回去睡,睡好了再过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握自己手,封上上眼里皆是笑意,反握住他,握得很紧很紧,又忍不住摇了摇,“可我就想陪你,和你单独待一会。”
应青云拿她没办法,也不舍得真的强硬赶她走,想了想便道:“那你再那边的踏上睡一会,到时间了我叫你。”
封上上没说话,迈开步子走到门口,将书房的门关上,上了门栓,再把窗户也关上,确保没人会进来,也没人能窥到内里的风景,这才重新走回他身边,笑着道:“我现在不想睡觉,咱们讨论一下案子吧。”
“真不睡?”
“不睡,讨论一会再睡,我还不知道刚刚发现的钱庄到底在哪里呢,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应青云指了指另一张椅子,“那你搬过来坐下,我和你细说。”
封上上瞅了瞅不远处的椅子,一本正经地话胡说八道:“太远了,太费力气了,不想搬。”
应青云:.......
他叹了口气,站起来准备去帮她搬过来,却被他眼疾手快地给摁住了,“你可是知府大人,是我的顶头上司,怎么能劳烦您给我搬椅子呢,真真是折煞我了,惶恐惶恐!”
青云:.......看不出你惶恐在哪里。
“上上,别闹了。”他再次无奈地说道。
“没闹呢。”封上上嘻嘻笑,“坐椅子干什么,怪费力气的,可以坐别的东西嘛。”
应青云不解,看了下室内,就两把椅子,没什么其他可以坐的,“坐什么?”
封上上指指他的腿。
应青云疑惑,顺着她的手指看向自己的腿,那颗聪明的脑子难得地楞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瞳孔微缩,耳尖又不受控制地红了,并且慢慢地向脸上蔓延。
“别闹.......”这句话说的声音带颤,眼睛都不敢看她了。
“这算什么闹啊,女人坐自己心爱的男人的腿上不行吗?”封上上十分厚脸皮地说着让人招架不住的情话,把应青云的言语功能彻底弄坏了,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说话,封上上就当他默认了,直接侧身坐到他腿上,胳膊搂住他的脖子。
应青云的身子一下子僵住,腿上的肌肉一下子绷紧。
封上上拍拍他的肩膀,“放松放松,你绷得这么紧,腿好硬啊,坐着不舒服。”
可这话非但没有让他放松,反而绷得更紧了,“上上,下去,这样成何体统。”
“不下不下,我不下。”封上上就不下,十分无赖地道:“你腿上坐着比坐椅子舒服,我想坐一会。”
应青云再次哑声,只是脸已经红透了。
封上上暗自叹了口气,心想找了个太爱害羞的男人就是不禁撩,这才坐坐腿而已,就这么大反应,要是接吻,他不得羞得把自己给煮熟了?
想到接吻,她的视线就不由自主放在他的唇上,他的唇不厚,但也不薄,唇形很好看,唇色是淡淡的粉色,泛着光泽,光是看着就很好亲,让人很是蠢蠢欲动。
封上上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很想吻上去试一下,但又怕把他给刺激过头了,这个小古板,估计受不住婚前干这么“出格”的事情吧,到时候肯定要说什么不合礼数,成何体统。
算了算了,等等再吻吧,不能这么急色。
在心里默默劝好了自己,封上上勉强收起那些心思,恢复正经,清清嗓子道:“好了,你快跟我说说刚刚那个钱庄到底是哪里吧。”
她恢复正经话题,应青云勉强好了点,虽然心脏还是不太稳定,但总算是好过了一点,自欺欺人地忽略腿上的重量和怀中的温香,勉强开口指着桌上的舆图道:回答道:“这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刚刚我们在地道中先是往东走了大约一公里,然后右转向北,一直走了三公里,再打开石门之后,通道向西便宜,差不多是东北方向,一直走了五公里.......”
封上上:.......晕了晕了。
她诧异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往哪里走的?我感觉在底下完全是晕头转向的,压根分不清方向啊。”
应青云抿了抿唇,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一直都知道方向,不存在她说的晕头转向。
看他表情,封上上便知道自己这是找了个人工指南针加认路小能手,有些人天生方向感差,比如她,但有的人天生方向感好,认路能力强,比如他这样的。
“你这脑子也太厉害了。”她实在是忍不住感慨一句,学问好就罢了,方向感还这么强,还让不让人活了。
应青云想了想道:“以后我教你辨认方向。”
“我不行,我天生对方向不敏感,常常走错路,同一个地方从不同角度看我就不认识了。”在现代,她有时候跟着导航都能走错路,出门去陌生地方,要时刻打开指南针,就这样还不一定能找对路。
应青云微微诧异,没想到她这么聪明,什么都会的样子,会在认路上这么迷糊。
第80章
应青云自己是从不会迷路的, 所以实在想象不出来同一个地方从不同角度看就不认识了是什么感觉。
“东南西北认得清么?”他问。
“早晨太阳刚升起来的时候还是知道的,日升东方嘛。”过了早上和傍晚,看不见日升日落,那就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应青云:.......
他突然很不放心她, 嘱咐道:“那你以后不要一个人去陌生的地方。”
封上上点头, “我不去, 以后要去陌生的地方,我就拉着你一起, 你认路那么厉害, 我跟你走绝对不会丢。”
应青云想都没想就答应:“好。”
封上上晃了晃他的脖子,“那我去哪你都会跟着吗?万一我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呢,你也永远相随嘛?”
应青云心想,她是他心爱的姑娘, 自然是要将她牢牢地护好,不能让她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就算要去,他也是要跟着护着的,不论多远, 都不分离。但这话他实在不好意思说出来, 只好指着舆图道:“我们继续说。”
“你这人!”封上上自然知道他是又不好意思而转移话题了, 忍不住双手捏住他的脸往外扯, 将他俊俏得不像话的脸捏得变了形。
“别闹。”应青云将那作乱的手拿下来,怕她再不老实,只好忍着热意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手中,不让她动。
被他这么握着, 封上上也老实了,“好吧好吧, 那你继续说,我继续听。”
“我们到了这个点,然后一路往东走了近十公里,这才到了终点,也就是这里。”他放开她的一只手,修长的手指点在地图上的一个点。
封上上凑过去一看,这个点正是一个钱庄的标志,钱庄名字叫恒通钱庄。
“恒通钱庄,原来是这家,不知道这家钱庄是谁开的,老板应该是鲁时冒的帮手或者是同伙。”封上上道:“我原本还以为鲁时冒是通过地道秘密将银子运到隐秘之地,再想办法运出城门,一路将银子运到幕后之人手中,现在看来他们很聪明,先是将税银运到书房中,然后通过地道将银子运到钱庄的钱库中,压根不需要运出去引人注目,过后直接去钱庄取银票即可。而他只要将装银子的空箱子再从书房中运出去,形成银子原封不动的假象,简直神不知鬼不觉。”
应青云:“这家钱庄老板叫做宋成源,是南阳府的老字号,开了有十几年,汇兑利率低,较受老百姓喜欢。”
“那这个宋成源会不会就是杀害鲁时冒的凶手?凶手肯定是通过地道联系了鲁时冒,两人见面后鲁时冒被杀,然后凶手又从地道将鲁时冒的尸体送回书房,将他吊起来,形成上吊自杀的假象。”
应青云颔首:“凶手也许是宋成源,也许另有他人,但无论怎样,宋成源脱不了干系。”
封上上:“那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既然鲁时冒是被杀的,为什么他又会提前写好遗书呢?”
应青云沉思了一会,道:“有一种可能,鲁时冒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暴露了,前去与杀他之人商量办法,商量过后,杀他之人提出让他写一封遗书,假装自杀身亡,然后想办法找个替死鬼替代他,过后再帮他逃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鲁时冒相信了,写下了遗书。”
封上上接话:“但是没想到背后之人压根就没想过送他安全离开,想的只是诱骗他写下遗书,然后再杀人灭口罢了。这么一说,还真能解释得通啊。但是按照这种说法,我很想不通,鲁时冒堂堂一个知府,手里应该也不缺钱,就算想要钱也可以贪一点,但他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连年私吞如巨额的税银呢?这要是被抓到,应该很严重吧。”
应青云:“私吞税银乃是大罪,当诛九族。”
“是啊,这么严重,鲁时冒不是傻子,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干这个呢?干就算了,事发后竟然还愿意写遗书将罪责都担在自己身上,这背后之人到底为什么能让鲁时冒这么忠心?”
应青云沉声道:“两种可能,一种,背后之人位高权重,许以加官进爵之诱惑;一种,背后之人拿捏住了他的把柄,让他不得不乖乖听话。要想知道真相,等抓住宋成源审问过后便能知晓。”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抓这宋成源?”
应青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急,等到天亮之后,钱庄开门。”
封上上:“那现在还有两个时辰呢,你休息一下吧,你也一宿没合眼了。”
“我还有些资料要查,暂时不困”应青云道:“你先回去睡,记得给脚上抹点药,不然会疼好几天。”
“你不回去睡,我也不想回去睡。”她看了看那边的榻,道:“我在榻上眯一会就好,顺便陪你。”
应青云看了看那榻,终究点了头。
封上上便从他腿上蹦下来,朝榻边走去,将案桌挪开,用帕子将榻面仔仔细细地擦干净,这才准备躺下。
“等等。”应青云拉住她,将身上的长袍脱下来铺在榻上,这才道:“睡吧。”
封上上忍不住笑了,这人,太可爱了。
她从善如流地躺到他的衣服上,鼻尖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她枕着自己的手臂侧身看他,“你要不要也躺下睡一会呀?”
应青云转开脸,“不了,你睡吧。”
封上上就知道他不会干出和自己同躺一起的事情,“那好,我睡了啊,到点了你叫我。”
应青云“嗯”了一声,重新走回书桌前,从书架上抽了本书,站着便看了起来。
封上上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中感到从未有过的快乐和心安,就这么看着看着便闭上了眼。
再睁眼,她是被应青云叫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她看了眼窗外,不知今夕何夕,“什么时辰了?”
应青云站在榻边,轻声道:“快巳时了,起来吧。”
封上上揉着眼睛嘟囔道:“我好困哦,还想睡。”
看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应青云心中怜惜,声音里不自知地带上了轻哄:“那你先起来,吃个早饭,吃饱了回你房间再睡一会。”
封上上勉强睁开眼,想到一会可能要去恒通钱庄抓人,她咬咬牙坐了起来,“不睡了,待会跟你们一起去看看。”
“你脚不疼了?”他看了眼她穿着袜子的脚,只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从袖中掏出一个绿色的小瓷片递给她,“先擦点药。”
“你从哪来的药?”她伸手接过,“是不是趁我睡着的时候出去拿的?”
应青云低低“嗯”了一声。
封上上心里甜滋滋的,将瓷瓶收起来,“我没洗脚呢,等洗过脚再擦吧,今天忍一忍没事的。”
应青云站起来,走出书房,不一会儿端来一盆水,放到榻边,“洗一下,现在就把药擦了,不然白天就别走路了。”
封上上楞了,“你从哪弄来的水?怎么还是热的?”
应青云淡道:“院中有口水井,还有个耳房。”
“你自己烧的水?”封上上没办法想象他弯腰打水烧水的模样,他这幅谪仙下凡般的样子,好像完全跟这些人间琐事扯不上关系。
应青云不语,算是默认。
封上上忍不住凑上去,“吧唧”一口重重亲在他的侧脸上,“谢谢大人,大人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应青云眼神发直,站在原地像个木头桩子一般。
封上上早已习惯他这幅每次被亲一下都要元神出窍一般的模样,也不理他,直接将自己的袜子脱了下来,露出袜子底下白嫩嫩的小脚,只见脚指头和脚底都磨出了不少水泡,看着挺严重的。
她伸手戳了戳,顿时疼得“嘶”了一声。
应青云这才回神,一转眼便看到两只嫩生生的脚在自己眼下,第一反应便是移开目光想要走开,但又不放心她,终还是回了头,没看别的地方,视线只看向她脚底的那些水泡,眉头不由皱了起来,“怎么这么严重,你今天不要再走路了。”
“我就是好长时间没走这么多路了,没事的。”封上上摇了摇头,将脚伸进热水中,顿时舒服得长叹了一口气,又看向他的脚,“你也走了那么多路,脚疼不疼?”
应青云:“我没事。”
封上上:“真没事还是骗我的?”
应青云:“真的没事,以前走习惯了。”
封上上好奇,“你以前经常走路么?”
应青云:“以前在学院读书,学院离家很远,一趟需要走一个时辰,我每日都走一个来回。”
封上上吃了一惊,“这么远!那你怎么还走啊,不能住学院么?”
应青云笑笑,“住学院很费钱,索性就自己来回往家走,路上可以背书,顺带温习先生教的功课,也可以思考问题,不算耽误时间。”
封上上张张嘴,想问他为什么云泽喊他少爷,他却好像并不富裕的模样,想问他到底是什么出生,但最终还是没有问,毕竟问这些没什么意义,她看上的是他的人,与他什么出生没有任何关系,等到他自己主动跟她说的时候再听也不迟。
她不再追问,默默地洗好了脚,将水泡戳破,然后涂抹上药膏,等药膏干了之后这才重新穿上袜子穿好鞋子,然后随应青云前往前衙,点好人马,直接朝位于南大街的恒通钱庄而去。
衙役们手持长刀,在应青云的示意之下将钱庄给团团包围,钱庄中的客人见此阵仗,纷纷惶恐而逃,生怕惹上什么官司,转眼间钱庄便空空如也。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要包围我的钱庄?”钱庄掌柜的面色大变,急匆匆地从柜台中跑出来,一脸惶恐。
吴为问道:“你是这个钱庄的老板宋成源?”
掌柜的脸色一变,低头惶恐道:“正是在下,不知官爷找在下是何事?”
见他承认,应青云立马道:“拿下。”
吴为立马将手架在宋成源的脖子上,另外几个衙役上前制住他,给他戴上枷锁。
“你们这干什么?为什么无缘无故地抓我!”宋成源惊叫,一脸冤屈。
应青云冷冷地望着他,“是何事你心中不知?”
宋成源试探着问道:“你是?”
吴为:“这是我们知府大人。”
宋成源瞳孔一缩,这才知道为首的年轻人竟然是新上任的知府大人,立马跪地,诚惶诚恐道:“参见知府大人!不知知府大人为何要抓我,我就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没做任何违法的事情啊。”
应青云淡道:“做没做你心里不清楚?”
宋成源眸子一颤,“大人,我就规规矩矩地开我的钱庄,不骗老百姓,也不欺老百姓,我的钱庄兑换率可是全南阳最低的,老百姓都爱在我这里存取钱,我能做什么违法的事情啊,大人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大人,这是怎么了?”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应青云转眸,就见曹岩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脸的不解,对应青云解释道:“我刚从门外过,看到这里有动静就下来看看,下官斗胆问一下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还抓上人了?”
应青云淡道:“此人与贪墨税银有关系。”
“什么?”听闻这话,曹岩吃了一惊,一时间没了言语。
宋成源喊冤:“大人,我就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跟税银有什么关系?大人你真的误会了!还请大人明察!”
“你认为是误会?那便亲眼看看。”应青云朝后招了招手,吴为立马带着一批人马闯进了后堂,直奔钱库而去。
宋成源眼睛瞪大,神情慌不可遏,“大人你们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闯我的钱库!”
应青云没理他,只让衙役押着他往后头走,曹岩见状,也跟着他往地下钱库而去。
强行打开钱库的门,应青云率先走了进去,视线在一处柜子前一扫,吩咐道:“将此柜子移开。”
立马上来两个衙役将柜子合力移开,露出柜子下的地砖。
应青云的视线在地砖上细细扫过,紧接着指着其中一块道:“将这块地砖撬开。”
封上上又是做的男装打扮,缩着脖子塌着肩,低着头不敢看人,一副很畏缩的模样,再加上个子矮小,所以很是不引人注意,这也方便了她在一旁偷看众人的反应而不会被注意。
宋成源在听到应青云要人把那块地砖撬开的时候,瞳孔急缩,身体重重一抖,这是典型的秘密被发现后的害怕心虚还有点不可置信的反应。这说明他根本不是嘴里喊的那般冤枉,他绝对是这件案子的参与者。
她收回视线,视线无意中从曹岩的脸上一扫而过,竟发现他下颚紧绷,脸上的表情很是凶狠地看着应青云。
她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再次回看过去,就见他还是平时的模样,一脸好奇不解地看着应青云,不明白好好的为什么要把一块地砖给掀起来。
封上上不禁自我怀疑,刚刚是不是自己产生错觉了。
那边,几个衙役拿着工具一点点地将地砖给撬了起来,然后又一点点地将地砖下的凝固石灰粉给铲掉,最后露出底下跟鲁时冒书房中那个一模一样的石板。
吴为上前一步,扣住石板,用力往上一拉,石板慢慢地被掀了起来,露出底下黑黢黢的地道口来。
宋成源腿一软,直接摊倒在地。
曹岩大惊失色,快步走到地道口处,惊讶不已,“这是个地道?好好的为什么会有个地道?”
应青云看了他一眼,“此地道直通知府后衙的书房,也就是鲁时冒生前所用的那间书房,曹同知若是不信可以亲自下去看看。”
“这这.......”曹岩惊得差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一时间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凭他能坐到这个位子就不是傻瓜,自然知道这条地道代表着什么。
应青云转头再次看向宋成源,只见他已经彻底萎靡不振了,摊在地上,明明天气渐冷,却满脸都是汗,“宋成源,你条地道你怎么解释?”
宋成源恍惚地抬头,看向地道入口,看了好一会突然回神,喊道:“不不,我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个地道,我从来没见过!”
他的挣扎应青云丝毫不意外,让人直接将他押回府衙大牢之中,并将此钱庄直接封锁。
曹岩一脸感慨道:“下官是真没想到,府衙之中竟然会有如此规模的地道,看来鲁大人——哦不,鲁时冒之前就是用的这条地道来运税银的,怪不得我从没见过有税银从衙门运出城过,原来是与钱庄勾结了,真是好计谋啊。”
应青云没搭话,曹岩却依旧自顾自地说着:“幸好大人明察秋毫,一来就发现了如此重要的线索,大人真是厉害,下官佩服。”
封上上偷偷瞥向这人,心想当官的就是不一样,脸皮可真不一般,拍马屁功夫简直炉火纯青,比她还顺溜,正主都不回应依然能拍的下去,比不得比不得。
“如此一来,只要好好审问那宋成源,鲁时冒贪墨税银的案子就能破了,咱们也能给圣上一个交代。”曹岩对于案子找到线索终于能破了很开心。
回到府衙大牢,应青云立马提审宋成源。
第81章
宋成源在经过了一阵的瘫软之后, 突然变得强硬起来,咬死了他并不知道那个地道的存在,一切跟他无关。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是在说谎,但偏偏拿他没办法, 不论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是用刑, 他的嘴巴就是硬得撬不开。
连续逼问了一天无果之后, 应青云停止审问,让众人休息, 第二天再继续, 他却又一头钻进了书房中,直到深夜还亮着灯。
封上上敲了敲门,提着食盒走了进去。
应青云抬头,见是她, 皱眉,“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你不也不睡?昨夜一整晚不睡,今天又忙了一整天,现在还不睡!你以为你不吃不喝不睡也不会死吗?”封上上觉得他是典型的工作狂,一遇到案子就成了拼命三郎, 也不怕猝死, 她最不喜欢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人。
看她生气了, 应青云有点无措, 放下手上的资料,解释道:“我看点东西,看完了就去睡。”
封上上将手上的食盒重重放在桌子上,“等你看完了都快天亮了, 还睡个屁!”
“上上,不许说脏话。”
“哼!”封上上瞪他一眼, 打开食盒的盖子,从里面端出一大碗的馄饨来,“这是奶奶包的馄饨,你快吃,吃完了立马去睡觉。”
应青云这下什么都不敢说了,乖乖地接过碗筷,低头认真吃了起来。
封上上坐在他旁边,用手杵着头,就这么看着他吃。
“目前我们可以肯定的是,宋成源不是真正的幕后主谋,他跟鲁时冒一样,是受人趋势罢了,你也别太着急,宋成源今日不招,不代表永远不招,我们想想办法打破他的心理防线,肯定能找到幕后主谋的。”封上上开口安慰他道,想让他别这么拼。
应青云抬头看她一眼,眼神柔软,等咽下去嘴里的馄饨之后才开口道:“宋成源父母早逝,早年丧妻,膝下无子,多年来未有续弦,无牵无挂,所以,心理防线不容易打破。”
封上上冷笑:“看来这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同样的,一人获罪,谁也不连累,干这种活儿倒是正好,看来背后之人看准了这人没有软肋才用的。”
应青云却道:“这人二十多年前便做了生意发家,本身不缺钱花,同时也没有软肋,是什么吸引他干这种足以掉脑袋之事?”
“对啊。”经他这么一说封上上也反应了过来,“要是我的话,本身不缺钱花,过的也逍遥自在的,安稳富足的日子过着不好么,干什么要做这种可怕的事情?疯了不成!”
“这一点与鲁时冒有相同之处。”应青云若有所思道:“我猜测,这背后之人可能有一套专门控制人心之法,能让人心甘情愿为之效忠。”
封上上不由自主想到了武侠小说以及电视剧里面的桥段,喃喃道:“难不成背后之人会什么迷魂大法不成。”
应青云被她这想法逗笑了,“世上哪有这种东西,都是说书人杜撰的罢了。”
“那还能有什么办法控制他人?许以钱财、美人、权势?”说着她自己都摇了头,“这些东西也没那么牢靠吧,钱财、没人、权势再好,也不如自己的命重要吧。”
“的确。”应青云陷入沉思。
见他又开始思考而把吃饭给忘了,封上上拿起他手上的勺子舀了一颗馄饨直接送到他嘴边,“张嘴!”
应青云下意识张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喂了下去。
他一愣,连咀嚼都忘了。
“快吃!”她催促道:“想案子也不能耽误吃饭知道不。”
应青云抿了抿唇,视线挪到碗里,慢慢开始咀嚼,吞下去后才低声道:“把勺子给我,我自己吃。”
封上上知道自己要是喂他他肯定浑身不自在,便把勺子还给了他,看他一勺一勺不停歇地吃,这才满意,一直等他全部吃完,她把碗筷收起来,把他从座椅上拉起来,吹灭蜡烛,一路拉着他往后院走。
应青云本来想把手头的资料看完的,但此刻被她强制拽着回去睡觉,也不敢说不,乖乖地跟着她走。
书房到起居室的路上有很长一段距离,中间需要横穿一个小花园,封上上怕他回去睡觉还惦记着案子,便趁着走路的时间跟他商讨道:“其实突破口还是有的,我觉得吧,这个宋成源虽然无父无母无妻无子,看似没有任何牵累,但肯定不会清心寡欲那么多年,毕竟是男人嘛,就算他没有妻妾,但正直壮年,总有那个需求吧,不可能不找女人的,你说对吧?”
应青云:......
没得到回应,封上上转头看他,“你觉得我说的没有道理吗?”
应青云含糊地应了一声。
封上上继续道:“你想啊,他一个大男人,身边常年没有女人,肯定憋不住,憋不住要怎么办?肯定是要出去找女人啊,说不定就在家里藏了个什么红颜知己,又或者在什么楼里包了个什么花魁啥的,通常这种红颜知己都知道点什么的,毕竟男人嘛,最受不住枕头风,说不定他那怎么都找不到的账本就藏在红颜知己那里呢。”
应青云:.......
封上上:“我们私下去查一查,看看他到底有没有红颜知己。”
应青云:“......我已经让吴为去查了。”
封上上歪头看他,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扯了扯他的袖子,“哎我说,看来你心里想法和我不谋而合啊,甚至想到的比我还早一点,果然是男人比较了解男人嘛。”
应青云目视前方,低声道:“没。”
“没才怪。”封上上呵呵笑,手慢慢向下,拉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交,“看来你也很清楚,这个人世间呢,大多数男人都是好色的,越有钱有势就越会找女人,你看那些富商,家里几十房姨娘小妾,还有那些大官,庶子庶女一大堆,不就是因为女人多嘛。”
应青云不反驳这话,但是,他忍不住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
封上上外头看他,“你会如此吗?”
“不会。”应青云一秒都不曾犹豫。
封上上眨了眨眼,又问:“你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么?如果你以后步步高升,金银满地,无数鲜嫩的女子向你投怀送抱,你真的不会动心吗?”
“不会。”这一次,应青云说的比刚刚更坚定。
封上上“唔”了声,“那如果,有上官想把女儿嫁给你,或者皇上赐了女子给你,你拒绝的话会影响你的仕途,你也不要么?”
大概是听出她玩笑背后的认真与试探,应青云停下步子,转身面向她,就着月光就这么看着她,一字一句道:“若是我想要,当初在京城我便要了,当初我不要,以后我也不会要,我应青云,这辈子只娶喜欢的女子为妻,只她一人,不让她受任何的委屈,任何人都逼不得我。”
封上上嘴角的笑意收敛,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好久好久才道:“应青云,我跟你说实话吧,我这人呢,没有显赫的家室,也没有足够的财富,也没有独一无二的美貌,给不了你任何助力。”
应青云皱眉,打断她道:“我不需要任何助力,况且,谁说你对我没有助力,因为你,我才能破了一个又一个案子,因为你,我才走到了知府这一步,你给我的助力,是天下任何女子都给不了的。”
封上上嘴角勾起,“不管怎么样,我都有我自己的骄傲和坚持,我封上上这辈子要跟的男人,就只能爱我一人宠我一人,一辈子就只能有我一个,不能三心二意,不能左拥右抱,若是做不到这一点,我情愿彻底放弃也绝不会委屈我自己,若是有一天,你爱上了别的女子,你要跟我说,我会主动离开。”
一听“离开”二字,应青云心里便很不舒服,斩钉截铁道:“我不会有其他女子,更不会爱上其他女子。”
“好。”封上上踮起脚尖,食指勾起刮了他鼻子一下,“我现在相信你。”相信你现在说的话都是真心的,但以后,你要是变了,那我便毫不犹豫地离开。
应青云自然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想说什么,但又觉得言语不如实际行动来得让人信服,便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第二天,吴为便将打听到的消息传了回来,结果还真的跟封上上所说八九不离十。
宋成源果然有一红颜知己,名叫曼娘,原先乃是本地著名花楼如意楼中的姑娘,但尚未□□便被宋成源看中给包了下来,只要有空便会去如意楼中与她恩爱,随着一日日相处,宋成源越发喜爱曼娘,与她也有了感情,便花巨额将曼娘买下,拿了她的身契后销毁,从此曼娘成了一个自由人。
不过宋成源没有把曼娘带回家中,而是依然将曼娘藏在如意楼之中,他花钱在如意楼后院修建了一栋小楼让曼娘住进去,而他平时忙完之后便会去如意楼歇息,与曼娘不是夫妻,已胜夫妻。
应青云立马派人去如意楼将曼娘带回衙门审问。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衙役将人给带了回来,还没进门,封上上就闻到一股香味,像是花香,又带了点甜,很是好闻,让人下意识地深呼吸,想去追寻这香味。
随着香味越来越明显,一道袅袅婷婷的身影慢慢地从外面走了进来,顿时一抹艳丽攫住在场人的视线,只见来人身穿一抹红衣,轻纱飘扬,步伐袅娜,丰胸细腰,白嫩无暇的胳膊和脖颈在红纱下若隐若现,每走一步裙摆便漾起一抹涟漪,像是一朵雪莲,幽幽生香。
再看女人面容,鹅蛋脸,芙蓉面,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唇,眼角天然上勾,轻轻一撇便似能勾人魂魄。
哪怕知道这是个青楼出生的女子,哪怕知道这位可能牵扯进重案之中,在场的男人们还是为她失了神。
封上上心想,又来了一个狐狸精。
第82章
“妾参见大人。”这曼娘不光有一副好面容好身材, 就连声音都非常好听,甜的像是加了糖,娇娇嗲嗲的,喊一声便能让男人的身子都酥了。
不说男人, 封上上一个女人都听得耳朵一麻, 心想自己跟人家比确实比不得, 瞧瞧人家这甜腻劲儿,多温柔多可人啊, 怪不得宋成源宝贝成这样, 这简直就是为男人量身打造的尤物嘛。
不过呢,叫她很是欣慰的是,应青云对于这样的美貌却是没什么反应,脸色冷淡得甚至有点吓人, “真名为何?”
曼娘柔柔地低下头,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颤意,“回大人,曼娘自幼被父母卖入楼中,那时年岁尚小, 不知自己名姓, 老鸨便给我起了个曼娘之名, 从此妾便叫曼娘。”
应青云淡淡看着她, 略过这个问题,紧接着问下一个问题:“你可认识宋成源?”
曼娘点头,“自然认识,是源郎将我从楼中赎身, 给了我安定的生活。”她抬起头看向应青云,“大人今日将妾找来, 是源郎出了什么事么?”
她的杏眸中因担忧而染上一丝水光,眸子泛着清浅的波澜望着应青云,楚楚可怜的样子真真是我见犹怜。
封上上:.......
她怀疑这个女人是在对她男人放电,但不知道是想多了还是人家跟谁说话都这样。
应青云对于她这幅模样却是不耐,眉头微皱,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沉肃问道:“你可知宋成源与上任知府鲁时冒往来甚密?”
曼娘一脸无辜地摇头,“妾不知,妾一直在如意楼中生活,对外界之事不太了解,对源郎生意上的事情就更不知了。”
“你跟了宋成源多年,真的一点都不知他与前任知府之间的往来?”
曼娘眨了眨水眸,轻轻摇头,“妾是真不知,我只知道源郎是开钱庄的,与许多官府之人都认识,也常常与他们喝酒应酬,也许这之间便有前任知府大人,但具体的妾便不知了,源郎也不会与我一个妇道人家说这些事,说了妾也不懂,妾在源郎身边,唯一能做的便是替他打理好餐食,伺候好他。”
“那宋成源可曾交给你账本等重要之物?或者,你知道他习惯将重要之物放在哪里?”
曼娘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眼眶一下子便红了,泫然欲泣,“大人,源郎到底怎么了?”
应青云声音更冷,“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宋成源到底有没有将账本书信等物交给你保管?”
曼娘被他的严肃弄得一颤,赶忙低下头,低声道:“不曾,我没有见过什么账本,也没有什么书信。”
应青云紧紧地盯着她,“你可知,在本官面前故意撒谎是什么后果?”
曼娘赶忙摇头,“大人,妾没有撒谎,妾是真的不知道。”
应青云直接吩咐吴为:“将人押入大牢之中,每日审问,直到问出结果再放人。”
吴为应是,上前将曼娘拷上枷锁,扯着人往外走。
“大人,大人饶了妾吧,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曼娘一边啜泣一边回头向应青云求饶,奈何应青云铁石心肠,对她的梨花带雨哀哀戚戚半点没反应。
等到人被押了下去,应青云又招来几个衙役,让他们去如意楼曼娘住的地方进行搜索,看看能不能搜到关于贪墨税银相关的账本或书信。
等到身边没人了,封上上这才将心中从刚刚见到曼娘后就冒出来的疑惑说了出来:“大人,你觉不觉得这个曼娘有点熟悉?”
应青云摇头,很肯定地说:“之前并未见过此人。”
封上上:“不是说我们之前见过她,我是说你有没有觉得她的神态模样气质有点似曾相识之感?”
应青云凝眉,想了想还是摇头,“不曾,你是觉得她与谁很像吗?”
“你这么快就忘了?”封上上没想到他在这方面会这么迟钝,提醒道:“你之前不是才审过鲁时冒最宠爱的姨娘香姨娘嘛,你不觉得香姨娘和这个曼娘很相似么?”
应青云一愣,继而仔细去想两人的样子,但两人的样貌并不像,他有点不确定地问:“两人都得男人宠爱?”
封上上有点好笑,见他是真的没察觉出来,只好直接挑明:“不是说长相,是神态气质,你不觉得这两人都是活活的狐狸精么!”
“额.......”应青云一时语塞,迟疑道:“是么......”他倒没看出来。
封上上点头肯定:“当然是啊!两人都身段袅娜娇娇媚媚的,走起路来香风阵阵,说起话来柔柔弱弱甜甜腻腻,眼睛跟勾子一样,眼风一扫就能把男人魂都给勾去,就是你们男人最喜欢的狐狸精模样啊!”
应青云:.......
封上上还在分析:“两人气质相像就算了,还都很得男人喜欢,鲁时冒独宠香姨娘,而宋成源独宠曼娘,这一点又是一个相似点,会不会跟案子有关呢?大人,曼娘出身青楼,那个香姨娘出身自哪里?”
应青云突然想起看过的鲁府所有人的资料,眼神一凛,“香姨娘也是出身青楼,她被鲁时冒看中后赎身带回府中成了姨娘,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纳过别的女子。”
封上上神情也是一震,“香姨娘是出身哪个青楼?”
应青云知道她想问什么,摇了摇头,“香姨娘出自一家名为秦香阁的青楼,与曼娘并不是同一家。”
封上上有点失望,但很快又振奋精神道:“不管怎么样,两人都是出身青楼,然后被男子赎回,此后独得宠爱,虽然此事在很多人家都很常见,但我们也不能忽略,还是要查一查两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的。”
应青云颔首,“多亏你心细发现了这一点,这点很重要,我这就派景皓亲自去查。”
“对了!”封上上又想起了一点,忙道:“你办一场宴席吧,然后主动请曹同知还有魏通判以及下面的其他官吏吃个饭。”
“嗯?”应青云微微挑了挑眉,“为何?”
“人家之前多次邀请你吃饭,想为你接风洗尘,你都拒绝了,如此不近人情,可能会得罪人,不如主动招待一次,反正新官上任,总要与手底下人熟悉熟悉嘛,这吃饭喝酒啊,最能增进感情了。”
应青云静静地看着她说,等她说完,这才淡淡开口:“说实话,你在打什么主意?”
封上上撅撅嘴,“好吧好吧,我说实话,我觉得曹岩好像有点不对劲。”
应青云正色起来,“为何觉得他不对劲?你发现了什么?”
封上上便将那天在钱庄时发现的事情说了一遍,“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但我心里总有点怀疑,我想着,就算是我看错了也不能轻易放过啊,总得试探试探,免得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应青云:“你说的没错,不管是不是你看错了,这点怀疑都不能轻易放过,若是此事真的与曹岩有关,那么,的确要会一会他。”
封上上:“所以我才让你主动请他们赴宴,男人们在一起吃吃饭喝喝酒,吹吹牛,最容易建立身后的友谊,多来几次,就会让他们觉得你是与他们一条心的,这才容易探出点虚实来,若是你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弄得很是生分,那人家就算有小心思,也不可能在你面前表露出来啊。”
应青云夸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那是,我多聪明啊。”封上上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波夸奖,“你想啊,假若此事曹岩真的参与其中,现在见你竟然如此快递识破了地道的秘密,还一举抓住了宋成源,他心里会是什么感受?”
应青云:“忧虑不已,心急如焚。”
“不错,那他会怎么办呢?”
“想办法救下宋成源,或者,想办法让我别再查了。”
“宋成源身在大牢之中,你派了那么多人看守着,想在你眼皮子地下把人救走,那是很难的,所以,我觉得他从你身上下手的可能性比较大。”
应青云“嗯”了一声,听她继续说。
“但是你之前老是拒绝他的邀请,弄得他很是尴尬,他还怎么从你身上下手?所以你得给人家机会啊,让人家有机会跟你打好交到,这样我们才能看出他到底有没有狐狸尾巴啊。就算他没有嫌疑,你请这些官员们吃个饭也不吃亏啊,还能顺便了解一下南阳这边的官场情况,对你以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应青云对于她的聪明早已习惯,此刻被她一番指点,心中突然浮现一行不太合时宜的话:家有贤妻,犹国之良相。
她说自己没有好的家世,没有富足的银钱,没办法给他助力,可在他看来,她的聪慧,她的能力,是任何权势与财富都比不了的,有她在身边,他受益良多,终身受用。
更何况,除了这些,她带给他的,他时刻能体会到的轻松与快乐,是任何人都无法给与的。
“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封上上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是不是被我的美貌给得无法自拔了?”
应青云又被她逗笑了,笑了好一会才道:“我这就让云泽去准备宴席。”
第83章
接到应青云的帖子, 南阳府大大小小的官吏都很惊讶,毕竟之前曹岩提了两次要给他接风洗尘,都被他给拒绝了,曹岩是谁, 是南阳府除了知府之外官位最高的人, 谁不得给面子, 偏偏这位新知府就是没给面子。
此事像是长了翅膀一般在南阳府的官员之间传了个遍,大家私下里都在说, 这位新来的知府大人是个愣头青, 不懂人情世故。
哪想到,他会主动设宴招待他们。
众人心里犹疑,不知道这位年轻的知府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不论心里怎么嘀咕, 知府大人的面子肯定是要给的,但凡收到请帖的,纷纷赴宴。
宴席就设在后衙之中,因府中人手不够,饭菜应青云是从外面的饭馆里定的, 酒水也是从外面买的, 因为应大人是个清官, 资金有限, 所以饭菜酒水都是买的最便宜的那种,反正吃不吃得下去就不关他们的事情了。
不过,饭菜已经很差了,怕大大小小的官吏们觉得宴席无趣, 没办法敞开心扉玩乐,封上上特意从外面花重金请了舞姬来府中, 弹琴、唱歌,跳舞,好一派觥筹交错热闹景象。
果不其然,众位大人虽然对酒菜茶水很不满意,但看到美女献舞,那点不满便也散了不少。等跳完了舞,舞姬们纷纷入座陪大人们喝酒,美人斜倚身旁,用娇滴滴的嗓子劝自己喝酒,仅剩的那点不满彻底烟消云散,那本来觉得难以下咽的酒水也多了丝滋味。
在座的每个人身旁都有一两个美人服侍着,应青云这个主人要是身边空空荡荡,自然格格不入,引人侧目,无法跟其他人打成一片,所以,封上上也给他安排了一个美人。
美人一身舞衣玲珑,红衣似火,包裹着细细的腰身,不盈一握,显得婀娜多姿,脸上用艳丽的纱巾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含水的眼眸,含秋带波,莹莹点点。
美人袅袅婷婷地走到应青云身边坐下,眼眸如水地看着他,嗓音柔得能挤出水来,“大人~奴家伺候您~”
应青云拿筷子的手一顿,筷子上的食物倏然落下,他抬眸看向美人,眼里是众人看不见的愕然之色。
但在外人看来,就是应青云看美人看得目不转睛,连筷子上的菜都掉了,俨然一个被美色所迷之徒。
看见应青云如此做派,众人彼此眼神交汇,眼里出现相同的意味,原以为是个正直的愣头青,不想看错人了,竟然也是好色之徒,被个美人迷得如此失态,能是什么厉害之辈。
蒙面美人见大人如此盯着自己,羞涩地扭了下身子,娇滴滴地喊了声“大人”,伸出纤纤素手,执起酒壶斟了杯酒,然后端起酒杯送到他嘴边,眉目含情地道:“大人,奴家喂你喝酒吧。”
应青云:.......
“大人,奴家的手都酸了,你怎么还不喝呀~”美人撒娇搬地戳了戳应青云的胸膛。
“咳咳——”应青云差点被口水呛到,第一次在公共场合这么狼狈。
“呀,大人,你没事吧?”美人担心地给他顺着背。
“没事,没事。”应青云摆摆手,好不容易才克制住咳嗽声,恢复平静。
曹岩就坐在应青云不远处,看到此情此景,笑呵呵道:“应大人的这位美人儿真真是位可人儿,应大人可莫要辜负美人一番心意啊。”
应青云看了眼他,端过美人儿手里的酒杯,对曹岩举杯示意,道:“曹大人说的极是,本官敬你一杯。”
曹岩哈哈笑了起来,拍拍自己身旁的舞姬,“来,我的美人,也给大人我倒杯酒。”
他身旁的舞姬立马给他倒了一杯,小心地递给他。他端起酒杯对应青云示意一下,仰头而尽。
见两位大人喝得如此愉快,其他人便也跟着畅饮起来,几番酒水下肚,本来还心怀拘谨的官员们彻底放松下来,美人在怀,温声软语,有人开始放浪形骸,那手不再规矩,当着众人的面便开始在舞姬身上游移。
应青云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说,一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的表情。甚至他身旁的那个舞姬还依偎到他怀中,两人脸贴着脸,耳鬓厮磨打情骂俏。
见他这副反应,众人更加放肆起来,有人在酒精上脑之后当众便亲起了身旁的舞姬,将舞姬身上的薄纱拉扯下来,露出白花花的□□,身旁的舞姬娇嗔不已,惹得男人更加放肆。
而正与美人耳鬓厮磨打情骂俏的应大人,此刻心情着实不怎么好,压低了声音与封上上说话:“你怎么这幅打扮?”
封上上风情万种地朝他抛媚眼,像是在娇嗔,口中说的话却是:“我假扮成舞姬,这样就没人怀疑了,为了不让人认出来,我还特意让今晚的舞姬都戴上面纱呢。”
“我的意思是,你来这里干什么?”应青云一点也不想她见到这群男人们此时此刻的难看模样。
封上上:“别人都是美人在怀,就你没有,我这不是怕你羡慕嘛。”
应青云:.......
“你看你长的这么好看,又年轻,又位高权重的,好多舞姬都偷偷地瞟着你呢,心里指不定蠢蠢欲动想来伺候你,万一有胆子大的腻到你身边,朝你撒娇卖乖抛媚眼,那我不得酸死啊!”
应青云:“......我不会让人伺候的。”
“万一有人胆大包天,在你喝的酒水里放点什么□□,让你不能自控,然后趁机占你便宜怎么办?”
应青云哑然,不明白她这脑子里一天天的怎么那么多奇怪的桥段。
见他被说的哑然无语了,封上上忍不住笑了出来,拉起他的手摇了摇,正经起来,“好了好了,我跟你开玩笑的,其实我是怕你坐在这里一动不动,也不要美人服侍,与其他人相比太过格格不入,这样会引起这些人的的,你要是一点美色都不沾,还怎么让他们相信你与他们是同一路的人?还怎么让他们放松警惕露出真实的模样?”
应青云没说话,他的确是不打算让任何舞姬近身。
“你看,你身边没女人的时候,他们多斯文矜持,现在呢,你再看看他们是什么模样,他们就是在观望你的态度呢,你沉溺于酒色,他们才敢一起沉溺嘛。”
应青云的视线在场中巡视一周,只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也不想让她看这样的场景,伸手挡在她脸颊边,从远处看就像他在抚摸她的脸般。
封上上被他的举动弄得失笑,小声道:“我不看,我怕辣眼睛。”
应青云不明白辣眼睛是什么意思,仍旧挡着她的视线,坚决不让她看到那些人放浪形骸的样子。
“看来大人很喜欢怀中美人啊。”曹岩笑呵呵地看着两人道。
应青云抬头看他一眼,“嗯”了一声,坦然承认:“的确喜欢。”
曹岩笑得更是开怀,“我听说大人至今未婚,身边无人照顾,既然如此,大人何不把人赎了,带回屋中好好伺候自己。”
应青云点点头,“的确有此打算。”
“哈哈哈,原本还以为大人不爱美人,没想到大人也是性情中人啊。”
应青云嘴角勾起,“是男人,自然都爱美人。”
“大人说的没错,来,我再敬大人一杯。”
应青云举杯与他对饮。
其他人见状,也陆陆续续前来敬酒,事已过半,应青云自然不好推拒,来者不拒,一连喝了好多杯,脸上渐渐出现绯色。
封上上不知道他酒量到底如何,但见他脸色发红,便知道他不能再喝了,但场面正酣,后面还有许多人等着与他敬酒,要是直接说不喝了,那肯定扫兴。
想了想,封上上直接趴到应青云怀中,凑到他耳边说话,看似撒娇卖痴,实则用很小的声音提醒道:“我去更衣,你陪我去吧。”
说完,她离开他的怀抱,起身朝更衣处走,应青云跟着站起来,打算跟她一起离开。
曹岩见状,问道:“大人这是去哪?”
应青云一眨不眨地盯着走在前面的封上上,嘴里心不在焉地“啊”了一声,“我.......我去更衣。”
见他那一眼都不舍得放开的模样,在场之人心知肚明,纷纷意味深长地起哄,“大人这是一会都离不得美人了?看来这美人把大人的魂都给勾去了。”
应青云默认般地笑笑。
见状,一群人笑得更欢,“大人快去吧,别让美人等久了。”
应青云赶忙跟了上去,一路随着封上上进了更衣室,两人在里面待了半晌,然后又半搂半抱着去了旁边供客人歇息的房间,直到关上房门,确定没有人能再窥伺,封上上这才松了口气,往椅子上一坐,摘下脸上的面纱,露出全容,“累死我了,不过我这舞姬演的还不错吧?”
直到此刻应青云才看清封上上的脸,今晚的她上了妆,本就艳丽的五官更加明艳,跟平时展现出了不一样的美,今晚的她像是一个勾魂摄魄的女妖精。
青云的视线定在她脸上好一会才移开。
封上上给他倒了杯茶,担心地问:“你今晚喝了这么多酒,头晕不晕?”
应青云接过茶杯喝下,“还好,不用担心。”
见他眼神还算清明,封上上这才松了口气,转手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下,笑着道:“此刻外面那些人现在肯定以为你是跟美人春宵一度去了,应大人,你的一世英名到今晚可就彻底毁喽~,他们肯定以为你是好色之徒,”
应青云抿了抿唇,转身坐下,对此并不在意。
封上上叹息地摇摇头,“唉,明明大人你是坐怀不乱的真君子,委屈你了。”
应青云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心想自己并不是坐怀不乱的君子,她高估他了。
房间里有方矮塌,封上上今晚又是扭腰又是捏嗓子装嗲又是演戏的,可累坏了,直接走过去坐下,将双脚一甩,把鞋甩出去,然后彻底瘫倒在榻上,舒服地吁了口气,“咱两今晚就在这里待一会做做样子,等人走了再出去。”
“嗯,你休息一会。”应青云走过去,将她乱甩的鞋子捡起来摆到榻边,又将榻上的薄被抖开盖到她身上。
封上上看着他动作,在他转身要走之时拉住了他的手,“你别坐的离我那么远,就坐我身边好不好,你坐我旁边我才安心。”
应青云拒绝不了,顺着她的力道坐到榻边,背脊挺直,半点没有挨到她的身体。
封上上知道他这人守规矩,也不勉强他跟她一起休息,就这么拉着他的手跟他说话:“经此一晚,你接下来应该会很忙。”
应青云:“忙什么?”
封上上:“忙着赴宴呗,你等着,那些人接下来绝对会络绎不绝地邀请你去吃饭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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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封上上所料,第二天应青云便接到了许多请帖,以各种名义邀他赴宴。
应青云挑了几个去了,每次回来都是一身酒味,甚至还有隐隐的脂粉味,可见宴会上少不了女子,应青云这个当事人比封上上这个女朋友还受不了这个,一回来就皱着眉,一言不发地进入浴室,洗洗搓搓半个时辰才出来,皮都快搓秃噜了,出来后脸色还是黑的。
看他这样子,封上上内心生了些许愧疚,总有种自己出了馊主意把他推出去接客之感。
几日后,应青云又接到一封请帖邀他赴宴,而邀请之人乃是曹岩。
应青云看了请帖一会,答应赴宴。
曹岩邀请应青云去他府上赴宴,应青云到了之后才发现,赴宴的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人,是南阳府通判魏恒。
“今日终于有幸请到大人赴宴了。”曹岩玩笑般地说道,暗指他最近应酬多。
应青云笑笑,“大家太过热情,盛情难却。”
“哈哈哈,大人初来乍到,底下人自然要热情一点。”曹岩道:“那今日轮到我尽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大人一番。”
说完,他给旁边下人使了眼色,立马有丫鬟鱼贯将饭菜酒水端了上来。跟应青云的宴会相比,曹岩的宴会瞬间提升了十几个档次不止,水榭亭台,珍馐美酒,美婢环绕,丝竹靡靡,更有无数舞姬上台献舞。
假扮成小厮跟着一起来的封上上看到这些舞姬,瞬间觉得自己输了,本来以为她那天花重金请的舞姬质量已经很不错了,哪想跟人家一比,瞬间不能看。曹岩家的舞姬,各个婀娜多姿腰细腿长美艳无比,就连衣服都穿的比她那天的少,更气人的是,今晚的舞姬各个都是大胸,那胸前的两抹雪白呼之欲出,简直能把人的眼晃花。
论起吸引男人,自然还是这一批厉害。
三个男人一边喝酒一边欣赏歌舞,气氛其乐融融,但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曹岩与魏恒嘴中谈论的多是些诗词杂事,半点不涉及政事,更没有涉及到鲁时冒的案子。
两人的嘴巴严得像蚌,简直滴水不漏。
封上上心里失望,心想今晚是白来了,可惜了应大人的牺牲。
等到酒过三旬,场中音乐之声忽然变了,一曲高昂的乐曲娓娓响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伴随着音乐改变,原先的舞姬们纷纷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从门外进来一女子,赤足而入,红衣如火,轻纱飘荡,莲步轻移,脚下踩着节拍,旋转着舞了进来,带来一室香气。
女子舞到中央,雪白的莲足踮起,飞快地在场中转动起来,身上的红裙飞舞,像是一朵热烈绽放的红莲,莲中藏着一个仙子,正呼之欲出。
随着音乐声忽然急转而下,由刚刚的激烈突然变为舒缓,花中的仙子这才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勾魂摄魄的小脸来,含水的雾眸朝人莹莹看来,瞬间能夺人呼吸。
封上上都跟着呼吸一滞。
第84章
杏眼琼鼻, 樱桃红唇,粉面桃腮,眉眼含春,恰如仙子下凡, 美貌摄人, 一颦一簇间, 韵味知足。
封上上突然想到了一个很俗的词:天仙下凡。
这位女郎,是封上上活了这么多年见到过的最漂亮的女子, 这美貌就算是搁在现代娱乐圈估计也是顶尖的存在。
之前见到的香姨娘和曼娘, 两人已经是顶顶的美貌娇媚了,但比起面前这位还是差了不少。
封上上瞥了眼曹岩和魏恒,心想两人真是好大的手笔啊,这等美女都能拿得出来, 这是想干什么?难不成是准备来美人计?
思绪间,丝竹声渐止,美人渐渐停止跳动,但由于刚才跳动得太过激烈,呼吸急促, 胸脯上下起伏着, 那红纱遮不住胸前两抹雪白, 雪色随着呼吸起伏而时隐时现, 惹人注目。
封上上的视线着重在她胸前停留了几秒,嗯,目测比她的胸大了不少。
“参见大人~奴家雪媚给大人见礼了。”美人不光貌美,声音也娇柔妩媚, 微微弯腰朝着首位的应青云盈盈一拜,那腰细得一手可握, 柔柔一扭,带着别样的勾人。
封上上心想,胸大腰细声音软,正常男人看到这一幕估计都得痴了,她转头去看应青云,他倒是没痴,只嘴角微微勾起,朝雪媚点了点头。
这时,曹岩笑着道:“大人,雪媚是我的干女儿,从小善舞,因仰慕大人已久,今晚特来献舞给大人助兴,让大人见笑了。”
“哪里。”应青云客套道:“原来是曹大人的女儿,难怪如此出众。”
“哈哈哈.......”曹岩很高兴他说这样的话,对雪媚道:“还不快去给大人倒酒。”
雪媚羞怯地看了应青云一眼,赤着雪足,莲步轻移缓缓走到应青云旁边,轻轻坐下,抬起纤纤素手执起酒壶为他斟酒,然后翘着兰花指捏起酒杯送到他跟前,软声道:“大人请喝酒。”
封上上:.......这一套动作可太熟悉了,前几天她才刚刚做过,她做的时候有这位雪媚姑娘这么娇媚么?估计没有。瞧瞧人家这娇媚勾人的样子,她就是再练几年也学不出来啊。
幸好应青云好像不太喜欢这种娇媚型的,不然她就输了!
“多谢雪媚姑娘,”应青云笑笑,抬手接过她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脸颊微微泛起了红。
雪媚赶紧执起筷子夹菜放到他碗中,柔声细语道:“大人吃点菜,不然光饮酒伤胃。”
封上上:.......娇媚就算了,还同时走温柔可人的路线,路线这么齐全的么。
魏恒笑着道:“雪媚这孩子可真是温柔体贴,瞧瞧对咱们大人多细心。”
曹岩也跟着笑,“这孩子平时哪有这么可人,对我这个爹都没这样体贴过,只不过见到特定的人才这样罢了。”
“哈哈哈,女儿家嘛。”魏恒一脸的打趣。
“爹~”雪媚被说的脸颊通红,不好意思地瞥了应青云一眼,含羞带怯地娇嗔着。
曹岩:“瞧瞧,还不好意思了,好了好了,咱们不说了,喝酒喝酒。”
雪媚撒娇道:“爹,别喝那么多酒,对身体不好,多吃菜。”
“哟,这怕不是心疼我,是心疼别人吧。”曹岩和魏恒又是一阵揶揄。
“爹!”雪媚羞得都不敢看应青云了。
上上:......
就,很想打人。
这拉郎配也拉得太明显了,就差把人直接塞应青云怀里了!
思绪刚落,那边曹岩便直接开口道:“大人,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这女儿心仪于你,看上了大人这等龙章凤姿之人,怕是万万再看不上别人了,曹某心知大人正妻之位尊贵,不敢肖想,这样吧,若是大人不嫌弃,那便带雪媚回家当个妾室,让她能在大人身边伺候着。”
雪媚羞涩地看了眼应青云,而后便低下头,双手紧张地搅动着衣襟,小女儿姿态十足。
应青云脸色不变,笑着婉拒:“不瞒两位大人,应某正妻之位的确不能许诺,但大人爱女给应某做妾实在是委屈了,凭雪媚姑娘才貌,该当找个人中龙凤,享正妻之尊才是。”
雪媚急了,连忙道:“大人,我不委屈的,雪媚愿意伺候大人。”
曹岩叹了口气,无奈道:“大人你看,我这女儿铁了心地要跟着大人,我这父亲也拉不回来啊,大人你就成全她一片痴心吧,能伺候大人也是她的福气。”
雪媚由坐改跪,双眼含水地看着应青云,眼中满是期待。
应青云还是不语,似乎还在犹豫。
见状,魏恒劝道:“大人身无婚配,身边无人照顾,找个人伺候自己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将来主母进门也不会多说什么。”
应青云摇头,“家母在世之时曾说过,要尊重正妻,决不可在正妻进门之前纳妾,影响夫妻感情,所以,还望大人和雪媚姑娘见谅。”
曹岩和魏恒脸上的笑容微收,显然是被应青云这如何也不肯接纳的态度弄得有点不快,两人对视一眼又很快移开,魏恒语重心长道:“这样吧,大人要是实在顾虑正妻感受,大不了先让雪媚当个丫鬟,等主母进门了再给雪媚抬个妾好了,这样大人以后的正妻总不会生气了,雪媚心仪于你,大人何必伤人姑娘的心呢。”
雪媚赶忙点头,“大人,当丫鬟我也愿意的。”
应青云:“这......”
曹岩脸色微沉,“大人左右推诿,难不成是看不起曹某,嫌弃曹某的女儿不成?”
“当然不是。”见他如此态度,心知再推脱下去就要引起怀疑了,应青云只好假装心怀犹豫但又无可奈何的样子道:“那好吧,多谢曹大人的美意。”
曹岩脸上重新带上笑意,“大人不必客气,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来来来,咱们再喝一杯。”
接下来宾主尽欢,宴席结束已到亥时,曹岩喝得醉醺醺的还执意要送,等亲眼看着雪媚上了应青云的马车,这才被下人扶着回了府。
马车中,应青云坐在最侧边,雪媚刚想坐到他身边,却被人捷足先登,那个一整晚都跟在应青云身边的矮小小厮一屁股坐到了大人的身边,紧紧挨着应大人,让她无处落座,只能坐到另一边去。
雪媚一愣,第一次见到如此没有规矩且如此没有眼力劲的下人,这要是在曹府,早就被发卖了。
她想开口呵斥,但又顾虑刚到应青云身边不好表现得对下人太过于苛刻,只好拿眼儿可怜兮兮地瞅着应青云,希望他能呵斥这小厮一顿,最好把人给赶下去,好让两人好好亲近亲近。
但没想到她瞅了半天应青云也没什么反应,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这小厮没有规矩一般。
雪媚心想这可真是个木头,难怪能带出这么木的小厮。
眼见用眼神他理解不了,雪媚只好撒娇道:“大人,雪媚想和您说说话,您让这小厮出去吧~”
应青云看了眼身旁 的“小厮”,“你说便是,她不是外人。”
雪媚:......?
封上上抿唇,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也不急在这一时,以后再说吧。”雪媚努力压下脸上的裂痕,接下来再没有出声,规规矩矩地坐着,一直到了府中。
下了马车,雪媚一路跟着应青云往他的住处走,结果刚进院子,应青云便停下脚步,回身她道:“我让人给你安排个院子,你跟他去吧。”
云泽非常有眼力见地招呼道:“雪媚姑娘,您跟我走吧。”
雪媚愣住,“大人,您让我单独住?”
应青云反问:“你不想单独住,那你想和谁住?”
“我.......”她自然是想要跟他住一间屋子,但这话怎么好当着下人的面直接说,不然肯定会被人背地里嘲笑议论不够矜持,所以只好委婉提醒道:“我是来伺候大人的,自然要跟大人住的近一些,好随身伺候着。”
应青云自然接话:“我有小厮,不用你伺候。”
雪媚:“.......”
她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都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她跟他回来是做什么的难道他不清楚么?为何此时装得如正人君子一般?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去休息吧。”应青云丢下这么一句便举步进了院中,只剩云泽和雪媚两人在院外大眼瞪小眼。
云泽再次说道:“雪媚姑娘跟我走吧,您的院子离这里有点远,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雪媚盯着应青云头也不回的背影看了良久,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云泽离开。
——
封上上随着应青云进了房间,等到房门关上,立马将胡子给拽了,再把脸上的黑粉擦一擦,这才走到桌边给自己倒茶。
应青云走上前将她手中的杯子拿走,“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能喝凉茶。”
封上上憋憋嘴,“我眼睁睁地看着别人给我情郎塞女人,关键是我的情郎还收下了,还不带我喝点凉水下下火啊。”
应青云眉心一跳,将杯子放下,在她旁边坐下,认真解释道:“上上,我不是想收下她,是今晚曹岩和魏恒的表现太过奇怪,似乎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人塞给我,甚至在我多次拒绝的时候表现出了一丝急切,我总觉得这其中有点不对劲,所以才顺水推舟应了下来,等事情过后,我自然会将人送走。”
封上上歪头看他,“那人家那么漂亮,那么温柔,连给你当丫鬟伺候你都心甘情愿,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动心?真的舍得送走啊?”
应青云眉头皱起,第一次跟她沉了语气,“上上,我之前跟你说过这个问题,你现在还不相信我?”
第一次见他跟自己生气,知道自己玩笑开大了,封上上立马蹭过去,趴到他身上抱着他的脖子晃了晃,“哎呀,我开玩笑的嘛,我就是见她比我漂亮比我妩媚还比我温柔,心里酸了一下下嘛,但我知道你是一点都不想收下她的,我的应大人才不是好色之徒呢。”
她整个人都贴在自己身上,满身的柔软与馨香,应青云哪来还记得生气,刚刚才生起来的那点气都被升腾起来的热气给冲得丁点不剩,那热气一路从体内窜到脸上,蔓延至耳根子。
“上上,下去。”应青云抓住她的胳膊试图将她拉开,声音里带了丝不易察觉的低哑。
封上上搂得更紧,坚决不下去,“那你说不生我气了我就下去。”
应青云立马道:“我不生气。”
“真不生气?”
“真不。”
“那好吧。”封上上笑了,“那让我再抱一会我就相信你不生我气了。”
应青云:.......
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封上上压根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磨人,搂着他的脖子问:“你别跟我说你刚刚看不出来雪媚想跟你回屋啊,可你却偏偏让人家单独住一个院子,还对人家那么冷淡,要是传到曹岩耳中,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有又如何。”喉结滚动了下,应青云的视线放在烛火上,声音却淡淡的,“人是他们劝着我收下的,若是他们真有什么目的,那么不用我做什么,她也一定会露出狐狸尾巴。”
“目的肯定是有的,宴席上我一直盯着曹岩和魏恒呢,这两人多次视线相对,一唱一和的,关系绝对不一般,而且两人绞尽脑汁也要你把人收下,要是没目的费这劲干什么,就是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若是单纯地想通过送女人跟你打好关系,那在官场上也算正常,但若是别的原因......”
应青云:“不论什么原因,等等看便知。”
“哼,你看着吧,明天早上这只狐狸精就要主动来勾引你了!”封上上捏住他的脸往两边扯,“你可要随时保持警惕,坚决不能让她碰到你!”
应青云的脸被她捏得变了形,声音也模糊不清,“嗯——”
“乖——”封上上“吧唧”亲了他的脸一口,这才从他身上跳下来,蹦跳着往门外走去,“云泽要回来了,我回去睡觉了,你也早点睡。”
应青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一路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勾了勾唇。
第85章
第二天, 封上上恢复了姑娘家打扮,一大早便来找应青云,决定尽量保护一下应大人。
但她实在错估了狐狸精的勤奋程度,还没进屋就听见屋中有道娇滴滴的女声在说:“大人, 你尝尝这个雪燕粥, 是雪儿一大早起来特意为您熬的。”
雪儿?封上上被这个称呼刺激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心想狐狸精这一行还真不太好做,要漂亮, 要温柔, 要嗲就算了,还要早起下厨房。
看来她是没这资质了。
走进房中,就见应青云正坐在书桌后看书,而雪媚一改昨天妩媚装扮, 改换一身白衣,飘飘若云端仙子。
仙子手里此刻却端着碗粥,站在他身边似乎是想喂他,应青云皱眉道:“本官吃过了,你拿下去吧。”
雪媚撅了噘嘴, “可这是我一大早就起来熬的, 大人尝两口吧。”
“本官还要看书, 你先下去吧。”
雪媚神色一僵, 眼中一抹恼色一闪而过,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将手里的碗放下,伸手拿起墨条, “那雪儿为大人磨墨吧,雪儿磨墨的功夫很好的。”
“不用, 我暂时用不着墨。”
雪媚手上的动作僵住,静了一会,突然抽泣了一下,眼眶一下子红了,哀哀戚戚地看着他,“大人,是不是雪儿哪里做错了?”
应青云:“并无。”
雪媚擦了下泪,声音中带着委屈,“那为何大人对雪儿如此冷淡?大人不喜欢雪儿么?若是不喜欢,为何要带雪儿回来呢?”
应青云垂下眼睫,眉头皱起,眼神是不易察觉的冷,若是有熟人在此,可能就知道他这是厌恶某样东西了。
“哟,大人,这是谁呀?”突然一道娇滴滴的女声插了进来,同时打断了两人,两人抬头看向门外进来之人,应青云眼中的冷然不自觉地消失了,盯着她今日格外精致的妆容服饰,过了好久才回神。
而雪媚则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善和警惕,“你是谁?”不是说应大人府上没有女子么,为何此时会出现一个?而且这女子长得还颇为不俗,难不成消息有误?
封上上不理她,反而鼓起嘴巴不满地看向应青云,“大人,为何有女人会在你房间里?”
“我.......”应青云直觉她是要开始某种表演了,而他能做的就是默默地配合,“我什么都没做。”
“我不信,你骗人家!”封上上跺脚,“你不是说就喜欢人家一个的么?为什么还会把其他女子带回来?你这个大骗子!”
应青云:.......
他能做的只是低下头不说话,然后让她继续发挥。
然而这幅模样看在雪媚眼中便是应青云羞愧地低下了头,无法反驳。
雪媚心内一惊,这女子竟然敢如此没有规矩地质问知府大人,知府大人竟然不呵斥,反而低头不语,此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那便是知府大人十分宠爱这女子,宠爱到纵容的程度。
雪媚暗暗咬牙,没想到这位应大人虽然没有正妻侍妾,身边却不缺女子,明明藏了个女人在身边,还如此宠爱。怪不得他不把自己带进屋中,怪不得他对自己如此冷淡呢,肯定是顾虑这女子的感受不敢亲近她,就算内心垂涎她的美色,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宠爱。
可是,他堂堂一个知府大人,为何要顾虑一个小小女子的感受?难不成这女子有什么特殊身份不成?可若是有什么特殊身份,怎么会连个名分都没有呢。
雪媚正疑惑着,封上上便红了眼眶,泫然欲泣道:“大人,当初在村里,可是我爹救了你的命,我们家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是答应过我爹要好好对我的吗,可你便是如此对我的?”
此时的封上上,俨然一个挟恩图报之辈。
应青云:.......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沉默是金。
雪媚恍然大悟,原来是个村姑挟恩图报啊,怪不得堂堂知府大人会这么容忍她,甚至不敢亲近自己。
但,只要不是因为感情如此宠爱容忍,那便一切好办。
雪媚暗暗松了口气,打起精神来,出声道:“这位姑娘,你怎么能如此挟恩图报呢,你爹救了大人的命,大人将你收在身边已经算是报了恩了,不然你以为你一个村姑能伺候大人这样的人?可你不知感恩就算了,还拿恩情威胁大人不准亲近别的女子,难不成你以为大人堂堂一介知府,一辈子只能有你一个?你怕不是在做梦吧!”
封上上瞪她,蛮不讲理,“关你什么事!大人的命是我爹救的,他就得对我负责,我就不让她碰别的女人,不然他就是无情无义的小人!”
“你好不要脸!”雪媚露出鄙夷的神色,如此粗俗无礼的女人真是让人倒胃口,亏得知府大人竟然为了恩情忍受这般女子。
“你才不要脸!”封上上双腿分开,双手叉腰,直接骂道:“你这个狐狸精,骚蹄子,休想勾引大人,大人是我的!你要是敢不要脸,我撕烂你的脸!”
“你——”雪媚自幼学习的是礼仪诗书琴棋书画厨艺女红,师傅要求她做的是温柔可人的女子,偏偏就是没学过脏话和吵架,这下自然不是封上上的对手,被她气得直瞪眼,忍不住朝应青云道:“大人你还不管管她,怎么能让一个村姑如此拿捏你,你可是一府之首,想要多少女人便是多少,想宠爱谁便宠爱谁,哪能被这个村姑管住!”
应青云低头不语,似乎是极为无奈。
封上上被她这话气到了,指着她骂道:“你个不要脸的狐狸精,这里有你说话的地么!你给我滚远点!别在这碍我的眼。”
雪媚:“大人,你看她,简直无法无天!你还不管管!”
封上上:“大人,我都要被她气死了,你快让她滚!”
两个女人针峰相对,都紧紧盯着应青云,等着看他到底听谁的。
应青云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站在封上上这边,他对雪媚道:“你先回去吧。”
封上上立马昂起头,得意洋洋地瞥着雪媚。
雪媚气坏了,忍不住跺脚:“大人!”
封上上:“听到没有,大人让你滚!你还赖在这里做什么!你脸皮怎么这么厚!”
“你——”雪媚从来没想到自己会输在别的女人手里,自尊心受创,情绪一下子控制不住,气得转身便走。
“慢走啊,以后别来了。”封上上喊了一声。
雪媚气得差点绊倒在地。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封上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停不下来。
应青云无奈地看着她,眼中也忍不住带上笑意。
“大人,我演得像不像?”封上上边笑边问。
应青云嘴角微勾,“最起码她是相信了。”
“就是要她相信才好,这样她就会以为你冷淡她是因为我的原因,就不会起什么怀疑了,这样才能更快地露出狐狸尾巴啊,还有......”
她意味深长地看向应青云,“当然,这样我也就有了立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保护大人你的贞操!”
应青云:.......
——
雪媚自然不会这么放弃,在知道应青云是因为恩情才对她冷淡之后,她明显更积极,晚上便调整好情绪,下厨做了好几道拿手菜,亲自拎着送到书房给应青云品尝。
“大人肯定没吃晚饭吧,我做了几道拿手菜,大人尝尝吧,等吃饱了再看书,不然对胃不好。”
应青云的视线在饭菜上扫了一圈,微微颔首,“多谢你的好意,但以后不用这么麻烦了。”
“不麻烦,为大人做事怎么会是麻烦呢,雪儿求之不得呢。”
“你.......以后还是不要来书房了,被人看到了不好。。”
雪媚动作一顿,“我本就是大人的女人,伺候大人天经地义,有什么不好的?大人不让我伺候,是不是顾虑到封姑娘的心情?”
应青云不语。
在雪媚看来这便是默认,不由再道:“大人,容雪儿逾矩说一句,大人实在是太纵容封姑娘了,就算大人因为恩情对封姑娘宠爱有加,但也不能让她如此拿捏您,您可是一府之首,以后身边的女子自然不会少,怎么可能就只有一个呢,这要传出去徒惹别人笑话。而且,封姑娘的身份也.......她注定不能堪当大妇,大人迟早要娶正妻,她也迟早要面对大人有别的女人,还不如现在就让她认清现实,免得将来接受不了。”
应青云沉默不语,似乎是在思考,良久之后,他微微点头,“你说的不错。”
雪媚嘴角勾起,又从食盒中端出一壶酒来,“大人,好菜需得配好酒,所以雪儿还给您温了酒,学雪儿陪您喝两杯吧。”
应青云:“我还要看书,喝酒就免了。”
雪媚:“喝两杯而已,不会醉人的,也不耽误大人您看书。”
“这......好吧。”
见他答应,雪媚高兴极了,连忙斟了两杯酒,“来,大人,这杯雪儿先敬您,庆祝雪儿来到大人身边。”
她先一步仰头喝下,朝应青云展示空杯。应青云微笑,也跟着喝了杯中酒。
雪媚连忙又给他倒了一杯,“大人,再喝一杯,这杯是雪儿向您赔罪,今天不该跟封姑娘针锋相对,封姑娘家毕竟对大人您有恩,雪儿这样让大人您为难了,雪儿以后不会这么做了,以后一定处处让着封姑娘,大人您别生雪儿的气。”
应青云举杯喝下,“还是你懂事。”
雪媚羞涩一笑,“大人政务繁忙,在后宅本该好好松快松快,雪儿不忍叫大人看到后宅不睦心情不佳,所以就算雪儿受点委屈也不算什么的,只盼着大人能够轻松些。”
应青云露出欣慰的笑容,“若是上上有你一般懂事便好了。”
雪媚赶忙又将他空了的酒杯倒满,“别的雪儿也不好说什么,但若是大人在封姑娘那里不开心了,可随时来找雪儿解闷,雪儿给大人做好吃的,陪大人喝酒。”
“好。”应青云又将杯中酒仰头喝下。
“大人,雪儿有个请求,希望大人能答应。”
“你说。”
“雪儿想将原来在府中的贴身丫鬟接过来,您看行么?”
“自然可以。”
“多谢大人~雪儿再敬您一杯。”
两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便把整壶酒给喝完了,其中绝大多数进了应青云的腹中,到了最后,应青云已满脸坨红,双眼迷离,显然已入醉态。
“大人,您还好么?”雪媚担心地问道。
“我——”应青云晃了晃,差点没坐稳。
“呀,大人您喝多了,雪儿扶您去榻上躺躺。”雪媚走到他身边扶起他,踉踉跄跄地把人扶到榻上,替他脱了靴子,让他睡好。
雪媚看了看大门,走过去将门栓拴上,然后又走回来,坐在榻边,轻声问:“大人,你晕不晕啊?”
“嗯.......”应青云微微眯眼,双眼迷离地看着她,眼角因醉酒染上一丝红,让本就俊美的面容更多了一丝独属于男人的魅惑。
雪媚心脏噗通噗通直跳,脸颊也染上一丝绯红,她从没见过如此俊美的男人,伺候他,她是心甘情愿的。
只要两人有了夫妻之实,那么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便不一样了。
她附身凑到他耳边,“大人,雪儿今晚伺候你好不好?”
“嗯?”应青云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眼睛越发迷离。
“大人,你喝醉了,得醒醒酒才行。”雪媚从身上拿出一个十分玲珑的小熏笼,然后将一块香料放进去,用火折子点燃,下一秒,便有寥寥清烟从熏笼中慢慢溢出,一股罄人的香味在鼻尖蔓延开。
“大人,这是醒酒的熏香,闻闻就会好多了,比醒酒汤好多了。”
应青云只觉得一股香味窜入鼻中,瞬间觉得精神一松,有种神清气爽之感,可这感觉刚一过,体内又突然升起一股热流,这股热流窜入下腹,内心升起一股渴望来。
见他如此,雪媚慢慢地将身上的薄纱脱下,露出雪白的臂膀,将手伸向他的腰带,慢慢地扯开,“大人,雪儿伺候你更衣。”
应青云喉头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腰带一点点被解开,然而,就在这时,书房的门突然被人敲响。
“大人,大人你在里面么?”
是封上上的声音。
雪媚手上的动作一顿,恼恨这人阴魂不散,不欲理她,可外面的人竟然直接开始砸门,那一下一下的力道震的人耳朵疼,再这么砸下去门马上就要烂了。
应青云似乎一下子回过神来,赶忙拦住她的动作,闭着眼道:“去开门。”
“粗妇!”外面的声音让雪媚完全无法再继续,她气恼地在心中骂了一句,却也不得不停下手上的动作,起身去开门。
“你在干什么!”门一打开,封上上便横眉怒目,简直想把她吃了。
雪媚露着雪白的臂膀,咬着下唇脸红红地道:“没什么,只是大人喝多了,我照顾他。”
“照顾他你脱什么衣服!你这个狐狸精!你给我滚!”封上上被她衣衫不整的样子刺激到了,发了疯一般地将人往外拽,雪媚的力气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怎么挣扎都不管用,就这么被一路拖出了院子,径直关在了院门外。
“你这个泼妇!”雪媚气得咬牙,却也做不出拍门大叫的行为,只好忍气离开。
封上上走回书房,径直在榻边坐下,默默看了双眼紧闭的应青云一会,突然伸手捏住他的鼻子,不让他呼吸。
应青云眼睫一颤,缓缓睁开眼睛,哪里还有刚刚的迷离和醉意,他从榻上坐起来,努力将刚刚心中的那点渴望压下去。
“酒醒啦应大人?”封上上斜睨着他。
应青云将她调皮的手挪开,解救出了自己的鼻子。
“我再晚一点来,你的贞洁就要不保了!”
应青云无奈看她,“不是你要我装醉看她到底有什么意图么?”
“那你看出来她什么意图了么?”
应青云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想到她刚刚在自己身上的碰触,他便有点反胃,刚刚那点陌生的渴望也渐渐消失了。
“她刚刚拿出了一个熏笼,里面燃了某种香料,闻着很是好闻,刚刚她去开门的时候,把熏笼一并带走了。”
封上上心中一个紧张,急忙问:“什么香料?干什么的?”
“她说是醒酒的,闻了之后的确能让人感到清爽,但是......”后面的话应青云说不出口。
“但是什么?”封上上催问。
“我......”应青云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似乎有催情之效。”
“催情?!”封上上一愣,立马朝他下腹看去。
应青云脸一僵,伸手将她的脸捧起来,将她的视线转移开,“上上,别乱看。”
“你起反应了啊?”封上上克制着自己不去看某个部位,“那你现在怎么样?”
“那香料拿开之后渐渐就没事了。”
“她这是怕与你成不了事,所以给你用催情香?”封上上气乐了,“她这是对自己的魅力多没自信啊,竟然要用催情香。像我,我就不用。”
应青云:.......
“我觉得......”封上上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比催情香管用,你觉得呢?”
应青云耳根泛红,警告地喊:“封上上!”
封上上默默闭嘴,眼中却满是笑意。
第86章
笑了一阵, 封上上严肃起来,“大人,我现在可以百分百确定这个雪媚不对劲。”
应青云看着她,“嗯”了一声。
“她似乎很着急。”封上上眯了眯眼, “她才刚刚来, 若是想征服你, 以后好在你耳边吹枕头风,慢慢来便是了, 逐渐相处和你培养感情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何必像现在这般急着要与你成事,甚至连□□都用上了。”
“她这种行为,一个弄得不好很容易引起你的怀疑,蠢货才会干这样的事情, 但曹岩既然敢把她送到你身边来,肯定不会送个蠢货来吧。”
应青云点点头,的确不会送个蠢货过来。
封上上摊摊手,“总不可能是她见到你的美貌,把持不住才这么猴急的吧。”
应青云:.......
“你说, 她为什么这么猴急呢?”
应青云:“鲁时冒的案子。”
“我也是这么觉得。那个地道被我们发现了, 牵出了钱庄和宋成源, 背后之人万万没想到我们能解开石门的密麻, 会这么快查到如此多的线索。现在宋成源被我们抓了进去,虽然他死不承认负隅顽抗,但总有一天他会坚持不住,说不定就说了什么出来, 所以,背后之人肯定着急了, 必须要想办法。但是,大牢现在被你围得水泄不通,就连送饭的人都是咱们自己人,背后之人想从宋成源下手基本不可能,我若是背后之人,我肯定要从你这个关键处入手。”
应青云眼眸深深,“是。”
封上上继续:“有什么方法比送一个美人给你,从此抓住你的身心,让你言听计从更好的办法呢?”
应青云:“所以,曹岩或者是参与者,或者直接便是背后之人。”
封上上点头,“我是这么猜测的,但还需要验证。毕竟,我有一点想不通。”
应青云知道她在想不通什么,“想不通为何一个女子就能让我言听计从,从而控制我?”
“对。”封上上正是想不通这一点,“他们凭什么认为,一个女人就能收服你?就算雪媚的确国色天香,难不成你就被迷惑了?他们该不会以为你是个色令智昏之辈吧。”
她左右打量了一下他的脸,摇摇头,“可就凭你这张脸,想看美人自己每天照照镜子不就好了,而且你天天看见自己这么个大美人,难道还会被其他美人迷住?”
应青云:.......
他总是被她调侃美貌,心中真是无奈至极,忍不住伸手轻轻捏捏她的脸,“你呀,别老拿我开玩笑,我一个男人,说什么美貌美人的。”
封上上嘻嘻笑,“那你就是个美人嘛,你要是个女人,绝对艳压那个雪媚,还有她什么事。”
应青云无奈地收回手,看着她,轻声问:“你是不是就看上我的脸了?”
封上上眨眨眼,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嘛......
“嗯.......你的脸,的确是一大原因。”封上上很诚实地说了出来,“毕竟不光你们男人爱美人,我们女人也爱美男嘛,你长成这样,我都被迷得晕头转向的。”
应青云定定地看着她,“那,若是有一天,你又遇到一个长的好看的,你也会喜欢上?”
封上上凑到他脸边,观察他的神色,“怎么了?这么不自信啊?”
应青云不语,就这般默默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我肯定不是光看脸啊,我哪有那么肤浅,脸只是其一,我更看重的是人好嘛,你看看你,有学识,有气质,有责任心,有担当,对我还那么好,我到哪再找到你这么这么好的男人啊,我觉得,我已经捡到这个世间唯一的宝贝了。”
应青云抿了抿唇,视线转移开,嘴角却及不可查地往上翘起。
“咳——”他用拳头抵了抵唇,“继续说案子。”
“你脸皮怎么就这么薄啊。”封上上忍不住戳他的脸,“跟你比起来,我的脸皮可太厚了,这样一对比,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呢。”
应青云嘴角微抽,心想没看出你哪里不好意思了。
“好吧,咱们继续说。”封上上道:“刚刚说到他们凭什么认为一个女子就能收服你,你说,他们为什么这么自信呢?”
应青云:“对于这一点,我暂时也没想通。”
“那你说,会不会鲁时冒和宋成源都是通过这一招被收服的呢?香姨娘和曼娘,都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应青云眼眸微眯,“鲁时冒和宋成源都不是等闲之辈,就算好色,也不至于被一个美人迷得干下这等杀头大罪之事。”
封上上用食指点点自己的腮帮子,“所以,他们可能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秘密,只要知道了这个秘密,案子也就能解开了,现在想要弄清楚这个秘密,唯一的途径便是雪媚。”
应青云颔首。
两人各自思索着,一时间静默下来。
突然,封上上眼睛一亮,想到了一个可能,“哎,大人你说,雪媚这么急着与你同房,是不是秘密就在她身上啊。会不会.......她有什么房中秘术,只要男人碰了她,就能□□欲罢不能,从而彻底迷恋上她,离不开她!”
应青云低头,手扶了扶额头。
“没有这个可能么?”
应青云叹气,抬头看她,“上上,没什么房中秘术能把男人的脑子也给拿走。”就算男人在床上□□,下了床,脑子还是会正常思考的。
“哦——”封上上想想也是,都说男人在床上的话信不得,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世界上大概没有这么魔幻的迷魂术能把男人迷得失了智,“那......咱们也没办法了,唯一的突破口就是雪媚,她那边,一味的避着是不行的,还是得跟她接触,这才能彻底弄清楚背后的阴谋。”
她眨巴着眼睛看他,叹气,“所以啊应大人,你还是得继续和她周旋,就是委屈你了,你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啊,你的贞洁可是我的。”
应青云:.......
————
这日,应青云刚办完一个案子回来,刚进后院便被等在路边的雪媚给拦住了。
应青云脚步顿住,“你怎么会在这里?”
雪媚今日穿了一身鹅黄百褶对襟纱裙,显得很是美丽婀娜,她朝他莹莹一拜,柔声道:“大人,雪儿今日新学会了一道菜,想请大人过去品尝一下。”
应青云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下来。
雪媚很高兴,立马就去拉应青云的手,应青云下意识避开,“大庭广众之下,注意影响。”
雪媚笑笑,“是雪儿考虑不周了,雪儿下次在外面不会这样了。”
应青云点点头,随着她往她所在的院子走。
进了院子,就见院中站了两个眼生的丫鬟,应青云多看了两眼,雪媚立马解释道:“大人,这是我之前的两位贴身丫鬟,她们过来照顾我,雪儿跟你说过的。”
应青云点点头,抬步往室内走去。
雪媚赶忙给连个丫鬟使眼色,两个丫鬟立即去将院门栓上,谁也进来打扰不了。
进了室内,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口味竟然全是应青云爱吃的,应青云看了两秒,转开视线,走过去坐下。
雪媚执起酒壶为他倒酒,一边倒一边道:“大人尝尝这酒,是我爹爹送来的,听说是京城那边最好的酒楼出产的,我爹爹也就只得了两壶呢。”
“那替我多谢曹大人。”
“一家人,说什么谢呀。”雪媚举起自己的酒杯,“来打人,雪儿敬你一杯。”
应青云朝她举了举杯子,一饮而尽。
“大人最近好像很忙啊,是在查案子么?”雪媚一边给他夹菜一边随意问道。
应青云点点头。
“大人方便跟雪儿说说么?雪儿天天在后宅之中,有点闷,想听听外面的事情呢。”
“每日案子不断,但都是些小案子。”他看着她,“唯一的大案便是前知府鲁时冒的案子,现在还没查清楚。”
雪媚低头为他倒酒,“我听爹爹说,咱们后院底下有个密道联通到一个钱庄之中,那个钱庄老板可能是同伙,是这样么?”
应青云:“你爹爹这个都跟你说?”
雪媚笑笑,“都是我好奇,一直追问他,他便跟我说了几句。”
应青云也没多问,只是道:“的确,那钱庄老板被抓了。”
“那可太好了,那他招了么?”
“还没有,犯人口风很严。”
“哦。”雪媚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菜,“那大人慢慢来,总会让他说的,不急。”
“嗯。”应青云点点头,“他很快就会开口了。”
“是吗?”雪媚笑问:“大人肯定想到好办法了。”
应青云笑笑,举杯喝酒,“不说这个了,吃饭。”
“好,吃饭,大人辛苦,要多吃点,我看大人最近都瘦了,大人眼下也有点青,是不是没睡好啊?”
“最近的确没睡好。”
“那大人晚上多喝两杯,然后在雪儿这里好好睡一觉,好吗?”她眨巴着水盈盈的眼睛期盼地望着他。
应青云犹豫了片刻,点头。
雪媚高兴极了,立马就让丫鬟去准备。
吃完晚饭,雪媚将应青云带到浴室之中,浴桶中冒着腾腾的热气,雪媚柔声道:“大人你泡泡澡去去乏吧。”
“好。”
“那大人,雪儿给您搓搓背吧,再替您揉揉肩去去乏,雪儿揉肩的手艺可好了,保证让大人您舒服。”
“不用了,你也辛苦了,去歇歇吧。而且我也不习惯洗澡有人伺候。”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好吧,那等大人洗好澡我再给你揉揉。那雪儿先出去了。”
等她走后,应青云脸上的笑意拉了下来,扫了眼浴室,径直走到一边的凳子上闭目养神,等过了半炷香的功夫,这才起身出去。
一进房间,他便闻到一股奇特的香味,闻着让人很舒服,像是泡在了温水之中,全身的疲乏都去了,精神也是一振,心情都在这样的香味中好了不少,整个人都舒畅了。
雪媚迎上来,“大人你洗好啦?雪儿等了你好久。”
应青云随意问道:“这是什么香?怎么如此好闻。”
“哦,这是我特意找大家研制的安神香,闻了以后能让人一夜好眠,半点梦都不会做,第二天醒来便可神清气爽,我爹爹每晚都要用呢。”
“竟然还有如此好的香。”应青云往铜炉那边看去,只见袅袅青烟正从一只小巧的香炉出冒出,“这味道我感觉和之前你给我闻的醒酒香很相似啊。”
雪媚一顿,继而笑着道:“的确有几味药材是一样的,但两种香还是不一样的,大人可能没分辨的出来。”
应青云默认了这话,没有再追问。
“那大人,咱们早些安置吧?”雪媚娇羞地说了一句,脸上浮现两坨红晕,真真是人比花娇。
“不急。”应青云坐到椅子上,视线在门外略过,淡淡道:“我渴了,给我倒杯茶。”
“哦,好。”雪媚略微失望了一瞬,快步去倒了杯茶递给他,“马上要安置了,我就不给大人沏茶了,免得睡不好,大人喝点白水解解渴。”
应青云点点头,端起茶杯慢慢地喝着。
雪媚想让他喝快点,但又不好催促,只好坐在一边等着,一直等了有半炷香的功夫,一盏茶才终于喝完。
应青云感觉身体里再次浮现一抹热流,一股难以言状的兴奋感从内心升起,他感觉更渴了,似乎喝水解决不了,只能通过.......
他瞥了眼雪媚,眼中生起一股不易察觉的怒意。
“大人,咱们歇息吧。”雪媚再次出声道。
然而,话音刚落,一阵剧烈的吵闹声在院外响起,似乎是云泽的声音。
应青云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雪媚暗自咬牙,恼恨这些人总是三番四次地破坏她的好事,但又不能说不去理会,只好走到门口,心情不佳地问丫鬟怎么回事。
一个丫鬟在门外回答道:“回大人小姐,是大人的贴身小厮非要进来,说是有重要的事情找大人。”
应青云直接开门走出去,“我去看看。”
“大人——”雪媚还没来得及叫他,人就已经走远了。
她气得差点吐血。
应青云走出院子,看见云泽,不由奇怪,“怎么是你来叫?”
云泽道:“大人,这次是真出事了,宋成源在大牢中发了病。”
应青云眼神一凛,疾步往外走,“怎么回事?请大夫了没有?”
“已经去请大夫了,我们也看不出到底怎么了,之前一直好好的,也没听说过有毛病啊。”
应青云疾步而去,很快赶到大牢之中,就见宋成源正躺在地上,整个人蜷缩着,剧烈地发抖,好像很痛苦,嘴里喃喃着含糊不清的话。
看见他来了,吴为赶忙迎上来道:“大人,一盏茶前宋成源还好好的,可突然就开始发起了抖,好像很痛苦,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好先让六子去请大夫。”
话音刚落,一位老大夫就六子急匆匆带了进来,老大夫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一进来就直奔发病的宋成源,手指放在他的手腕上把脉。
但渐渐的,老大夫的神情凝重了起来,眉头也跟着皱起来。
“大夫,他这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中毒了?”吴为着急的问。他本来是例行审问宋成源,哪知道却突然成了这样,他怀疑是不是有人混了进来给他下了毒。
老大夫摇头,“没有中毒,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老夫也看不出这是怎么回事?他的身体除了虚,其他的都好好的,没有问题。”
“怎么可能没有问题呢,他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没有问题!”
吴为差点以为这老大夫是个坑蒙拐骗的。
应青云神情凝重,踱步到宋成源身边,蹲下,将耳朵凑到他嘴边。
“我要.......给我.......”
第87章
应青云眉头皱起, 更加凑近了他一点,听他嘴里模糊不清的话。
“我要.......我受不了了......”
应青云问:“你要什么?”
“神仙.......神仙.......给我.......”宋成源抓着自己领口的衣服,似乎快要呼吸不过来了,整个人开始剧烈地抽搐, 看起来恐怖至极。
“神仙?”应青云也不理解他在说什么, 可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吴为着急道:“大夫, 你快想想办法。”他不想还没审问出来人就中途死了,到时候他们也要担责任。
“这......不知道什么病, 老夫也没办法啊!”老大夫也很无奈, 他从医几十年,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明明身体没问题啊。
“那怎么办!”吴为着急地看向应青云,“大人, 现在怎么办?他会不会疼死啊。”
应青云思索片刻,也知道不能再让宋成源这般下去,对老大夫道:“大夫可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暂时昏睡过去?”
老大夫:“这个可以,我给他扎个针,扎完后会昏睡一会, 但能睡多久我就不知道了。”
应青云便让老大夫先给他扎。
老大夫的医术还是可以的, 一通操作下来, 没一会宋成源果然就睡了过去, 只不过在睡梦中依然抽搐着,似乎很痛苦,嘴里还在喃喃地叫着什么。
应青云让吴为带几个人在牢中看着他,醒来后再向他禀报, 然后才离开大牢,直奔书房查阅相关医书, 想找找看有无线索。
封上上听到消息也赶了过来,看到他便问怎么回事。
应青云的眉头一直没有松过,“像是突然发作了某种病,全身抽搐,很是痛苦,就连大夫也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大夫也看不出?”封上上惊讶了,不由猜测:“是不是大夫医术不太行?”
应青云摇摇头,“这位大夫是城中医术排得上号的,医术没问题。”
“那怎么回事?”封上上也迷惑了,“之前不都好好的嘛,也没看出他有什么病,怎么会突然就发作了呢。”
应青云摇摇头表示不知,“他似乎很痛苦,很想要某种东西,一直在说要什么,我只听清‘神仙’二字,其他的便听不清了。”
“神仙?”封上上在嘴里咀嚼着这两个字,但一时也想不出这两个字能有什么含义,只好道:“那等他醒来我也去看看吧,也许能发现什么。”
————
过了不到两个时辰,六子便急匆匆跑过来禀报,说是宋成源行醒了,一醒来继续发作,比之前还严重。
封上上随着应青云赶到大牢,一进去就看到宋成源趴在地上发抖,手指在地上痛苦地抓挠,五根手指跟痉挛了一般,很是恐怖,不似乎实在太痛苦了,还用自己的脑袋去在撞墙地,“砰砰砰”的一声比一声响,听着都疼,可他好似感受不到疼一般,一边撞一边痛苦地呜咽:“给我!快给我!我受不了了!”
旁边好几个衙役正死死地压着他不让他撞,但宋成源的力气好像变得格外大,衙役们都差点拉不住他。
“怎么回事?”
吴为回答:“他醒来后还跟之前一样,甚至更痛苦了,痛苦得拿头撞地,力气也变得奇大无比,我们差点拉不住。”
封上上站在一边,仔细地看着发病的宋成源,再听着他嘴里模糊不清的话,只觉得越看越有种熟悉感,一个想法不由自主地从脑海中冒了出来。
“大人。”封上上拉了拉应青云的衣袖,不太确定地道:“我觉得......他好像,是某种东西的瘾犯了。”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宋成源的表现让她想起了那些瘾君子在毒瘾发作时候的样子,也是如这般痛苦,浑身发抖抽搐,嘴里不停地要毒品,甚至还会在痛苦下伤害自己,撞墙撞地都是很寻常的。
应青云抬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好像对某种东西上了瘾,必须要时常接触这种东西,一旦超过时间没有得到,便会觉得痛苦异常,心心念念都是要这种东西,只要我们将这种东西给他,他便能恢复正常。”
应青云看向那边还在痛苦颤抖的宋成源,发觉封上上的话跟他的情况完全能对上,但是他之前从来没讲过也没听说过这样邪门的东西,不由问:“你见过这样的人?”
封上上点点头,“之前见过,有的人喜欢吸食某种东西,时间长了便会上瘾,需要定时服用才行,一旦断掉,便会发作,全程痛苦异常,甚至恨不得去死。”
应青云没有问她在哪见过的这样的人,只问道:“他们是对什么上瘾?”
“很多东西都能让人上瘾,比如旱烟,很多人抽时间长了便戒不掉。不过旱烟功效没那么强,要实在能狠得下心也能戒,如果致人上瘾的效果很强,那便不能轻易戒掉了。”
旱烟这个东西应青云自然知道,大魏很多人有抽旱烟的习惯,的确久了容易上瘾,但抽不到的时候顶多让人心烦意乱不习惯,不至于像宋成源这般恐怖。但若像封上上所说,真的有东西让人上瘾的能力比旱烟强上百倍千倍,那后果便不堪设想。
到底什么东西能让人上瘾至此?
封上上:“我记得你说,宋成源想要叫神仙什么的东西,也许这个让他上瘾的东西便叫这个名字。”
应青云点头,径直走到宋成源身边,默默地看着他。可宋成源就像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反应,除了嘴里要着什么,其他什么都不理会。
应青云淡淡开口:“宋成源,你是不是要神仙——”
他说到这里便停下了,但神仙两个字还是被宋成源捕捉到了,一直对外界没有半点反应的他突然抬起头,像是闻到了肉味的恶狼般紧紧地盯着应青云,双手往前伸要来抓应青云,但被几个衙役抓住了,没有碰到。
他也不在意,神色癫狂又带着渴望地看着应青云,抖着声音道:“给我,给我!”
应青云淡淡问:“你要什么?”
宋成源毫不犹豫地回答:“神仙散!给我神仙散!快给我!”
听到神仙散三个字,应青云顺利眉心一跳,想起了在某本书中看到过的前便曾流行过的害人之物,名为神仙膏,因害人不浅,被本朝严令禁止,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么个东西。
这神仙散,和神仙膏,是不是有关联?
邓上上道:“看来我猜的不错,他对这个叫神仙散的东西上瘾了,现在急需这个东西来救命。这个神仙散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这说明背后之人给宋成源长期服用了这种东西,你说——”
她看向他,沉吟道:“背后之人是不是就是用这东西控制的宋成源?”
“极有可能。”要是之前,应青云绝对想不到一样东西便能控制他人,但今日亲眼看见宋成源痛苦渴望的样子,他不信也得信了,若是没有某样东西会变成这样,的确会使人屈服于给予自己这种东西的人,让自己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封上上:“说不定鲁时冒也是被这样东西控制的。”之前她一直想不通,为何一个两个的既不缺钱又不缺势的人会甘愿冒着杀头的危险来干私吞税银这样的大罪,但如果他们是被某种类似于毒品的东西给控制了,那便解释的通了,没看见多少瘾君子为了继续xi毒,连亲生父母亲生子女都敢杀么,中了毒瘾的人,已经不算是正常的人了。
“嗯。”封上上能想到的,应青云自然也能想到,此刻,他的脑子里在思索神仙散和禁物神仙膏到底是什么东西。奈何书中关于神仙膏的描述太少,他也不太清楚这到底是何物,听着像是某种药,但也可能不是药,而是别的可以进入身体的东西,现在鲁时冒死了,宋成源身上也没有,想找到这样东西,有点困难。
封上上也想不出这个东西是什么,于是便换了个角度来想,这一想,便想出了点什么,“大人,你说......若是你是背后之人,我是你,我一来上任就找到了密道,还顺着密道把宋成源给抓了起来,你会怎么想?”
应青云:“自然是担心,担心你会从宋成源最终探听到我的秘密。”
“不错。”封上上点头,“那......为了不让自己暴露,你会做什么呢?”
应青云抬眸,眼神锐利,“我会想尽办法,控制你,让你再也不会查下去,最好是让你像鲁时冒一样,乖乖听我的话。”
封上上激动地打了响指,“所以大人,这背后之人,肯定也想用神仙散来控制你的!”
应青云瞬间想到了府中的雪媚,眼神一凛,然后让六子去将景皓叫来。
六子领命而去。
“你要干什么?”封上上悄声问。
“找景皓。”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大概知道神仙散是什么了,现在需要验证一下。”
封上上便没有再问了,等到景皓过来,应青云悄声在他耳边说着什么,说完后景皓便快步离开了。
应青云也没有离开大牢,就在牢中等着,期间让衙役们将宋成源捆起来,嘴上塞上布团,免得他太过痛苦而咬舌。
等了差不多有半天时间,景皓才匆匆忙忙从外面回来,一进来就将一团用布裹着的东西递给应青云,嘴里道:“我可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引开,好不容易才偷了这么点出来。”
应青云伸手接过,将布打开,就见里面放着一团类似于香料的东西,他把香料放入六子拿来的香炉之中,点燃,然后把香炉送到宋成源鼻下。
香味顺着宋成源的鼻子往里钻去,瞬间,刚刚还痛苦得像是要发疯的宋成源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眼中闪过惊喜和兴奋,就像是在沙漠中渴了好久的旅人突然间看见了水源一般。
他低着头,神色兴奋地使劲吸食香炉里的味道,鼻尖差点整个塞进了香炉里,可他不在乎,只记得使劲地吸,再吸。
众人看着他的样子,都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吸了差不多有一盏茶的功夫,宋成源眼中的疯狂之色褪去了,身体也不再颤抖抽搐,整个人平静了下来,理智也跟着回来了。
他闭着眼睛,神色安然,一片满足,要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片刻之前他还趴在地上神色癫狂痛苦不堪宛若疯子呢。
有些东西,真的可以毁了一个的灵魂,乃至所有。
等到宋成源彻底平静下来,确定他能接收外界信息之后,应青云这才开口道:“宋成源,你对神仙散上瘾了吧?”
躺着的宋成源眼皮一抖,但却没有睁开,也没有回答。
应青云也不需要他的回答,继续道:“你是被人用神仙散控制住,才不得不帮着他们处理脏银。”
他用的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
宋成源像是还沉浸在刚刚的欢愉之中,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但应青云知道,他现在是清醒的。
“你应该不是自愿吸食神仙散的吧?”
意料之中的,宋成源并不回答,好像睡着了一般。
“是你的爱妾曼娘给你用的。”应青云静静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一字一句说:“她刚开始说是可以解乏助眠的安神香,你用了以后神清气爽疲乏全无,睡眠也好了很多,渐渐地你便爱上了这香,时间长了以后,到后来不用便会难受,甚至痛不欲生,就像你刚刚那般。”
宋成源的喉结急不可查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不光是你,鲁时冒也是被同样的药物给控制住了,而给他药物的,便是他的姨娘香姨娘,曼娘,香姨娘,他们都是那人培养出来的,专门放到你们身边,用来控制你们的。你们不想做这样的事情,但为了得到神仙散,却不得不做,我说的没错吧。”
“事情败露,鲁时冒通过地道与你们见面,想要求救,背后之人告诉他,让他假装负罪自杀,然后送他彻底离开,他答应了,只不过,在他写完认罪书之后,却被立马杀害了,而后你们通过地道将他的尸体运了回来,挂上房梁,假装成自杀的模样。”
宋成源缓缓睁开了眼睛,却没有看应青云,而是静静地看着头顶。
应青云淡淡道:“你还不愿意交代也没关系,但是,你要知道,若你再发作,本官没有那么好的心还会给你神仙散。”
这句话终于让宋成源有了反应,他歪过头来看着他,沙哑着嗓子问道:“你怎么会有神仙散?”
应青云:“这个问题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我有。”
宋成源眼中多了丝光亮,“你有很多的神仙散么?”
应青云并不语。
“要是我都交代,能不能给我很多神仙散?很多很多.......”
应青云面无表情地看他,“宋成源,你现在没有资格与本官谈条件。”
宋成源沉默了,他知道自己现在没有谈条件的资格,说与不说自己都出不去,毒瘾犯了没有任何人会来救他,说了,说不定知府大人还能行行好救救他,于是,他挣扎再三,最终还是认清了现实,“好,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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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牢出来,应青云回了后院,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进了雪媚所在的院子。
看见他来,雪媚高兴极了,连忙将他迎进屋中,柔声问:“大人怎么来了雪儿这里?”
应青云:“事物繁忙,最近睡得不好,精神也难集中,我记得你上次给我燃的香味道很好,闻了之后睡眠好多了,便来找你讨一些。”
雪媚脸上闪过一丝欣喜,柔柔道:“大人何必讨去,来雪媚这边就寝不就好了,雪儿为大人燃香,保证让大人一夜好眠。”
应青云笑笑,“我也想在你这入睡,但今晚还要处理公务,可能会很晚,到时候直接就在书房中睡一会,所以只能找你讨一些安神香。”
雪媚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迟疑,“大人怎么突然如此繁忙?是出了什么事了么?”
应青云现如今对她很不设防,直接便说了:“是之前跟你说过前任知府贪墨税银之事,之前抓到的那个钱庄老板突然发病了。”
雪媚脸色急不可查的一变,“怎么会发病了?什么病啊?”
“不知,大夫也看不出什么,我也为这事头疼。”
“那问他自己呗,他自己不知道自己什么病么?”
“他要是肯开口就好了,可无论问什么都不说。”
应青云揉揉额头,很是头疼与无奈。
雪媚立马安慰道:“大人别烦,总会有办法的,大人不是想要香么,雪儿给你拿一点。”
雪媚出去了,不一会捧了一个小盒子回来,递到应青云面前,“大人,这香珍贵,雪儿也没有多少的,所以只能给大人一点,大人睡觉之前点燃便好了,这点够大人用三次,所以大人万不可大方地与别人分享啊,不然雪儿可是会心疼的。”
“自然不会,我自己都不够用的,哪会如此大方。”应青云说着便打开盒子,就见一根手指长的香料静静地躺在盒中,他露出笑容,“多谢雪儿了,有了这香,能睡个好觉了。只是不知这香是谁制的,竟然如此之好,我都想多买一点了。”
雪媚笑道:“这是一位制香大家研制的,我爹爹与他相识,得他赠送了一些,我手里这点也是从爹爹那弄的一点,这位制香大家云游四海,想遇到他只能看缘分了,这样吧,过两日我再去找我爹爹要一些来给大人,我爹爹那里应该还有一点。”
“那便要谢谢雪儿了,也替我谢谢曹大人。”应青云拿起盒子便起身离开,步子都透着几分迫不及待。
第88章
三日后, 应青云再次去了雪媚的小院,神情中带着以往没见过的迫切,一看就雪媚便道:“雪儿,还有香么?”
雪媚仔细打量他脸上的神情, 试探着问:“大人将雪儿给你的香都用完了?”
“都用完了, 那香太好了, 闻过之后我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人也很舒服, 心情都变好了,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那香似乎越闻越淡,越来越不够闻的样子,雪儿, 你再给我多一点吧,你给我的太少了。”
听他这么说,雪媚轻轻吐了口气,这才道:“大人,雪儿告诉过你了, 这香珍贵, 雪儿也没有多余的, 能给大人那些已经是雪儿的全部了, 大人怎么还能嫌少呢。”
“真的没有了?”应青云的神情中出现了一丝急切,这种神情出现在他脸上,似乎很是奇怪。
雪媚很为难,但见他的确想要, 便道:“那雪儿今日便回去一趟,找爹爹要一些吧, 爹爹那里应该有的。”
“好好好。”应青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眼神中满是激动,“你现在就收拾收拾,赶紧去吧。”
“好。”雪媚没有耽误,片刻后便坐着马车回了曹府。
当天晚上,雪媚从曹府回来,带着一个锦盒,锦盒里面是一大块香料,看用料,起码能用十来天。
雪媚娇娇地道:“大人,为了您雪儿可是把爹爹那里的所有香料都搜刮来了,爹爹说我现在胳膊肘尽往外拐呢。”
应青云接过锦盒,眼中满是兴奋,嘴里道:“多谢雪儿了。”
雪媚笑着依偎到他身边,柔柔道:“大人何必说谢,为了大人雪儿做什么都愿意的。大人不是说觉得香味越来越淡了么,那大人可以每次多加一点,凑到鼻尖吸入,效果会更好。”
“哦?那我回去试试。”应青云完全没有怀疑这话便答应说要试试。
雪媚娇俏地噘嘴,神情里带了点委屈,“大人何必回去试试,在雪儿这里不好吗?雪儿来到大人身边这么久了,还没有与大人.......”
后面的话她羞于启齿,但羞涩的神情已然说明了一切,应青云自然不会看不懂,他顿了顿,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叹息道:“我也想啊......但是最近案子多,还有牢中的宋成源至不肯开口,要是再破不了案子,我的乌纱帽就不保了,这个时候我实在是没心思,等这段时间忙完了,我便来多陪陪你。”
雪媚眼神一闪,噘嘴不满地问:“大人该不会是骗我的吧,该不是还顾忌着封姑娘的感受才不敢碰我吧?”
“怎么会呢,我已经想通了,她家的恩情我已经报了,以后不会再一味纵容她了,本官的事情还轮不到她来置喙。”
雪媚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也不计较他总是不留宿的事情了,反正......迟早会来的。
果不其然,几日后,应青云便再次上了门,开口索要香料。
雪媚惊讶,“大人,上次给你的香料这么快就用完了?”
“一次性用的太少闻着不够舒服,所以每次就用的多了点。”应青云这般说完,急切道:“快,再给我一些。”
雪媚十分为难,“大人,上次便跟您说过,这香料稀少,爹爹那里的香料都被我拿来了大半,这下子我到哪里再去给您要啊?”
应青云一脸焦躁,像是一刻都等不及了般,“曹大人那里还有吧,你再去给我要点来。”
雪媚摇头,“不行不行,爹爹那里也不多了,我哪里还有脸面再去要。”
应青云:“那我买不行么?你让曹大人开个价。”
“不是钱的问题,这香料千金难买的,本来就稀少,爹爹也是看在我跟了您的情分上才给了您那么多,现在大人还要,我是如何都开不了口的。”雪媚瘪瘪嘴,身子一转背过了身,“大人若是还要,那便自己去跟我爹爹说吧。”
“这.......”应青云想了想,道:“那我设宴请曹大人喝酒,我来与他说。”
他迫不及待地去了,当天宴请贴便送到了曹岩的手上,但曹岩却没有立刻答应,说是外出办公,一直抽不出空回来。
应青云越等越焦急,等了三天还不见人,可体内对香料的渴望越来越烈,他实在没办法,只好前往雪媚院中,让雪媚去信催一催曹岩,让他早日回来。
两人正说着话呢,应青云体内突然升起一股巨大的空虚与渴望,他的手不受控制地一抖,手里的茶杯应声而碎,下一秒,他整个人倒在了地上,身子痉挛,手脚颤抖,脸色痛苦,形状很是恐怖。
雪媚吓得大叫,赶忙去扶他,“大人你怎么了?别吓雪儿啊!”
应青云脖子上青筋毕现,低声嘶吼道:“香!我要香!快给我!”
“可是,我没有啊,我真的一点都没有了。”雪媚着急却没办法,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痛苦煎熬。
应青云绝望极了,痛苦地忍耐着一波又一波毒瘾,最后力竭昏迷,然后醒过来后迎接又一波的痛苦。
如此又过了几天,曹岩这才从外面回来,赴了应青云的约。
六七天的时间早已让应青云被折磨得快疯了,他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脸色苍白,眼圈发红,眼球上满是红血丝,下巴上也冒出了许多胡渣,而主人显然没有心思去清理胡渣,导致整个人看起来颇为狼狈。
曹岩看见他的模样,似乎颇为惊讶,关心道:“大人这是怎的了,怎么弄的如此狼狈?”
应青云沉默地看着他,眼神中满是复杂。
“大人因何如此看曹某?是不是曹某什么地方做的不当?”曹岩发问。
“曹大人。”应青云的嗓音很是沙哑,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曹岩,“你们给我的香料,有问题吧?”
曹岩无辜地道:“大人何出此言?那些香料可是十分珍贵的,曹某将自己的私藏给了您大半,怎么反过来还要被大人如此污蔑?”
应青云嘴角勾起,露出一丝冷笑,“曹大人何必演戏,你们给我的香料有没有问题你们不知道?若是没有问题,为何我用了以后会感觉飘飘若仙?若是没有问题,为何我会感觉一次比一次上瘾,甚至离了之后会痛苦不堪?你还敢说你们的香料没有问题?!”
应青云神色癫狂起来,脖子上的青筋凸显异常,他怒吼:“曹岩,你们到底给我用的是什么东西!”
“应大人,你这么说就不够意思了,香料是你自己想用的,也是你自己让雪媚来找我要的,我可没有逼你什么。”曹岩脸上的神色已然出现了变化,原先的毕恭毕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好整以暇,漫不经心,“就算是现在,大人若是觉得这香料不好,不用了便是,曹某又不会按着大人的头让你去吸食,大人何至于将如此大的恶意加于曹某身上呢?”
应青云胸膛剧烈的起伏,咬着牙道:“你明知道我已对此物上了瘾,如今已离不得,现在说这话也太过于假惺惺。”
曹岩摊摊手,一脸的无奈,“曹某让大人您别用了,您说曹某假惺惺,那大人到底意欲何为啊?”
应青云知道自己这是着了他们的道了,却依然深陷其中拔不出来,只能屈服于自己的欲望,一字一句道:“我要更多的香料!”
曹岩无奈地摇摇头,“大人呐,这香料可珍贵的很,你以为曹某说拿出来就拿出来?之前已经无条件给了大人许多了,现在大人还要,那可就太难为曹某了。”
应青云显然不信这话,“这东西是你们给我的,怎么可能连你也没有?”
“我是真没有。”曹岩一口咬定自己没有,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但无论真假,种了这种毒瘾的人,便只能任他摆布了。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给我?”应青云的傲气已经完全被摒弃了,此时的他似乎像个为了吃的能干任何事的乞丐。
曹岩见惯了这般表情的人,无论之前多么的傲气与自尊,在神仙散面前都会成为摇尾乞怜的狗儿,就如此时的应青云,他突然笑了,就这般笑意盈盈地看着应青云,就连说出的话也带着浓浓的笑意,“大人为了这点东西,真的什么都愿意做?”
应青云脸色青白,内心极为不平静,但却无可奈何,咬牙道:“只要我能做的。”
“那,如果是让你杀了宋成源呢?”曹岩笑着说。
应青云瞳孔一缩,震惊至极,哑然了好一会才说出话来:“你、你和这件案子有关联?”
曹岩不语,但已经说明了一切。
应青云有了进一步的猜测,“是你、是你杀了鲁时冒!你便是幕后之人?!”
曹岩挑了挑眉,“应大人,有些事情呢难得糊涂,弄得太明白了对自己不是什么好事。”
应青云愣愣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才低低开口:“你们是不是也是用的这种方法逼迫鲁时冒替你们做事的?宋成源也是如此吧,现在,轮到我了。恐怕整个南阳府的官员都落入你们之手了吧。”
“应大人,我说过,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你现在只要回答,你是想与我们合作还是不想便是。”
应青云眼中满是挣扎,理智上他知道不该做这样的事情,但情感上,他却不想再忍受那种得不到的痛苦了,他想要香,想的快疯了。
“你们就不怕,我把这事情向上反映,告诉皇上?”应青云不甘地说。
“你有什么证据呢应大人?”曹岩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若是应大人一定要如此,我们也管不了,只不过,这香,应大人是不要想了,大人若是发作起来,可别怪曹某了。这个世上,可没有别处有这种香了,大人若是不信,可随时去打听。”
应青云:“你威胁我?”
“怎么能说是威胁呢,我只是在和应大人说道理。”曹岩满脸的苦口婆心,“应大人可要想好了,是想要舒坦快活,还是想在皇上面前表现呢?”
应青云静默片刻,问道:“可是,若是我查不出这个案子,皇上照例不会饶了我的。”
“这个应大人就不用担心了,只要应大人将所有罪行都推到鲁时冒头上,认定他的自杀,我保证皇上不会怪罪与你。”
“你真的能保证?”
“自然。”
“那好,我答应你,但是你得给我足够多的香料。”应青云最终还是屈服了。
曹岩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于他的选择,笑呵呵道:“你既然选择了和我们站在一起,那咱们就是一家人,香料——哦不,那个叫做神仙散,我一定会给足你的。”
“神仙散.......”应青云在嘴里念叨了两遍。
曹岩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那应大人今晚记得要把宋成源处理好。”
应青云似有不忍,“为什么要杀了他,他也是帮着你做事的,他至今都没招供,足以说明其衷心。”
“衷心也没用,地道之事已经暴露,上面肯定已经收到信息了,将他放出来后患无穷,所以,必须将他处理掉。你做的干净点,做成畏罪自杀的样子便是,这样谁都无法追究下去。”
应青答应了,却还是忍不住道:“曹大人,你也是替别人做事的吧,我不信你有胆子做这么大的事情。”
曹岩的脸色沉了下来,沉声道:“应大人,你只要做好你自己的分内之事就好了,其他的不要多问,问多了对你没好处。”
应青云不得不闭嘴,虽不甘心,却也无能为力。
当天晚上,宋成源便在大牢之中咬舌自尽了,尸体被应青云快速处理掉,免得被人发现不对之处。
宋成源死亡第二天,曹岩便让雪媚给他送去一盒神仙散,看用量,够用一个月时间之久。
应青云对雪媚很难有笑脸,收下神仙散之后便冷声让她走。
雪媚神情微黯,轻声道:“大人是生雪儿的气了么?”
应青云不看她,眼中甚至闪过厌恶之色,“应某不敢。”
看他如此厌恶自己,雪媚心里难受得要命,虽然她是被放在他身边控制他的,但他年轻、位高、有学识,最重要的是俊美不凡,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好看到她做梦都想象不出来。
以前她便知道自己会被献给某个官员,无论那个男人是什么样子的,她都要心甘情愿地伺候着,迎合着,这是她的命,所以她只求不要把她送给老头子或者送给性格残暴之人。
可当那天亲眼见到他,知道自己要伺候的人是他,她的心便噗通噗通跳动起来,从未有过的兴奋和开心,她觉得自己运气真好,竟然可以被送给这样神仙般的男子。
能与这样的男子共度一生,多么的幸运啊。
她虽然不得不坑害他,但也想与他好好恩爱,所以,她解释道:“大人怪我,我理解。可我还是想跟大人解释一下,我也不想这样骗您的,谁愿意过这样的日子呢,可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我十二岁便被父母卖入楼中,被鸨母选中,然后喂食神仙散,我早已毒瘾深中,戒不了,只有听他的话,任他摆布,才能有活路啊。”
应青云听罢,神色微动,脸色比刚刚好了不少,“曼娘,还有香姨娘,她们都和你一般?”
雪媚点点头,神情哀戚,“我们都是苦命人,除了乖乖地听话,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应青云垂下眼眸,“这么说,那楼中的鸨母也是曹大人的人?”
应青云已经加入了他们,所以雪媚便敢违背曹岩的交代与他多说些了,反正他知道了也不会背叛的,所以她回答:“不错,那鸨母表面上做着皮肉生意,可背地里却将楼中的好苗子都挑出来单独培养,一开始便喂食神仙散,等到我们成瘾了不得不听话之后,便将我们送到官员身边控制他们。因为我长得最美,便留了下来,一直到大人出现才将我送出。”
应青云听完后对她的神色又缓和了些,缓缓问:“曹大人背后又是何人呢?”
雪媚摇摇头,“这个雪儿便不知了,我能知道的也有限。”
看的出她的确不知。应青云便换个问题:“那控制我们的神仙散到底是从何而来的?不会是曹大人自己研制的吧?”
“应该不是。”雪媚有心想挽回他,所以便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有一次我无意中看到曹大人也发了瘾,身上却没有神仙散,我隐隐约约听见他和身边心腹说什么没了,还没送来之类的话,我便猜测可能曹大人的神仙散也是从别人那里来的。”
应青云眸子一眯,“曹大人也吸食神仙散?”
雪媚点头。
应青云眼神一沉,看来,曹岩也是被神仙散控制之人,而真正制作神仙散的人才是幕后之人。
应青云摸了摸手中的神仙散,黯然道:“这神仙散如此厉害,想必南阳府中所有官员都吸食了吧。”
雪媚沉默,她的沉默算是默认。
这也在意料之中,若不是拿捏住了所有官员,苛捐杂税贪墨税银之事怎么可能瞒得住这么多年不被发现。
现在的问题便是,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第89章
为了制造被应青云厌弃的假象, 封上上只能等到晚上应青云回了房间后才偷偷摸摸进了他的房间。
这段日子,应青云为了扮演好吸食神仙散上瘾之人的模样,特意模仿了宋成源发作之时的样子,为了表现出那种瘾君子的模样, 还特意减少饭量, 甚至减少睡眠时间, 让自己变得狼狈不堪,这才骗过了曹岩, 让他放下戒心, 露出真面目。
封上上看在眼里,别提多心疼了,所以来的时候特意带了吃食,她专门找朱奶奶学的鸡汤手擀面, 学了好久,在几次差点炸了厨房之后,才终于出了成品,然后在朱奶奶明显松了口气的神情下,默默地提着食盒出了厨房。
应青云:“你做的?”
“你看出来了?”封上上看看自己做的面, “很明显么?”
应青云没说话, 嘴角却勾了起来, 他第一次见到封上上这么奇怪的人, 明明说起美食来头头是道,指点起别人来口若悬河,结果到了自己动手做就完全不行了。
封上上将面碗推到他面前,“这次你放心, 我学了好久才做出来的,我尝了, 味道可以的,你不要怕被毒死。”
“嗯,不怕。”应青云拿起筷子便吃,封上上在一旁看着他吃,看着看着便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摸得应青云吃面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她,“怎么了?”
“太瘦了。”瘦得轮廓比原先更加分明,下颌骨似乎都能把人的手戳疼。
应青云抿抿唇,“过段时间就好了。”
封上上:“你多吃点,早点把肉长回来,现在都不如原来那么好看了,看得我心好痛哦。”
应青云低头,大口吃面。
封上上嘿嘿一笑,看到桌子上有个匣子,伸手拿过来,打开,就见里面满满的都是神仙散,她神情一冷,“若不是我们警惕,早有准备,恐怕你真的会着了他们的道,此刻真的需要抱着这东西才能续命了。”
她是亲眼见过瘾君子的,知道这种东西能把一个人彻底毁灭,无论他之前多么的骄傲。
应青云眼神也很冷,“真的迷上这东西,不是死就是为他们做事,成为他们的走狗。”
封上上沉吟道:“你说,背后之人为什么选中了曹岩呢?偌大一个南阳府,官位最大的还是知府大人,可背后之人为什么不直接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将手伸向当时的知府,而是选择曹岩,明明曹岩可没当过知府,只是个权利没那么大的同知而已。”
应青云自然也想过这个问题,他微微眯了眯眼,道:“曹岩十年前便来了南阳府任职,奇怪的是,十年时间他的位置从未调动过。”
“十年时间没有调动过——”这种情况只有三个可能,一种是背后没有人,被上面彻底忘记,一种是得罪了人,被人故意压着不给升职,还有一种,那便是.......封上上道:“背后之人故意不让他调动,就想让他待在这个位置上,好控制此地官员,从而控制整个南阳府。”
“曹岩背后有人是毋庸置疑的,所以第一种情况不成立。”应青云接着道:“背后有人,第二种自然也不成立,所以便只有最后一种可能,背后之人就是故意放他在这个位置上干这种事的,也许,从他调来此地开始,一切就开始了,而他,也是被人故意调来的。”
南阳府此地,离京颇远,正所谓天高皇帝远,要想做点什么,是个很好的发挥之地,另外,此地农业发达,同时盛产草药,带动的商贸也十分发达,民脂民膏丰厚,还是很好刮的,背后之人选择此地,倒是很想的明白。
而鲁时冒,肯定不是第一个被控制住的知府,上一任知府嘛.......
封上上十分赞同他说的这话,“所以,背后之人选择曹岩,很大可能就是因为,他在来南阳府之前便是那人的人,我们只要查清楚曹岩的关系背景,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之人。”
应青云走到一边,从书架上拿出来一叠纸,走回来递给封上上,“这是曹岩的背景。”
封上上拿起纸张看了起来,发现曹岩也是草根出生,一路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了进士,但因为没有人脉,一开始竟也跟应青云一样,被分到了一个十分偏僻的小县当个小小的县令,这一当就是六年,颇有在这岗位上老死之势。
然而六年后,事情却出现了转机,曹岩升职了,直接被升为了南阳府的同知,这一当便当到了如今。
封上上:“都待了六年了没有动,为什么六年后他突然就升了?若是没有背景,没有人脉,又没有出色的足够让上面人看见的政绩,也许他会一辈子在这知县的岗位上老死也说不定。”
这种辛辛苦苦考中,却一辈子在一个小小的知县位置上待着的例子比比皆是,应青云道:“重点便在这一年,这一年,他应该是搭上了某些大人物,而这人,便是案子的幕后之人,只是我却查不出这人到底是谁,背后之人一开始便做的很隐秘。”
封上上皱着眉看着手上的纸,看了片刻,她抬头看他,问道:“若是你现在还在西和县县令的位置上坐着,一年两年三年,三年又三年,依然升不上去,你会怎么样?”
应青云眨了眨眼,轻声道:“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封上上也跟着眨眨眼,颇为惊讶,“这么自信呢?我还以为你会说升不上去就继续做知县,不要急呢。”
应青云笑笑,若是他没有背负着他娘的遗愿,他愿意坐在知县的位置上好好地为民办事,就算是一辈子也没关系,可惜,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必须前进,必须往上走。
就算他没有人支撑,他也有自己的办法让皇上注意到自己。
但这话,他不愿意跟封上上说,他怕她觉得他没想象的那么好,从而对他的喜欢少了一点。
封上上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多问,只是道:“那假如你就是曹岩,总是升不上去,三年又三年,任何政绩都被上面的人夺走,你想摆脱这种现状,于是想要依附与某人,那你会用什么方法来表现自己的衷心呢?”
应青云吐出两个字,“联姻。”
“联姻?”
“联姻是最快最好的办法,若是娶了对方的女儿,那么便自然成了对方的人。”
“所以......”封上上眼睛一亮,赶忙在纸上寻找曹岩的婚嫁信息,就见纸上写明,曹岩是在上任知县的第五年娶妻林氏。
“第五年娶妻,第六年就升了,这肯定有问题。”封上上看向应青云,“他的妻子林氏是什么人?”
应青云:“林氏只是一户普通人家的女儿,父母是做豆腐生意的,而她因为貌美,被曹岩看中,聘为正妻。”
“啊?”封上上傻了眼,林氏是普通人,那她岂不是猜错了?“不可能啊,若是曹岩真的想往上爬,不可能会甘心娶个普通姑娘做妻子吧?难不成遇到真爱控制不住?难不成世上不止你一个这么傻的?”
这么想想好像也不无可能,她自己不就是个普通姑娘嘛,应青云不还是看上了她,要是聪明点的人,肯定不能这么干,怎么的也得找个能帮助自己的老丈人啊。
难不成,她的应大人是个傻的,曹岩也是个傻的?
应青云无语片刻,叹息道:“上上,不是每个人都把仕途看的比感情重要的。”
封上上歪头,“所以曹岩也是?”
应青云摇摇头,“曹岩应该不是。”
“怎么说?”
“我猜测,曹岩之妻林氏的身份有异。”
封上上立马猜到了某种可能,“私生女?”
应青云点头,“我已经让景皓去查了,景家在京城盘桓多年,密探众多,若想查点大户人家的隐私,还是能查出来的。”
“哎?”封上上歪头看他,“这么说你早就想到从他妻子入手这一点了?那你还认认真真跟我讨论半天,怎么不直接跟我说!逗我呢?”
应青云垂眸,他只是很喜欢跟她讨论案情的感觉,这种两人思路连在一起,一人说话另一人马上就能接下一句,一人提出一点想法另一人马上就能延伸的感觉,真的很好。
“好啊,还会逗我玩了,胆子不小啊!”封上上瞪眼,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便朝他扑了过去,“今儿个不教训教训你,你就不知道怕!”
她带着一阵风朝自己扑来,应青云怕她摔倒,下意识张开双臂接住她,这一接便将人揽入了怀中,直觉一阵柔软馨香。
应青云身子微微一僵,正想放开,却被封上上捧住了脸颊,将脸颊往中间挤压,把他的五官挤压在一处,嘴巴也嘟了起来,没办法说话了。
“哈哈哈.......”封上上被他的样子逗得哈哈笑了起来,“下次还敢不敢了?”
应青云十分配合地摇头,满足了她的恶趣味。
“真乖。”封上上也嘟起唇,在他嘟起的唇上亲了一口。
一处即分,但却是两人第一次嘴唇相碰,之前顶多亲一下脸颊。
应青云直接便僵住了,耳根子瞬间红透,一直往脸部蔓延,直到整张脸都红了。
封上上本来亲完了也有点不好意思,但看他这么不淡定的样子,心里那点不自在便飞了,反而觉得他特别好玩,心中暗搓搓地想,若是有一天,她给他来个舌吻,他会不会当场冒烟?
封上上被自己的想象弄得又忍不住笑了,一连笑了好一会才停下,把应青云笑得满目茫然,那点子脸红也被她给笑没了。
————
过了几日,景皓将从京城传回来的消息交给应青云,看了信上的内容,应青云心中的猜想落了实。
曹岩之妻林氏的确不是普通身份,她是户部尚书林元文的私生女。
这消息,真的是把人惊得可以。
景皓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喝茶,一边喝一边道:“我爹说,林元文在考上进士之前,曾在家里娶妻生子,但后来被榜下捉婿,为了攀上厉害的岳家,便将原配妻子休了,原配妻子受不了这打击,投河自尽了,只留下一个两岁的女儿,林元文的新婚妻子自然不可能同意他认回这个女儿,于是他便将这女儿送给了一家卖豆腐的普通夫妻养着,只每年给些钱。后来,林元文渐渐掌了权,逐渐摆脱了岳家的掣肘,开始纳妾,也多了不少庶子庶女,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把这个女儿认回来,也没有让人知道她的身份,所以基本没人能知道林氏的身份。”
封上上:“按理说,林氏是他第一个孩子,应该是有感情的,不应该不把孩子认回去,除非,他有了别的安排,刻意隐瞒林氏的身份。”
“那曹岩是怎么知道林氏的身份的呢?”封上上可不信他是误打误撞恰好看上林氏的,哪有那么巧。
“这就是曹岩的本事了。”拿下了林氏,自然就攀附住了林元文。
景皓道:“不用查了,曹岩他是林元文的人,背后之人就是林元文。”
应青云却没应和这话,而是沉吟道:“也许是,也许不是。”
“怎么说?”
应青云沉默片刻,这才开口:“林元文,是二皇子的人。”
这下,连封上上都沉默了。
若是此事是林元文自己干的还好,若不是.......牵扯到皇子,那就严重了。
堂堂皇子却要贪墨税银敛财,这代表什么?
“怎么办?那还查么?”封上上就算不了解古代的皇权到底是如何的残酷,但还是知道但凡牵扯到黄家,那便是杀头的事情,不是一般人能碰的,应青云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小官,若是被皇家人盯上,那还有活路么!
就算成功查出了案子,但翻出了皇家的家丑,皇帝老子也不见得高兴,说不定还觉得应青云没有眼色。
这件事,一定要慎重又慎重。
景皓直接吓得从椅子上蹦起来,紧张地说:“二皇子乃是燕贵妃之子,燕家手握重拳,连皇上都不敢随便动,他们可不是好惹的,除了太子,就二皇子最尊贵青云,青云,你可千万别查了,万一真的查到二皇子身上,你的小命都要没了!”
应青云自然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沉默了半晌,道:“先将证据查到,然后将证据秘密交给皇上,让皇上自己定夺吧。”
景皓欲言又止,显然不赞同他继续查。
封上上沉默了半晌,还是没有劝。
如果什么都不知道,那查起来可能很费劲,但有目标地去查,那便容易多了,想要知道曹岩与林元文之间有没有特殊的勾当,只要从林氏入手便可以了,林氏作为林元文的女儿,作为曹岩的枕边人,他吸食神仙散她不可能不知道,而神仙散的来源,她也不可能不知道。
更有可能的是,神仙散就是通过林氏入了曹岩的手中。
第90章
应青云派了几个武艺高强的人偷偷地盯着林氏, 景皓也亲自出动跟着盯,曹岩连应青云中毒瘾是假的都看不出来,又如何能想到他会查到自家后宅夫人身上来呢,所以, 在完全没有防备之下, 应青云查出了很多隐秘。
比如, 南阳府的大人们,会定时聚会, 说是聚会, 实际上是聚在一起吸食神仙散,在一片烟雾缭绕中飘飘若仙,甚至有人隐秘地邀请过应青云,不过被他以喜欢自己独自吸食为由拒绝了。
再比如, 曹岩表面上爱妻敬妻,后宅只有林氏一人,实际上,他身上不干净的很,他在外头玩女人, 玩的还是同僚和下属们的女人, 每次都假借宴会聚在一起, 众位大人带着自家美貌的妻妾们前来赴宴, 等到吃饱喝足,那些美貌妻妾便假借聊天唠嗑进了同一间卧房,服侍的丫鬟们纷纷离开,一刻钟后, 曹岩一个人晃晃悠悠地走进去,和众位美人同处一室, 一待就是大半天。
听到这个消息,封上上都惊呆了,之前一直觉得古人含蓄,可实际上,是含蓄的人才含蓄,比如纯情亲年应大人。而有的人,那真的是乱得都快上天了,众人玩乐之事都能做的出来,玩的还是别人的女人。
那些被玩乐自个儿女人的大人们,头顶上都快绿的发光了,却依然对曹岩笑呵呵的,也是厉害了。
她啧啧了两声,“贵圈真乱呐~”
应青云也是被恶心得半晌没说话。
“这下子不用想了,曹岩爱妻的人设妥妥是装出来的,他想玩女人,可又不敢公然玩,这说明什么,说明他顾忌林氏,林氏背后虽然有林元文诚邀,但曹岩不至于顾忌成这样,毕竟娶了上峰的女儿,纳妾也不是不可以,而曹岩府中连个同通房都不敢有,这对于他这种色批来说,太不正常了。”
应青云:“只有一个可能,林氏手上握着曹岩的命脉。”
两人都知道,这命脉是什么。
果不其然,过了几日,林氏那边有了动静,林氏带着丫鬟们坐车去了城外的庄子,一进庄子便大门紧关,连日闭门不出,一直等了有七八天才从里面出来,等林氏一走,庄子上的人便再次关了门,甚至还上了锁。
景皓发现,这庄子看似普通,面积却很大,四周的围墙建的奇高,一般人根本翻不过去,不光如此,庄子里竟然有许多护院看守,看样子都是练家子,这群护院分成三班,每日巡逻,十二个小时不停。
不用说都知道,这个庄子不简单,很有可能跟神仙散有关。
幸好景皓武艺高强,轻功厉害,院墙还拦不住他,他蹲守了三四天,终于找着个护院换班的机会偷偷飞了进去,等到下一次再换班,又偷偷溜了出来。
回到府中,景皓来不及吃饭睡觉,将怀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放。
封上上看到桌子上的东西,呼吸一窒。
“这是什么?”应青云之前从未见过这种花,但从那庄子上弄来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景皓摊摊手:“我也弄不清这是什么,以前也没见过,但是林氏那庄子里,竟然种的都是这些东西!我想着肯定有用,就偷摘了一颗带回来了。”
“全部种的都是此物?”应青云皱眉,伸手将桌上的红花拿起来细细地看,同时在脑中搜寻此物,但遗憾的是,他之前并未看到过关于此物的记载,实在不知这是何种植物。
“没错,我进去的时候也吓了一跳,里面一片片的都是田,田里清一色是这些东西,看着是花,还怪好看的,不过哪有人养一庄子的花的。”
封上上脸色复杂地出声道:“这东西叫罂粟花。”她又指了指手中的果实,“这个是罂粟果。”
“你认识?”应青云诧异地问。
封上上估摸着这个时代罂粟还没有普及,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它的功效,只有少数的确有,也只有极少数人发现了它的用处,所以就连应青云这个饱读诗书的人都没有见过。
按理说她这个村姑是不该知道的,说出来明显让人怀疑,但是,她和应青云一路走来,露出的“破绽”已经很多了,其实,她压根也没有在他面前隐藏什么,她知道他会怀疑,她也做好他会开口问的准备,但直到现在,他也没有问过。
此刻,她依旧没有隐瞒,说道:“这东西叫罂粟,这朵花便是罂粟花,而这个绿色的果实,便是罂粟结的果子,这东西的用处很广泛,用的好了,可以治病用,但若用的不好,便会让人上瘾,毒害身体,我猜测,此物便是神仙散的主要原料之一。”
“竟然这么厉害?”景皓吓得赶忙甩开手里的罂粟果,把手在衣服上使劲擦,生怕自己沾上了毒瘾便完蛋了。
封上上将东西捡起来,“这个东西直接碰不会有事的,需要进一步的加工和处理才行。”她怀疑林氏有特殊的处理办法,肯定不单单用了罂粟这种原料,应该还加了其他的东西和工艺,不然不会能制成香料,光是闻闻就能让人上瘾,跟现代的鸦片还是有差别的。
应青云显然跟她想到了一处,道:“应该是只有林氏才知道如何用此物制成神仙散,所以每隔一段时间林氏便进入庄子中制做神仙散,带回去给曹岩。”
封上上:“林氏从小长于市井,普通女子不可能知道这种毒物的制作方法,嫁给曹岩后连门都很少出,她就是想狡辩都狡辩不过来,所以,咱们可以收网了。”
应青云眯了眯眼,当晚便写了一封密折,连同着罂粟以及神仙散一同交给景皓,让景皓秘密离开南阳府,送往京城呈给圣上。
密折中,他只将自己调查到的事实写了下来,同时将林氏与林元文的关系抖出,至于其他的,一概没写,至于这背后牵扯到什么人什么事,应青云相信皇帝比他看得清,不需要他多嘴。
有时候,点到即止就可。
不过,罂粟花毕竟是一种植物,说是可以制毒也是封上上一个人的说法,没人看到过这种花是怎么制成神仙散的,包括封上上也不知道怎么用罂粟制成毒品,所以林氏完全可以说是自己喜欢这种花才种的,将自己从此事中摘出去。
所以,他们还差最后一步,捉贼捉脏,让她辩无可辩。所以,送完密折,应青云便调集衙门所有人手,在林氏又一次进入庄子后,带着人马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庄子上的守卫没想到会有人闯进来,纷纷拔刀相向,云泽在他们动手之前表明了应青云的身份,但.......让人遍体生凉的是,这群人只犹豫了片刻,便在领头人的指示下继续动了手,显然是打算灭口。
眼看两处人马即将战到一起,然而,下一秒,应青云带来的这些人便做出了一个奇怪的举动:他们纷纷从自己的腰间扯下一个大袋子,将袋口打开,将手塞进去,闭上眼睛,然后抓出来一把东西便扬手朝着冲上来的守卫们撒了出去,撒出去后立刻往后退。
一阵白雾飘过,这些守卫们纷纷惨叫,继而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连刀子都掉了。
趁此之际,衙役们纷纷上前将这些人制服,不出一盏茶的功夫,这些守卫们便被绑了起来。
吴为笑着道:“这个办法太好了,避免了一场血战,兄弟们少流了多少血!”
应青云看向封上上,嘴角不由自主往上勾,亏得她能想的出来在面粉里混上辣椒粉撒出去,简直比动刀子还厉害,要不是她想出这个注意,今日不可能这么顺利。
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趁着林氏反应过来之前,他们直接闯入林氏所在的院子,将门口的守卫和丫鬟快速制服之后,强行破门而入,将林氏拿个正着。
彼时林氏正把自己关在一间密闭的屋中,站在一张桌前,桌子上摆着各种材料,其中就包括罂粟果,桌上还有一个正冒着烟的香炉,林氏正将各种材料往香炉中放,而一旁摆着的锦盒中,已经放了不少成品神仙散。
这下林氏想赖都赖不掉了。
林氏显然没想到会有人闯进来,看到应青云之后,瞳孔瞬间扩张,但也只是惊了一瞬,很快便回过神来,她道:“应大人这是何意?”
应青云淡淡回答:“来捉拿制作神仙散为祸南阳府之人。”
瞳孔心脏重重一跳,咬着牙道:“应大人,你是疯了不成!”
“本官封没封,就不牢你操心了。”说完,他直接让人去将林氏绑起来。
林氏养尊处优的,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对待过,就连丈夫都对她尊重爱护有加,此刻被人拿住,脸色都扭曲了,怒道:“应青云,你怕是疯了!你自己便深中神仙散之毒,动了我,就等着生不如死吧!”
应青云脸色都没变一下,点点头道:“那我等着。”
见他如此处变不惊,林氏终于慌了,感觉事情不对,吼道:“你以为抓了我你就好过了嘛?你中了神仙的瘾,后半辈子别想戒掉,你会在痛苦中死去,什么都没有!朝廷也不会重用一个有毒瘾的人。你现在放了我,后半辈子却可以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应青云笑笑,什么都没说,挥挥手让吴为将林氏捆了起来押回衙门大牢。
然而,半路上,他们便被收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曹岩给拦阻了。
曹岩身后带着不少人马,此刻脸色很难看,皮笑肉不笑地道:“应大人这是完的哪一出啊?”
应青云依旧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拿出刚刚一模一样的回答来,“捉拿制作神仙散为祸南阳之人。”
曹岩脸色一阵扭曲,咬着牙道:“应大人,你怕不是疯了!”
封上上心想不亏是夫妻俩,说的话都一样。
应青云平静地看着他,“曹大人,应某没疯。应某奉皇上之命前来调查前任南阳知府贪墨税银之事,现已查出真相,自然要捉拿背后涉案之人,曹大人来的正好,应某正要去拿你归案,曹大人主动迎来,倒是正好。”
封上上在旁边差点笑出来,这话说的,还正好,真是把人气死了。
果然,曹岩的脸色更扭曲了,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有什么证据?你休想无赖本官!”
应青云奇异于他这个时候还在这抵死挣扎,觉得有点可笑,“曹大人利用神仙散控制此地官员,也控制了鲁时冒,让他们配合你贪墨税银,甚至对应某也用了同样的招数,让应某将宋成源杀人灭口,难不成这都不算证据么?”
“谁能证明!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你以为你说什么圣上就相信什么?!”
“自然不止我的一面之词,曹大人就不用操心了,来人,拿下!”
曹岩慌了,脸色扭曲如鬼,还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你别忘了你自己也深中毒瘾,动了我,你以为你跑的掉?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不要干蠢事自寻死路!中了神仙散毒瘾的人,要是没有神仙散,只有死路一条!”
应青云神色不变:“我的事就不劳曹大人操心了,曹大人还是留着力气去跟圣上解释吧。”
曹岩也不是个蠢人,到了此时,他突然什么都明白了,眼睛慢慢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应青云:“你——你根本就没有中神仙散的毒是不是?你是装的,一切都是你装的!你根本就没有中神仙散的毒瘾!”
应青云沉默,算是默认。
“宋成源也根本没死是不是?你又骗了我!”
曹岩脑子一晕,眼前白光一闪而过,被身边人扶住,勉强站稳了,他声音颤抖着,一遍遍呢喃:“你骗了我!你竟然骗过了我!”
应青云不想再听他说话,挥挥手,让人上前将他捉拿。
到了这时候,曹岩自知没有了后路,自然不会束手就擒坐以待毙,他牙一咬,同样命令身后的人动手。
可惜,他身后的人还没有拔出刀子,迎面便扑来一片粉末,下一秒,各个捂着眼睛惨叫,什么都看不见了,动手是不可能再动手了。
曹岩也中了招,轻轻松松就被拿住了。
吴为一边绑人一边感慨,说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么厉害的抓人方式呢,不费一兵一卒就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高兴啊。
拿下了曹岩,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所有涉案官员都被拿下,集体关入大牢之中。
过了一旬,景皓带着圣上的手谕以及一百御林军回来了。
圣上震怒,命应青云将曹岩等人全部压入京城听候审问,他要亲自审此案。
而应青云,也要随之入京,稍后便会有人来接替他的知府位置。
应青云刚刚上任,板凳还没坐热,便要离开这个位子给其他人坐了。
这一去,不知是福还是祸。
但无论如何,圣人之言,不可违抗,封上上等人又要再一次收拾东西离开此地,前往更远的京城。
才来南阳府不足三月,朱奶奶养的鸡还没下蛋,可此去京城事急,比上次来南阳府上任还要急切,朱奶奶甚至来不及处理自己的鸡,大家连夜收拾行李,第二天便出发了。
这一去刻不容缓,除了停下来吃饭睡觉,其余时间全力赶路,片刻不能耽误,中间略去好几次有人想暗杀曹岩等人不提,一连赶了半个多月的路,他们终于入了京。
第91章
入京之后, 曹岩等人便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而应青云则被传入宫中,皇帝指名要见他。
封上上和其他人自然不能跟着进宫,景皓本想带他们去自家落脚休息, 但封上上拒绝了, 景家不是普通人家, 他们不好上门打扰,还不如住客栈。
景皓便安排了一家客栈让他们暂歇, 等放好东西之后, 他便要回家去给父母请个安,若是再不回去,他爹娘要派人来捉他了。
景皓走后,封上上带着朱老太太、小虎子和二妞一起去街上逛逛, 感受一下京城的繁华。
跟南阳府比起来,京城更是繁华百倍,就连封上上这个来自现代的人看了也觉得繁华异常,看得津津有味,更别提老太太和两个小的了。
“京城好大呀~好多人呀~”小虎子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左看右看, 眼睛都快忙不过来了, 压根想不起来看路, 二妞只好拉着他的手带着他走。
朱老太太感慨道:“没想到我老婆子这辈子还能来京城看看, 年轻的时候都没敢想这事,我这辈子真是值了,人家都说我没孩子,注定孤苦终老, 谁能想到我的福气比所有人都好,连京城都来了。”
封上上被她的话逗笑了, “我说老太太,不就是来趟京城嘛,瞧把你乐的。”
朱老太太:“这可是天子脚下,是皇上待的地方,我老婆子能来这里,怎么不乐?”
封上上压根理解不了这个时代的人对皇权的敬畏以及对皇帝本人的崇敬,笑着道:“好好好,乐乐乐,说不定右面还有更让你乐的事情。”
“啥事啊?”老太太好奇看她。
“嗯.......等应大人回来应该就知道了。”封上上说了一句便不再多说,恰好看到路边有个卖臭豆腐的,大喜,立马让老板来四份。
“呀,好臭哦。”小虎子捏住鼻子,不敢吃,二妞也犹豫着没敢下嘴,这俩娃都是没吃过臭豆腐的。
封上上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道:“闻着臭,吃起来香着呢。”
臭豆腐老板闻言应和道:“姑娘一看就是行家,我家的臭豆腐可是京城一绝,吃过就没有说不好的。”
朱老太太也尝了,鼓励地对两个孩子点头,“吃吧,好吃着呢。”
两个孩子这才信了,戳一块吃了,这一入口,眼睛便是一亮。
“好好吃~”小虎子鼓着腮帮子直点头。
“是吧?跟着你上上姐姐后面,就没有不好吃的东西。”封上上捏着他肉乎乎的腮帮子,得意感满满,这孩子之前还瘦巴巴的,可自从跟了她,小肥肉蹭蹭地长,现在已经肉感满满了,这小肥脸捏起来可带感。
封上上捏得正开心,耳边突然响起一阵骚乱声,转头一看,不远处一行人骑着马正快速地往这边奔来,速度奇快,遇人不避,街上的行人慌慌张张地躲避,路边的摊子也急忙往后退,生怕被他们给撞到。
“快避开!!”封上上赶忙抄起小虎子往旁边躲,二妞和朱老太太紧跟上,四人刚跑开,身后就刮起一阵疾风,马蹄子擦着他们的身体而过,要是刚刚他们没躲开,这会儿已经被马蹄踏伤了。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有他们这么利落,有对母子两便没反应过来,躲得慢了,直接便被马蹄给踏倒了,母亲将孩子牢牢护在身下,自己却被踏伤了腿,摊在地上动不了了,一手抱孩子一手捂着腿痛呼,看样子骨头是断了。
街上的人目露怜悯,可却都不敢上前管这事,因为马上的都是一群光鲜亮丽的公子哥,一看就是权贵人家出来的,老百姓哪敢管这事情,被踏伤了也只有自认倒霉。
马上的人见伤到了人,倒是停了下来,却没有下马,只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母女两,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为首之人朝旁边那个踢伤了人的男子斥道:“你怎么骑的马!马术不行回家多练练!”
踢伤人的公子哥大概二十来岁,长得倒是不错,只是眼窝凹陷,眼圈青灰,一看就是沉溺酒色之辈。他目露不忿,道:“是他们不长眼,看到马来了也不知道躲,管我什么事。”
“行了行了,别耽误时间了,给点钱打发了。”
踢伤人的公子哥闻言,不耐烦地拿出一块银子,随意地扔到母子两身上。
为首之人见状,抽了一马鞭,一行人便再次呼啸着跑了。
直到这群人不见了踪影,周围人才敢上前去管这母子两,招呼着周围人将母子两送去医馆,又有人帮着去通知母子两的家人。
封上上心里很气,问炸臭豆腐的老板:“那群人什么人?”
臭豆腐老板早已经见怪不怪了,“那些都是有权有势大老爷家的公子哥,就喜欢赛马,见到他们来了,都跑快点,不然被撞伤了也没处说理去。”
封上上:“就没人管管?我记得大魏律法规定,当街打马是不允许的吧?”
臭豆腐老板目露嘲讽,“管?谁敢管?你去衙门报案,那些官员们都不敢得罪他们,说不定自己还要吃排头。咱们老百姓有苦说不出,还不如躲快点,免得遭殃。”
封上上不说话了,虽然知道哪朝哪代都有这样的事情,但亲眼看到,心里还是气得慌,刚刚她真想冲上去将这些高高在上的公子哥拖下马狠狠揍一顿,揍得他们连自己亲爹娘都不认识,可她有理智在,知道现在的自己没有能力摆平冲动的后果,不然只会给自己招祸,还要连累应青云,所以只能生生忍下。
她心里憋着股气,刚刚的好心情全都不翼而飞了,就连两个孩子都受了影响,不想再逛了,所以四人勉强又逛了会就回了客栈。
回客栈没多会,应青云便回来了,开口便问:“怎么没出去逛逛?”
他对封上上已很了解,按照她的性子,肯定第一时间要带其他人出去吃京城的美食,像此刻这样在屋子里乖乖待着,不像是她的风格。
还不待封上上说什么,小虎子便道:“我们遇到几个坏人,骑大马撞到人了,姐姐生气。”
应青云眸子一紧,“有没有伤到哪里?”
封上上摇摇头,“我们没事,躲开了,另一对母子被撞伤了。”
应青云立马明白那些人应该不是普通人,十有八九是勋贵子弟,而她没办法动手教训那些人,心里应该不好受。
顾不得有人在场,应青云没忍住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以后会好的。”
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封上上笑笑,收拾好心情,问他:“你见到皇上了么?”
应青云点头。
“皇上说什么了?”
“皇上详细问了我案子经过。”
“那后面怎么办?曹岩的案子后面牵扯到那么多大人物,皇上打算怎么处理?”
“皇上已将曹岩等人交给大理寺,看样子皇上打算亲自处置这事,后面的事情不需要我过问。”
封上上理解得点点头,这案子复杂,后面说不定还牵扯到本朝从一品大员,甚至还有尚书背后的皇子,皇上怎么可能放心将案子交给其他人,更何况应青云无权无势,若是继续处理这案子,压根驾驭不了,说不定连命都得没了。这一点她明白,皇帝自然不可能想不到。
封上上识趣地不再过问这事,而是问道:“那皇上给你安排差事了么?接下来你去哪里?”
应青云颔首,脸上无悲无喜,淡淡道:“皇上安排我做京兆少尹。”
朱老太太惊喜道:“呀,应大人这是又升官了?这京兆府少尹是京官吧?以后要留在京城当官了?”
应青云点点头,“的确是京官。”
老太太笑开了花,“太好了!”,笑了好一会才想起来问这京兆少尹是干什么的。
应青云解释:“京兆府主管京城治安。”
老太太觉得这官很威风,还道封上上说的没错,果然有更乐的事,然而,封上上却觉得自己说错了,这算什么乐事啊,她是想到了他能留在京城当官,却没想到是当京兆少尹,这官就相当于北京市公安局局长手下的二把手,主管京城各种事务,事多且繁琐,最重要的是,天子脚下,官宦遍地,权贵当道,随便砸一砖头下去可能就砸到个当官的,或者是当官的家的亲戚。
这个官想要干好,那就是得罪人,想不得罪人,那这工作便做不好。就比如刚刚的事情,当街骑马撞伤老百姓,这事情就归京兆府管,但若是京兆府管吧,那这几个勋贵子弟肯定要动用家里的势力,大佬一出手,你敢得罪人?
这活儿,就不是普通人能干的!
封上上脸都黑了,等无人的时候才没忍住仔细地打量起来应青云的五官。
应青云被她盯着看了好一会才问她在看什么。
“我在看你是不是长了一副倒霉相。”
应青云:.......
“但我左看右看,你这长相都不倒霉啊,但怎么就尽碰到倒霉事呢?难不成是皇帝看你不爽?”先是派他去查南阳府的案子,那案子多凶险多难搞有目共睹,还差点就染上毒瘾,一辈子就废了的节奏。现在好不容易破了案子,结果给他安排了个京兆府少尹的活,这活看着光鲜,其实就是一坑,她敢说,其他人肯定不愿意干这活,皇帝找不到能人愿意接手这活了,就抓了应青云这么个倒霉鬼。
应青云也知道这活就是个烫手山芋,一时沉默不语。
封上上愁得不行,拍了拍应青云的肩膀,“这活可怎么干呢!”
看她愁眉苦脸的,应青云反倒笑了,反过来安慰她道:“也没你想的那么难,什么事都有解决的办法,更何况,皇上也知道我要当好这官不容易,跟我透过底了,让我放手去管,他给我兜着。”
其实皇上也知道京城的关系错综复杂,难于管理,京城里的这些官员们关系盘根错节,当不好京兆尹之职,但放任不管,京城最近几年越发混乱,皇帝有心想好好肃清京城风气,便想找个刚正不阿不畏权贵又有能力之人去管。
前段时间京兆府少尹犯了事,被皇上给撸了,皇上正想找人顶上,可能恰好觉得他合适,便召他上京,让他来坐这位置。
“真的?”封上上闻言稍稍松了口气,虽然这活还是难干,但有皇帝兜着,最起码应青云有了基本保障,其他人不敢轻易动他,他这官帽也轻易丢不了。
封上上想起他们接下来最起码要在京城待几年,不由问:“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先租个宅子住下?总是住客栈不是办法。”
应青云点头,“不租,在周围买个二进的宅子吧。”
封上上眨了眨眼,小声提醒道:“应大人啊,你可知道这是京城?京城的房价可跟南阳府不是一个水平的。”
应青云:“我知道。”
“你知道还想买宅子?就算去偏僻一点的地方,买个宅子最起码也要好几百两吧?咱们哪来的这么多钱?”别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应青云做的是实打实的清官,就靠俸银度日,养活一大家子不说,还时常救济百姓,所以手里压根就没有多少钱,几十两有,几百两那是不可能的。
应青云看她又愁上了,伸手从胸口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她。
封上上定睛一看,好家伙,竟然是好几张银票,一张一百两。
“你哪来的那么多钱?”封上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应青云:“皇上觉得我连破多案有功,想赏我,问我要什么赏赐,我便要了银票。”
封上上:.......
“所以,你当着皇上的面,说你不要其他,就要钱?”
应青云:“嗯。”
封上上拍了拍额头,“那皇上不觉得你俗?哪有人开口问皇上要钱的?”试想一下,全国最大领导觉得你干活不错,想给你点表彰,问你想要什么,正常人肯定说为人民服务是应该的,不要表彰,要的话也要个高雅点的东西,像文房四宝啊,皇帝墨宝啥的,他倒好,直接说要钱。
不知道皇上心里怎么想他的。
应青云倒是无所谓,道:“高雅是建立在生活无忧的基础上的,我觉得先解决生活问题才是要紧。”
封上上沉默半晌,觉得他说的也有理,反正穷嘛,遮遮掩掩干什么,钱才是硬道理,有钱就能在京城买宅子了!
第92章
“你说的对!”封上上瞬间屈服在宅子之下, 点头道:“要的好!”
应青云:.......
“那我现在就去寻摸宅子,抓紧时间定下来,总不能叫你每日从客栈出发去衙门,多寒碜。”
“别急, 我话还没说完。”应青云拉住她, 道:“皇上也给你授职了。”
封上上一愣, “我?给我也授职?”
应青云:“皇上详细问了我从西和县到南阳府的每个案子,我如实回答, 皇上自然会注意到你, 知你验尸技术高超,推理破案能力上佳,便说不能埋没了你,故让你担当京兆尹的仵作。”
“哎?”封上上稍稍有点惊讶, “皇上不觉得女子当仵作不合适么?”
应青云微微一笑,“皇上是位明君。”
封上上点点头,看来当今不是个迂腐的,很好很好,她不用失业了。
接下来就是寻摸房子, 皇上给的钱很充足, 所以他们便决定在澜政坊这边找院子, 澜政坊虽然不是权贵聚集地, 也不在皇城根下,但离京兆尹不远,步行一刻钟便能到,按照前世的说法, 此地位于三环内,位置还是很好的。
他们花钱找了牙行, 牙人不出三天就给他们找了一处院子,是个小三进院子,装修颇为不错,应该前不久翻新过,之前是个做布匹生意的生意人住的,但因为做生意亏了本,打算回老家去,便急着要把房子卖了,房主急着脱手也没漫天要价,他买的时候用了一千两,便以同样的价格转卖给他们,应青云和封上上都觉得不错,当即便定了下来,过了两日便搬了进去。
搬进新宅的第二天,应青云和封上上便走马上任了。
京兆府作为京城公安局,要处理的事情还是很多的,除了治安,也包括刑事案件,所以除了封上上之外,本来便有两名仵作,两名仵作都是男子,一位三十多岁,叫钟绰,另一位五十多岁,头发半白,叫冯秋林,平常大家都叫他冯叔,听说在京兆府干了大半辈子了。
两人之前就听说过今日会来个新仵作,而且还是个女子,虽然惊诧,但也算有了心理准备,但真正看到来人之时,还是有点惊到了,他们没想到会来个如此年轻貌美的小娘子。
这么个小娘子,就跟自家的女儿(孙女)一般大,别说看到尸体了,就算看见只老鼠都要惊叫半天,能当仵作?
封上上对于这样的眼神已经见怪不怪了,就跟没看见一般对两人福了一礼,轻声道:“二位前辈好,我叫封上上,你们叫我上上便好,以后还望二位前辈多多指教。”
钟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封上上,实在不信这么年轻的小姑娘会验尸之术,不说她是女子,就是她的年纪也不能让人信服,但凡厉害的仵作哪个不是靠日积月累的经验积累而成的?这么年轻,估计尸体都没见过几回。
他犹豫了半晌后问道:“你是不是认识新来的应少尹?”
封上上心想来了来了,同事要打听她的背景了。也难怪,单位突然空降一名新同事,看起来年纪轻轻还是个女娃,一看就不像是能干活的样子,自然要问清楚她有什么背景,这才好决定之后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她。
职场之道,她懂。
嗯.......她现在也能算是有背景的人吧,毕竟男朋友可是公安局副局长呢。
“我之前便跟在应少尹后面当仵作,我是同他一同上京的。”该说还是得说,毕竟时间长了什么都瞒不住,还不如一开始就坦诚。
闻言,钟绰和冯叔都露出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封上上不用猜都知道他们此刻的内心活动:怪不得能空降过来当仵作,原来是关系户!
封上上微笑,也不打算多解释什么,总不能跟人家说其实我验尸技术挺好的,我是凭本事当的仵作,跟应少尹没什么关系吧。估计这么说了,人家也会认为她是在吹牛逼。
算了吧,就让他们这么认为吧,她还从没体验过当关系户的感觉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关系户好使,不管两位前辈心里怎么不信她,表面上对她还是挺客气的,她问的问题他们都耐心回答,也跟她说了不少京兆府内部的事情,让她掌握了不少信息。
通过聊天封上上才知道,钟绰和冯叔二人竟然是师徒关系,钟绰从十五岁开始跟着冯叔学验尸,已有二十年了,钟绰也是几年前才正式独自验尸。
三个人正说着,前头来了人,说是有案子,要仵作去验伤。
冯叔和钟绰眼神一肃,立刻收拾东西往前头去,走的时候才想起封上上,两人有点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带这么个小姑娘,带她去了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留她在后面坐着。
还不等他们说话,封上上便也拿着自己的验尸箱跟上了他们,“走吧,咱们一起去看看。”
见她如此,两人便不好说其他的了,只好带着她一起去。
三人到了前衙才知道怎么回事,原来是几户佃农前来告状,说一直租给他们田地种的东家突然不租了,可他们种子都买好了,就等着下种子了,这节骨眼上不让他们种了,他们到哪去重新找田地?就算运气好能找到,到时候已经错过了播种的时机,那这一季他们吃什么?
这无异于是要了佃农的命,佃农们只好上门求情,可是东家的管事却把他们给轰了出来,他们还要说理,就糟了一顿毒打,佃农们无处说理,只好找到京兆尹来求大人们做主。
佃农们形容凄惨,一个个鼻青脸肿的,有两个身上还见了血,足见被打得不轻。
此事按理说只能算民间纠纷,不需要上面的大人出面,但此事却涉及到了权贵,因为租田给这些佃农的人家不是普通人,而是礼部侍郎何致远何大人家。
涉及到礼部侍郎家,自然不能轻慢,底下人赶忙将事情报了上去。
京兆尹年事已高,除非天大的事情,其他的都不怎么管了,全权交给底下的少尹们管,所以此事自然由少尹们来处理。
京兆尹有两名少尹,另一名少尹姓黄,能在此位置上安安稳稳做了三年,除了家世过人,本身自然也不是什么愣人,一听涉及到礼部侍郎,头皮一炸,马上称家里有事遁了,事情就落在了应青云头上。
应青云也没说什么,亲自处理起此事。
第一件事,自然是让仵作给几位佃农验伤,看是否是殴打伤。
冯叔师徒立马上前给佃农们验看,见封上上站在一边,便让她记录验伤结果,顺便多看多学。
封上上也没说什么,拿着纸笔开始记录。
一番忙活下来,这些佃农身上的伤全部验看完毕,的确属于殴打上,拳头伤、棍伤都有。
应青云当即派人去将何家涉及此事的管事给传来衙门。
可就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众人在衙门里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把人等来,那管事穿着体面,不紧不慢慢慢悠悠地进来,很是气定神闲,半分没有被衙门传召的慌乱。
管事的面上也没有对应青云的畏惧,云淡风轻地给应青云行了个礼,“不知大人召小民来所为何事?”
应青云自然知道他是明知故问,也不恼,将案子复述一遍,问道:“这几位佃农所言可有虚假?”
管事的看了眼几位佃农,对应青云道:“大人,这几位的确是我们府上的佃农,但因为田地种的不好,我们决定今年不租给他们种了,这应该没有什么不妥吧?”
几位佃农气坏了,反驳道:“我们侍弄庄稼比待孩子还好,如何说我们种的不好?我们每年也按时交租,从不拖欠,凭什么说不给种了就不种了!”
管事的哼了哼,“这没有哪条律法规定不能换佃农吧?地是我们府上的,想交给谁租便交给谁。”
“你——”几位佃农气愤异常,却又无话反驳。
应青云抬了抬手,让他们稍安勿躁,而后道:“府上更换佃农律法自然不能管,但将佃农殴打至此,律法是要管的。”
管事的脸上的笑意淡去,多看了应青云两眼,这才道:“大人可是冤枉,小的可不敢殴打佃农,实在是这群佃农无礼闹事,我们府上家丁阻拦,他们却动手殴打家丁,家丁们还手,这才伤了人。”
“你血口喷人!”佃农们被他颠倒黑白的说法气得脸都涨红了,转身跪在应青云跟前道:“大人,我们可没有动手,我们只是一直在跟他们求情,他们就对我们动手,差点把我们打死。”
应青云看着管事的,问:“这么说,是佃农们先打的府上家丁,府上家丁才动手的,你们不是单方面殴打,而是防卫?”
管事的点头,“对,就是如此。”
应青云点点头,“这么说,府上的家丁也受了伤吧?”
管事的顿了顿,但此时总不能说府上家丁半点伤都没有,那还怎么称是防卫,只好点头说是。
“既如此,那去将涉事的几位家丁带来,让仵作验个伤,看事实是否属实。”应青云吩咐人去把家丁给带来。
管事的眼睛一瞪,没想到这位新来的京兆尹大人如此的不识趣,这是要拆台?
“大人,家丁便不用传了吧?”管事的口气沉了下来。
应青云:“不传家丁,何以查清事实真相?总不能凭你们一面之词。”
管事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提醒道:“少尹大人,你可知我府上大人是谁?”
应青云挑眉,“此案与府上大人是谁有关?”
管事的一噎,神色怪异地看着他,咬牙道:“我家大人可是礼部侍郎何大人。”
应青云脸色古井无波,反问:“你的意思是,何大人让你们殴打佃农的?”
“你——”管事的脸色大变,“你休要胡说!”
“既然不是何大人,那到底是谁让你们殴打佃农的?”
管事的说不出话来。
应青云等了片刻,见他答不出,便问道:“这个问题看来很难,需要本官亲自向侍郎大人询问?”
管事的没想到他能说出这话,自家大人可是堂堂侍郎,要是被他当着众人面问这事,那还有什么面子可言!
这会儿,管事的算是看清了,新来的这位应少尹是个不通事故的愣头青,连自家大人的面子也不给,看来多说无益,这会儿自己要是不认下,这事情说不定要闹大了。
权衡利弊之下,管事的只好忍下心口恶气,低头道:“此时府上主子自然不知,是小的看他们总是纠缠,便让家丁们赶他们走,不想家丁手上没轻没重的伤了他们,此事都怪小的,小的愿意承担责任。”
应青云点点头,道:“既然你承认是你之错,那么就罚你赔几位佃农诊治费,另外府上田地不租给佃农,佃农们来不及寻新田租种,造成的损失都由你来承担,核算下来,一位佃农十两银子。你可有异议?”
“没有异议。”管事的心中恨急,却只能答应下来,心中却想着回去定要狠狠告他一状,迟早让他吃苦头。
管事的当场赔了银子,拂袖而去。佃农们却高兴坏了,没想到能得到这么多钱的赔偿,若是动作快点能及时找到新田租种,那就赚大了,就算来不及找田,十两银子也远远够一家子生活了。
他们决定来京兆尹之前,也曾犹豫过,其他人都说来了也白来,官官相护,没人会给他们做主的,可他们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想来试试,谁知道却遇到好官了。
他们感激得当场就给应青云跪下了,一遍遍地道谢,说他是好官。好不容易才拉起来,眼眶通红地回了家。
经过此事,京兆府上的人对这位新来的京兆尹大人有了个深刻的印象——头铁!真的头铁!
只是希望他以后也能这么铁。
封上上却暗自叹气,这才第一天就得罪人了,京兆少尹这活,果然不好干!
第93章
事实证明, 京兆少尹这活,的确不好干的很,每日接到的大大小小报案不计其数,虽然不是事事都需少尹出面, 但遇到难办的, 底下人便要来请两位少尹定夺, 黄少尹一贯圆滑,但凡涉及权贵, 找他基本没用, 而在见识到应少尹的头铁之后,底下人有了难事都喜欢找这位头铁的应少尹求助。
头铁的应少尹不看权势,只讲公道,秉公办理的态度让底下人办起案来轻松不少, 虽然得罪人,但得罪不到他们头上,仇恨都被应少尹拉走了。
一时间,应青云倒是很受京兆府上下的欢迎,包括年老的京兆尹大人都很喜欢他, 虽然办事风格太过刚硬, 但内心还是很欣赏这样的年轻人的, 京兆府啊, 就是需要这样的人帮他解解忧。
老大人私心里想要应青云多干几年,所以那些来找他告应青云状的,都被他和了稀泥。
忙忙碌碌一旬,应青云终于迎来到京城后的第一次休沐, 封上上也在这天休息,她早就等着休沐带着全家人去天香楼大吃一顿了, 来京城这么多天,还没带家里人出去看一看呢。
天香楼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听说里面的厨子全是御膳房退下来的老御厨,菜的味道堪称一绝,但凡来了京城,天香楼是必须要去尝一尝的,这就相当于后世的网红打卡地,不去不行。
对于封上上这个超级吃货来说,那就更要去了。
天香楼被称为京城第一楼,除了其味道第一,其楼高也是第一,站在三楼可以俯瞰整个京城的美景,体会诗中“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意境,所以三楼的包房也是最贵的,千金难求。
对于封上上等穷人来说,三楼是不考虑的,他们直接要了个二楼的包房,就算是二楼,光包房费就要二两银子,这可把封上上心疼得,感觉心在滴血。
天香楼对面的茶楼里,临窗坐着的几人本来正在闲谈,其中一人突然指着对面的道:“你们看见刚刚进去的人没?”
另一位身着蓝衣的公子哥懒洋洋地问:“谁进去了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
“是那个新来的京兆府少尹,姓应的那个,前几天不还得罪了你们家么,你还说要会会他呢。”
蓝衣公子哥瞬间坐直,眼睛紧盯对面,“你确定是他?”
“确定,我前两天正好见过他,长的那真叫一个小白脸,跟男狐狸精一样,绝对不会认错。”
蓝衣公子哥咬了咬牙,“好啊,我正要找他呢,走,咱们去会会他。”
蓝衣公子哥正是礼部侍郎家的三公子何宴,是他私下让管家将田从佃农那里收回的,没想到这么小的事情却给闹到了京兆府,闹到那里就算了,这个姓应的竟然还丁点面子都不给,直接闹大了,让他们何家丢了大脸,害得他被父亲斥责,这口气他早就想出了。
什么玩意儿,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就敢得罪他们侍郎府,整个不知道天高地厚。
“走走走,我请你们去天香楼吃饭。”何宴一声吆喝率先走了出去,另外两人都是不怕事的主,自然也跟上。
天香楼掌柜的自然认识三人,一见他们走进来,立马迎上来招呼,“何公子,盛公子,程公子,三位今天好雅兴来我们这儿吃饭,快请进,给三位公子留个三楼的包房。”
何宴却道:“刚刚进去的京兆少尹在哪个包房?”
掌柜的自然认识应青云,如实回答道:“应大人在二楼听竹厅。”
何宴:“好,那我就要听竹厅。”
掌柜的神情一僵,心道不好,这是找茬来了。他顿了顿,好言好语道:“何公子,听竹厅早便被应大人定下了,这如何给您呢,小的给您换个更好的包房吧,保证比听竹厅好一倍不止,今日包房费也给公子们免了,小的再送公子们一壶好酒,您看怎么样?”
“少爷我缺那点包房费?今个少爷我就想在听竹厅吃饭,你去跟里面的人说,让他们换个包房,本少爷赔偿他十两银子,让他能多点两个菜。”
就这么一会,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大家都在看热闹,这正合何宴的意,他就是要让应青云当众丢一次脸。
掌柜的很为难,他既不愿得罪这几位少爷,也不想得罪新上任的京兆府少尹,真真是左右为难。
看掌柜的迟迟不做决定,何宴冷了脸,“掌柜的,你可想好了,今儿个小爷我坐不到听竹厅,以后嘛,小爷我可就再也不来了。”
一听这话,掌柜的变了脸色,倒不是怕少了那点钱,而是怕得罪何家,何家不光有侍郎之位,更关键的是,何宴的亲姑姑可是当今圣上后宫四妃之一的梅妃,更是四妃中唯一孕育皇子的妃子,地位不可轻视,而何宴是何家唯一的嫡子,梅妃宠爱这个侄子非常,所以一般人自然不敢得罪何宴。
而新上任的京兆府少尹只是普通人,没有家室没有背景,两厢一比较.......掌柜的咬咬牙做了决定,立马笑着道:“小的这就去与听竹厅的客人商量商量,何少爷稍等。”
何宴满意了,与身旁两个好友一对视,眼中都是得意。
掌柜的擦擦汗,硬着头皮与应青云说明来意,为了弥补,他答应给他们换个位置更好的包厢,同时免除这一顿的饭钱。
封上上听完掌柜的话,面色冷了下来。
这不是钱的问题,若是今儿个他们众目睽睽之下挪了包厢,丢的是应青云的脸,背后还不知道要怎么被别人议论。
“掌柜的,这包厢是我们先定的,我们觉得这个包厢挺好的,不换,你还是把更好的包厢留给那位客人吧。”封上上面色不虞地说。
掌柜的弯腰给他们鞠躬,请求道:“大人们别难为小的行么?求求大人您换个包厢吧,就当可怜可怜小的。”
“掌柜的你什么意思!”封上上气笑了,“我们好好地吃我们的饭,哪里难为你了?你恳求也该恳求底下那人不要为难你,你反过来求我们大人干什么?掌柜的你这看人下菜的行为过分了吧!”
大冷天的,掌柜的满脸是汗,点头哈腰地继续拱手,“真的对不住,可小的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这事情要是干不好,小的也就不用干了,大人是体谅老百姓的好官,求求大人体谅体谅小的。”
这掌柜的可真是会做事,专门逮住好说话的人装可怜求情,或者说,专门逮住好欺负的拿捏,在应青云和何家之中,他明显觉得何家得罪不起,只能开罪应青云。
封上上气得不行,第一次明明白白见识到别人的踩高捧低,今日那么多人看着,要是退让了,全京城都知道应青云好欺负了,以后谁都能仗着他好说话欺负他一脚!
这绝对不可以!
封上上硬着心肠准备让掌柜的走,但还没开口,门口突然一道清润的声音响起,“原来应大人在此,本王早想请应大人一叙,没想到今日遇见了。”
众人往门外一看,就见一丰神俊逸的年轻男子悠悠然从门外走了进来,男子大概二十多岁,气质华贵,温润疏朗,长相上虽然没有应青云那么出色,但也是难得的美男子,让人见之忘俗。
掌柜的一见这人,一惊,立马弯腰行礼,“小的参见玉王爷,不知道玉王爷前来有失远迎,还望玉王爷见谅。”
“不碍事,本王恰好路过,想着来尝一尝楼里的新菜,没成想却遇到了应大人,本王今日要和应大人好好喝一杯。”
掌柜的诚惶诚恐道:“那小的给王爷换到三楼的包间里,三楼包间环境更好。”
玉王爷摆摆手,“不用不用,本王觉得这里挺好的,就在这里吧。”
掌柜的擦擦汗,再不敢说其他,忙不迭地退了下去,刚刚请求的事半句都不敢提了。
今日就算得罪何府,这事情也不能提了。
掌柜的下楼跟何宴三人说明情况,何宴三人听闻玉王爷在,神色先是一僵,继而便不得不压制住内心的不甘,恨恨地离去。
他们可以欺负应青云,但玉王爷,那是半点不敢无礼的。
只待下次再找机会报仇。
楼上,应青云上前一步,朝玉王爷行礼,“下官参见王爷,多谢王爷解围。”
封上上也忙带着一老两少朝这位年轻的王爷行礼。
玉王爷笑道:“不用客气,况且本王说的也是真话,本王的确早就想同应大人聊聊了,择日不如撞日,本王今日便厚着脸皮蹭应大人一顿饭了。”
应青云请他入座。
玉王爷坐下,看大家都站着,笑道:“今日是本王蹭饭,各位可不要不自在,快坐下吃菜,菜凉了便失了味道。”
说是这么说,老太太和两个孩子依然不自在,坐在那里都不敢动筷子,对于他们来说,王爷仅次于皇帝,见到这么个大人物,简直浑身不自在。
封上上只好替他们夹菜,将各样菜往他们碗里堆,这样他们只需埋头苦吃就行,免得不自在。
坐在对面的玉王爷看到这一幕,微微一笑。这姑娘对着他倒是自在。
“本王听说过应大人破的所有案子,应大人破案如神,堪称神探,本王佩服。”
应青云:“不敢当。”
玉王爷再次看了眼对面旁若无人吃吃吃的封上上,“听闻应大人身边有位十分厉害的仵作,还是个姑娘,不知是不是就是这位?”
应青云颔首,“不瞒王爷,正是。”
没想到话题还能转到自己身上,封上上吞下嘴里的菜,朝玉王爷礼貌地笑笑算是回应。
“姑娘好本事!”玉王爷称赞道。
封上上假装谦虚,“王爷谬赞。”
玉王爷笑笑,又把话题转向案子上,“本王听王兄说,上个案子里,南阳府衙下面有个地道,里面有个十分难解的石门,需要用到算术才能打开。王兄将那石门的线索给本王看了,可本王看了数日都不曾破解,相比较应大人,本王实在惭愧。”
应青云摇摇头,“下官对算术也不算精通。”
玉王爷:“应大人过谦了,可不是所有人都能破开此谜题的,起码本王就没这本事。”
应青云不是冒领功劳的人,看了眼封上上,道:“多亏了封姑娘相助才解开了谜题。”
“哦?”玉王爷吃了一惊,看向封上上,“原来封姑娘不仅擅长验尸之术,对算之道术也颇有建树啊。”
没想到话题又回到自己身上了,封上上再次咽下嘴里的菜,“王爷谬赞,略懂而已。”
玉王爷笑着叹道:“谁说女子不如男,世上聪慧女子千万,只是世道对她们不公,埋没了才华而已,若是都能如姑娘这般展现才华,可能女子便能与男子分庭抗礼了,说不定世道也会变得更好。”
封上上挑眉,没想到这位王爷能有这种不符合时代的想法,这让她对他的印象瞬间好了不止一点。在这世道能尊重女子的男人,都很不错。
“其实本王对验尸之术很感兴趣,前任南阳府知府鲁时冒本是自杀而亡,但验尸后却断定乃是他杀,姑娘能否说说是如何断定的?”
看他是真感兴趣,封上上便跟他详细说了说,这一说便说到了宴尾,玉王爷心满意足地走了。
等人走了,封上上借口有事与应青云商量与他上了同一辆马车,这才问出关于玉王爷的事情。
何家人见到他就溜了,看样子很怕他的样子,这让她很好奇。
“玉王爷是先帝最小的孩子,也是先帝最爱的妃子瑾妃给他生的老来子,先帝在世时最宠爱的便是玉王爷,一出生便封了王,先帝病重时立下遗旨,无论谁继位,都要善待玉王,不得动他分毫,同时,先帝还给玉王留了一支暗麟卫以及尚方宝剑。”
“哇,先帝这么宠玉王啊。”封上上眨了眨眼,怪不得何家人见到玉王就灰溜溜跑了。
她凑到他耳边小小声问:“那为何不直接把皇位给玉王呀?”
“先帝去世时,玉王才五岁。”
封上上懂了,这么小的孩子,就算把王位给玉王,也是傀儡,这么小的孩子坐不稳的,更何况孩子太小,不知道长大后有没有治世之才,还不如给他一个王爷之位,让他安安稳稳地富贵一生。
可见,先帝是真的很宠玉王这个老来子啊。
封上上再次凑到他耳边,用气音说:“那皇上是不是很忌惮玉王啊?”
想一想,老子最爱的孩子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弟弟,死了也要给弟弟留足后手,自己动不得他分毫,那自己不得气死,会不怕这个弟弟夺权篡位?
她喷出的热气打在自己耳朵上,应青云耳朵一热,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这才道:“皇上掌政二十年,权利收归手中,自然不会被轻易动摇。何况,玉王生性洒脱,不爱拘束,平时最爱云游四方,曾多次拒绝皇上授予其职权,自言只想当个闲散王爷,不理政事。”
“哦哦~”封上上没发表见解,不管玉王是真的不慕权势还是假的,都与他们无关,她往应青云那边凑了凑,歪着脸看他,“你怎么那么清楚啊?这京城是不是都被你摸透了?”
她的脸都快贴上自己了,应青云往后仰了仰,没说话。
封上上笑笑,干脆直接坐到他腿上,胳膊搂住他的脖子,让他逃无可逃,“干嘛我一靠近你就躲?我是洪水猛兽吗?”
应青云紧抿着唇,脸上一阵热意,“上上下去,听话。”
“又没人看见,你羞什么。”封上上越发觉得他好笑,他们都谈这么长时间恋爱了,这人还这么害羞,老是把礼教放在嘴边,真是个小古板。
这要是放在现代,估计都得最后破防了吧,而他两,啧啧,连个舌吻都没有,她这是谈的什么恋爱哟~
应青云不说话了,视线低垂,反正没把视线放她脸上。
“你干嘛不看我?”
应青云便抬起视线看她。
她捧着他的脸,两人鼻尖相碰,故意轻声问:“我不好看吗?”
应青云呼吸似都停了一瞬,鼻尖都是她清甜的味道,“好看。”
“那你不想亲我吗?”她低低地。
应青云的脸一热,心跳也瞬间乱了节拍。
封上上勾起嘴角,像个勾魂夺魄的妖精般,红唇慢慢朝他靠近,一点一点,一点一点。
两唇相接之际,马车突然一阵震荡,封上上一个不稳从应青云膝上摔了下去,幸好应青云眼疾手快搂住了她,不然就得直接甩出马车了。
“怎么回事?”
云泽在外面回答:“少爷,有人当街打马,差点撞到人,那人滚到我们马车旁,我只好紧急避让。”
应青云将封上上放下,撩开车帘往外一看,马车旁果然躺着个人正在□□,而旁边三个公子哥一脸不愉,直言晦气。
看到三人是谁,应青云脸色沉了下来。
封上上将头往外一伸,也看到当街打马之人,看清三人面容,不由暗道:好一个冤家路窄啊,看来今天是必须面对面杠一次了。
第94章
应青云下了马车, 先让云泽将被撞之人扶起来送去医馆看一看,这才面向三个公子哥,沉声道:“大魏律例,禁止当街打马, 违着仗二十, 撞伤人者罪加一等。”
他定定地看着三个脸色不渝的公子哥, “三位下马,随本官去京兆府一趟。”
何宴身后的人指着应青云叫道:“姓应的!”
何宴眼睛一眯, 不由笑了, 好啊,正要找他呢,没想到在这遇上了。
“哟,这是吃完饭了?”何宴吊儿郎当地斜睨着应青云:“天香楼的饭菜是不是很美味?之前没吃过吧?”
何宴身旁的另一玄衣公子哥立马应和道:“那估计是没吃过, 穷乡僻壤出来的穷书生,手头紧嘛。”
何宴拍拍楚呈墨的肩膀,“呈墨,别这么说,给咱们少尹大人留点面子嘛。”
楚呈墨哈哈笑起来, “没想到, 下次注意。”
两人打听过应青云, 知道他是农家子, 心中很是不屑,再加上为刚刚在天香楼的事怀恨在心,所以此时一唱一和的,意图用言语狠狠地羞辱他。
应青云淡淡地听着, 并不在意,可封上上却气炸了, 眼睛都快冒火了。
她夸张地吸了吸鼻子,一脸恶心地捂着鼻子,“怎么一股大粪味道?臭死了!”
对面三人还没反应过来,封上上便又恍然大悟地看着三人道:“啊,原来是有人嘴里吃了大粪,所以嘴才这么臭!一说话就恶心人!”
围观的老百姓中有人没忍住笑了出来,只觉得这姑娘嘴巴辣的很。
三人变了脸色,狠瞪着封上上:“你再说一遍?!”
封上上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嘴巴臭就少说话,别出来熏人。”
三人在家里是全家宠着的宝贝,在外面也是被人恭恭敬敬对待的主,横行霸道惯了,什么时候被人这么骂过,顿时气炸了,连脏话都出来了,“臭娘们你知不知道我们是谁!你是不是活腻了!”
封上上翻了个白眼,“我管你是谁,嘴巴臭就要回家刷牙,别出来瞎逼逼丢人现眼。”
“好了,上上。”应青云朝封上上摇摇头,不想她跟无关紧要的人浪费口舌,没必要。
封上上扯扯嘴角,努力压下嘴里一大堆继续喷他们的话。
但就在两人说话间,谁也没看想到楚呈墨会默不作声甩着手上的马鞭朝封上上的脸抽来。
封上上没有防备,压根来不及躲避,应青云脸色一变,将封上上拉到自己身后,他转过身,用自己的背部替她挡住这一鞭。
“啪”的一声,鞭子狠狠地抽在应青云背部。
“应青云!”封上上惊叫出声,急忙往他背部看,只见衣袍被抽得裂开,透出血色,可见这鞭子抽得有多狠。
楚呈墨见抽中了应青云,并不以为意,再次甩起鞭子朝这边抽来。
一股压制不住的愤怒直冲大脑,封上上这辈子就没有这么怒过,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今天要是忍下这口气,她就不姓封!
她推开应青云,迎着抽来的鞭子而去,一把抓住鞭子,不顾手心火辣辣的感觉,狠狠一拽,用力一甩,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马背上的楚呈墨便在她的力道之下飞了出去,落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围观的人都惊呆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会看见一个瘦瘦弱弱的女娃子用手轻轻一甩,就把一个大男人甩飞了出去?
他们一定是眼花了吧!
何宴与张翰文也呆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急急忙忙下马去看楚呈墨怎么样了。
楚呈墨踉跄着爬起来,感觉浑身都疼,可这疼却不是最让他难受的,最让他受不了的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被一个女人给打了!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楚呈墨红了眼,推开何宴和张翰文,抓起地上的马鞭就再次朝封上上冲了过去,他不信封上上一个弱女子能打得过他,刚刚只是巧合,是他没有防备而已。
封上上几不可查地冷笑一声,眼看鞭子到了眼前,突然尖叫起来,假装害怕地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叫喊:“救命啊,杀人拉!”
她一跑,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楚呈墨就跟着追,一个大男人当街举着鞭子追着一个妙龄的弱女子打,那场面真是难看得紧,围观的百姓都觉得很过分,可又不敢管,只能让开一点,好叫封上上跑得更快点。
封上上跑起来飞快,楚呈墨这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哪里能跑得过她,表面上看是他在追着封上上打,实际上是封上上在溜他。
两人很快就脱离了人群,跑到了一处偏僻的巷子里,巷子里没人,封上上这才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他。
楚呈墨气喘吁吁的,一边喘一边放狠话:“有本事你再跑啊!”
“我没本事,我不跑了。”封上上摊摊手,“有本事你来打我啊!”
楚呈墨本来就是个胸无点墨的废柴,自然经不起激,一听这话,举起鞭子就冲过去要抽封上上,封上上冷哼一声,伸手抓住鞭子狠狠一拽,将他的鞭子夺了过来,楚呈墨也被拽得一个踉跄,撞上了巷子的墙,鼻下流下两行血。
“你没鞭子了,有本事再来打我啊。”封上上再次挑衅。
楚呈墨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摸了一手血,气得肺都快炸了,举起拳头就朝封上上冲了过去,封上上站在原地没动,直到他快要到跟前了,才突然闪避开,楚呈墨来不及刹车,再次撞到了墙上,额头与墙壁相碰撞,发出好大一声响。
楚呈墨撞得脑子一晕,直接摊倒在地,直接晕了过去。
封上上探头一看,“噗嗤”一声笑了,楚呈墨额头上鼓起来老高一个包,跟寿星公似的,格外搞笑,估摸着怎么的也得有个脑震荡。
本想再抽他两鞭子给应青云报仇,但想想后续的麻烦,她又忍住了,恰好此时有人追来了,封上上立马原地蹲下,抱住自己瑟瑟发抖,嘴里发出呜呜的哭声,像是被吓坏了。
应青云第一个跑进来,看到封上上这般,心都漏跳了一拍,什么都顾不得了,跑过来就将人抱住,颤着声问道:“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感受到他的担忧,封上上悄悄抬起头,朝他眨眨眼。
应青云先是一愣,继而狠狠地松了口气。
何宴等人也跑了进来,看到晕倒在地的楚呈墨,立马朝封上上喝道:“你把他怎么了?!”
封上上被“吓”得一抖,急忙替自己辩解,“他,他要打我,我避开,他冲得太快撞墙上去了,真的不关我的事.......”
何宴与张翰文一噎,都有点替自己兄弟臊得慌,追着一个女人打就算了,还把自己撞晕了,这要怎么办?
此时吴为也带着京兆府的衙役们赶来了,应青云站了起来,沉声道:“当街打马,撞伤百姓,还试图殴打朝廷命官,来人,将这三人带进京兆府!”
“你敢!”何宴和张翰文脸色一变,没想到他真的敢抓他们。
应青云冷着脸,半分情面不讲,“押走。”
衙役们得了应青云的命令,硬着头皮将这三位少爷带走了,当然,躺在地上的楚呈墨是被抬走的。
“姓应的,你竟敢抓我们,你给我等着!”
“姓应的,我爹不会放过你的,我等着你求着放我出去!”
两人一路叫嚣着,让百姓们围观了一场大戏,兴奋激动的同时也觉得佩服,没想到新来的京兆少尹大人这么不怕死,连这三位少爷都敢抓,不知道后面会怎么样。
等到巷子恢复了安静,两道身影轻飘飘从茂密的大树上跳了下来。
刚刚竟无一人发现树上坐了两个人。
若是封上上在此,一定会认出为首之人就是刚刚跟他们一起吃饭的玉王。
玉王看着封上上的背影,眼中出现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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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三人被抓进了京兆府衙门,一人赏了二十大板,稍后被关进了大牢之中。
收到消息的三家人纷纷震惊,第一时间就派人来了京兆府,京兆尹大人也没想到应青云会这么做,头疼地避了出去,黄少尹也借口处理案子跑了出去,让应青云自己应付这三家人。
何宴与张翰文两家来的都是家里的大管事,而楚家来的则是当家主母楚夫人。
楚氏这辈子就楚呈墨一个孩子,整个楚府也就楚呈墨一个独苗,说是疼入骨髓也不为过,听闻楚呈墨被抓入了京兆府,还受了伤,惊怒异常,当即便冲进了京兆府,衙役们阻拦不住,也不敢阻拦,叫她一路闯进了应青云的办公厅堂之中。
然而,在看见应青云的那一刻,楚氏原本满脸的怒色皆转为了愕然,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没说出话。
应青云定定地回视着她,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过了好久,楚夫人才开口,只是语气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尖锐。
应青云淡淡道:“本官乃京兆府少尹,为何不能在此?”
“新任的京兆府少尹是你!竟是你!”楚氏只隐约听说皇上新点了一个京兆少尹,却不知道竟然是他,她显然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神色都扭曲了。
应青云淡道:“楚夫人,此乃京兆府,不是闲谈之地,楚夫人若是无事,还请离开。”
楚氏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脸色扭曲如鬼,恨得银牙都快咬碎了,这孽种不光当了京兆府少尹,竟然还把她的儿子抓了进来,他一个贱种怎么配!当初她还是太心软了,就不该让他活着走出京城!
“你把我儿子放了!不然我让你从哪来的滚回哪里去!”
对于这狠话,应青云一笑置之,“楚呈墨当街打马,撞伤百姓,还当街伤害我京兆府仵作,满街百姓可以作证,楚夫人觉得,令郎能放出去?”
“不要给我废话!赶快将人给我放了!不然我让你乌沙不保!”
应青云依然是波澜不惊的态度,“楚夫人若是觉得可以摘了我的乌沙,大可以试试,本官等着夫人你摘了我的乌纱帽。”
“你这个贱种——”楚氏气得眼睛都红了,狠狠地瞪着应青云,“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如此说话!你觉得当上京兆府少尹就很了不起了?在我眼里,你连只蝼蚁都不如!我楚家要想动你,你以为你能如何!”
“本官不能如何。”应青云甚至笑了笑,“夫人话若是说完了,就请离开吧,本官还有公务要办。”
“你——”他波澜不惊的态度让楚氏感觉自己的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一口闷气憋在心口发不出来,难受得要死。
“夫人,咱们回去找老爷,找国公爷,让他们替少爷做主。”楚氏身边的大丫鬟看情况不对,扶着楚氏劝慰道。
楚氏狠狠捏拳,最后瞪了应青云一眼,重重甩了下袖子,怒而离去。
应青云垂下眸子,拿起笔继续书写公文,好似楚氏的到来对他丝毫没有影响。
可只有封上上知道,他情绪并没有表面看着那么平静。
他动气了。
封上上从屏风后转出来,走到应青云身边,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可惜的是,这人把情绪隐藏的很好。
“刚刚那人......”封上上犹豫着开口,“你是不是本来就认识她?”
应青云手里的笔顿了顿,过了片刻才“嗯”了一声。
封上上能看出他心情不是很好,因为刚刚的楚夫人。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问下去,她不想弄得他更不开心。
看她明明好奇却顾虑自己不敢问的样子,应青云不由笑了,搁下手中的笔,执起她的右手来看。
封上上一惊,下意识把右手攥起来。
“打开,我看看。”他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指,带着轻哄的意味。
封上上慢慢将手指打开,露出手心。
之前硬生生接了楚呈墨两鞭子,手心被鞭子抽得红肿不堪,此刻还火辣辣的,本不想让他担心,但却瞒不住他。
应青云静静地看着,手指在她手中轻轻抚了抚。
“我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应青云没说话,放开她的手出去了,片刻后回来,手里拿着个小瓷瓶,将她的手握在手里,将瓷瓶里的药膏轻轻地抹在她的手心,刚刚还火辣辣的手心顿时清凉起来,感觉舒服多了。
等到药膏涂好,应青云突然开口道:“我的确认识楚夫人。”
封上上抬眼看他。
“我殿试排名第二,皇上亲封我为榜眼,按理说,我该留在京城入翰林院,最后却被派去了偏远混乱的西和县,你知为何?”
封上上摇头,对于这个问题她早就感到疑惑了,此刻突然说到这个话题,她不得不猜测问:“难道是因为楚夫人?”
应青云笑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不错,是她背后动的手脚,将我调去偏远之地,希望我永远不要回京城。”
封上上眉头皱起,“为何?”
“因为,她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她不想见到我。”应青云主动拉起她的另一只,放入手中紧紧地握着,转而说起了另一个话题,“我出生在云州下的一个小村庄,从我记事起我便没有爹,我是被我娘独自带大的,我娘一个人将我养大,很辛苦,她什么活都干过,吃了很多苦,却依然要送我去读书,我娘说,我有颗聪慧的脑袋,不适合在地里刨食,说我天生就要拿笔杆子的。哪怕我心疼她,主动说不读书,她打也要把我打去学堂。”
封上上静静地听着,心中却满是心疼,心疼他娘,也心疼他。
那个小小的人儿,是否每日吃不饱,穿不暖,穿着破旧的衣衫,饿着肚子一步一步走在乡间的小道上?
第95章
因为云泽一直喊应青云少爷, 所以她一直以为他出身不错,哪怕不是大富大贵,也是小康耕读之家,哪想到, 他小时候的日子这么苦呢。
应青云解释道:“那一年, 襄州那边发了大水, 许多灾民无处可归,到处流窜求生, 云泽一家人最后只剩三个了, 一家三口徒步到了云州,实在过不下去了,只好卖身为奴,恰好我娘碰到了, 觉得他们可怜,便将一家三口买了下来,从此云泽一家就跟着我们,我上京赶考,云泽便一直跟着我, 云泽的父母留在老家, 替我们打理田地与老宅。”
原来是这么回事。
联想到刚刚的话题, 封上上心里有了猜测, 试探着问:“那.......你爹他.......”
应青云眸子凉了凉,声音却平淡如水,“我生父便是楚呈墨的爹,户部侍郎楚卿涛。”
封上上瞪大眼睛, 忍不住地诧异。
“到底怎么回事?”任凭她怎么想,对于应青云和楚呈墨是兄弟这事情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两个人从头到脚没有半点相似之处,简直两个极端,怎么就是兄弟了呢?
“楚卿涛也是平民出声,他和我娘是一个村子的,从小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我娘十六岁的时候,他求娶了我娘。那时候供个读书人很吃力,楚家日子过的很差,我娘秀活好,成婚后便拼命地做秀活供他读书,一直供到他一路考中进士,进了京城参加春闱。”
故事到了这里,封上上基本已经猜到后面的发展了,“然后他就被榜下捉婿,成了那什么国公爷的女婿,而伯母,便成了下堂妻?”
应青云淡淡“嗯”了一声,“他是那届科考的状元,被楚氏看中,择他为婿,而我娘还在家中等着他回来,最终等来的却是一封休书,没多久,我那名义上的爷爷奶奶便被接进了京城,从此再无音信。”
“呵,还是个孝顺的人渣。”还知道要把父母接走,对妻儿却不管不顾,心真的黑透了。
封上上气得不行。
应青云反而情绪很淡,“我娘是个拿的起放的下的女子,接受了他别妻令娶的事实之后,也没纠缠,带着我回了娘家,不过娘家的舅母们态度不是很好,娘便又带着我离开了村子,搬去了镇上住,从此以后赚的钱都用来让我读书。”
他抿了抿唇,这才继续道:“我娘虽然嘴上不说,但我一直都清楚,她希望我出人头地,希望我过的比谁都好,她想让我在即便没有爹的情况下,也能凭自己的本事走出去,走到楚卿涛的面前让他好好看看。”
封上上握住他的手,“你看,你做到了,你谁也没有依靠,却依然走到了这里。伯母应该很高兴吧?你什么时候把伯母给接来京城,让她好好享享福,让她过的比谁都好,气死那一家人。”
应青云垂下眸子,更加紧地握住她的手,半晌才艰涩道:“我娘她已经去世了。”
封上上一下子愣住,嘴里剩下的话语全部卡在了嗓子里。
这么好的一位母亲,连半点福都没有享到,就走了.......
“我娘病得很严重,可却一直瞒着不告诉我,直到我第一次参加乡试之前回家住了半个多月才发现,可那时候已经迟了......后来我没有参加那届乡试,在家里给我娘守了三年孝。”应青云闭了闭眼,叹道:“我娘苦了一辈子,我却一天好日子都没让她过过。”
他说的平静,可封上上却心疼坏了,一把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搂着他,“你别难过,伯母在天上看着你呢,看你如今这么优秀,这么厉害,肯定很欣慰,而且啊,她老人家看到你如今找了个这么漂亮这么聪明这么能干的对象,肯定笑得合不拢嘴!”
应青云被她给说笑了,内心的阴霾被她驱散了大半,伸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拍了拍,“你啊。”
看他笑了,封上上松了口气,捧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你别难过,你娘不在了,以后有我陪着你嘛,我也可以像你娘爱你那么爱你呀。”
“爱”这个字眼,从她嘴里说出来,格外让人耳热,偏偏心里却滚烫又炽热,像是泡在了温水里,舒服极了。他想,说不定是娘放不下他,所以才把她派来了他身边,让他这么幸福。
有了她,他已幸运至极,所有的不如意都可以忘却。
这一次,应青云没有再害羞,两人静静地抱了好久。
封上上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胳膊揽住他的脖子,“后来你进了京城,那个楚夫人就开始打压你?所以你才被调去了偏远的西和县当个小县令?她有这么大的本事?”
“她没有,但她父母有,楚氏之父乃当朝鲁国公,母亲乃安怡郡主,权势显赫,想调动个小小的进士易如反掌。西和县地处偏僻,关系复杂,管理艰难,他们可能想不到我能从那个地方出来。”
封上上哼了哼,“她肯定没想到你这么争气,瞧瞧她刚刚那扭曲的脸色,估计都要气炸了,气死她最好。”自己的亲儿子乃纨绔草包一个,可丈夫前妻生的儿子却钟灵毓秀人中龙凤,这对比,简直扎心。
应青云的眸子却染上了一丝沉色,“上上,现在高兴还为时过早,之前她以为我会永远困于西和县永无出头之日,没有关注于我,所以一切顺利,但自我入京,重新进入她的视线,已然引起她的注意,她是万万不会让我一帆风顺的。”
“你都不姓楚,又没有想认回那个爹,跟他们半点关系都没有,楚氏为何总是要跟你过不去?”
应青云讽刺地笑了笑,“大概见不得别的人身体里流淌着楚卿涛的血,楚府之中,至今只有楚呈墨一子。”可是,谁又想流着那人的血呢?
封上上也觉得很无语,当谁稀罕一样。“所以,她容不得别的女人生下她丈夫的血脉,而你这个前头生的孩子,就是她唯一的眼中钉肉中刺,非拔除掉不可?”
疯子吧这是!她才是后来者好么!要不要脸!
应青云扯扯嘴角,楚氏就是个疯子,当年殿试之后,她便悄悄对他动了手,幸好他警惕,且有武艺在身,再加上与景皓关系好,有景家暗地里护着,这才多次脱困,见杀不掉他,楚氏这才退而求其次将他调去偏僻之地。
现在见他回来,还爬上高位,楚氏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上上,以后你要小心点,尤其是小心楚家的人,以后不要单独出去。”他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是,他害怕她会受到伤害,但凡她被伤害分毫,他都无法原谅自己,因为是他将她拖入了这场旋涡之中。
因为舍不得放开,所以将她拖了进来。
封上上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他当初为什么不肯接受她,总是顾虑重重的样子,现在她总算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了。
他知道自己将会与楚氏对上,知道自己的路不会好走,所以,不想连累她。
她凑上去轻轻吻了他一下,俏皮地笑了一下:“你还担心我?你不知道我力气有多大嘛?要是有人敢动我,倒霉的还不知道是谁呢,你看那个楚呈墨,就是典型的例子。”
应青云摸摸她的头发,“可还是要小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现在你伤了楚呈墨,楚氏将楚呈墨当做眼珠子,就更加不会放过你了。”
“我知道。”说是这么说,实际上封上上还是很谨慎的,“我以后多加小心,不会让自己落单的,以后再遇到楚呈墨,我就缩着脖子避着走。”
封上上也知道,楚呈墨在牢里关不了几天,楚家一定会把人弄出去的。
没过两天,京兆尹单独将应青云叫了过去,开口便语重心长地说:“敬昭啊,你是个有才干的,后面前途无量,老夫很看好你,说不得我退下去了,这位子就要交给你了。”
应青云脸上毫无一般人该有的喜色,朝老大人拱了拱手,“不敢,下官还有很多要学。”
京兆尹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须,“对,年轻人要多学点东西,比如这为官之道啊,学问就很深,想要把官当好,第一点便是正直,要好好办事,万不可偷奸耍滑。但是呢,也不能太过刚直,要学会变通,变通你知道么?”
这位老大人年纪大了,说话越发拐弯抹角,应青云直接道:“大人,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敬昭谨听教诲。”
老大人嘴里的一堆话便卡了壳,看了他半天,失笑地摇了摇头,“你这.......哎,老夫就知道你心里一清二楚,凭你的聪明劲,你也应该知道老夫今日找你来是为了什么吧。”
应青云淡淡地颔首,“下官明白。”
“明白就好,那就赶快把人放了吧,不然我这把老骨头连个安生觉都睡不好喽,老夫还想多活两年呢。”老大人摆摆手,“差不多就行了啊。”
老上司亲自下了命令,应青云自然不能不听,平静地鞠了一礼,“是。”
老大人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这小子学识好,人品佳,行事风格也很对他的胃口,偏偏就得罪了人,也不知道能走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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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只关了两天,但楚呈墨的额头肿得更加厉害,脸上也青青紫紫的,看着很是不忍目睹,估计也就亲娘能认出来。
楚氏看到宝贝儿子的模样后直接气疯了,捧着楚呈墨的脸尖叫道:“是谁将你伤成这样的?是不是那个孽种对你动刑了!”
楚氏身边的紫袍男子眉头微皱,“行了,赶紧回府吧。”
“回什么回!”楚氏回身瞪着他,“你没看到墨儿都伤成什么样了么!你是不是想替那个孽种说话?!”
男人脸色一沉,身上气势看着十分骇人,“楚氏。”
短短两个字,让楚氏嘴里剩下的话咽了下去,转过脸去,委屈地道:“墨儿才是你的孩子,墨儿这样,你这当爹的一点都不心疼,有你这样做爹的么。”
“他当街纵马,伤了老百姓,本就该严惩,你就不该让岳父出面放他出来。”男子说着扫了眼楚呈墨,立马让楚呈墨害怕地缩起脖子,往他娘身边挪了挪。
楚氏气道:“墨儿都吃了这么多苦了,你还想怎么样!你这个当爹的不管,当外公的可看不下去!”
男子闭了闭眼,懒得与她多说,正要吩咐车夫赶车,余光却见一行人从衙门中出来,视线一转,目光顿时一紧。
楚氏见他不说话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应青云带着一行人往外走,脸色一阵难看,拳头不自觉地攥起,“好啊,我就说呢你今天愿意跟我过来一起接墨儿,原来是想见别人,呵,我告诉你,只要我在一天,你就不要想!”
男子收回视线扫了她一眼,这一眼,是前所未有的冷。
楚氏被这目光激得遍体寒凉,心中疼痛,口中越发口不择言:“你是不是后悔当初娶我了?心里是不是还有那贱人!”
楚氏的声音太过尖利,想不引人注目都难,封上上朝着这边看来,视线在楚氏母子两身上划过,下一秒便被楚氏身边的中年男子吸引了目光,不由挑了挑眉。
这男人的五官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封上上不用想都知道此人十有八成便是楚呈墨的爹,也就是楚卿涛了。
她总算知道为何这人能被楚氏看中,成了国公爷和郡主的女婿了,抛开其他不说,此人长相是实打实的好,虽然已是中年,但看起来四十岁都不到,俊雅中又多了成熟男人的魅力,再加上上位者的深沉气质,倒是很吸引人,估计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见了都会动心。
封上上转头看了看应青云,心想怪不得这人生的这么好看,原来有遗传的原因。不过,同一个爹,怎么这楚呈墨长的就勉勉强强呢,真是不能比啊。
应青云的视线也往那边扫了一眼,但看见楚卿涛就跟看见一个陌生人一般,淡淡地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地继续前行。
封上上见状,也收回目光跟着他走。
“人都走了你还看什么。”楚氏咬着牙,心思早就不在为儿子做主上面了,“人家看见你就跟没看见一样,你想认,人家可不一定想认你。”
楚卿涛就像没听到一样,径直转身上了马车。
被无视比被责骂还让人难以接受,楚氏眼睛一红,只觉得悲苦难言。
“娘,你和爹在说什么?那个应青云是不是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楚呈墨出声问道。
楚氏这才惊觉自己在儿子面前说漏了嘴,她不想让儿子知道他爹还有一个儿子的事,便道:“那人不过乡野竖子,哪配与我们家有关系,走,回府。”
楚呈墨觉得有些不对,但娘亲不愿意说,他也是懒得动脑筋的人,再加上知道回家后会被他爹教训,便拉着楚氏的衣袖小声道:“娘,我在里面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身上还总是疼,回去以后你要救我,别让我爹打我。”
从小到大,楚呈墨谁都不怕,就怕自己亲爹,每次看到他望向自己的冷酷目光就有种害怕的感觉,而且他爹可不像他娘一样心疼他,抽起鞭子来狠着呢。
“你爹要是敢打你我就跟他拼了。”楚氏恨恨道。
楚呈墨暗自嘀咕:“你得了吧,每次我爹给你点笑脸,你就什么气都忘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楚呈墨撇撇嘴,“娘,你还是送我去外公府中住几天吧,等我爹心情好了我再回去,不然我爹要打死我的。”
楚氏也不想儿子被打,便点头应了。
另一边,应青云一行人到了位于本坊的魏宅,当朝翰林院掌院魏成魏大人府中。
片刻前,魏府派人来报案,说是府中的嫡小姐失踪了。
第96章
魏夫人魏氏眼睛哭得红肿不堪, 魏大人一边安慰妻子一边跟应青云说明情况。
原来,魏小姐魏楚玉昨日在丫鬟的陪同下前往城外的明光寺上香,昨天夜里在寺中借宿斋戒,可谁知今早丫鬟却发现自家小姐不见了, 找遍了整个寺庙都没找到, 这才惊觉小姐可能出事了, 不敢隐瞒,连忙回府报信。
魏府闻信大骇, 一边派人寻找魏楚玉一边前往京兆尹报了案。
听完前因后果, 应青云问道:“府中小姐带了几个人前往明光寺?”
这事情魏大人不太清楚,转头去看自己的夫人,魏氏用帕子擦擦眼泪,可一说话还是止不住地哽咽:“玉儿今日身边就带了一个贴身丫鬟, 早知道......我就该多派点侍卫跟着她的,都是我的错!”
“夫人,你别这样,玉儿肯定能找回来的。”魏大人安慰着自家夫人,但自己眼中的担忧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无故失踪了, 不论能不能找回来, 结果都不会太好。
“魏小姐为何要去明光寺上香?”应青云又问。
魏氏眼泪瞬间流得更凶了, “后天是我的生辰,玉儿孝顺,每年生辰前,都会到明光寺中为我上香祈福, 并在那里吃斋念佛一日,都是因为我啊.......”
应青云眼中的若有所思一闪而过, 又开口:“你们派人去寻找了么?”
魏大人焦急地开口:“府里的家丁侍卫全都派去找了,我和夫人也准备亲自去找。”
应青云点点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把人给找到,也没时间再问其他,他点了京兆府的人马跟着魏家人一起直奔明光寺。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到达明光寺,因为出了魏小姐之事,主持了空大师直接闭寺拒客,并亲自出来迎接,见到魏成夫妇,大师深深鞠了一躬,道:“府上小姐在寺中出了此事,是我寺看顾不周,老僧在这里赔礼了。”
魏氏并不能因为这番话而原谅,脱口道:“我们是相信你们才每年都来此处上香的,香油钱从不吝啬,可我好好的女儿来了这里却失踪了,你们寺庙是怎么照看的!”
了空大师愧疚地念了一声佛,再次道歉。
魏大人拉住魏氏的胳膊,劝道:“好了夫人,别说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玉儿。”
魏氏这才勉强压下心里的怒火。
了空大师带着一行人去往魏楚玉居住的客院,进入魏楚玉昨晚居住的卧室查看,只见卧室里一切如常,没有丝毫的打斗破坏痕迹,一切井井有条,唯一的凌乱之处便是床上散乱着没有叠的被子,被子一角被掀了起来。
封上上凑近应青云,小声道:“房间中没有魏小姐的鞋子,看样子像是她自己起的床出去了。”
应青云明了,看向跪在地上的魏楚玉的贴身丫鬟:“你什么时候发现你家小姐不见了的?”
丫鬟哭得双眼红肿,嗓子也哑了,开口时很是艰难:“我家小姐每日都会在卯时三刻左右醒来,奴婢都会在卯时初刻起床替小姐准备洗漱用品,哪知道,我起来的时候却发现小姐已经不在床上了,我一摸被窝,发现里面一点温度都没有,小姐似乎早就起床了,我吓了一跳,赶忙出去找小姐,可谁知找遍寺庙都没看见小姐的影子。”
丫鬟此刻悔恨无比,昨晚她不该因为累就睡的那么死的,连小姐出去都没发现,现在小姐丢了,无论能不能找回来,夫人都不会饶了她的。
她现在只求能把小姐平安找回来,说不定还能保自己一命。
封上上却在想,丫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屋中也一切正常,若不是被人下了迷药,那就只能是魏小姐自己出去这一个可能了,一个姑娘家半夜起床能干什么呢,如果不是有梦游症,那唯一的解释可能就是上厕所了。
显然,应青云也想到了这一点,问丫鬟:“你家小姐有夜游之症么?”
丫鬟摇头,“没有,小姐一向是一觉到天亮的,极少起夜。”
魏氏也补充道:“我家玉儿没有夜游之症。”
那便极可能是起夜了。
寺庙的客院里都建了单独的厕所,就在院子里,魏小姐可能是半夜起夜没叫丫鬟,自己去的,但却遇到了什么事。
一个姑娘家,三更半夜的起夜,按理说应该很快就回房间中睡觉,不会跑到外面去乱跑。现在人却不见了,很大的可能便是被人给掳走了。
一个姑娘家被人给掳走将会遭遇什么,大家都不敢细想。
魏氏呜咽一声,腿一软便要瘫软倒地,被魏大人给及时扶住了。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的功夫,前去搜寻的衙役们回来禀报,寺中以及方圆左右没有搜到任何线索,寺中的僧人们也都被分开一一审问,同样没有问出有用的线索。
正当魏氏要晕死之际,应青云突然问了空大师:“左右院落还有别的女眷居住么?”
了空大师回答:“有,昨日一共有四名女眷居住于此。”
明光寺颇赋盛名,达官贵人多爱来此上香祈福,许多女眷会跟魏楚玉一样选择在寺中借住一晚沐浴斋戒,所以,昨晚上不止魏楚玉一人居住在此,除了她之外,还有四名女眷,其中一人五十多岁,一人三十多岁,一人二十出头,剩下一人跟魏楚玉年纪差不多。
除去五十多岁和三十多岁的两位,剩下两位都算妙龄,且长相不俗,二人身份也不一般,皆是当朝官员家中女眷,但偏偏的,二人毫发无伤,昨天晚上半点动静都未听到。
这么一来就引人深思了,歹徒若是图钱,其他几位女眷也有钱,且其中年纪最大的那位乃是家中老夫人,劫了她得到的钱财会更多,何必劫一个翰林官家中的小姐呢,要知道,翰林官可是出了名的没有油水。
他若是为色,魏楚玉虽然长得漂亮,但隔壁的两位女眷姿色也是不俗。
更重要的一点是,魏楚玉所在的院落处在中间,要动手很可能惊动别人,从安全角度考虑,歹徒应该选择住在边上的那两位女眷才是。
那么,问题来了,为何其他人没出事,偏偏就魏楚玉出了事呢?
封上上和应青云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了某种猜测。
应青云屏退左右,单独留下魏大人和魏氏,这才询问:“府上最近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两人一愣,魏大人问:“应大人,你怀疑是小女之事乃是寻仇?”
应青云:“不排除这个可能。”
魏氏惊道:“不可能的!我女儿怎么可能会被寻仇!她一个姑娘家能得罪什么人!”
魏大人也道:“小女身在闺中,万事不知,不可能得罪什么人的,而且老夫身在翰林,与人无争,也并无甚仇敌,就算偶尔一两句政见不合,也不至于要伤害小女。”
魏大人在朝中如何,应青云心中一清二楚,知道他没有说谎,魏成身在翰林,不参政党,的确没什么仇敌。
既无仇敌,那魏楚玉因何入险?
封上上想到了另一个可能,凑近应青云,在他耳边小声道:“你说,会不会本来就是冲着魏楚玉来的?”虽然闺中女子不可能得罪什么人,但要说恩怨那还是很可能有的,姑娘家之前明争暗斗,亦或是男女间的恩怨情仇,都是可能存在的。
应青云点点头,仔细向魏成夫妇询问魏楚玉自身的恩怨。
魏成也是久经官场的人精了,应青云一问这话他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神情越发凝重,让自家夫人仔细说说女儿平日里有无与别人结怨,哪怕再小的恩怨也不能忽略。
魏氏惊疑不定,努力回想自家女儿平日里与人的恩怨,想了半天才想到一件事,“有一次,玉儿出门买首饰,看上了云逸轩的一只钗,但钗就一件,另一个姑娘也看上了,最后那钗被对方买走了,玉儿很生气,回来后生了两天的闷气,自此之后就与那姑娘不太对付了。”
“那姑娘是哪个?”
“康大人家的二姑娘康敏。”
“你是说督察使康辉康大人家的二姑娘?”
魏氏点头。
魏大人抚着自己的胡须,迟疑道:“只是这点小事情,不太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吧.......”
“可除此之外,玉儿与京中别家小姐都处得还不错,没什么矛盾了,又有谁要害我的玉儿呢!”
封上上沉吟片刻,出声问道:“夫人,除了闺阁间的恩怨,还有其他方面的么?”
魏氏朝她看来,“你什么意思?”
“魏小姐有没有什么男女间的恩怨?”
魏氏脸色一变,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女儿再规矩不过,从不接触外男,能有什么男女间的事情!”
封上上:“魏夫人,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问问而已,万一要是有线索,可能对我们找到魏小姐很有帮助。”
魏大人也道:“都什么时候了。快想想有没有什么事,早日找到玉儿才是正经。”
魏氏闻言,勉强收敛起脸上的不渝之色,压着声道:“玉儿能有什么事,你这个当爹的——”
魏氏说着突然禁了声,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脸色突然不太对劲起来。
魏大人看出了不对,忙问她怎么了。
魏氏咬了下唇,压低声音道:“你还记得何家的事情么?”
魏大人一怔,“你是说何宴?”
魏氏点头。
应青云适时开口:“魏大人,若有什么线索,还望知无不言。”
魏成犹豫了一下才说道:“老夫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只是之前何家想替他们家的公子谋小女为妻,但我们家拒绝了,何公子似乎心怀不忿,有一次拦住小女的马车说了些过分的话。”
“魏大人说的可是礼部侍郎家的三公子何宴?”
“正是。”
封上上心想,就何宴那样的纨绔,魏家能同意就怪了。
偏偏那何宴自我感觉良好,整个人都被宠坏了,被人这么拒绝,估计觉得伤了自尊和面子,气恼得很,说不得还真有嫌疑。
魏氏显然也这么想的,紧紧揪着手上的帕子,“说不得就是何宴怀恨在心,故意报复我的玉儿呢,应大人,你快去将人抓来审问清楚。”
“魏夫人勿急,一切有嫌疑之人本官都会彻查。”
应青云当即派了人马分别去将康敏与何宴带来京兆府查问,不过,衙役们片刻后便灰溜溜地回来了,并没有将人给带回来。
吴为禀报道:“大人,那两家人不愿意配合调查,说的会影响名声。还说京兆府若是要见人,那就拿出证据来,没有证据他们不会配合的。”
吴为之前只知道京城遍地是权贵,办起案子来估计会很难,但是却是第一次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会这么难办,这些权贵人家压根就对官府没有敬畏,甚至是不当回事的,对他们这些办事的衙役,那更是半点不放在眼中的,想叫他们乖乖配合那是难于上青天。
“大人,现在怎么办?”吴为真是难住了,只好把问题抛给自家大人。
应青云没说什么,一旁恰好听到的黄少尹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用过来人的口气道:“你们办多了案子就习惯了,在京中办案,和权贵人家打交道那是最难的,他们基本不会给面子,就算是咱们京兆尹大人亲自去说不定也不会太给面子,更何况底下人。”
吴为眉头一皱,更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应青云闻言倒是没说什么,慢条斯理地将手上的事情处理好,站起来往门外走。
黄少尹忙问他去哪。
“亲自去问。”
————
应青云先去了康府。
吴为上门的时候,康府的官家出来便直接打发了人,但应青云上门,官家好歹是让人进去了,请入待客厅,还上了茶。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康府的当家主母康氏才姗姗来迟,脸上一丝笑意也无,眼中还有明显的不耐之色,明显心情不太好。
但是,当看到应青云本人之时,眼中闪过一丝亮色,之前的不耐之色倒是收敛了不少,态度明显和缓了。
封上上内心一哂,心想长的好就是不一样,瞧瞧,态度转变可太明显了,今日若是换成其他人来,估计就没有这么好的脸色了。
这边,应青云直接说明来意:“康夫人,本官来此是想了解一下贵府二小姐昨日的情况,请问二小姐昨日可否见过魏府的小姐?”
康夫人心里对于京兆尹将自己女儿当成嫌犯的事很是恼怒,但看着应青云那张光风霁月犹如天上谪仙的脸,火气就怎么也不好发出来,压着心中的不快回答道:“我女儿昨天乃至今天都在府中,压根就没有出去一步,更没有见过魏府的小姐,魏小姐的事情跟我女儿半点关系都没有,少尹大人若是不信尽可查问府中之人便是,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都尽可问的。”
说完这话,康夫人又道:“少尹大人,这姑娘家之间的矛盾,无非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我家姑娘和魏家的小姐不是朋友,但也算不上是仇人,大人您还是多从别的方面调查为好,我也希望能早日把魏小姐给找回来。”
应青云判定康夫人所言应该不是假话,又询问几句便离开康府,奔向何府。
相比较康府,何府的态度就难缠多了,尽管京兆府少尹亲自上门,何家也没有让人进门的意思,管家在大门口就想把他们给打发了。
第97章
“我家少爷每日都好好地在家看书做学问, 外面乱七八糟的事情跟我家少爷课没什么关系,少尹大人还是去别处好好查案吧。”老管家看似态度客气,但说的话却又全然没有将应青云放在眼里,甚至说完这话, 便转身回去将府门关上了。
看着关上的大门, 连封上上都差点气笑了, 这何家的态度比起康家可嚣张多了,一个管家都能这么硬气的么?
封上上转头去瞅应青云, 他脸上倒是没有丝毫变化, 既无被人不尊重的愤懑,也无查案受阻的憋闷,不悲不喜,不急不切。
这涵养, 这气度,她可是比不上。
封上上凑近应青云,小声道:“何家看来不会配合了,若是我们来硬的,估计也硬不过人家啊。”人家不光有侍郎之位, 还有个深得圣上宠爱的贵妃, 论拳头, 他们是比不过对方的, 也不会把京兆府放在眼中,想拿京兆府压人是不可能的,而且也不可能为了这点事情去找圣上,那样只会让圣上觉得应青云无能。
应青云神情淡淡, 眼睛看着何府的大门,看不出在想什么。
过了片刻, 他收回目光,轻声道:“先回京兆府。”
吴为不甘心道:“大人,咱们就这么算了?”
应青云没回话。
封上上看了看他,心中倒不认为他就这么算了,估摸着他肯定已经有了别的办法,现在还不好说出口。
一行人刚准备离开,一道温朗如玉的声音传了过来。
“应大人——”
众人转头,就见玉王从不远处缓缓走来,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让人见之亲切,不由想到一句很适合他的话:温润如玉,公子无双。
封上上心里暗想,这玉王跟小说里的王爷形象可真是半点不同,小说里的王爷不都是霸道总裁型的么,这玉王却太过温柔了。
玉王可不知道封上上心里的想法,等走到近前,他主动解释道:“本王刚巧路过此地,见到应大人一行人在此,便猜想应大人在查魏府小姐失踪一案,不知本王可有猜错?”
应青云:“正是。”
玉王笑笑,“本王早听闻应大人破案了得,一直想见识见识,恰巧碰到应大人办案,不知应大人可否应允本王旁观此案?”
封上上低着头,心想你是王爷,想要旁观此案,谁敢说不啊。
应青云朝玉王拱手,“玉王有意,自然可以。”
“那就谢过应大人了。”玉王说完,转头看向何府的大门,像是什么都不知道般问道:“应大人是要找何府问询线索?”
应青云颔首。
玉王便朝身后的随从示意了一下,随从立马上前,敲响了何府的大门。
过了好一会,大门后面才有动静,一道不耐烦的声音从门缝后传来,“不是说了跟我家少爷无关,你们到底——”
开门小厮的声音在看到随从的那刻停止,他惊讶地瞪着眼睛,不明白为何玉王的贴身小厮会出现在门口。
小厮愣愣地看向门口,在看到玉王的身影后,身子一哆嗦,脸上不耐烦的神色立马变成了恭敬,点头哈腰道:“不知玉王爷大驾光临,还望王爷海涵,王爷您快请进,小的立马去通知我家主子。”
玉王笑笑,率先迈步走进何府。
看着小厮毕恭毕敬诚惶诚恐的模样,封上上的心情格外难言,大概是直面这种差别对待还不太习惯,估计以后见多了就好了。
一行人沾了玉王的光,被恭恭敬敬请到了待客厅,丫鬟上了好茶好点心,众人刚喝两口,何府的老太爷就急急忙忙过来了。
“不知玉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玉王恕罪。”何老太爷年事已高,早已辞官在家,平日里很少管事,也只有玉王这样的人来了,才会引得老人家亲自出来接待。
玉王虚扶他一把,“何老太爷不必多礼,快请坐。”
何老太爷:“老夫斗胆,不知玉王亲自前来,所为何事?”
玉王指了指应青云,笑道:“本王没事,是应少尹办案需 要府中三少爷配合,本王只是对案子感兴趣,旁观罢了。”
何老太爷像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何事的样子,惊讶道:“宴儿犯了事?老夫竟是不知。”
不管他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在场之人都当他是真不知,应青云在此刻出声,向老太爷言简意赅道出来意。
何老太爷闻言,立马严肃道:“我竟不知还有这事,这事不管是否与我家宴儿有关,他都该配合京兆府查案才是,我这就吩咐下人将他给叫来配合少尹大人查案。”
过了片刻,何宴被人带了过来,脸上带着还没掩饰干净的不忿,比起他爷爷,显然他的功夫还差的远。
不待应青云出声,何老太爷就率先严厉道:“少尹大人要查案,你给我好好配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何宴瞥了眼应青云,眼中的讥讽和轻视毫不掩饰,但碍着玉王在,他不敢发作,只好不甘不愿地应了一声。
应青云毫不在意他的态度,问道:“昨日一整天,你在何处?”
何宴:“我自然在家里。”
“一步都没出去?”
何宴眼一撇,顿了片刻才道:“没有。”
应青云:“何少爷,说假话影响查案,京兆府会追究相关责任。”
“谁说假话了!”何宴梗着脖子道:“我就是在家,怎么的,你看到我在外面了?难不成还想污蔑我?!”
应青云抬眼,淡淡说了三个字:“长柳街。”
何宴瞳孔一缩,惊愕之色一闪而过。
只要是对京城了解的人都知道长柳街是干什么的,此乃京城有名的花街,里面的花楼都是全京城最有名的花楼,里面的姑娘无一不是精品,相当于现代的高端会所一条街,是达官贵人权贵子弟最爱寻欢作乐的地方。至于普通老百姓,连步子都踏不进去。
还不待何宴说出什么,何老太爷便怒斥道:“你昨晚到底去了哪里!要是敢说谎,我打断你的腿!”
何宴一慌,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我,我......”
这下子谁都能看得出来,这厮昨晚的确不在府中,的确去了长柳街。
何宴也知道此刻狡辩是不行的,干脆破罐子破摔,“我是去了长柳街,那又怎么样,我又没去别的地方,魏楚玉的事情可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看来你清楚魏小姐发生了何事。”应青云看着他道:“据魏夫人所说,府上曾为何公子你求娶魏小姐为妻,但魏家拒绝了,而你对此事耿耿于怀,曾当众纠缠过魏小姐,并言语羞辱了一番魏小姐,可有此事?”
“什么纠缠!我才懒得跟那魏楚玉纠缠,她不想嫁,我还不想娶她呢。”何宴的脸上满是不屑,“你们该不会觉得我会因此就去害她吧?我又不是傻子,至于为着这么个女人干这样的事情?她又不是什么天仙,真是笑话!”
“既然不会,那你为何要撒谎你昨日没有出府?”
何宴心虚了一瞬,下一秒又理直气壮道:“我只是不想说而已,要是你去逛花楼,你会大剌剌地说出来?”
应青云不理会他的反问,只淡道:“不论你去哪里,涉及到案子,都该据实已告,请你如实交代,昨晚是否一整晚都在长柳街?在哪一家?又有何人作证?”
何宴被他好似审犯人的语气弄得很是不爽,“怎么,你这是拿我当犯人审?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干的?!”
应青云:“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本官不会拿任何人当犯人,现在只是请你配合查案而已。”
玉王笑呵呵地插了一句:“确是如此,现在找到魏小姐为重,但凡和案子有关的,都该配合官府调查。”
见玉王开口,一直没说话的何老太爷赶忙对何宴斥道:“应大人问你什么你就老实说什么!”
何宴满心不忿,但碍于玉王在此不敢造次,只好忍着气老实交代了昨晚的行程。昨晚,他酋时末去了长柳街的如月楼,在里面一直待到第二天卯时才回家,同行的是好友张翰文。
应青云:“除了张翰文,何人能证明?”
“当然是老鸨!”
“除了老鸨,昨晚哪位姑娘与你一起?”
毕竟,老鸨是不可能一整晚都和他待在一起的,而他去如月楼,肯定是叫了姑娘的。
何宴咬了咬牙,“如月楼的夕月。”
“那张公子点的哪位姑娘?”
何宴腮帮子上的青筋鼓了鼓,不耐斥道:“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关张翰文什么事!你到底会不会查案!”
应青云不语,只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却莫名地让人很不自在。
这时,玉王呷了一口茶,待放下茶碗,这才笑道:“何老太爷,你家何三公子还得养养性子啊。”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叫何老太爷脸色微变,连忙对何宴怒目道:“你给我好好答话!再不配合查案,就给我去祠堂跪三天!”
何宴拳头一握,恨得牙痒痒,他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此时此刻却容不得他不答。因为他知道,应青云不能把他怎么样,但玉王可以,就算玉王脾气好性格温柔从不轻易整治人,却没人敢在他面前造次。
“夕月。”这两个字犹如蚊子哼哼,但在场之人还是听见了。
场面瞬间寂静下来。
两个男人,只点了一个女人,三个人一整晚待在了一起,这个........
要不是场合不对,封上上都想吹个口哨感慨一句:真特么的会玩!
乖乖,古人也是很开放的啊!
怎么应青云就这么君子呢,亲他嘴一下都能僵硬半天。
应青云见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偷瞄自己,眼中满是促狭揶揄之光,莫名地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无奈地看她一眼,示意她收敛一点。
这边,何老太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指着何宴的手抖得怎么也稳不住,“你、你个小畜生!”
何宴低着头不吭声。
三个人玩了一夜,这点何宴撒不了谎,也不必要拿这个撒谎,他倒的确有不在场证明,但不在场,不代表没有嫌疑,指使别人去干一样能达成目的。
毕竟,何宴是目前为止唯一与魏楚玉有过节的人。
“既然你说,你也不想娶魏小姐,说明你并不在意魏小姐,既然不在意,那为何要当众寻她麻烦?”应青云已经了解过,当初何府的求婚是私下进行的,何家夫人只是去魏家探了下口风,外界并没有人知道,就算魏家拒绝了何家,何家也没有丢脸之说,顶多自家人心里不舒服一下,像这种求娶不成的情况并不少见。
而何宴作为男子,根本不至于当众找一个姑娘的麻烦并言语羞辱,所以他所做的事情,让人觉得很不对劲。
何宴哼了一声语带嘲讽道:“我就是看不惯那魏楚玉想给她点教训,明明自己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敢嫌弃我,甚至还跟别人说我的坏话,被我当场听到,我不给我她个教训我都咽不下这口气。”
应青云:“你为何说魏小姐不是好东西?她做了什么让你如此厌恶?”
何宴嘲讽一笑,“魏楚玉在扬州老家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两家人从小定了娃娃亲,只差时间到了便成亲,但后来魏家人步步高升来了京城,地位远远超过其未婚夫家,所以这魏楚玉便看不上她那未婚夫了,想与他解除婚约,但又怕这样会落人口舌,于是便找了个扬州瘦马给他下绊子,让人当场抓住他与瘦马厮混,以此为由退了婚约,将过错都推到了她那未婚夫身上,你们说,这女子是不是歹毒的很?就这样的女子还敢嫌弃我不好,真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
在场人脸色都变了变,没想到一个闺阁女子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应青云:“这事如此隐秘,魏家人应该严封消息才是,你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何宴:“魏楚玉有个大哥,也是风月中的一把好手,有一次跟我们喝酒喝多了,无意中说了出来呗。”
封上上心想,估计不是无意中说出来的,而是被何宴等人趁着醉酒套了话吧。
何宴又道:“虽然我的确是厌恶那魏楚玉的很,但我只是气不过她跟别人说我坏话这才找了她麻烦,但那次我出了气之后便将她抛到了脑后,她怎么样都与我无关,我真的犯不着为了这么个女人去做犯法的事情,我又不是脑子有问题,这点我还是拎的清的。”
何老太爷爷赶忙补充道:“王爷,应大人,我家这小子的确是混,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可不敢乱来,从小到大没敢干过伤害人命的事情,这件事老朽我敢打包票,的确跟我家这小子无关。”
应青云对何老太爷这话不置可否,又问了些问题,这才提出告辞,带着一行人走出何府。
玉王沉吟道:“我觉得何三公子的确不像是凶手,应大人,你说,会不会是魏小姐那未婚夫干的呢?若是那未婚夫知道自己被人如此设计,应该会怀恨在心吧。”
“不排除此种可能,下官这就派人前往扬州探查。”应青云当即吩咐吴为带几个人即刻前往扬州调查此案。
此时早已过了饭点,众人忙到现在滴米未进,早就饥肠辘辘,正准备去吃饭,玉王笑着邀请道:“各位查案辛苦了,本王让人在天香楼定了两桌酒菜,应大人带着各位衙差一同去吃个便饭吧。”
应青云微一拱手,道:“王爷客气了,查案乃我等分内之事,王爷不必如此破费。”
“破费谈不上,应大人也别跟本王客气了,饭菜已经准备好,各位不去吃反而浪费。”玉王说着笑了笑,“正好我也有件事情想要麻烦应大人和封姑娘帮忙。”
见他如此说,应青云只好答应下来。
第98章
玉王的确有事需要请应青云帮忙, 准确来说,是要请封上上帮忙。
玉王听说封上上验尸技术高超,且能修复逝者面容,所以想请她过府一趟, 修复一具意外去世的家仆的面容。
封上上心里有点犯嘀咕, 她才刚来京城, 一个案子都还没办成,怎么玉王就好像对她的一切都很了解的样子, 总不能她的名气已经大到能传进京城了吧?
好像知道封上上在想什么一般, 玉王温润一笑,主动解释道:“其实本王一直对破案验尸一道很感兴趣,之前在皇宫恰巧碰到顾将军向皇上说起应大人断案的事情,本王就多了解了一下。”
封上上恍然。
虽然玉王很温和, 但毕竟是王爷,封上上也不可能拒绝人家堂堂王爷的差事,自然不敢不答应。
这件事不需要应青云插手,封上上心里明白,也清楚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查清案子, 自然不能将时间浪费在这等私事上, 所以便让应青云先去查案, 等她忙完玉王府这事情就回来。
应青云侧头深看了她一眼, 眼中闪过一丝不放心。
封上上朝他眨眨眼,示意他安心,就凭她的力气,一般人还能害到她?
应青云转头吩咐一名衙役跟着她后面帮忙, 这才带着其他人继续去查案,封上上则跟着玉王去了玉王府。
玉王府就在本坊, 不出一炷香功夫就到了,亲眼看到眼前的玉王府,封上上当时就被其奢华大气给惊得吸了一口气,脑子里瞬间闪过两个字:土豪!
人跟人还真的不能比,贫富差距也太大了。
疯狂感慨间,她跟着玉王到了一处院子,院子外把守着数名侍卫,看见他们,立马将躬身行礼,然后将院门打开,封上上一眼便看见堂屋中摆着一具尸体,白布蒙着,看不清具体的样子。整个房间温度很低,因为在尸体周围放着很多冰盆,这样可以防止尸体腐烂。
玉王开口道:“麻烦姑娘了。”
封上上点点头,率先朝尸体走过去,没其他废话,直接掀开尸体身上的白布。
众人被她的速度弄得措手不及,尸体的脸直接暴露在眼前,瞬间骇得后退两步,偏开头躲闪眼前的冲击。
也不怪众人如此,实在是这具尸体的脸被毁的太狠了,脸部血肉翻飞,一块好肉都没有,就连眼球都被伤了,恐怖得很,胆小的人看了绝对能吓晕。
这人的脸完全看不出生前是何模样,但能看出来的是,这人的脸绝不是因为什么意外,而是被人恶意损害至此的。
封上上眼神暗了暗,也不知道这具尸体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人如此对待,她可以肯定,这人绝不是玉王口中的普通家仆。但这事与她无关,想要好好活着,就要少点好奇心,反正她只要负责将这人的面部恢复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就不关她的事情了。
“可以恢复么?”这时,玉王问道,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
封上上打开工具箱,“我尽量。”
这人的脸的确毁得严重,但面部还没腐烂,恢复起来还是可能的。她拿起针线,先给尸体缝补起来.......
一众人在旁边看着,刚开始还不信有人能把这样破烂的脸给恢复过来,简直天方夜谭,但碍于这人是玉王殿下亲自请回来的,自然不敢表现出来,但随着亲眼见证一个容貌尽毁的人在那双手的缝缝补补涂涂抹抹下,渐渐摆脱了狰狞,然后又渐渐恢复了正常人的面容,一屋子人都瞪大了眼睛,满脸诧色。
玉王看着恢复面容的尸体,脸色沉了一瞬,不过很快就别过了眼,看向正在收工的封上上,眼中光亮闪现,道:“封姑娘好本事,真叫本王大开眼界,姑娘这次真是帮了本王大忙了,本王不胜感激。”
“玉王客气了。”封上上将工具收好,又洗干净手,“王爷,接下来没别的事,民女就先走了。”
“不急。”玉王笑着道:“姑娘帮了本王这么大忙,本王还没感谢姑娘,姑娘想要何谢礼?”
像玉王这样的身份,底下人替他办好了差事,给的都叫赏赐,上位者对下位者的赏赐,但现在他对封上上说的却不是赏赐,而是谢礼。
封上上笑了笑,“王爷当真要感谢民女?什么样的要求都可以么?”
玉王笑着颔首,“姑娘只管提,只要本王能办到的,本王都答应姑娘。”
跟在玉王身边的人都下意识地吸口气,没想到自家王爷竟然会给一个女仵作这么大的承诺,这.......这要是人不知天高地厚,想要一步登天直接说要给王爷当王妃,那王爷还真敢答应?
这下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封上上,生怕从她嘴里吐出什么吓人的话。
封上上当做看不到这些人的眼神,直接道:“那.......王爷就给我——二百两银子吧。”
玉王微微一愣,跟在他身边的人也愣住了,他们压根没想到封上上开口说的竟然是要钱,刚刚他们还怕她说出什么不合理的要求,但现在却又觉得封上上有点傻,玉王亲口应承的谢礼,她怎么就要了二百两银子呢?虽然二百两银子对普通人家来说不少,但还有那么多比钱更好的东西啊!
玉王愣过之后很快就忍不住笑了,“封姑娘,你真的确定只要二百两银子?”
封上上点点头,“民女是个俗人,就觉得钱好。”
玉王笑着点头,“姑娘说的没错,钱是好东西。”说完,吩咐官家去拿二百两银子来给她。
收了银子,封上上拒绝了玉王要派人送她,半点没耽搁就自己走了,眼看天已经彻底黑了,脚步一转,直接去了坊市,在一家肉铺子前买了五斤羊肉,今晚做顿羊肉锅子庆祝一下!意外之财,必须庆祝!
美滋滋地拎着羊肉走回去,远远就看见小虎子坐在门槛上,小手托腮,因为跟着他们后吃的好睡的好,这小家伙体重蹭蹭地涨,现在已经圆乎乎了,远远看去,就跟一团小肉球一样,小肉球托着腮,特别萌。
“小虎子!”封上上喊了一声,小虎子立马抬头,看到是她,高兴地蹦跶起来,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就朝她扑来,“上上姐,你终于回来啦!”
封上上接过他,在他的圆脑袋上rua了一把,“在这里等我的?”
“嗯!”小家伙重重点头,“我都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
这两天封上上忙得脚不沾地,回来的时候小虎子早就睡下了,走的时候小虎子还没醒,所以小虎子才说好长时间没看到她了。
封上上牵起他的小手拉着他往里走,边走边道:“那今晚我给小虎子做好吃的!”
“好哦——”小虎子眼睛闪亮亮的,甚至还蹦跳了起来。
“应大人回来了么?”封上上问蹦蹦跳跳的小虎子。
“回来啦,在书房呢。”
封上上一愣,她以为应青云会在衙门里熬夜呢,还准备做好了菜给他送点去,没想到人已经回来了。
她干脆将小虎子给抱起来,然后大步朝着后厨跑去,小虎子被颠得咯咯直笑。
厨房里,朱婆婆正在做饭,看到她手里提着的羊肉,笑着上前提过来,道:“我来做吧,你去跟应大人忙,大人一回来就进书房了,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可这羊肉您会做么?”
“你跟我说下怎么做我就知道了,我你还不放心么。”
封上上也急着想去看看应青云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当即就把羊肉给了朱婆婆,把做羊肉锅子的步骤跟她说了一遍后便直奔书房。
听到开门声,应青云终于将视线从卷宗中抬起,看到是她回来了,站起身朝她走来,“忙完了?”
“嗯,忙完了。”封上上可没忽视他眼里的那抹急切,想到什么,忍不住笑了,伸出胳膊勾住他的脖子,“我就说你今天怎么没再衙门里加班呢,原来是没见我回来,想我啊?”
脖子被紧紧地搂着,她的整个人都挂在自己身上,两人的脸靠得很近,近得呼吸相闻,应青云一僵,不自在地拉住她的胳膊想将她拉开,低声道:“好好说话。”
“哪里不好好说话了?”封上上就不放手,故意噘嘴道:“明明就想人家,现在人家回来了,你就这么无情~”
应青云偏开头,哑声:“这样不合规矩,与你名声有碍,等.......”
“等什么?”
“等.......等成亲。”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但封上上还是听到了,伸出食指在他胸膛上戳了戳,“老古板~”
应青云抿唇不说话。
封上上也不逗他了,松开他,朝书桌走去,“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应青云深吸了口气,这才迈步朝书桌走去,拿起桌上的问卷递给她,“这是近两年京城莫名失踪的女子的案宗。”
“嗯?”封上上接过仔细看了起来,发现上面都是京城近年来失踪女子的案子,不由问:“你怎么想起来要查这些?你认为这些跟魏小姐的案子有关?”
“虽然目前没证据证明魏小姐的案子是连环案,但现在没有任何进展,我想着不如找找近年来京城有没有同样的案子,说不定能发现些什么。”
封上上点点头,“不错,这倒也是个方向,那你看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发现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发现,但有几处很奇怪,你看——”应青云指着其中一张纸道:“半年前,永盛伯府的五姑娘失踪,至今未找回。”
“为什么失踪了?”
“说是不满家里安排的婚事,跟人私奔了。”
“私奔.......”封上上愣了愣,低头去看手里的卷宗,可是卷宗上根本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信息,不由纳闷:“这卷宗怎么这么含糊啊?连跟谁私奔都没写。”
“永盛伯父嫡女跟人私奔,这事情不光彩。”应青云淡淡道。
封上上就懂了,这是大户人家要面子呢,就算知道什么也不可能对外说,更不可能让衙门给记到卷宗上供人阅览。大户人家,自然是想隐瞒就隐瞒,官府是奈何不了的。
应青云再次开口:“原本永盛伯父是准备给她跟振国将军府的三少爷定亲,但在过礼之前,盛五姑娘跟着一个落榜的书生私奔了。”
封上上微微瞪大眼睛,“这.......”她都不知道说这五姑娘什么好了,堂堂的千金小姐,一辈子都是荣华富贵的命,可偏偏要跟人私奔,私奔就算了,还能说是追求真爱,可对方却是一个落榜的书生,这说明对方本事不咋样,当然,本事不咋样不代表人不好,但一个男人,在落榜的情况下还要带着人姑娘私奔,聘者为妻奔者为妾,这个道理他不知道?这说明这男人就是个渣啊,堂堂千金小姐不要荣华富贵却要一个渣男,肯定是年轻小姑娘被男人给哄得昏了头,一心追求爱情去了。
封上上不想评论这事情,问道:“伯府五小姐是私奔,魏小姐却是被掳了,你觉得这两件事有关联?”
应青云又抽出一张纸,“看起来这两件事没有丝毫联系,但你继续看。”
封上上接过来一看。
卷宗上写的是一年前的案子,通政使司通政使左翼左大人府上大姑娘左连云在外出参加诗会的途中,不幸落了水,最后连尸体都没找到。
封上上的眉头皱了起来,与应青云对视一眼,“都是京中官员家中的小姐.......”
剩下的卷宗中也陆陆续续有不少关于京中富贵人家小姐出事的案子,虽然一年顶多也就一两起案子,但这概率也着实高了些。
应青云颔首,“虽然有的是遇难,有的是被掳走,有的是私奔,看似并不相关,但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些许不同寻常。”
封上上也觉得不对劲,说道:“女子出门本就要小心,这些官员家中的小姐们千娇百宠长大,家中对其安全更是重视,凡出门必定奴仆环绕,出事的概率怎么这么高?”
“我也觉得这点有些不寻常。”
“你说,这会不会是同一个凶手干的?”
应青云凝眉,“除了同为高官家中女子,这些姑娘并没有其他共同点,所以暂时确定不了是否可以合并立案。”
封上上点点头,要说不是巧合吧,有可能,但也有可能还真的都是巧合,京城高官家的姑娘出事率就是这么高。
第99章
两人同时沉吟起来, 过了一会,封上上率先开口:“现在我们不知道这些案子有没有关联,但目前这案子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那不如咱们就假设这些案子有关联。”
应青云颔首, 开口:“假若这些案子有关联, 那么, 这些失踪女子身上,一定有什么共同点吸引了凶手, 而我们没有发现。”
“没错。”封上上开口接道:“如果真在这些失踪女子身上找到共同点, 那么就反过来说明我们猜的没错,而且离找到凶手也就不远了。”
两人眼中都燃起一丝光亮,应青云立马派人去细查这些失踪女子的详细资料。
两日后,所有资料被摆在案头, 应青云坐于桌后,敛眉细细地看着,封上上坐在他旁边,跟着他一起看。
这份资料一共涵盖了二十四名失踪女子,其中, 平民女子十八人, 京中贵族女子六人。这二十四人的生平各不相同, 也并无天大的是非恩怨深仇大恨, 乍一看,并没有什么共同点。
但是——
封上上将属于永盛伯府的盛五姑娘的资料拎出来,点着其中一行文字道:“盛五姑娘与人私奔前,与振国将军府的三少爷有婚约。”
应青云没说话, 静静地等着封上上继续说。
封上上又拎出通政使司通政使左翼左大人府上大姑娘左连云的资料,“左姑娘在被大水冲走之前, 与其表哥有婚约,后左家与其表哥低调退婚,左姑娘转许给刑部侍郎家的二公子,两人还有半年便要成亲。”
应青云没说话,只修长的手指从众多纸张中抽出一张,手指在其上点了点,“魏小姐之前也有过一段婚约,是在楚州时定的娃娃亲,但自魏大人升官来京一年后,两家便退了婚约。”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找到剩下三位姑娘的资料,细细看过之后,空气中升起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封上上沉声道:“看来,我们真的找到共同点了。”
应青云:“这几名贵女,都退过婚约。”
封上上:“所以,这就是凶手对这些女子动手的原因,他......厌恶退婚的女子?”说完这话,封上上又自我否定:“不对,这个理由站不住脚,京中退婚女子肯定不止这六位,怎么偏偏就她们出事了?你觉得呢?”
应青云:“确实,近几年来京中退婚女子不止此数,贵女退婚之数,也不止这六位,安乐公主便退过婚,已另嫁新婿。”
封上上:“安乐公主?”
应青云:“安乐公主是先帝幼女,先帝仙逝前将公主许给当时的新科状元郎兰成,但最后两人未成好事,公主退婚了。”
“为何退婚?”
“兰成在成婚前养了外室,外室还给他生了一子,公主知道后大怒,主动退了婚,圣上也将兰成贬到了偏远县城当个县令,现在还在那个位置上坐着。”
封上上一点不同情这位驸马,只道:“那这样看,凶手并不是不喜女子退婚,而是有其他原因。这些退婚女子背后一定还有更深层次的东西我们不知道,我觉得,我们该仔细去查查,如果能查出来,说不定就知道原因了。”
应青云颔首。
封上上眉头微拢,“就怕这背后事情捂得严,不好查啊。”
应青云却道:“不用查,我们有现成的人可以问。”
封上上疑惑挑眉。
“黄少尹。”
————
“我们你们说,这事情找我问就找对人了,京中权贵人家的事就没有我不知道。”
黄少尹大剌剌地坐着,端着一杯热茶,眉宇间满是得意。
封上上心想,感情这位还是个包打听呢。
包打听黄少尹喝了口茶,翘着二郎腿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这京中的秘闻八卦来:“这盛五姑娘的事情京中人都知道,她看不上自家给定的未婚夫,反而看上了一个落榜的学子,跟人家暗度陈仓,最后还私奔了,硬生生给三公子带了顶绿帽子,三公子可是在家里缩着一年都没脸出门,永盛伯府和振国将军府也成了仇人。”
“至于左翼左大人府上的大姑娘,从小与其表哥陈彦有娃娃亲,却在成亲之前与其低调退婚,转许给刑部侍郎家的二公子,左家对外说的是陈彦婚前抬了妾,左大姑娘受不了这委屈怒而退婚,其实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真正的原因就是,陈家年年败落,与左家地位相差越发悬殊,左家心里看不上这女婿了,想找个更得力的亲家罢了。”
封上上:“这是你的猜测还是事实?你怎么知道左家嫌弃陈家?”
黄逸抖了抖腿,“这可不是我猜的,左大人在外可从不提起自家女儿的婚事,就算看到准女婿陈彦也是不假辞色,左大姑娘更是在诗会中抱怨过这门娃娃亲,所以,明眼人都知心杜明,左家迟早会想办法退了这门娃娃亲的。”
封上上和应青云对视的一眼,而后又问:“那魏楚玉魏小姐身上有婚约什么的么?”
黄少尹悠悠然喝了口茶,这才一脸神秘地说道:“现在没有。”
封上上:“也就是说曾经有?”
黄逸“嗯哼”了一声:“没错,这事情知道的人还真不多,魏家瞒得密不透风,要不是问我,还真不一定问出来。”
应青云:“到底怎么回事?”
黄逸:“这魏楚玉啊,曾经在老家那边定过一门亲事,不过呢,在来京之前又退掉了,魏家来京之后一直声称魏楚玉从未定过亲,京中知道这事的人绝对不超过一个巴掌。”
“那你怎么会知道?”封上上插了一嘴。
“因为我有位好友就是从那边来京的,对魏家之事略知一二。”黄逸这人喜好交友,狐朋狗友一大堆,消息灵通得很,简直是朝廷版的“江湖百晓生”。
封上上总算是知道应青云为什么要找他了。
“魏楚玉在云州那边早早定了一门亲,男方在当地颇有才名,文武双全,本来前途一片大好,但有次参加猎会,魏楚玉误入深林,不知道怎么搞的竟然遇到只狼,幸好被她未婚夫,哦不,前未婚夫给救了。”
“然后呢?”
“然后,魏楚玉没什么事,不过她那未婚夫就倒霉了,一只腿直接废了,前途也废了。”
封上上叹了口气,接下来的故事不用说她都猜到了,魏家不想要个残废的女婿,魏楚玉也不想要个残废的丈夫,不论用的阴谋阳谋,反正这婚是退了。
可以说,魏家这行径,很狼心狗肺不是人了,怪不得要瞒得紧紧的。
封上上看向应青云,“看来,我们基本找到原因了。”
应青云眸色深沉,又问其他几个出事姑娘的事情,不出所料,这几位姑娘竟然都曾经有过悔婚行为。
封上上:“这些姑娘都曾经悔过婚。”
应青云:“准确的说,是都曾经对不起男人过。”
封上上点头,“对,不是悔过婚,是对不起男人,如果是男人对不起女人,女人悔婚了,那就不在凶手的狩猎范围内。凶手很可能也是被女人悔过婚,伤害过的人。”
应青云默默地点头。
看这两人旁若无人地开始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起来,虽然说的是正事,但不知道为什么,黄逸觉得自己在这里好像有点碍眼,还有点多余,于是默默地起身走了。
封上上也没注意到少了个人,兴致勃勃地跟应青云说起了凶手的人物画像:“被女人伤害过是第一点,第二点,这些贵女们身份不凡,不光彩的事情肯定瞒得很紧,普通老百姓是绝对不会知道她们的私事的,凶手却对她们的私事那么了解,这说明凶手很可能本身就在这一阶层中。如果凶手也是权贵,那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掳走,倒也就容易了,毕竟,他的身边肯定很多高手供他驱使。”
应青云静静地看着她,听她神采奕奕眼睛发光地分析,眼中是谁也没见过的温柔,等她停下,默默端过已经晾得不那么热的茶递给她。
封上上接过来喝了两口,舒了口气,开心地说道:“现在我们知道凶手是哪一类人,接下来咱们要查一查京中贵族之中,有哪些男子是曾经被女人悔过婚或者被对不起过的。”
原本毫无头绪的案子突然间就找到了线索,感觉离破案也不远了,封上上觉得前途瞬间光明了,连呼吸都松快了不少,她拉着应青云的袖子晃了晃,乐道:“本来我以为这案子要费好大的力气去查,一时半会可能都破不了案,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关键线索,锁定了凶手范围。我感觉我们这次太幸运了!”
应青云却没说话,细细看,眼中一丝喜意也无。
封上上:“你怎么了?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没有。”应青云迟疑了一下才开口:“只是心里总有点不太对劲的感觉。”
“哪里不对劲?”
应青云沉吟半刻,道:“说不上来哪里不太对劲。”
封上上打开自己的手,将自己的手指与他相扣,晃了一晃,“既然想不出来,那就暂时放一放,总会有那么一刻能让你又想起什么的。咱们当下之急,就是先把凶手给抓住,说不定我们可以在凶手动手之前将魏小姐给救出来。”
“你说的对,先抓凶手要紧。”应青云压下心中的异样感,调动所有人力开始调查京城权贵之中符合画像的男子。
两日后,所有调查资料摆在应青云的案头,符合画像的男子一共九人。
他们的任务是从九个人里面选出凶手,首先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运用排除法,缩小范围。
应青云指着其中三人道:“这三人都不在京中,一个前年被调去了安庆府,一个去年被调去了边关,还有一个在江南待了两年了,这三人近年来都没有回过京,而凶手对掳走的女子报以极大的仇恨,心理已然变态,肯定不单是掳走便结束,必定会亲自折磨她们,所以,人不在京城的人嫌疑相对来说比较小,我们可以着重排查剩下的九个人。”
封上上十分赞同地“嗯”一声,又问:“那就剩下六个人,我们怎么确定到底是谁呢?这些人都有权有势,不在场证明根本没用,因为他们完全可以指使高手去办。”
这一点应青云自然也想到了,道:“查起来的确很难,目前能肯定的是,要么凶手单独居住,府中人丁极少,要么凶手根本没有将人掳进府中,毕竟人多眼杂,不安全,他将人带到了某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
“对对对。”封上上接道:“这些人私产肯定不少,庄子、外宅一大堆,挑某一处当犯罪点太容易了。那我们就可以从这点入手,看看哪些人是单独居住且府中人丁稀少,再探查一下这些人的私宅,看看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应青云沉吟片刻,道:“也许他们不会用自己名下的房产,身边亲近之人名下的也要查一查。”
吴为应是。
————
“大人,这六人中无人独居,其中两人在外没有任何私宅,四人有私宅与庄子,一共七处,我带着兄弟们在各处宅子暗中监视了两天。”吴为向应青云汇报着这几天的调查情况。
应青云微微拢眉,“可有何异常?”
“这......要说勉强有什么异常的话.......”吴为犹豫地开口:“有两处宅子里偷偷养了女人,不知道这算不算异常?”
封上上来了精神,“什么女人?”
吴为挠了挠头,“应该是外室,我看到户部侍郎家的三公子整夜都宿在里面,第二天才出来,而那女子一路将人送出宅子,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一看就是被偷偷养在外面的人。还有另一处,是光禄大夫家的大公子的宅子,里面有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大公子每天都会偷偷摸摸来看她一眼,但不留宿,很快就走了。”
户部侍郎家的三公子和光禄大夫家的大公子都是六个嫌疑人之一。
封上上和应青云对视一眼,继而问道:“那另外几处都没异样了?”
“没有。”吴为摇摇头,“每一处我都仔细走访了周边,附近的人说没有什么不对劲的,里面除了住着下人,没有任何陌生女子的踪迹。宅子的主人这几天也没来过宅子。每天从宅子里面进进出出的都是些出来采买的下人,这些下人我也都派人跟着,但都没发现任何异常举动。”
这下子封上上也忍不住拢了拢眉,这到底是对方不露一丝马脚,还是他们的推测压根是错的?
第100章
封上上看向应青云。
应青云沉吟道:“出现现在的情况有三种可能, 第一,吴为他们查漏了,或者漏了人,或者漏了私宅, 真正犯罪的地点不在监视范围内;第二, 犯罪地点就在这些被监视地点之中, 但凶犯极度警惕,不露任何马脚;第三, 我们一开始的推测就是错误的。”
封上上揉了揉额头, 想了片刻才道:“我觉得我们的推测应该没问题,问题应该是出在了前两点。你说,会不会是那两个疑似养了外室的宅子有问题呢?外室只是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应青云沉吟道:“凶手极度警惕,心思也缜密, 很可能考虑到宅子被查到的情况,所以留了一手,故意以外室来遮掩。”
封上上:“那......我们要不要着重去查查那两个外室?”
应青云思索片刻,让吴为继续按照先前的路子去查,另外分出几个人手去盯那两个外室。
封上上主动请缨道:“大人, 我也去盯着那两个外室吧, 派出去的兄弟都是男子, 只能远远盯着, 有机会也没办法靠近,我是女子,要是找到机会,说不定还能跟她们接触接触, 也许能探到更多消息。”她想的是,外室虽然身份不光彩, 不宜过分暴露人前,但总不可能永远缩在宅子里吧,总要出去透透气的,要是真的足不出户,那才说明有问题呢。
应青云想了想,同意了,只道:“注意安全,不要莽撞,有什么动静及时通知我,不要冒险。”
“我知道,别担心。”她朝他悄摸摸地举了举胳膊,展示一下自己的弘二头肌,提醒他不要忘了自己的巨力。
看着她细细瘦瘦的仿佛随意一折就断了的胳膊,偏偏做出大力气一般的动作,格外地滑稽,应青云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
封上上便悄摸摸干起了盯人的活计,连续好几天都窝在暗地里瞅着宅子,眼睛都差点瞅抽抽了,终于,看到府里的女子出来了。
女子年岁大约十七八岁,容貌娇美,走起路来袅娜多姿,一举一动都十分能吸引男人。
一个衙役在自己耳边小声道:“封姑娘,这位就是户部侍郎家三公子养的外室。”
封上上点点头,小声道:“确实好看。”怪不得能被藏起来当外室。
眼看着这位外室上了轿子,一路朝南边去,封上上赶忙悄悄跟上。
轿子行得不快,封上上步行完全跟得上,抬轿子的人也没发现身后跟了人,以至于她很顺利地就跟到了南大街,然后就看见这位漂亮的外室在路口下了轿子,然后随着丫鬟慢慢沿着大街走去,看样子是打算逛街。
封上上便也假装自己是个来逛街的人,一边跟着对方,一边摸摸这个问问价格,看看那个试用一下。
跟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这位外室走进了一家金楼,似乎想买首饰。封上上立马跟上,躲在金楼对面的一处卖面具的小摊贩跟前,一边假装看胭脂一边观察金楼里的情况。
正看着呢,突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封上上一惊,迅速转头,就看到一张温文尔雅的脸。
“玉王殿下?”封上上微微有点吃惊。
“真是巧,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姑娘。”玉王笑了起来,温声问道:“姑娘这是在买东西?”
“啊......对,我随便逛逛。”封上上自然不能大剌剌地说自己在查案,只好随手拿起一个小兔子面具,打哈哈道:“这面具挺好看的,我看看。”
玉王的视线落到她手里的面具上,笑着点头道:“的确很不错,很适合姑娘你戴。”
“我就随便看看。”玉王的形象太好,站在这里就十分引人注目,封上上不敢跟他在这聊太久,放下面具就往对面走,“玉王殿下,我还想买个头钗,我去对面看看,不跟您聊了,回见。”
见她走进对面的金楼,玉王笑了笑,转头看向摊子上的面具。
买面具的大婶见状,眼睛一转,立马拿起刚刚封上上放下的兔子面具道:“公子不如买一个吧,这面具很适合刚刚那位姑娘呢。”
大婶生怕眼前这位俊美的公子哥不买,赶紧又道:“这面具可是我家当家的独门手艺,别处可买不到这么好看精巧的,而且又不贵,好多人买回去给家里的夫人与孩子玩呢,公子买一个吧。”
大概是大婶太热情,玉王犹豫了一下,还是付钱将面具给买了,拿在手上看了看,又朝金楼看了一眼,想了想,将面具递给身边跟着的小厮,让他在这里等封上上出来后将面具送给她,算是谢谢她上次帮忙的谢礼。
这边,封上上进了金楼,假装对柜台上摆放的首饰很感兴趣,一边看一边悄摸摸地往那位外室身边挪,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离得近了,就听到外室和丫鬟的小声对话。
“小夫人,这金钗是芙蓉楼最新出的样式,听说一共就三只呢。”
“就三只?那倒是稀有,怪不得卖得这么贵。”
“贵是贵了点,但小夫人您也买得起啊,三少爷这么疼您,区区几十两银子哪比得上您重要。”
女子闻言笑了起来,眉眼含羞,“你这丫头,会说话得很。”
“奴婢说的是实话,三少爷对您如珠如宝,上次不还从江南给您带了匹珍珠锦,价钱可比这还高呢,满京城就连那些贵女都没几人有呢。三少爷可就得了这么一匹,连家里正头那个都没给,就给您了。”
女子闻言更开心了,眼中含着得意,嘴上却矜持地训斥侍女道:“在外面不得胡言!免得给三少爷找麻烦。”
侍女连忙表示知道。
两人的声音其实很小,要不是封上上凑得近耳朵又好使,估计都听不到,所以封上上不怀疑她们是故意这么说给自己听的。也就是说,这对主仆说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既然如此,这个外室是凶手用来耍障眼法的可能就不高了。
封上上有点失望,没想到辛辛苦苦跟了那么久,还跟错了,这下子又浪费了好多时间。
等这对主仆走了以后,封上上才离开金楼,刚出门就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小厮,小厮恭敬地将一个兔子面具递给她,道:“封姑娘,这是咱们王爷嘱咐我送给您的。”
封上上愣了愣,看清小厮手里的是什么东西后,摆手拒绝:“替我多谢你们王爷,但怎可平白收王爷的礼物。”
小厮笑着道:“姑娘不要多想,刚刚那个卖面具的大婶实在太热情,我家王爷推不过才买了一个,但我家王爷未成家,家里没有女眷也没有孩子,买回去了也无用,想着姑娘似乎喜欢,就送给姑娘,算是上次姑娘给咱们王府帮忙的谢礼。”
见封上上还不肯收,小厮又道:“若是姑娘有什么顾虑不肯收,那也没事,我随手送个小孩便是。”
他都这样说了,要是自己还是扭捏不收,那可真是多想了,于是封上上收了下来,从兜里掏出十文钱递给小厮,“那我就收下了,但上次王爷已经给了钱当谢礼,我怎可再收谢礼,所以这面具算是我买的,麻烦小哥将这钱还给你家王爷。”
“这......那好吧。”小厮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了钱。
封上上拿着面具回了京兆府,跟应青云汇报今日的情况。
汇报结束,应青云没有接话,只是目光盯着她的腰间。
封上上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腰间,将别在腰上的兔子面具拿下来,“你在看这个?是不是还挺精致的?”说着,封上上将面具戴到自己脸上,正好遮住自己的眉眼,露出俏丽的下巴,显得俏皮又可爱。
应青云问道:“买的?”
封上上将面具又解了下来,回道:“不是买的,也算是买的。”
在应青云追问的目光下,她将这面具的来历说了下,说完,见他只是看着自己却抿着唇不说话,不由问:“怎么了?”
应青云垂下眸子,右手大拇指在左手虎口处摩挲了一下,这才抬起眸子,淡淡道:“不好看。”
嗯?封上上愣住,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女朋友从街上买了东西回来,男朋友怎么能说不好看?这也太没有求生欲了吧!
正好书房中没有人,封上上决定教教自己这个没有求生欲的男朋友,于是直接走过去,坐到他腿上,严肃道:“应青云,你知道么,你这样说话会被女朋友打的?”
“女朋友?”应青云没听过这个名词。
封上上指指自己的脸,“你的女朋友就是我,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能说自己女朋友戴面具不好看?你这样很容易失去我的你知道么?”
应青云眸子一沉,定定地看着她,眼眸中的情绪让封上上有点发毛。
“你干嘛?说你一下你还敢跟我生气!”封上上扯住他的脸颊狠狠地捏着,“不论我买了什么,你都要说我好看,并且打从心底里觉得我才是最好看的才可以,知道么!不然我会不开心。”
应青云随她扯着,看了她半晌后才低低开口:“你最好看。”
封上上眨眨眼,慢慢放松手上的力道。
“兔子面具不好看。”他又缓缓开口,说得无比认真,“下次,我给你买一个好看的,这个兔子面具不要戴了。”
这下子,封上上总算是觉出他的不对劲来了,看了他半晌,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揽住他的脖子,笑问:“你是不是吃醋了?”
应青云不说话。
封上上晃了晃他的脖子,“你怎么连这样的醋都要吃啊?人家就是随手买的,可没有别的意思,而且我也付了钱了的,算是我自己买的。”
应青云还是不说话。
“哎呀,你看我,就是个普通的女子,人家堂堂王爷才看不上我呢,你真的是想多了。”
应青云定定看着她,半晌才沉沉道:“除了你,我不会随手买东西送给别的女子,哪怕是谢礼。”
封上上心里蔓延出前所未有的甜,忍不住在他的唇上重重亲一口,亲完后,笑着说道:“对,你说的对,这次是我不对,我以后也不会再收这样的东西了,我跟你保证。马上我就把这面具给小虎子玩。所以,你就别吃醋了,好不好?”
应青云垂下眸子,无声地点点头。
封上上觉得他吃醋还怪有意思的,忍不住又在他脸颊上连亲好几口,直亲得应青云红了耳朵红了脸,再也记不得吃醋的事情了。
两人闹过之后,再次说起了正事。既然三公子的外室没有问题,那就要查查剩下那位怀孕的外室了。
这次,封上上不准备再守株待兔了,她打算混进宅子里,摸一摸宅子里的情况。
“不行,太危险了。”应青云率先反对。
“对我危险,对别人也危险,总不能危险的都让吴为大哥他们去干吧,我现在也算是京兆府的人了,拿着朝廷的俸禄,办案出力也是应该的。”封上上说完,又接道:“而且,这也不算很危险嘛,我打算装成收泔水的进去打探一下情况,不会有事的。”宅子里每天都会有人进去收泔水,这是唯一可以给陌生人进去的机会。
看应青云还是拧着眉不放心,她干脆道:“这样吧,你让吴为大哥跟我一块去,这样保险,而且我跟你保证,就算看出不对劲,我也不乱来,保管顺利出来,再说了,我乔装打扮可是好手,保准让人看不出破绽。”
论争辩,应青云是怎么也说不过封上上的,不光说不过,被她抱着胳膊摇一摇,明媚漂亮的眼睛朝着他眨巴眨巴地看着,就怎么也没办法拒绝她,所以最后,封上上还是领到了这份任务。
当即,封上上就叫来吴为,拎着自己的化妆箱,一顿鼓捣,再次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就让人差点不敢认了。
只见一位弯腰驼背的老妇人佝偻着步子走出房间,妇人衣衫破旧,皮肤黝黑,满脸褶皱,嘴唇苍白开裂,一看就是饱经风霜的贫苦妇人,而他身边跟着的男子虽然身材高大,但却同样满脸风霜。
苦,太苦了。这是大家看到这两人的第一想法。这样的两个人收泔水,那可太正常不过了。
要不是明确知道这两人的身份,大家都真要相信他们就是收泔水的了。
“怎么样?看不出破绽吧?”刚刚还佝偻着身子的老妇人瞬间直起身子,脸上满是笑容,瞬间就从贫苦老妇人变成了声音清脆的姑娘。
小六子勉强收起自己脸上的吃惊,不住惊叹道:“封姑娘,你可太厉害了!我刚刚差点没认出来你们。”
吴为哈哈大笑,“别说你了,我都差点没认出来这是我自己,封姑娘的这一手,真的是出神入化,堪比易容术了。”
看着两人此刻的面容,应青云也松了口气,这样一副形容,被发现破绽的可能性很小,这样安全又多了一分保障。
第二天天还没亮,封上上和吴为两人就推着泔水车去了位于正阳巷的外宅,这就是光禄大夫家的大公子冯大公子养外室的地方。
通常倒泔水都要趁着天不亮的时候,趁着主人家还在睡梦中,这样才不会污了主人家的眼。
封上上和吴为顶着头顶的星星月亮上门,开门的一看是他两,不由皱了眉,“怎么换了人?张老头呢?”
封上上连忙压着嗓子道:“张老三是我公爹,他腰不舒服,要去看看大夫,所以就让我们两替一天。”
倒泔水的脏活,一般人不愿干,所以看门的也没多想,直接就让他两进去了。
第101章
两人直奔后厨的泔水房, 两大桶泔水就摆在泔水房的角落里,味道冲得人想吐,幸好封上上和吴为两人见过不少尸体,也闻到过奇臭无比的尸臭, 这会倒是没什么不能适应的, 也因此没有引起怀疑。
带路的下人嫌味道重, 见两人处理起了泔水,便捂着鼻子出去了, 并没有要看着两人的意思。见状, 两人松了一口气,放慢了手上的动作,眼神无声交汇,然后吴为继续在这里处理泔水, 封上上则悄悄溜到墙脚,打算悄无声息地溜到后院去探探消息。
但还没等封上上溜出去,一连串急切的脚步声从厨房外响了起来,惊得她赶忙停住脚步,缩在角落里。
“快点备水, 爷们要洗澡, 动作麻利点!”
“是。”
“你们再准备点吃食, 好叫爷们吃饱了再睡。”
“是。”
“方三, 你去将里面收拾一下,不行的那个抬出去埋了,别叫人发现。”
“管爷您还不放心我嘛,都做多少回了。”
封上上脸色凝重起来, 越琢磨越觉得不对,什么叫爷们?说明不止一个男人在这宅子里。什么叫不行的抬出去埋了?这说明很可能死了人。
难道凶手就在这个宅子里?
封上上当即就悄悄跟上了那个出去处理尸体的小厮, 只见小厮走进一处偏僻的院落里,不一会儿出来后,背上多了个看不清颜色的麻袋,麻袋里鼓鼓囊囊的,似乎重量不轻,小厮背起来不算很轻松。
封上上处理尸体经验丰富,前世又跟着刑警们破了那么多案子,一眼就看出来这小厮背后麻袋里装着的是尸体。
封上上眼神一沉,等小厮悄悄地离开,立马悄无声息地跟上。小厮走的却不是寻常路,竟然走到一处偏僻的院子庞,在院墙一角停下,伸手把密密麻麻爬满院墙的爬山虎给扯开,露出后面的墙,然后伸手一推,墙却被推开了,露出一扇仅供一人通过的小门。
这竟然是个隐藏的暗门!
小厮前后左右看看,确定没什么动静之后,一瞬间溜出了门外。
等小厮走了一会后,封上上疾步上前,照着他刚刚的样子推开暗门钻了出去,就见门外竟然是另一处宅子,看样子似乎没人住。而那小厮便是从这处宅子的后门跑走的。
没想到他们这么警觉,竟然能想到从另一处宅子出去,如此一来,就算被人监视,也没办法发现人员进出。
封上上跟着小厮溜出后门,擦着黑一路往城郊走去,最后一直跟到城外的山上,小厮将尸体从车子上拉下来,再次背在背上,一路朝着荒芜的山林中走去,一只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这才停了下来,将背上的尸体扔进了一处山坳,然后转身便走,快得好像身后有鬼在追他一般。
封上上没出声,在远处静静地躲着,一直等到那小厮没了影,这才松了口气,直奔刚刚抛尸的山坳而去。然而刚跑到山坳边,封上上就被吓了一跳,因为有两只野狼已经走到麻袋边,正在撕扯麻袋,麻袋破了口子,露出一只纤细的胳膊。
封上上当机立断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头就朝两只狼扔去,两只狼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两步,下一秒,幽绿色的眸子直直朝着封上上射来,狼眼冒光,牙齿尖锐,喉咙里发出恶意的呼噜声,像是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把她撕碎。
一般人看到这场景估计腿都能被吓软,第一反应就是跑,但封上上却没动,她紧紧地盯着山坳里的两只狼,步子慢慢地往前挪了一步,同时,将系在腰间的长鞭解下来,同时将藏在袖口里随身携带的匕首掏了出来,匕首闪着寒光,刺激得两只野狼更加凶恶,喉咙发出低吼,直接放弃尸体,慢慢朝她逼近。
这是封上上第一次直面野狼这种生物,说不害怕不紧张那是假的,她甚至都感受到背后的冷汗在往下流淌,但她知道,要是她此刻退了,那么这具尸体就保不住了,那么破案的线索和证据就没了,所以,她得保下这具尸体。
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之后,封上上不退反进,走到山坳边沿,居高临下地盯着两只狼,一人两狼对视着,战争一触即发。
突然,两只狼低吼一声,直扑封上上而来,封上上双眼一厉,手臂一甩,长鞭直挥野狼而去,空气中“啪”的一声响,鞭子狠狠打在一只野狼身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正在冲顶山坳的狼被抽得再次滚下了山坳。
野狼“嗷”地一声怒吼,再次朝着她扑来,她便紧密挥动鞭子,密密麻麻地朝两只狼攻击,坚决不让它们爬上来,两只狼冲上来又被抽下去,冲上来又被抽下去,几次之后,身上血痕累累,但骨子里的野性却也被彻底激发出来,越发不要命地朝封上上扑来,甚至在一次攻击中,一头野狼直接一跃而起,咬住了封上上的鞭子,让她抽不回来,而另一只狼趁机就朝封上上攻击过来。
封上上一惊,手臂肌肉绷紧,甭起全身力气用力一甩,直接凭着巨力将鞭子连带着野狼一起甩了起来,照着冲上来的野狼狠狠撞去,瞬间,一只狼被另一只狼撞飞,两只狼都被冲了出去,狠狠地摔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呜鸣。但不妙的是,两只狼也成功地从山坳里撞了出来,接下来她便危险了。
果然,不过呜鸣了两声,两只狼便再次站起来冲向封上上,大有不把她撕碎不甘心的架势。封上上也知道,今晚这一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必须杀了这两头狼才有可能成功地走回去。
封上上,你可以的,你的力气不是白长的!两头狼不在怕的!
在心里鼓励了自己两遍,压下心里的恐惧感和紧张感,封上上拿着匕首朝着野狼冲去,在即将撞在一起之时,飞起一脚朝着其中一头狼踹去,这一脚力道可是不是开玩笑的,直接便将野狼给踹飞了出去,同时,她又飞起朝着另一头狼踹去,同样踹飞后,栖身上前,一刀扎向离自己最近的那头狼的腹部,鲜血“噗嗤”一声溅了出来。
封上上不敢放松,一只手压着野狼,另一只拔出匕首再次狠狠地扎,势必要把这头狼一次性解决。
转瞬间便连刺多刀,野狼从低吼变成哀鸣,挣扎的力道渐渐减小,但同时,另一头狼朝着她扑来,封上上觉得右腿一痛,条件反射地狠狠一甩,将野狼甩出去,低头一看,自己的腿已经鲜血淋漓,但她顾不得疼痛,又连刺野狼几刀,直到这头野狼没动静了,才扑向另一头野狼,跟它展开了殊死搏斗。
半个时辰后,最后这头狼也被成功解决,封上上一屁股坐在地上,喘得像是破了的风箱。她满身是血,满身是汗,两只手因为脱力不受控制地抖动着,心脏更是噗通噗通得跳个不停,每一下似乎都要冲出胸膛。
封上上不想动,就这么呆呆地坐着,一直坐到太阳升起,阳光穿透丛林照射到了她的身上,鸟鸣声啾啾,万物像是复苏了一般,她这才如梦初醒,身上有了一些力气,强撑着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向山坳,爬下山坳将装着尸体的麻袋甩到自己的背上,又爬出山坳,然后背着麻袋往山下走。
腿上一直在流血,也不知道是跟狼战斗太累了还是失血过多,封上上觉得越来越没力气,身上也越来越冷,脚步渐渐蹒跚起来,好不容易撑到半山腰下,脚却不小心踢到了一根藤蔓,踉跄了一下,整个人便顺着山坡滚了下去,背上的女尸也跟着一起滚落。
“封姑娘!”
封上上头晕眼花,整个世界都模糊了,隐约中听到有人在喊她,可她没力气抬头,也看不清来的人是谁,只感觉有人靠近自己,将自己扶起来后,一把抱了起来。
“你.......”她想说话,可是嗓子干得像是要冒火,发出来的声音十分沙哑。
“封姑娘你别动,你身上都是血,再动的话血流得更多,我这就送你去看大夫。”来人如此说。
这下子封上上听出来这人是谁了,竟然是玉王!
他怎么会在这里?
像是知道封上上的疑问,玉王一边扶着她上马一边解释道:“我遇到了应大人,他们正在找你,本王便跟着一起来找了,我们一路找来了山上,然后分头行动,没想到被我先一步找到你了。”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应青云也来了。
封上上低低哑哑地道:“那个麻袋,帮我带着,跟重要。”
玉王往周围一扫,在不远处看到了那个半破不破的麻袋,以及麻袋中半露出来的尸体,眉心一跳,却没说什么,只让贴身侍卫上上前搬起尸体,将那尸体一起带走。
玉王怕封上上坐不稳从马上摔下来,犹豫了一下,抱歉道:“封姑娘,你的伤需要尽快治疗,现在你不能骑马,我骑马带你一起下山,唐突之处,还请见谅。”封上上也知道此时不是计较的时候,低低道:“谢谢王爷。”
玉王翻身上马,从后面扶住她,甩了下缰绳,马儿便带着两人朝着山下奔去。刚到山脚,恰好遇到满眼焦急的应青云从另一个方向赶来。
应青云一眼看到脸色苍白满身是血的封上上,瞳孔一震,心脏重重一跳,他从马上跳下来,第一次毫无形象地奔跑起来,直奔玉王的马而去,然而他的眼中却只有脸色苍白浑身是血的封上上,他第一次见她这个样子,心脏难受得他第一次生出恐慌感。
“上上——”应青云的手朝着封上上伸去,双手颤抖得他自己都没发现。
封上上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安慰道:“我没事,身上的血不都是我的,大部分的野狼的。”
可这安慰并没有让应青云好受,因为他已经看见了她血肉模糊的小腿,那伤口狰狞的样子深深地映入他的眼中,刺痛了他的心,可他没说什么,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带她去看大夫。
“我带你去看大夫。”他伸手去接她,可却被玉王挡了一下,“应大人,封姑娘失血过多,不宜移动,还是本王送她去就医吧,正好本王府中有太医。”
听说有太医,应青云顿了顿,伸出去的手正打算收回,却被封上上一把拉住,她笑道:“王爷,我不想骑马,太颠啦,有马车么?我想躺一会。”
应青云自然准备了马车,闻言再不犹豫,将她从马上接了下来,打横抱起,大步朝停在山脚的马上而去,将她抱到马车上,然后轻轻放倒在塌上。
看他不说话,封上上笑着开玩笑:“没想到应大人力气这么大啊,竟然还能给我公主抱呢。”
应青云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掀开她的裤腿,看着上面狰狞的伤口,眼中的情绪沉到看不清。
封上上也笑不出来了,拉着他的手,轻声道:“没事的,就是被狼咬了一口。”
“被狼咬了一口?”他的语气很沉,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封上上,你知不知道多危险!为什么要不顾危险做这样的事情!你出事了怎么办!”
“当时情况太急了,来不及等我回来通知你们。”封上上摇了摇他的大手,带着点撒娇讨饶的意味,“当时要是我不阻止的话,那两只狼就要把女尸给吃了,到时候线索就没了。”
“没了就没了!”应青云突然提高了音量,“没什么比你的安全更重要!”
封上上第一次见他发火,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只好老老实实道:“我下次不这样了,你别生气了。”
应青云不说话。
封上上扯着他的袖子摇了摇,“我的腿好痛的,你还吼我,我更难受了。”
应青云抬眼看她,脸色缓了缓。
封上上打蛇随上棍,立马张开胳膊撒娇道:“腿好痛,你抱抱我。”
应青云顿了片刻,默默俯身将她揽入怀中,大手在她背后轻轻地拍着,像是在哄一个撒娇的小儿。
封上上偷偷笑了,脸颊在他怀里蹭了蹭,继续得寸进尺:“你刚刚吼我,我怕,你亲亲我才能好。”
应青云顿了片刻,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如蜻蜓点水。
封上上嘿嘿一笑,“我没力气了,肚子也好饿。”
“想吃什么?我让人去买。”
“想吃八宝鸭,还有芙蓉面。”
“好,等你看完伤就能吃了。”
“那你喂我吃。”
“好,喂你。”
一路撒着娇,在封上上满足了很多愿望之后,马车到了玉王府,府里的太医早就收到命令,早早在府中等着,等她一被抱下车便为她诊治起来。
她的腿伤得不轻,太医为她处理了伤口,又开了药方,应青云这才有心思处理她带回来的尸体。
尸体被放置在京兆府的验尸房中,京兆府原有的仵作带着徒弟正在验尸,封上上不放心,一番撒娇哀求之后,终于被允许在一边看着,只不过是坐在轮椅上看着。
死者是位大约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容貌清丽,但穿着普通,看着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姑娘,且手脚上有茧,像是长期干活导致的,倒像是贫穷的农家姑娘。
死者死亡时间大约在寅时左右,也就是凌晨三四点,而死亡原因是被活活折磨而死。
看着妙龄少女身上惨不忍睹的样子,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暗骂一声畜生。
第102章
少女身上很多伤痕, 鞭痕、蜡痕,还有掐痕,可以想象身前遭受过多少折磨,但这些还不是最让人气愤的, 最让人气愤的是女子的xiati, 红肿糜烂, 涓涓不断的血从□□流出,染湿了整条裤子。
元仵作查完之后, 沉重叹了口气, 对应青云汇报女子的情况:“死者死亡时间在今日寅时左右,死于失血过多,其双手手腕有明显捆缚痕迹,说明生前是被人绑住后实施折磨的。死者的身上有多重伤痕, 可以推测出生前遭受了鞭打、滴蜡、手掐等多重折磨,但这些不是致命伤,最致命的是xia面的伤,被严重侵犯后导致破裂,血流不止而亡。不过, 死者不光是被——侵犯, 还有其他器具。”碍于封上上这个女子在场, 仵作没好意思说的太过清楚, 但意思大家还是懂的。这名女子不光被男人的某个部位侵犯过,还被人用其他东西侵犯过,所以才会被伤成这样。
应青云拢着眉头,问道:“可能看出是什么器具?”
元仵作摇摇头, “伤得太严重,看不太出来。”
应青云偏头看向封上上, 封上上已经凑到尸体旁边查看了起来,应青云没有打扰她,静静地等待着。
一旁的仵作却皱了皱眉,想说些什么,但考虑到这位小娘子是应大人带来的人,还是没敢把心里的不满给说出来。
唉,应大人青年才俊,为人刚直,怎么就在女色上这么拎不清呢,哪有把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带在身边当差的,还是当仵作,简直是胡闹!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会验个什么尸,就是瞎折腾,亏得应大人还随她折腾,真真是色令智昏啊。
只能说,仵作先生还不太了解封上上,要是了解的话,就不会在心里这么痛心疾首了。
过了大概一刻钟的功夫,封上上收了手,脱下手套,转过头来对应青云道:“死者生前被多名男子侵犯折磨过。”说完,不待别人提问,封上上便解释道:“看,死者脖子上、腰上都有多处指痕,根据力道和粗细,可判定施暴者为男子,但这些指痕却不是同一个人的。”
元仵作忍不住提问:“你怎么看出来不是同一个人的?”
封上上指着两处指痕,“这两道指痕明显粗细不同,而且力道也不同。”
元仵作不服气地说:“同一个人用不同的力道和角度,也可能造成粗细不同啊。”
封上上点点头,“的确是这样,但你看左侧这几道,手指掐痕末端都带着指甲划痕和掐痕,而这边的掐痕却是没有的,这说明什么?”
元仵作醍醐灌顶,讷讷道:“说明其中一人养了指甲,而另外一人没有指甲。”
“不错。”封上上接着道:“你再看这处,明显有五根指印,而这一处却只有四根,这说明一个人习惯五根手指一齐用力,而另一个人习惯翘起小拇指。”
元仵作这下说不出话了,也完全明白为什么她会说死者生前被多名男子侵犯折磨过,这些都是他刚刚验尸时忽略的。
在场其他人却没心思在意元仵作的别扭,听着封上上的话他们都气得不行,一想到一个妙龄姑娘生前遭遇了这些残忍的折磨,就恨不得将这些畜生拉出来活活打死。
封上上也气,但现在最重要的是破案,于是忍着心里的晦涩情绪继续汇报验尸结果:“还有,死者xiati是被折扇所侵犯的。”
“你怎么知道是折扇?”元仵作又忍不住出声了,这下子不是质疑,更多的是请教。
封上上:“伤痕呈条痕状,两边重,中间轻,而且皮肉中夹杂着竹篾细屑以及纸屑,根据当时的情境,我合理猜测是男子随身携带的折扇。元仵作要是不信,可以用折扇模拟出伤痕,对比一下便能确定。”
元仵作尴尬地咳了一声,其实他心里已经信了。
应青云适时出声:“还有其他发现么?”
“有。”封上上干脆利落道:“那些凶手,很可能服用了神仙膏。”
此话一出,有的人面露茫然,不知神仙膏为何物,而有的人却怔愣当场。
“神仙膏?你没开玩笑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元仵作脸都僵了,他年纪大,还记得前朝就行过的神仙膏之事,没想到会在几十年后再次听到这个名字。
应青云却丝毫不怀疑封上上的话,他的脸色迅速沉了下来,只沉声道:“从何发现的?”
封上上蹲下,拎起死者的手,道:“大人你仔细看,尸体的指甲上有微末的黄色膏体,手指上也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不光手指,死者的衣物、头发上都有同一种味道,这味道与我曾经在一处老烟民那里闻到过的燃烧罂粟壳的味道有几分相似,再加上我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神仙膏外形和味道的描述,书上说人服用了此物,会变得亢奋异常,结合那几人折磨女子的行为,所以我猜测他们服用了神仙膏,但到底是不是,还要大人你派懂的人再辨别一番。”
其实是上次曹岩案后,因为神仙散的缘故,她特意去找了很多资料研究了关于前朝的神仙膏,有了几分了解。
应青云显然也是知道的,立马让人去找京中熟知前朝神仙膏的人过来。
如果真的是神仙膏,那么事情就比原来的更要复杂,这背后的危险性将不可估量。原因无它,只是这神仙膏与之前的神仙散一样,都是上瘾性极强的毒物,人一旦沾上,就会迅速沉沦,在沉沦中迷失自己,直到死去,无论是意志多么坚定的人都抵挡不住它的威力。
在前朝,神仙膏盛行,就连皇帝也染上了,整个国家因为神仙膏的传播,差点灭朝,是以新朝建立之初,皇帝便严令禁止神仙膏,一旦发现,吸食者杀无赦,族人流放千里,在这种严厉的政策下,神仙膏渐渐消失,民间再也没有神仙膏的身影,许多老百姓都不知道神仙膏是什么。
但没想到今天却在这里再次听到神仙膏的名字。
要是在不知不觉中神仙膏再次在民间传播起来,那么整个国家都将陷入危险之中。在场懂行之人都明白这其中的危险性,所以才觉得不寒而栗。
很快,衙役就找来了一名老大夫,这名老大夫历经两朝,曾经见识过神仙膏风靡的画面,也治疗过无数沉溺虚幻之中的神仙膏上瘾者,所以对其十分了解。
老大夫仔细辨别了死者指甲缝中的膏体,又闻了闻死者身上的味道,过了好一会才沉重地点点头,“大人,的确是神仙膏无疑,老夫都快三十载没见到过了,没想到又出现了。”
在场之人的侥幸心理彻底破灭。
封上上也没想到,原本是去查贵女失踪案的,却牵扯出了毒品来,也不知道这二者之间是不是有关联。
吴为上前一步,急切道:“大人,属下现在立刻带着人去抓人。”
应青云抬了抬手,“不要轻举妄动,那座宅子有别的出入口,要是打草惊蛇,里面的人就会逃脱,下次再抓就难了。”
封上上赶忙道:“没错,里面有别的出口,在一处偏僻的院落的院墙里隐藏着一道暗门,那暗门通着别处,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就算将宅子围得水泄不通也抓不到人。”
说完,她对应青云道:“大人,我知道那处暗门在何处,也知道它通向哪里,我带着大家过去。”
应青云颔首,做出部署:“先派一部分人从此处悄悄潜进去探查情况,看这些人还在不在,若是在,实行抓捕,若是不在,等下一次合适的时机。”
在场之人立马散去准备,只剩下封上上。
“你的腿......”应青云眉头皱起,担忧地看着她的腿。
“我没事,我又不去抓人,我就带着认个路,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
“那你切记,不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动手,保护好自己。”
封上上赶忙举起手作发誓状,“我发誓,我绝对绝对保护好自己,不会再受伤了。”
应青云抿抿唇,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封上上在他的手上蹭了蹭,然后才继续说起正事:“也不知道那些人跟咱们查的案子有没有关系,会不会是凶手呢?该不会他们把人抓回去,就是为了这样折磨吧。”
应青云:“是不是,抓回来就知道了。”
按照应青云的计划,吴为带着两个身手好的衙役先一步从暗门潜了进去,在一处隐秘的院落里找到了那伙人,彼时这群公子哥正窝在塌上呼呼大睡,空气中弥漫着神仙膏点燃后还未来得及散去的特殊气味,而在这群人的旁边,一群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女子正被赤身luoti地吊在一具刑车上,全身上下没一处好肉,跟被他们找到的那具女尸一模一样。
人赃俱获,吴为当即发出暗号,外面潜伏着的人当即冲了进来,将这群呼呼大睡的公子哥们抓捕。
一时间,京城沸腾了起来。
原因无他,京兆尹一次性抓捕了六名吸食神仙膏,并且以折磨女子为乐的人,这六人还不是一般人,都是四品以上大员家的嫡子。
除了这六人,这背后还牵扯到其余数十人,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高官大员家的嫡子,可想这些人家此刻是如何炸了锅。
这些人中,竟然还有一位老熟人——应青云血缘上的亲兄弟,楚呈墨。
这家伙刚被放出去没几天,就又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真的是作死作到家了。
这些公子哥平时养尊处优惯了,身上没多少胆气,一被刑房中的手段吓唬吓唬,就什么都说了,他们承认自己吸食神仙膏,也承认他们折磨死了不少女子,但却完全不承认有掳过魏楚玉等贵女。据他们说,被他们折磨的女子都是从外乡逃难来京城的,为了一口吃的,自愿卖身的。
应青云派人查实,这些女子的确是从外乡逃难而来,也的确是被他们买去的。
“这些人胆小,说的应该是真话,看来魏楚玉的案子跟他们没关系,咱们只是误打误撞识破了神仙膏之事。”封上上既开心又不开心,开心的是抓住了这群畜生,也避免了神仙膏的继续传播,不开心的是贵女被抓案的线索又断了。
应青云知道她在想什么,安慰道:“没关系,查案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咱们重新再查。”
封上上点点头,说道:“那神仙膏之事你准备怎么办?这个案子牵扯太广了,那些大人们肯定很快就要想办法捞人了,到时候少不得给你找麻烦。”
应青云却丝毫不惧,“此事我已经上报京兆尹大人,大人也即刻上报了给皇上,他们想遮盖是遮盖不了的,他们如何处理,端看圣上的意思。至于麻烦,我从来不惧。”
“那个楚呈墨,估计——”封上上刚准备说楚呈墨那边估计要纠缠,哪想到话还没说完呢,一名衙役就跑了过来,对应青云禀报道:“大人,门外有您的亲眷要见您。”
封上上瞪眼。
应青云淡淡道:“本官在京并无亲人,让人走,不要打扰京兆府办公。”
衙役愣了愣,有些犹豫着开口:“可......可有两位老人家,说是您的爷爷奶奶,真的赶走么?”
应青云眼眸冷了冷,依然道:“本官并无亲属,赶走。”
衙役听他如此坚定,不敢再怀疑了,立马就去前面赶人。
“他们不会真的那么无耻,把你爷爷奶奶弄来说情吧?”封上上都要被楚家的这波操作给无耻呆了,应青云之前过的那么苦,没见到所谓的爷爷奶奶出现,到了京城这么久,也没见到所谓的爷爷奶奶出面见一见,结果前脚楚呈墨出事了,后脚爷爷奶奶就出现了,要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啊,这目的性也太强了。
应青云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在我心中,已无亲人。”
“对!那群人从来都没管过你,就连你亲生爷爷奶奶这么多年也没说要照顾一下你,连你的面都没见过,还算什么亲人。”封上上心里越发心疼他,却也有些担忧,大魏注重孝道,凡不孝之人都不予赐官,要是长辈在外面说些不好的话,那对此人的前途都重大阻碍,要是外面的楚家人真的出什么幺蛾子,就怕会连累到应青云的官途。
应青云却不甚在意:“无妨,问心无愧就好,只要......你不嫌弃。”至于前途,他其实并不在意,以前还会想着有一天站在那家人的面前,让他们仰望,让他们后悔,但来了京后看到那家人的样子,他就觉得以前的想法很是可笑,那家人不值得他花费丝毫心思与注意力。
他看了眼她明亮的眼睛,嘴角轻轻勾了勾,大概,也是因为遇到了她,她让自己的生活变得那么有趣与鲜活,那些不好的人和事,在他的人生中都变成了多余。
封上上笑着拍拍他的肩,“我可不嫌弃,当官有什么好的,还不如普通百姓自由自在呢,你要是真的不做官了,咱们就找个地方隐居,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也很不错嘛。我跟你说,你跟了我可不用怕被饿死,我可是有手艺的人,我杀起猪来那是又快又好,杀完猪后人家除了给钱,还会给些猪肉当报酬,咱们不愁没肉吃。”
应青云低低笑了起来,脑海中想象着她杀猪的模样,觉得有趣极了,要是真的能过上那样的生活,那也一定很有趣。
————
“青云啊,我的孙儿啊,奶奶惦记了你那么多年,终于见到你了——”
封上上一出京兆府的大门,就听到一阵嚎啕声,一个穿着普通的老妇人从不远处颠颠地跑了过来,伸手就要拉扯应青云。
应青云闪身避开,冷淡道:“本官无父无母,也无任何亲眷,但凡有人冒认,肯定居心不良,抓起来审问。”
跟在后面的两个衙役立马大声应是,吓了老妇人和老头儿一跳,要来抓应青云的手犹豫了起来。
“青云啊,你怎么不肯认爷爷奶奶呢?你如今当官了,难道就看不上我们两个老不死的了么?”老妇人又开始哭嚎了,这哭嚎之声太响,引来了不少围观群众。
应青云:“本官姓应,与旁姓之人无任何瓜葛。”说完这一句,应青云便让衙役拦住这两人,若是这两人再行纠缠,便抓入大牢。
被衙役拦着,两个老人接触不到应青云,眼看着他就要走,立马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便开始哭诉:“我命苦啊,亲生孙儿不认我啊,当了大官连亲生爷奶都不要了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封上上简直气懵了,这、这不就是村里常见的老妇哭骂姿势么?没想到在京城大街上也能见识到。
周围围观之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见两位头发半百的老人家哭得如此伤心,看应青云的眼神渐渐就不对了,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
“这也太没人性了吧,亲生爷奶也不认。”
“长得那么好看,没想到品行却这么差,这样的人也能当大官?能办好案子嘛。”
“真是心黑啊,不论怎么样,不能连亲人都不要啊,要是年轻人都这样,那还得了。”
“肯定是从小没教好,这才养出了这样的性子。”
这些窃窃私语让封上上气得差点吐血,真是恨不得将这两个老无赖抓起来甩飞,可偏偏动不得他们,也不能像是乡下妇人一般,站在大街上向老百姓哭诉应青云的种种吧,这无异于是在丢应青云的脸。
“走吧,不用理会。”应青云推着她的轮椅继续走,并不打算理那两个人。
“怎么回事?”就在这时,一道温润的声音突然响起,封上上转头,就见玉王走了过来。
第103章
玉王从人群中走来, 看了眼趴在地上哭闹的老两口,又看了眼应青云和封上上,再次问了一遍:“怎么回事?”
封上上和应青云还没来得及回答,地上的楚老太太就先一步嚎了起来, “老妇人命苦啊, 心心念念的孙子就在眼前, 可是却不认我们两个老的,我知道我们两个老不死的没本事, 帮不了他什么, 可我们就只是想见见他......”
别看楚老太太是从农村出来的老太太,但这么多年在京城也见识了不少,不少人还是认识的,玉王她也远远地看见过, 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她想着玉王官大,正好能压住应青云,要是玉王能帮着自己说话,那应青云这小子不认他们都得认, 不然在玉王跟前留下个不孝的印象, 那以后可就别想升上去了。
玉王的目光转向静默不语的应青云, “应大人, 这二人是.......”
应青云淡道:“这二位是楚卿涛楚大人的双亲。”
玉王闻言点点头,脸上的神情并没有多惊讶,也没有追问为什么楚大人的双亲会在这里还追着应青云叫孙子,他只是笑了笑, 转而对着地上的老个老人温和道:“老人家,既然是想见见孙子, 现在人也见到了,心愿也完成了,就回家吧。”
“可、可我孙子不认我们啊!”
“老人家刚刚不是说就只是想见见么?原来还想认孙子啊?”
老太太顿时打了磕巴,“亲孙子,我老婆子当然想认啊,他身上流的可是我们老楚家的血。”
“哦~”玉王点点头,后又露出满脸疑惑来,“可是本王有一点不明白,既然两位老人家这么想认孙子,为何到现在才来认呢?据我所知,应大人可是几年前就种了榜,在京城待了好几个月的时机,这次来京兆府任职,也有不短时间了,怎么这么长时间,你们二位都没来认人呢?”
几句话,让两个老的哑口无言,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围观的人这才听出来点不对劲,这两个老人家很奇怪啊,明明表现得那么想认孙子,可孙子都来京这么久了,早不认,怎么到现在才认?要真疼孙子,哪里忍得住哦。
玉王像是没看见两个老的那难看的神色,依旧笑得很温润,“本王好像听说,您二位的另一个孙子因为吸食神仙膏以及残虐女子被抓起来了,正是应大人办的案子,您二位这个时间来认孙子,是什么意思呢?”
是什么意思?当然是为了另一个孙子来求情来的啊!在场围观之人这下都明白这两个老人家今天是来干什么来的了,说什么认孙子,其实是想走后门啊。
“哎呦,原来是想求情救自己另一个孙子啊,怪不得早不认晚不认,偏偏这个时候来认。”
“又是吸食神仙膏,又是残杀姑娘家,简直是丧心病狂,为了这样的畜生求情,这两人能是什么好人?”
“这案子我听说了,那些个姑娘家被虐得体无完肤,惨的哦,干出这事情的人简直就是禽兽!这样的人早杀早好。”
“你们说,怎么都是孙子,应大人这么优秀,另一个就这么混蛋呢,都是一个爹生的,差别也忒大了。”
“是同一个爹,但肯定不是同一个娘,我听说楚呈墨楚大人的妻子可是卫国公的独女。”
“那我就懂了,又是抛弃糟糠妻求娶贵女的戏码呗,只是糟糠妻生的儿子乃是人中龙凤,但贵女生的儿子却是草包。”
周围人的态度一下子就变了,议论声让楚老头和楚老太太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幸好脸皮够厚,还能坚持住不走人。
封上上松了口气,虽然当着众人的面谈论应青云的私事不太好,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要是真的被这么多老百姓传出去他不孝顺不认爷奶的名声,那可真的糟糕了,现在由玉王这个外人帮他打抱不平,那就能扭转这种不利了。
玉王的出现,真的帮了他们大忙了。
楚老太太可不敢当众说自己是来求情的,只好道:“王爷,我们老两口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之前对不起青云这孩子,所以无颜面对他,这才来迟了,现在我们只是想弥补他而已。”
玉王表示了然,“既然是想弥补应大人,那么就该尊重应大人的意愿才是,哪有逼着人家认自己的道理?人家不答应,就在衙门门口哭闹不休,让这么多百姓看应大人的笑话,这是弥补的意思?”
“这这这......”楚老太太再次卡壳,一张脸被憋得通红也没憋出合理的理由来。
此时,一直没说话的应青云上前一步,对着玉王抱拳表示感谢:“多谢王爷为下官说话,下官在这里声明一下,楚大人当年中榜之后别妻另娶,为了让我娘不再纠缠,将我给了我娘,我也自此改跟我娘姓,这么多年我们从无联系,也无任何亲情,我不会认楚家任何人,也希望王爷能够为下官做个见证,希望楚家人不要再来打扰我。”
玉王颔首,“既然这么多年未尽过抚养之责,自然也没资格让应大人遵守孝道,本王在此见证,若是楚家人因此纠缠,本王自然禀明圣上。”
楚老头和楚老太太大骇,“王爷,王爷你不能这样啊,他、他是我们楚家的孙子啊。”
玉王笑着道:“二位老人家可是没听清本王刚刚的话?要是实在听不明白,那本王带你们入宫面见圣上好好解释明白,如何?”
楚老头和楚老太太一哽,脸都被吓白了,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去见皇帝啊,要是被皇帝砍了头可怎么办!两人拼命摇头,嘴里急急道:“明白了明白了,不用见圣上,不用见。”
“明白了就好。”玉王道:“既然如此就散了吧。”
众人听王爷发话,自然不敢再多逗留,渐渐地就散了。
人都走了,封上上推着轮椅上前一步对玉王福了一礼,真心表示感谢:“王爷,今日多谢您,您又帮了我一次,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好了。”
“何必这么客气,举手之劳而已。”说完,玉王微微正了正神色,低低开口道:“关于这次吸食神仙膏的案子,此案情节严重,按理说该严惩不贷,但这次涉及到太多权贵,内里牵扯太广,圣上也是颇多顾虑,一时半会恐怕下不了决断。”这六人中,甚至有一人是陶庆大长公主的亲孙子,要是圣上敢下口说杀了,顺便抄九族,那么圣上也是九族之内的人。
“那几个人会不会最终什么事都没有?”封上上忍不住问道,她真的很担心最后皇帝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把那些混蛋给放了,让那些受害者白白惨死,当然,她还有一点私心,那就是希望楚家倒霉,受到该有的惩罚。
玉王沉吟片刻才道:“按照当今圣上的性格,无罪放了那倒不至于,这堵不住百姓悠悠众口,但......”他压低了声音,“但也不至于赐死。”
封上上在心里叹了口气,但也没说什么,毕竟到底要怎么处置,不是她能决定的。
她道:“谢谢王爷告知我们这些,不论圣上要如何处决,我们等着便是。”
玉王点点头,忽而转了个话题,“封姑娘这次应该不是特意去查的神仙膏案吧?”
封上上顿了顿,“王爷怎么会这么问?”
玉王温温一笑,“上次在街上遇到封姑娘,就感觉姑娘是在跟着什么人,这次姑娘又进了那些人的私宅,我便猜姑娘是不是在查什么案子,这才潜入了那座宅子,从而无意间发现了神仙膏之事。”
封上上只觉得,这位王爷很是聪明,她看了眼应青云,不知道能不能把正在查的案件细节跟外人披露。
似乎是看出封上上的顾虑,玉王连忙道:“封姑娘,本王并不是想探究案件,只是觉得封姑娘一个姑娘家为了案子潜伏入宅太过危险了,稍有不慎可能就会招来杀身之祸,这次的事情也让你们得罪了不少人,本王只是想提醒姑娘小心一点,案子重要,但自身安危也同样重要。”
封上上感谢地一笑:“谢谢王爷关心,我会注意的。”
应青云也朝玉王拱手致礼,“多谢王爷关怀,此事的确是下官考虑不周,才致下属受伤,以后下官定会多多注意。”
“不必客气,应大人是在为大魏做事,本王身为大魏皇室,自当尽自己的一份力,若是查案有什么需要本王帮忙的地方,应大人不必客气,只管来找本王,反正本王闲散一身,随时都有空。”
封上上本来只当客套话听一听,可听到“皇室”二字,脑子里瞬间闪过一道光亮,同时心脏咯噔跳了一下,只感觉眼前一亮,有什么重重的东西砸在了心上。
对啊,皇室!皇室!他们漏了皇室!
封上上转头去看应青云,却见应青云也是若有所感,对视的一刹那,两人都明白,他们想到同一处去了。
魏楚玉的案子锁定了那么多人,可查来查去都查不到嫌疑人,这次更是断了线索,又要重新理清思路。可是此刻,他们才想起来,他们锁定的目标中,并没有包含皇室。
若凶手是皇室中人,那么就不怪他们怎么查都没有进展了。
应青云开口道:“倒的确有件事情需要麻烦王爷帮忙。”接着,他将这件案子跟玉王详细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玉王道:“本王明白了,你们之前压根没往皇室中仁身上查,这的确是一处疏漏。”
应青云:“还请王爷告知是否有皇室子弟曾被退过婚,或者被女子伤害过。”
玉王拧起了眉头,稍微回想了一下,犹豫着说:“还真有一个,只不过......”
应青云:“不过什么?”
玉王:“不过此人身份特殊,你们要查,可能不那么容易。”
应青云猜测:“此人,是皇子?”
玉王露出赞赏的表情,“正是,当今圣上的第四子,安王。”
应青云面色不变,“还请王爷详细告知下官关于四皇子之事。”
玉王想了想,带着他们去了一间茶楼,单独要了一间包厢后,让侍卫守在门口,确定不会有人偷听,这才开口说了起来:“四皇子乃宫中蓉妃所出,荣妃乃宫女出身,背后无人支撑,不过当今圣上子嗣不丰,荣妃因孕育了皇子便被提为妃位,但四皇子在几兄弟中不算得宠,也因此才会出现被退婚的事情。”
“当初圣上想要平衡势力,故而给无权无势的四皇子指了定国将军的独女为皇子妃,定国将军征战一生,手上握有兵符,掌握着二十万大军,可以说,谁娶了她女儿,谁便有了绝对的皇位竞争权。”
封上上都能想象到,这无疑是一个大馅饼砸在了四皇子的头上,而这馅饼,也是皇帝故意砸的,这一砸,瞬间就让几个皇子内心沸腾,估计都能发疯了。
玉王继续道:“不过,最后定国将军的独女荣小姐并没有嫁给四皇子,而是嫁给了三皇子。”
封上上:“这中间肯定出了什么事吧?”
“不错,虽然对外给的解释是四皇子与荣小姐都心有所属,所以商议过后,解除婚约各自嫁娶,但实际上,也只有皇室内部知道实情,圣上下令严禁知情之人对外透露半分,所以知道这事情的人很少,也不会有人开口说这事。”顿了顿,他再次开口:“其实,荣小姐与四皇子还有婚约之时,便被当众发现其与三皇子私通,而容小姐的肚子里已经怀了三皇子的孩子。”
封上上倒吸一口气,没想到会是这么劲爆的话题,这荣小姐是硬生生给四皇子戴了顶绿帽子啊,绿得尤其纯粹,尤其亮眼,四皇子身为皇室的皇子,头上顶着这么大一顶帽子,可想是丢尽了脸面,估计连杀人的心都有了。要是心不大的,被气到变态都是分分钟的事情。
“后来呢?”封上上追问。
“圣上自然震怒,但容小姐毕竟腹中怀的是黄家子嗣,圣上便下令三皇子娶了容小姐,而为了弥补四皇子,圣上为四皇子赐了王位,成为第一个封王的皇子。”
“圣上是怎么惩罚三皇子么的?”封上上觉得三皇子这事情做的不地道,作为老子,怎么也该罚一罚吧。
“这......”玉王尴尬一笑,说了一句:“三皇子乃是圣上最宠爱的万贵妃所生。”
封上上懂了,皇帝老儿偏心万贵妃,连带也偏心万贵妃生的儿子,舍不得惩罚。
“那现在容小姐,哦不,应该是三皇子妃怎么样了?”
“遗憾的是,容小姐在生产之时难产而亡,最终一尸两命。”
封上上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三皇子好不容易抢到了容小姐,可最后老婆孩子也没了,自然也没了厉害岳父的帮忙,等于白忙活一场,啥也没落着。
“那四皇子后来娶妻了么?”
“娶倒是娶了,不过还不到一年便生病去世了,后京中传出四皇子克妻之名,四皇子便也再未娶过妻。”
封上上看向应青云,用眼神与他沟通:四皇子先是被抢了未婚妻,被当众戴了绿帽子,遭众人嗤笑,后又遭受父亲偏心,双重打击之下,很可能因此事变态了啊,他的犯罪动机不小。
应青云及不可查地微微颔首。
四皇子,要查。
第104章
玉王犹豫着开口:“你们......是怀疑安王就是魏小姐案子的凶手?”
封上上点点头, “安王的遭遇很可能让他心生暴虐,对他认为‘水性杨花’的贵女都充满仇视,这与我们对凶手的侧写很符合。当然,到底是不是, 还要经过调查才行。”
玉王沉默了下来, 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才再次开口:“安王毕竟是王爷,你们想要查他, 不是容易的事情。”
应青云:“我会向圣上禀明此事, 征得圣上同意。”
玉王摇摇头,“你们还不了解圣上,圣上此人最是注重皇家威严,若是出了有辱皇家脸面之事, 圣上.......”
玉王适时地住了嘴,可未尽之言两人都听明白了,说白了,圣上是个好面子的人,尤其注重皇家脸面, 要是出了什么让世人笑话皇家的事情, 圣上绝对不会高兴, 也就是说,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贸然找到皇上,跟他说你儿子可能犯法了,干了变态的事, 那皇帝绝对要怒,也绝对不会支持。
封上上不由响起在京城前的那个案子, 那个案子最终牵扯到了二皇子,可是后续就不让他们查了,移交给大理寺之后,就再也没有动静,谁也不知道二皇子到底有没有参与,参与了之后又是被怎么处置的。
由此可见,皇上不愿意让外人看皇家的笑话。
封上上不由担忧地看向应青云,案子虽再次有了方向,可是难度又加大了,他们必须要掌握确切的证据才能上报给圣上。
应青云微拢眉头,陷入思索之中。
这时,玉王开口道:“本王可以帮你们调查。”
封上上诧异抬头,“王爷,你要帮我们?你可是安王的......”亲叔叔啊。
玉王怅然一叹,苦笑道:“本王的确是安王的亲叔叔,可若是凶手真的是安王,可以想见,接下来还有有无数贵女被......我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再次出现。当然,本王还是希望安王是无辜的,调查清楚也能帮安王摆脱嫌疑,不论怎么看,这个忙我都得帮。”
玉王能帮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惊喜,以玉王的身份和手段,去调查安王,那可就容易多了。
封上上瞥向应青云,在他看来之后,眨了眨眼。
应青云沉吟一瞬,对玉王拱手道:“那就要多谢王爷了。”
玉王摆摆手,“别客气,应大人派两个好手跟着我这边的人手一起查吧,等本王这边有进展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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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青云派了两个查案好手,玉王也派了手下的几个暗探,两方一起联手,暗中探查安王府和安王名下所有的私宅以及常去地点,一开始的确没有动静,但随着时间逐渐过去,风平浪静的表象使人麻痹,再谨慎的人也会放松警惕,而心理病态之人,心中的警惕远远顶不过内心的渴望,他们忍不住放着自己的“猎物”在那里而碰触,所以,露出马脚是必然的。
安王名下有一处私宅,是个郊外的庄子,三面环山,位置十分偏僻,平常少有人至,庄子上只有一个聋哑的老仆看着,安王也不经常来,一年中顶多以打猎的名义去住上几次,安王这人,没什么别的爱好,唯有爱骑马打猎这点为众人熟知,所以,也没不会怀疑他偶尔去自己的庄子上打猎这事有什么不对,也就更不会有人想到,他会在这处不起眼的庄子里,囚禁一个又一个女子,然后慢慢地折磨着她们,眼睁睁看着她们的生命消逝。
应青云等人赶到现场之时,安王已经被玉王的人制住,经过了最初的慌张与癫狂之后,此时的他明白自己大势已去,不再挣扎,就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一群人冲进刑房解救奄奄一息的魏楚玉,脸上露出微妙的笑容,像是在看一场戏剧。
封上上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转到刑房的魏楚玉身上。要不是提前知道这人是魏楚玉,封上上真的不敢确定这是一名高门贵女,此时的魏楚玉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更像是一块抹布,是的,一个人形的抹布。
没见过如此冲击画面的衙役们压根都不敢直视,他们不知道一个人怎么能被折磨成这般模样,也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以丧心病狂到这般地步。
应青云当机立断让人快马加鞭去通知魏府提前准备大夫,然后让人在马车里垫了好几层被子,这才将魏楚玉小心翼翼移到马车上,负责移动的几个人大气都不敢出,手上的力道丝毫不敢加重,深怕就因为自己的手重了那么一点,抬着的人就失去了那最后一丝呼吸。
事情已然败露,安王知道自己没有辩解的意义,所以很是干脆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京中近些年来失踪的贵女绝大多数都是他掳去的,只不过那些人不如魏楚玉运气好还能留着一口气被找到。
她们的尸骨早已经融化在泥土里,再没有一丝存在的痕迹。
此案一出,满朝哗然,那些丢了女儿的大臣纷纷找皇帝讨要说法,皇帝就算再想保自己儿子一命也不敢开口,否则,这些老臣会叫他寝食难安。
最终,安王被赐死。
就在安王被砍头的第二天,宫中下了谕旨,参与神仙膏的人全部赐死,包括那几个公子哥。
“皇上这是.......泄愤?”封上上偷偷在应青云耳边小声嘀咕。
本来么,神仙膏的案子迟迟未决,皇上因为顶不住朝臣的压力,没办法按律法处置那几个公子哥,最后的结果很可能就意思意思,雷声大雨点小地惩罚一下给世人看看,但现在,皇上突然变了态度,直接就将人给砍头了,不难猜到皇帝的心理:我自己的儿子,堂堂的皇子都在你们这些朝臣的压力下被搞死了,我还要看你们的脸色保住你们的儿子?凭什么!
不过,皇帝还是有理智的,只杀了这些公子哥,并没有惩戒他们的家人,这样一来,这些权贵们虽然愤怒,却不会被触及底线,不会做出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
应青云对皇帝做出的决定不置可否,在她身前蹲下身来,仔细看了看她的腿,确定伤口没问题后才道:“案子解决了,接下来你好好待在家中养伤,把腿养好再回来。”
她不放心案子,尽管腿受伤了还是跟着一起查案,所以伤口好得很慢,前两天还出血了,为此应青云的眉头都快皱得能夹死苍蝇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她伸手抚平他的眉头,“别皱眉啦,我这就回去好好养伤,天天喝猪脚汤,保证活蹦乱跳了再回来干活。”
应青云嘴角轻轻翘了翘,走到她身后推着她的轮椅往外走,一直送到府衙大门外,她让他别送了,他身上的事情多着呢,她自己回去就行。
应青云身上的确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一时走不开,便让吴为送她回家。
吴为替封上上推着轮椅,一边走一边随意地聊天,“我以前就觉得京城好,一直想到京城来看看,后来能跟着大人来这边当差,高兴得几天没睡着觉,可真的来了京城之后我才发现,这里也并没有我想得那么好,这里的人......”
一时找不到形容词,他卡顿了一下,想了想才继续道:“这里的权贵太多了,他们好像对律法并不放在心中,干起坏事来真的让人想象不到,就连皇子都——”
吴为及时打住了话头,但封上上明白他的意思。权势财富往往只掌握在一小部分人的手里,由这部分人制定社会规则,而恰恰的,这部分人最无视社会规则。
“这话在外人面前可千万别说。”
“我知道,我就私下说说。”
“不管他们是谁,咱们公事公办,只要不违反律法咱们就管不着,若是违反了律法,那咱们听大人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咱们也不怵。”
吴为正要点头,突然后脑勺一痛,下一刻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封上上听到身后“噗通”一声响,直觉不好,快速回过头去,可就只来得及看到一抹黑影,下一秒头上就被人套上了黑布袋,眼前顿时什么都看不到了,但她反应快,第一时间从轮椅上站起来,双手抓住轮椅的扶手,抡起轮椅就朝周围狠狠抡去,轮椅砸到了几个人,响起几道抽气声。
封上上一边不停手,一直转着圈地抡,轮椅被抡成了一道残影,同时抽出一只手快速摘下自己头上的黑布头,这才看清自己身边围着好一圈人,各个脸上都蒙着布巾看不清脸,而他们此刻正处在一条无人的巷子之中,根本呼救无人。
看来这群人是有备而来,目的就是抓她,只是不知道是谁要对她动手,但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现在只能靠自己脱险,想到这里,她咬咬牙,忍着腿上的疼,加大力道狠狠地抡,她力气大,轮椅又重,真被轮起来,那些人手里的刀都差点没拿住,身上被砸得生疼,一时间还真奈何不了她。
几个蒙面人原本以为这趟差事很好办,顶多需要注意一下吴为这个大男人,没想到吴为一招就被打晕了,封上上这个女人却棘手起来,看着细细瘦瘦柔柔弱弱的,力气却这么大,他们几个武艺在身的大男人一起上都抓不住她。
其中一个蒙面人眼看已经有其他人注意到这边了,不敢再拖下去,眼睛一瞥,瞥到躺在地上的吴为,他灵机一动,立马上前去把吴为拎起来,拿出一把匕首夹在他的脖子上,厉声喝道:“住手!不然我就杀了他!”
封上上抡轮椅的动作一滞,这么一顿的功夫就被蒙面人找到了空子,一下子夺走她手里的轮椅,另一人狠狠地踹了她一脚,这一脚踹得极重,她被踹倒在地,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感觉五脏都要移位了。
蒙面人快速上前将刀架到她的脖子上。
封上上咬咬牙,暗叹自己这段日子倒霉,接连被伤,今日更是掉进了贼手,这下子估计有苦头吃了。
这时,一个蒙面人竖起手刀照着她的脖颈劈来,封上上瞬息往旁边侧了一下,同时眼睛一闭,顺着他的力道倒地,假装被劈晕了。
接下来,几个蒙面人将她和吴为分别绑了扔进马车之中,然后便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封上上被五花大绑,眼睛也被紧紧地蒙着,嘴巴也被布条紧紧地缠起来,动不了看不了也说不了话,身体压根维持不了平衡,被快速行驶的马车颠得冲来撞去,腿上的伤口越发大了,血迹直接顺着腿往下流,整个裙面都被染成了红色,但她顾不得这伤,立马用肩膀去撞躺在身边的吴为,但吴为一点动静也没有。
封上上没办法,只好摸索着用身体去探索马车,用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才确定,马车的门窗都被人给封死了,目的就是不想她从里面向外面的人呼救,也不能让外面的人看到里面的情况。
封上上吁了口气,吴为现在还在他们手里,她不能硬来,也不能自己强行拼命,不然吴为的性命可就堪忧了。
幸好刚刚她在摔倒之时快速地将自己的血蹭在了地上,那么大一块血迹,应该能给应青云留下痕迹,让他找到她。
她相信他。
马车不知驶向了哪里,大概一炷香的功夫,马车停了下来,车门被从外面打开,有人钻进马车,将“昏迷”的她抱起来,转移到另一辆马车上。
“啧啧,这女人长得可真标志,这要是能卖到江南去,那可能大赚一笔。”一个陌生的男音如此说道,一边说还一边用手偷偷摸了下封上上的脸。
“你可别动歪心思,上面的人吩咐了,就把这女人卖到山窝窝里去,找最老最丑最穷的男人卖了。”另一人说道。
“这么漂亮的姑娘卖到那些深山里的穷光棍手里,那可就惨了,白瞎了这姑娘的脸,这姑娘到底怎么得罪上面的人了,怎么会——”
“不该你打听的别瞎打听!你只要按吩咐办事就行了,记住,这女人力气大,跟一般女人不太一样,记得路上不要给她松绑,再给她喂点软筋散,绝对不能让她跑了,等卖到山里,让人家用铁链子拴着,拴它个一年半载的,等生了娃,也就老实了。”
“爷您放心,我们知道该怎么办的,保证安排妥当,不会让她跑掉的。”
封上上听着两人的对话,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绑她的人竟然对她报着这么大的歹意,连威胁折磨的步骤都省了,直接就想要将她卖到山里去。这一招简直比折磨她还狠,若是真的被卖到与世隔绝的深山里,落到那些买媳妇的人手里,可以想见那将会是什么样的恐怖日子。
绑她的人,肯定不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是单纯为了报复,而她在这里压根没得罪过什么人,唯一能让人如此记恨的,她也就只能想到某家人了。
“这怎么还有个男人?”
“这男人是跟这女人一起的,你把他带到江边扔进江里喂鱼就行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爷您放心吧,小的一定把事情给您办好。”
交接结束,抓他们来的这伙蒙面人就离开了。
通过这会对话的功夫,封上上大致弄清楚接收自己的这方人差不多有四五个,数量上不算多,看样子是专门从事人口拐卖这一行的,身手上肯定不如之前的蒙面人,再加上他们对她没有防备,她要是硬拼一拼,有很大机会自救,若是等到这些人给自己喂下软筋散,到时候就危险了。
想到这里,封上上暗中用力绷住绑住自己的绳子,等到这伙人把自己和吴为扔进马车里,她咬咬牙,将全身的力气都用上,瞬间将绑住自己的绳子崩断,顾不得鲜血淋漓的手腕,她一把扯下自己嘴巴上和眼睛上的布条,重新恢复了光明,紧接着,他将吴为身上的绳子解开,照着吴为的手臂内侧狠狠地掐了一把。
剧痛让吴为从昏迷中醒来,封上上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发出声音,用气音小声道:“咱们现在要冲出去,你可以么?”
吴为迅速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只惊慌了一秒就镇定了下来,朝她点了点头。
见状,封上上抬起脚,照着封闭的马车门狠狠地踹去,门瞬间被踹飞了一半,坐在马车前赶车的其中一人一个不查也被她踹得跌下了马车。
吴为立马扑出去试图制住坐在车辕上的另一个人,两人直接在马车上撕打了起来。后面马车上的人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立马冲了过来,封上上直接冲出马车,跟这些人动起手来。
一动起手,这些男人才大吃一惊,没想到封上上会这么能打,渐渐地,除了两个对付吴为的人,剩下的人全都朝着封上上攻来,要是平时,封上上倒是可以对付,但此刻她的腿伤得很重,又失了很多血,身体渐渐没了力气,打着打着便有点招架不住。
为首之人掏出一把匕首,悄悄绕到封上上的身后,趁她被另外几人缠住之时,找到空隙便朝她刺去。
第105章
封上上松了口气, 幸好性命无忧。
不过,玉王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因为她受的,这人情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也让她不敢深想他这番举动的深意。
“姑娘, 王爷适才吩咐老夫给您看伤, 姑娘随老夫进里面整治一番吧。”御医的话打断了封上上的思绪,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满是血迹的裙面, 直到这时候才感觉到疼痛, 她这腿伤得不轻,的确该医治一番,只不过,玉王爷自己都受了这么重的伤, 此刻还记得她的伤,这......
压下心里的思绪,她跟着御医进去治腿,等伤口包扎好之后才走进玉王的卧室,本以为他已经入睡了, 没想到却是清醒的, 看到她过来了, 露出个苍白的笑容, 看了看她的腿,温声问:“姑娘的腿伤怎么样了?”
封上上抿了抿唇,压下心中的异样,回道:“我的伤没什么事, 倒是王爷此番为了救我受了不轻的伤,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王爷才好。”
玉王轻轻摇了下头, “本王也是无意中发现了姑娘被掳之事,既然发现了自然没有不救的道理,就算不是姑娘,换了其他人,光天化日之下在京城强掳女子,本王也不能坐视不理。”
可是真的有堂堂王爷会为了救个不相干的普通百姓上去替别人挡刀么?封上上不是小姑娘,也不是傻白甜,更不是没脑筋,所以,她心里有谱。
须臾,她笑了笑,站起来给玉王福了一礼,“不论怎么说都是王爷救了我,王爷的恩情我铭记在心,我知道王爷地位不凡,自然不缺什么,我一介普通百姓也没别的能报答您的,所以您想要想让我做什么,只要我能办到,王爷只管说。”
玉王微微笑了,苍白的唇色和面容让他看起来脆弱极了,“你也说了,我没什么缺的,所以也不想让你报答什么,若你真想要报答我,那......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算是朋友了吧,朋友间不该太过生疏,我可以叫你上上么?你也可以不用称呼我为王爷,可以直接喊我的字——墨白。”
这种时候,这种简单的要求,封上上自然不能摇头说不,当下便点头答应下来。
玉王笑了,眼睛慢慢地磕上,片刻间遍睡着了,可见刚刚是在硬撑。
封上上坐在一边看着他苍白的面容,一时陷入沉思。
“应大人请进——”
打断她沉思的是门外丫鬟的一声呼唤,呼唤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一人已经快步走了进来。
“上上——”应青云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封上上转身,看向从门外急匆匆进来的人,真的很少看见他这么着急的神色。
“你来啦。”封上上朝他笑笑。
应青云脸色很不好,眉头紧皱,一进来视线就在她身上细细地逡巡一周。封上上知道他是紧张她的伤,自己便主动将受伤的腿给他看,“伤口裂开了,但御医已经帮我重新包扎过了,其他地方没事。”
应青云的视线在她的腿上停留了很久,这才移开视线,投向躺在床上的玉王。
封上上开口:“这次多亏了玉王爷,是玉王爷发现了我们被人掳走,带人追了上来,为了救我还被伤得如此严重。”
应青云点了点头,视线在玉王身上停留了一会才转头对封上上道:“眼下玉王爷需要休息,你先随我回去养伤,等玉王爷好点再来感谢。”
封上上想了想,点头应下,眼下她待在这里的确帮不上什么忙,王府里丫鬟大夫一大堆,总能照顾好玉王,她也不必过多担心。而且这里是别人家,又是王府,待着总是不自在。
随着应青云坐马车回去的路上,封上上这才将自己心底一直压着的话说了出来:“绑架我的那伙人想把我卖到偏僻深山中,嫁给娶不着媳妇的单身汉。”
应青云垂在身侧的手不动声色地攥紧,再见不见的地方青筋凸显。
“他们不为钱,不为权,就是冲着折磨我来的。”封上上笑笑,自问自答:“什么人会这么恨我呢?我在京城没得罪过什么人,也没惹过如此深仇大恨,所以,背后之人其实不是冲着我来的,只是想通过我来报复他们的目标而已。”
应青云对这话并无多少意外,嗓音带着一丝沙哑:“是想报复我。”
封上上抿抿唇,不说话了,其实她也是如此想的。
“是楚氏。”应青云慢慢说出这三个字,每个字都咬得很重,像是有什么东西狠狠地压在他的身上,甚至他的心上。
封上上叹了口气,其实她早想到了,楚呈墨是楚家以及卫国公的心头肉,却因为被应青云识破了神仙膏以及魏楚玉的案子而赐死,这仇楚家以及卫国公府会牢牢地记着,记到骨子里,他们恨不得弄死应青云,可应青云现在是朝廷重臣,身边又有高手护着,不是想动就能动的,所以就先动一动她这个跟应青云关系不浅的女子,她出了事,应青云自然身心煎熬。
“对不起,还是连累你了。”应青云出声,语气轻轻,可不难隐藏里面满满的歉疚。他早知道楚氏和卫国公府不是善茬,楚氏狠辣,向来视他为眼中钉,恨不得对他除之而后快,他身边的人都是她攻击的目标,他曾经打定主意孤身一人,谁都不想连累,可还是因为自己的私欲将她拉进了他的世界,将危险带到了她的身边。
封上上转头看他,勾起嘴角笑了起来,轻松道:“这下我真的理解你之前为什么不愿意靠近我了,楚氏可真疯啊。”
应青云闭了闭眼,“楚氏的疯原本还有所顾忌,但楚呈墨死了,楚氏就真的疯了,她想要我死,想要我痛苦,第一步就是朝你下手.......”
封上上见不得他这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又没事,搞这么沉重干什么,再说了,如果他们伤的单单是我,可能皇上还不会严惩楚氏和卫国公,但他们这次伤到的可是玉王,玉王一定不会就这么算了的,肯定会详查背后之人,他们这是踢到铁板了。”
应青云动了动唇,“玉王他.......”
“嗯?”封上上等着他的话,等半天却没等来,“玉王怎么了?”
应青云摇了摇头,“没什么,玉王救了你,改日我备礼好好感谢他一番。”
封上上:“不用了,玉王锦衣玉食,什么都不缺,咱们送也送不了什么好东西,我这段时间多去看看他好了,总不能转过身就当没这个恩情。”
应青云眉头微紧,“你要......多去看看他?”
封上上:“人家救了我,差点连命都丢了,多去看望看望是应该的嘛。”
应青云沉默片刻,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好。”
在家休息了两天,封上上基本恢复了元气,这天一早便带着厨艺依然不俗的二妞进厨房做了些点心,然后让二妞推着她去了玉王府,王府的管家看到她十分客气,亲自领着她们去了玉王的房间,然后便恭敬地退下了。
玉王靠在床上,手中拿着一本书看得十分认真,好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就连她来了也没注意到。
封上上的视线在书上扫过,发现正是一本医术,她没出声,就在一边等着,直到玉王无意间抬头,这才看到她们,他诧异道:“上上,你怎么来了?”
封上上将食盒放到桌上,“王爷你伤得严重,怎么就坐起来看书了?”
玉王无奈,“在床上实在躺不住,坐起来反而好受些。”
“那也不能坐太久,王爷歇一歇吧,尝尝糕点。”封上上说着,将食盒打开。
“你怎么还带了糕点来?太客气了。”
“这算什么客气,王爷救了我,我都没什么能感谢您的。”
“这糕点倒是新奇,我竟从未见过。”玉王看了食盒中的糕点一眼,微露新奇,伸手拈了一块送进嘴中,不由道:“味道真好,这是哪里卖的糕点?”
封上上道:“这是我自己随便琢磨的,叫铜锣烧,王爷要是喜欢,下次再给王爷带。”
“竟是你自己做的?”玉王讶然,“上上你验尸厉害,没想到厨艺也如此不俗。”
“我可没那么厉害,我就只会动动嘴,做是别人做的。”
“那也很厉害了,一张好的吃食方子可是价值不菲。”
封上上心想这人可真会说话,总是让人如沐春风,哪像家里那个闷葫芦,除了查案说案情的时候话能多点,其他时候和锯嘴的葫芦也没什么区别了。
在王府待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封上上带着二妞告辞,走的时候手上拎得满满当当,都是些好吃的好玩的,跟不要钱一样往她手里塞,推拒不得,弄得她感觉自己不是来感谢的,而是来打秋风的。
两人抱着一大堆东西回到府中,进门就看到应青云站在庭院中,长身玉立,气质清冷,静静地看着一处,似乎是在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回来了?”今早因临时有个案子需要他去处理,所以她才单独带了二妞去了王府,原本以为他会忙到深更半夜,没成想这个点便在府中了。
“案子很顺利。”应青云说着,视线在她们手中拿着的东西上扫过,多停留了一瞬。
“今早去了一趟玉王府,这些是玉王爷送的。”
应青云点点头,问道:“玉王的伤如何了?”
“恢复的挺好的”
封上上动了动因为拿了不少东西而略微酸痛的胳膊,不由道:“东西太多了,手都快拿不动了,我和二妞先去把东西放起来。”
应青云“嗯”了一声,视线随着封上上的背影移动,等到背影彻底不见也没挪动,只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一开始就缩在角落努力当做自己不存在的云泽这时候才慢慢挪了过来,轻声走到应青云身边,动了动嘴又忍住了,可半晌又没忍住,还是将憋了多时的话说出了口:“少爷,今天上上姑娘一大早就进厨房忙活了,做了什么叫铜锣烧的吃食,您都没吃过呢。”
见应青云没什么反应,云泽有点着急了:“我的少爷啊,你怎么还跟没事人一样,现在玉王爷可是上上姑娘的救命恩人,要搁一般女子,都该以身相许了!而且那玉王爷对上上姑娘这么好,绝对是有心思的。”没心思能为上上姑娘挡刀?没心思能送那么多礼物?没心思鬼都不信。
“最关键的是,上上姑娘现在也对玉王爷上心得很,今天一大早就爬起来给人家做吃的,对少爷你也没这样过啊。少爷你要是还这么无动于衷,万一上上姑娘觉得你不如玉王爷了可怎么办?你们两无名无分的,外人甚至都不知道你们是.......”云泽用两个大拇指对了对,表示一对的意思,“万一上上姑娘真的改变心意了,到时候直接一走了之,少爷你就有苦说不出了。”
“她不会的。”这句话轻轻地从应青云的唇齿间溢出,说话间,他抬步朝门外走去。
云泽叹了口气,他也不想打击自家少爷,可又怕自家少爷到时候真的被人家姑娘给抛弃,别人不知道,可他作为贴身侍从哪能不明白自家少爷对上上姑娘的心意呢,要是上上姑娘真的移情别恋了,他都想象不到到时候自家少爷会变成什么样。
云泽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继续念叨:“少爷,虽然说是上上姑娘先喜欢您的,但人家毕竟是姑娘,姑娘家都希望被疼爱的,人家主动追求男子本就舍了点脸面,结果少爷您这么久了还冷冷清清的,连提亲都未曾提过一句,要是上上姑娘有疼爱她的父母,肯定不舍得女儿受这种委屈的。”
云泽简直操碎了心,“少爷我知道您不是不负责任的人,只是不想在事情落定之前大肆宣扬,免得害了姑娘的名声,但您私下得有点表现啊,时不时说点甜言蜜语,再送点人姑娘家喜欢的东西,让人家知道你是用心的,感觉自己是被疼宠的,如此心中甜蜜了,才不会觉得别的男子比您好。”
应青云的脚步顿了顿。
她会觉得别的男子比他好么?
第106章
过了两日, 封上上听说,皇上夺了楚氏的诰命封号,楚氏亲爹卫国公教女无方,降爵一级, 以后不再是公爷, 而是侯爷。至于楚卿涛, 因其未约束好妻子,被皇帝当朝斥责, 令罚俸三年。
这惩罚不可谓不重, 这下子,楚氏想要再蹦跶找他们麻烦,暂时也没那个担子了。
听闻这个消息,封上上乐了, 她就知道这次楚家要倒霉,毕竟他们惹的可是当朝玉王,圣上想不处理都找不到理由,当然,罚的这么重, 这其中玉王肯定是出了力的。
玉王这是又帮了他们一次。想了想, 封上上也不好当不知道, 便让朱婆婆去买了两坛子好酒, 又亲自上门了一趟。
不过这次不凑巧,玉王府中已来了客人。
封上上将酒递给官家,道:“我不知道府中有客,贸然前来打扰了, 听闻王爷好美酒,便买了两坛不值钱的, 还望王爷不要嫌弃,这酒劳烦官家替我转交,民女便不当面感谢王爷了。”
管家忙摆摆手,“封姑娘还是亲自进去送给王爷吧,府中来的是八皇子,只是来看看王爷,没有什么重事,不会介意的。”
八皇子?听闻八皇子乃梅妃所出,今年不过六岁,倒的确没什么要事找玉王,只不过,八皇子的表哥,可是何宴啊,她进去不会惹八皇子厌烦么?
似是看出封上上的犹豫,管家又道:“姑娘不必多想,只管进去便是,有咱们王爷在,不会有人对姑娘无礼的,再说了,要是让王爷知道小的让姑娘就这么走了,王爷会怪罪的。”
这话说的封上上怪不自在的,这管家,似乎话里有话。
“那好吧。”
封上上随着管家去了后院,后院的凉亭中,玉王正躺在一方软塌上,手执一方书卷轻声诵读,而一旁的凳子上,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小孩正乖乖地听着玉王读书,当然,也只是表面乖,从那时不时扭一下的屁股来看,心里煎熬着呢。
见到封上上来了,玉王放下手中书卷,笑着直起身子,“上上,你来了。”
封上上点点头,“我是特来感谢王爷你的。”
不用明说玉王也知道她嘴里说的感谢是因为什么事,轻笑着摇摇头道:“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我不出面,圣上也会严惩的。”
“要不是王爷您,那惩罚的轻重可就不好说了。”
“不说这些,快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八皇子。”说完又对八皇子介绍了一下封上上。
还没等封上上给八皇子行完礼,八皇子便从凳子上蹦了下来,绕着封上上看了一周,下巴一昂,道:“你就是那个害死了我表哥的女人?”
“小八!”还不待封上上回话,玉王便沉了脸色,一声轻斥,瞬间让八皇子收了那股子嚣张劲,小声不满地嘀咕道:“我表哥都死了,我母妃哭得眼睛都肿了呢,都是她害的。”
“你表哥是因为犯了重罪才被处斩的,他触犯律法,自当接受惩罚,并不是封姑娘害的,这话你记住了么?”
“记住了——”
看他还有不忿之色,玉王冷了脸,“小八,我跟你说过,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身为皇子,以身作则的同时,也不该包庇权贵,若只因为是你的表哥,犯罪便不用受罚,那百姓民心何安?你身为皇子,这点觉悟也无?”
八皇子脸上的不忿之色瞬间收起,转而变成了愧疚,两只手不安地搅在一起,“对不起皇叔,我以后不这样了。”
封上上内心诧异,八皇子竟然这么听玉王的话?
“好了,你去书房将我今天叫你的文章抄写一遍。”玉王对八皇子发话。
八皇子立马听话地跟着官家去书房。
等人走了,玉王这才轻声对封上上解释道:“我在京中闲来无事,圣上便让我教导小八,我既是小八的皇叔,也是小八的老师,所以他比较听我的话。”
“原来如此。”封上上莞尔,“有王爷教导,想来八皇子以后定然不俗。”
玉王好笑,“你可不要拍我的马屁,本王不过一介散王而已。”
封上上笑笑,转而问起他的伤势。
“本王已无大碍。”说着,玉王还从软塌上站起来,走了两步。
封上上看得一急,“王爷您快坐下吧,免得伤口又裂了。”
玉王坐回去,笑道:“本王真的无碍了,走几步路不是问题。”
见他的确好了很多,而且感谢已经送到,封上上也没多待,告辞离开,她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京兆尹找应青云。
“今天我去玉王府了。”她开门见山道。
应青云放下手上的卷宗,看向她。
封上上直接坐到他旁边,“我在玉王府遇到了八皇子。”
“八皇子乃梅妃所出,是当今圣上最小的孩子。”应青云说着,问她:“八皇子的母妃乃何家嫡女,他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封上上摇摇头,“本来对我挺有意见,但玉王一句话就让他偃旗息鼓了。我发现,八皇子很听玉王的话,对玉王特别信服。”
应青云若有所感,两人四目相对,静了一会,封上上才开口:“当今圣上,如今还有几个皇子?”
“大皇子乃中宫所出,但没有活过三岁便死了,二皇子你知道,已经被皇上终身□□了,四皇子安王前不久刚被斩首,如今圣上就只剩三皇子和最小的八皇子了,其他都已不在人世。”
“就剩两个皇子了?”封上上若有所思,轻声道:“八皇子才六岁,可皇上却已迟暮,那上面的那个位子,岂不就是三皇子的了?”
应青云:“不论是谁坐上那个位置,都与我们无关,不要妄论。”
封上上压了压声音,“我不是在意谁是下一任皇帝,我想的是,如果三皇子再出了事,那.......”
“你........怀疑什么?”应青云轻声问道。
“也不是察觉到什么,就是总感觉这里面不简单,一连折损了两个皇子,而是这其中还都有我们的参与,你觉得都是巧合么?”顿了顿,她又道:“这里面要么是涉及皇子夺位之争,幕后的黑手便是三皇子或者八皇子,要么,背后之人的目的是将皇子们一网打尽,坐收渔翁之利。”
应青云及不可查地皱皱眉头,沉吟道,“在查安王的案子时,我就觉得不太对劲。”
“原来你也想到了,你怎么没跟我说啊。”她不满地嗔了他一眼。
“只是凭感觉,并没有任何依据。”
“可如果这里面真的有什么阴谋,而且背后之人是想借我们的手来达成目的,这就与我们又关了,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啊,总要想想办法。”
“你想从三皇子入手?”
封上上轻轻点了下头,“也许是我想多了,但我宁愿白做无用功,也不想进入别人的圈套或者白白被别人利用而不自知。要是这一切的背后之人是三皇子,那他现在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估摸着也就没有后续了。但你说,如果幕后之人另有他人,而这一切都是一场针对皇子们的阴谋,那下一个出事的,会不会就是三皇子了?”
应青云抬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扣了一下,沉默了好一会,他才开口:“三皇子不出事则以,一出,便不是小事。”
封上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当今圣上就只剩两个儿子了,八皇子还小,担不了大用,可以说三皇子就是目前唯一合适的储君人选了,若是再出事,则江山不稳,因此,皇帝不可能再舍得轻易处置三皇子,因为三皇子再折了,那就只有一个八皇子了,若是年幼的八皇子登基,那么江山最后落于谁手还真说不定。
反过来说,若是想让三皇子出事,那绝对是出了天大的事,大到连当今圣上都没办法出手保下的地步。
那得多大的事啊!
封上上打了个激灵,总感觉他们一脚踏入了旋涡中。
“你觉得,背后之人不是三皇子?”应青云似乎能看透她的心思一般。
封上上想了一下才道:“理论上,三皇子的可能性很大,但是,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三皇子不是背后之人。你别忘了,除了三皇子和八皇子,皇室中能名正言顺继位的,可还有其他人。”
应青云似是有些诧异,“你怀疑过玉王?”
“你这么诧异干什么?我不能怀疑他么?他可是先皇的老来子,又正值盛年,要是皇子们都折了,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继位者,谁都不能说个不字,所以,他也是有动机的啊。”说着,她无辜地眨眨眼,“所以,我怀疑他很正常啊?”
应青云似乎哑了声,过了好一会才低声道:“我以为,你很信任他,也很……欣赏他。”
封上上眨眨眼,探究地瞅着他的脸看,看着看着忍不住嘴角勾起,捏住他的双颊,促狭地问:“我怎么感觉有股酸味啊?是不是有人吃醋啦?”
应青云垂下眼睫,低低地“嗯”了一声。
封上上诧异了,她以为他会不好意思地否认,没想到他直接承认吃醋了!
“你真吃醋了?”她眨眨眼。
“不行么?”他抬起头,看着她,眼中似乎有点不易察觉的委屈,“他救了你,你很感激他,常常将他挂在嘴边,更是经常上门看望,你带给他的糕点,我都没有吃过。”
封上上憋不住笑了,食指戳戳他的心口,“我还以为你会憋在心里不说呢,没想到终于憋不住了?”
应青云伸手握住她的食指,“你知道我的心思?”
封上上笑,“要是这样还没有那点酸心思,我可就要怀疑你对我是不是半点心悦也无了。”
应青云微微眯眼,“那你是故意的?”
眼看他眯眼,封上上感觉不好,立马解释道:“我可不是故意让你吃醋,我还没那么无聊,我只是觉得不对劲,想探究一下。”
“探究什么?”
封上上挑眉,“你不觉得玉王对我很好么?”
应青云眼中情绪微沉,“他似乎……”最后几个字还是没说出来,要他说出别的男人心悦自己心爱女子的话,他说不出。
“他似乎对我有意思?”封上上替他说了出来。
应青云不吭声。
“从玉王的行为看,我也觉得他好像对我有意思。”说到这里,她转了个弯,“但是,我不相信,我又不是绝世大美女,也没有显赫的家世,只是个地位不高的仵作罢了,同时,我跟玉王又没有过多的接触,他一个金尊玉贵的王爷,难不成还能对我一见钟情?”
“可是我……”应青云抿了抿唇,轻声道:“可是我便心悦你,不需要你有过人的美貌,也不需要你有显赫的家世。”
封上上嘴角忍不住上扬,凑过去照着他的唇狠狠地亲了一口,“这还是我第一次听你说出如此甜言蜜语。”
应青云不自在地咳了咳,半晌,从袖带中掏出一个古朴精致的木盒,递给她。
封上上没找个还有更甜蜜的,忙接过来打开盒子,就见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根玉簪,剔透晶莹,雕工绝佳,钗头是一朵桃花,十分逼真。
“你什么时候买的?”她忙把簪子拿出来,戴在头上,“好看么?”
应青云十分认真的点头,“好看。”
“你今天怎么这么会啊?”
应青云又咳了咳,“以后还给你买,你喜欢什么也要跟我说。”
封上上乐得不行,有种男人终于被调教出来的感觉。两人逗了一会,又言归正题,“所以说,我很明确你心悦我。但是——你也不是对我一见钟情啊,是我主动追求你的,然后你才心悦我的。所以,我不相信玉王会无缘无故对我这么好啊。”
应青云问道:“那你探究出什么了吗?”
封上上耸耸肩,“没有,玉王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单单只是多接触几次,根本看不出什么,是我想的太过简单了。”
应青云握住她的手,轻声道:“这也只是一个猜测而已,我们留心便是。接下来我会派人暗中关注三皇子,其他时候我们该如何就如何,不要被人发现了端倪。”
“我知道,这事也就咱俩知道罢了,算了,先看看接下来的动静吧,也许真的是我们想多了。”
第107章
“这次我是真的糊涂了, 似乎哪一种都有可能,哪一种都看不清。”她心里也因此产生一丝不安。
看她皱着眉头,应青云伸手轻轻摩挲了下她的头发,“别担心, 有我在。”
“有我在”三个字, 像是雨天的一把大伞轻轻遮在头顶, 雨水被隔在身外,似乎再大的雨也没那么可怕了。封上上忍不住笑了, 压下心里的那点不安, 轻轻点了点他的胳膊,“你什么时候嘴变甜了啊?”
应青云不自在地抿抿唇,从袖子中掏出个小小的锦盒,“这个, 给你。”
“还有礼物?”这下封上上是真的惊了,来来回回打量他两回,甚至还动手戳了戳他,“你不会是被什么人给夺舍了吧?说,真正的应青云应大人哪里去了?”
“别闹。”应青云偏了偏头, 将锦盒往前又送了送, “看看, 喜不喜欢。”
封上上伸手接过, 打开盒子一看,里面静静躺着一只碧玉梅花簪,簪身柔和,泛着莹润的光泽, 两朵栩栩如生的梅花好似开在枝头,惹人采摘。
情不自禁将簪子拿出来细细地看, “好漂亮啊,这个不便宜吧?”
花了他两个月的俸禄。不过这话他没说出来给她听,只是看她喜欢心里便忍不住地高兴,从她手中接过簪子,径直给她插在发髻上,莹润的玉色趁在乌黑的发间,一时竟分不清到底是簪子衬得人比花娇,还是人衬得簪子分外好看。
喉结几不可查地动了动,他微微转过眼眸。
封上上瞅了瞅关好的门窗,确定一时半会没人过来,便放心地投入他的怀抱,胳膊圈住他的脖子,脚尖踮起,在他唇上亲了两下,“谢谢,我很喜欢。”
应青云耳根一热,但这次他将那控制不住的羞意压在了心底,第一次顺着自己内心的冲动,第一次不去想合不合礼法,微微低头,吻上无数次肖想却不敢放肆的红唇。
两唇相接,唇齿自然张开进入更深的亲密,无师自通的,在另一方温热中撵转反侧,水乳交融。
唯有“砰砰砰”的心跳相互交映。
封上上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脑子里都是炸开的烟花,炸得她手软脚软,要不是被他抱着,她估计已经软到了地上。这是她没有想到的,一个吻的威力会这么大,不过,感觉该死的不错。
不知何时一吻才结束,封上上气喘吁吁,眼睛却亮如星辰,等到呼吸平复了才笑眯眯地看着对面脸比她还红的人,“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没有.......”
“没有?没有你今天会这么主动,还亲我?”平常主动亲他一下,他都要躲躲闪闪的,生怕被人看见。
应青云避开她越来越闪亮的眼神,轻轻咳了咳,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不想告诉她,他是怕她觉得自己太无趣,太死板,时间一久,就会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好。虽然他知道自己的确是个很无趣的人,但他想努力变的有趣一点,最起码在她眼里,有趣一点。
他不说话,封上上也没追问到底,毕竟,他主动一点,她也是很喜欢的。一想到刚刚他吻自己的感觉,她就腿软,没想到平常那么清冷的一个人,干起这事情来,这么的让人招架不住,不知道以后到了塌上.......
封上上赶忙打住心里那一团不健康的东西,努力正经脸,清了清嗓子道:“好了好了,先不管那些了,水来土挡兵来将挡,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咱们忙了这么久,自来到京城还没好好地玩过,我听说元福山后日有庙会,后日正好你休沐,咱们去逛逛吧?”
她想逛,他自然不会反对。
十五这日,是一年一度的元福庙会,京城的氛围空前热闹,老百姓们只要没事的,都往元福山涌去。
一大早,封上上便跟应青云上了元福山,这次就他们两个人,小尾巴一个都没带。
从山脚到元福寺所在的半山腰,一路上都是摆摊的商贩,卖吃食的,卖玩具的,卖布料的,应有尽有,吆喝声讲价声不绝于耳。
“怎么会这么多人啊?”封上上拉着应青云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感觉这庙会比过年时的庙会都热闹。
应青云解释:“元福寺的住持元稹大师乃是当世得道高僧,历任帝王都曾亲自拜访求大师解惑,元稹大师平常不轻易露面,只在每年今日会在寺中为信众讲法,许多大师的信徒会在这日远道赶来听讲。”
怪不得这么多人呢。
“除此之外,据说元福寺的香火十分灵验,特别是寺中有棵姻缘树,已存在几百年之久,传闻只要相爱之人在树下诚信祈祷,就会姻缘美满。”
“真的?”封上上来了兴趣,“那待会咱两得去看看,看看到底准不准啊~”
应青云:“一定准。”
封上上歪头看他,“你怎么知道一定准?难道你也是信佛之人?”
应青云没说话,直到走了几步才低声开口:“我们一定会一直在一起。”
声音很低,但封上上还是听见了,心口呼地一荡,笑意在脸上不受控制地漾开,食指抠了抠他的掌心,“你就这么确定啊?”
应青云站住,偏头看她,“只要你一直愿意待在我身边。”
不知怎么的,她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一丝丝不自信?“你怕我有一天不喜欢你了,离开你啊?”
应青云薄唇微抿,就这么深深起看着她。
“行吧。”没想到他这么个清冷的人也有患得患失的时候,不过他们之间好像从来没有讨论过以后的日子,两人如果真的要长久的走下去,有的话还是要说的,之前没说是觉得他们离谈婚论嫁尚早,现在趁着这机会,倒是可以闲谈般说一说。
“我会不会一直喜欢你,取决于你的态度。”
“我什么态度?”应青云的脸色瞬间严肃起来。
“我问你,你怎么看待男人三妻四妾?”这个时代人的观念与她是相悖的,男人三妻四妾稀疏平常,越是地位高的男人越是有资格拥有更多的女人。别的男人她管不着,但她的男人不行,要是应青云三妻四妾,哪怕是有三妻四妾的心思,她都不能接受,就算再喜欢他,她也不会跟他在一起。
“别的男子如何,我不置喙,但于我,这辈子都只会有你一个人,不会再有其他人。”就算她离开他了,他也不会再娶别人了。
封上上相信,他说的是真话,他不是屑于说假话骗女子的人,这话说出口,起码此时此刻他是真心这么想的。
“那,如果你娶了我,我还可以做仵作么?”
“当然,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不怕同僚嘲笑你的妻子抛头露面粗鄙不堪啊?”
“替人申冤之事,何来粗鄙?他们嘲笑,是他们短见。”
封上上笑了,心里很是满意,但此刻堪比跟男朋友逛街的氛围太好,她便继续跟他闲聊,“那你以后想要几个孩子啊?想要男孩还是女孩啊?”
应青云眉头微紧,道:“女子生产不易,犹如鬼门关过一趟,我不愿你冒险,若是能有个自己的孩子,是我之幸,就算没孩子,两个人过一辈子也很好。”他娘就是因为生他的时候坏了身体,一直调理不过来,才会在后面蹉跎的日子里彻底坏了身子,他不想她自己的妻子承受这样的苦,更看不得鲜活的她因为生孩子去趟鬼门关。要是没了她,他要孩子又有何用。
世间男子看重的香火传承,在他这里一文不值。
封上上没想到他会是这么想的,就算是在现代,男人都不一定能接受没孩子,没想到他这个古人倒是想得开。她真的很幸运,在这个时代还能找到这样的一个男人,这样又好看又有才对她好,三观还跟她这么契合的男人要是放跑了,她可找不到下一个。
他不自信个什么呦!
她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都这么好了,我到哪去找比你还好的男人呀?离了你,我要打光棍了。”
应青云心里的情绪瞬间散去,忍不住勾起嘴角。
谈话到此结束,这时两人已经爬了快四分之一的路,封上上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个打扮穿着都很不一样的人,不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哎,那边那个人是不是外邦人?”封上上的视线在不远处一个编着满头麻花辫的男人身上停住,虽然前世各种人种都见过,但自来到这里还是第一次看到异域长相,感觉还挺新奇。
“那是鞑靼人。”
“这里好像有不少外邦人哎。”她发现不远处还有几个跟他们中原打扮不同的人,不是鞑靼人,又是另一个邦族。
“本月底,各国使团来向天子祝寿,有些邦族会提前抵京,领略京城风光。”
封上上这才想起来,月底便是当今圣上的五十大寿。在这里,五十岁便算是长寿了,能活到五十岁的皇帝还真不多,怪不得出现万朝来贺之景。
看来这个月京城要热闹了。
两人爬到半山腰,封上上便有些累了,恰好半山腰有处空旷的平台,寺中收拾出来作为过往香客的歇脚处,搭了一排茶棚,茶棚外边桌椅俱全,累了的过客可坐下喝杯茶歇一歇。
两人找了一张空桌椅过去坐下,点了一壶茶,打算歇够了再继续爬。
他们隔壁桌恰好坐了几个鞑靼人,正低声用鞑靼话谈论着什么,虽然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但封上上却听不懂鞑靼话,也没在意,却看到应青云的脸色有点不对。
“怎么了?”
应青云看了隔壁桌一眼,摇摇头没说话。
封上上便懂了,也不再开口问。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隔壁桌的人起身离开,直到看不到人影了,他才凑近她低声道:“刚刚鞑靼人在谈论皇储。”
“你能听懂他们说话?”
“读书累了之余学过。”
封上上是真惊了,这人寒窗苦读这么多年,文化课学的好不说,课余时间还能学外语?他要不要这么学神啊?
“你除了鞑靼语,还会什么?”
“我鞑靼语学的最好,除此之外,还会点柔然语和胡语。”
封上上:“……”麻了麻了。
遗传学上说孩子的智商会随妈妈,要是他们以后有了孩子,会不会智商随她,从而浪费了应青云这么好的学霸基因呢?
“怎么了?”见她明显在神游,应青云出声询问。
封上上嘿嘿一笑,“我希望以后的孩子像你一样聪明就好了,学什么都快。”
一句话让应青云又控制不住地脸热了,在说情话上,他总是不如她坦荡。
轻咳一声,他不自然地转移话题道:“还想不想知道他们说什么了?”
“想想想,你说。”
“他们在谈论我朝几位皇子之事,虽然之前几位皇子的事情在朝中并没有大肆宣扬,圣上还有意封锁消息,但他们还是打听到了内情。”他朝她又凑近一点,“鞑靼人认为,这背后是三皇子在操纵,他们觉得我朝皇位定会落于三皇子之手,这次来京,打算私下里交好三皇子。”
“这些外邦人消息这么灵通?”消息灵通可不是好事情,说明他们的探子已经深入朝堂核心了。
应青云没说话。
“他们认为这幕后之人是三皇子,那是不是说明,也有很多人想到了这一点呢?”封上上手指往上指了指,“那上面那位,会不会也想到这一点了?”从而产生猜忌。
应青云朝她轻轻摇了下头,示意她不要再说,起身结了茶钱,两人继续往上走。
第108章
“喝口水。”应青云拿出随身携带的水囊, 拔开塞子,递给她。
封上上接过,一边喝一边看着不远处的热闹,心情实在是好, 虽然这里没有种种高科技, 生活中的许多地方都不是那么方便, 但在赶集凑热闹这块,现代是远远没有如此氛围的。
“想吃荆桃儿么?”耳边响起应青云的问询声。
“荆桃儿?”封上上不知道什么是荆桃儿,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就见不远处有个小摊,大概只占了一人位,简单的摆了个篮子,一个穿着朴素的农家汉子守在摊位后, 正殷切地对前来问询的客人们介绍着篮子里的货物。
封上上将视线落到篮子里,就见篮子里摆着一个个红彤彤的小果儿,每个只有大拇指大小,圆溜溜红艳艳的,在阳光的照射下, 显得异常美味可口。
竟然是车厘子!
封上上着实惊讶, 惊讶中又带着惊喜, 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到车厘子, 她最喜欢吃车厘子了。
看着她惊喜的表情,应青云便知道她爱吃,提步朝卖车厘子的摊位走去,也没问价, 直接对汉子道:“劳烦,将篮子里剩下的荆桃儿都包给我。”
篮子里剩的不多了, 大概只有一捧。
汉子闻言很是高兴,他卖了一上午了,想早点卖完回家吃饭,奈何荆桃儿贵,问的人多,但买的人少,卖了一上午还剩那么点,本想带回家给家里给盼了一年的孩子们吃,但想想荆桃儿那么值钱,哪怕一个都不敢浪费,要是这么带回家去,家里的婆娘准要生气。现在来了位客人包圆了,他当然高兴。
高兴归高兴,汉子还是如实道:“这位公子,您真的全要了么?这荆桃儿可不便宜,剩下这么点,也要三百文钱的。”
倒不是汉子漫天要价,而是这荆桃儿乃是外邦之物,因气候水土原因,在本朝很难成活,所以这荆桃儿便很少有人见过,更别说吃了,也只有那达官贵人们才可能吃过,盖因每年会从外邦进贡些许,皇上会赏赐些给下面的臣子。
而他之所以能卖这个,是因为他偶然得了几株荆桃儿的幼苗,又得了外邦人的指点,知道怎么种这荆桃儿,经过无数次的试验和改进,才幸运地在自家院子里成活了这么一棵树,精心养了许多年终于结果了,可把一家人乐得,比家里添丁进口都让人开心,原因无他,就这一株苗儿,就能让他们家每年多赚二两银子,有这二两银子,他们家在村里就彻底算是富户了,不知道红了多少人的眼。
唯一遗憾的是,大概是水土不服的原因,这株荆桃苗每年结的果子并不多,也不算大,全部加起来大概也只能摘一篮子,所以每一颗都十分珍贵,家里的孩子就算再馋,轻易也不会让他们吃的,哪个要是敢偷吃,那绝对是要挨打的。
应青云是知道这荆桃儿在本朝的珍贵的,所以对于三百文的要价并不意外,“包起来吧。”
汉子大喜,立马用油纸包将篮子里剩下的所有果儿都包起来递给他。
就在这时,一只手拦下了汉子手里的油纸包。
“你这荆果儿我全要了。”一道娇俏的女声从一旁传来。
汉子一愣,只见说话的是一位异族打扮的姑娘,姑娘手拿皮鞭,鞭子上缀着闪亮的宝石,腰带和脚下的靴子同样镶嵌着价值不菲的宝石,一看就是达官贵人,不是普通百姓惹的起的。
这是遇到贵人了。汉子顿时紧张起来,看看应青云,又看了看这异族姑娘,艰难又小心翼翼道:“姑娘,我这荆果儿已经卖给这位公子了。”
异族姑娘闻言看向应青云,眼中的不满瞬间被惊艳取代,没想到大魏竟然有如此俊逸的男子,文质彬彬却又不显得羸弱,每一处五官都像是上天精心的杰作,乃是她平生见过最好看的男子。
她想把他带回鞑靼当自己的夫君。这是她看见应青云的脸后头脑中冒出来的第一反应。
这还是她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了成亲的念头。没想到这次来大魏竟有如此收获。
抱着这样的心思,饶是她一向嚣张跋扈此刻也难得地多了几分温柔,对应青云道:“你能不能将荆果儿让给我?”
应青云:“抱歉。”说完,掏出三百文钱递给汉子,同时将汉子手中的纸包接了过来。
“你!”佳穆儿没想到他竟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她可是鞑靼第一美人,向来是男子追捧的对象,从来只有她拒绝男子,没有男子会拒绝她!
眼看应青云就要离开,佳穆儿想都没想上前一步伸手便去拦他,“你站住!不准走!”
应青云眉心微蹙,“姑娘何意?”
佳穆儿看了他手中的油纸包,“我说了,我想要这荆果儿。”她没想到在大魏噎能看到荆果儿,她最喜欢吃的水果便是荆果儿,自从来了大魏,她就再也没吃过了,这次碰到,绝不会放过。
应青云:“我也想要这荆果儿,所以不能让给姑娘。”
佳穆儿被噎,半晌气急道:“我从你买总行了吧!”
应青云:“抱歉,不卖。”
没想到他如此不识趣,佳穆儿又是难堪又是生气,不由怒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应青云摇摇头,“在下不知道姑娘是谁,在下还有事,还请姑娘让步。”
“我可是鞑靼公主!”
封上上走过来听到的便是这句话,没想到出个门还遇到个娇蛮的鞑靼公主,这公主一看就不好惹,还是不要沾上的为好,所以靠近应青云,拉了拉他的衣袖,轻声道:“既然这位公主也喜欢这荆果儿,那边让给她吧。”
应青云蹙眉,知道她是不想惹麻烦,虽然他不怕这麻烦,但她这样说,他只好点了头,将油纸包递给对方。
两人间亲密的氛围让佳穆儿很是不爽,一鞭子抽在油纸包上,瞬间一颗颗红艳艳的果子落了地,四散开来,有几颗滚落到她的脚下,被她抬脚狠狠地碾破。
好好的果子就被这么糟蹋了,封上上眉心狠狠一跳,压着怒气拉着应青云的袖子道:“我们走吧。”
应青云压下心里的不快,朝她点点头,低声道:“我再想办法给你买。”
封上上露出个笑,“好。”
“站住!”两人的反应反而让佳穆儿越发不爽,想都没想一鞭子便朝着封上上抽去。
封上上赶忙拉着应青云往边上一闪,这才限险躲过这一鞭。
“你想干什么!”应青云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封上上也生了气。
佳穆儿收起鞭子,“你们两什么关系?”
封上上:“关你什么事?”
佳穆儿上下打量封上上,“你是他的情人还是妻子?”
说完,也不等回答,便从身后的仆从那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朝封上上脚下扔去,轻蔑道:“不管你们什么关系,这些钱拿着离开他,他是我的了。”
封上上简直要被她气笑了,一句“傻逼”脱口而出。
“你敢骂我!”佳穆儿虽然听不懂傻逼是什么意思,但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
“你也知道你欠骂?”
“放肆!”佳穆儿再次挥鞭,直朝封上上的脸而去。
应青云一惊,伸手便要替她挡住,但她早有防备,推开应青云,拽住挥来的鞭子,用力一扯,巨力之下将佳穆儿拽得往前踉跄了好几步,差点摔倒,鞭子也脱了手。
佳穆儿一惊,没想到她的力气这么大。
“你是习武之人?”大魏女子不都是柔弱娇柔,风一吹都能吹倒的么,怎么这个力气这么大!
“公主,就算你是远方来客,也不能在我大魏如此过分,你要是再纠缠,就别怪我不再礼让。”封上上只是不想徒增麻烦,但并不代表要忍气吞声,就算对方是异国公主,但也不能在这里为所欲为。
“你既然会武,那我们打一场,我赢了,你就把他让给我。”佳穆儿指着应青云说道。
“”不打。”封上上翻了个白眼,拉着应青云的手便走,对方要是再动手,那她就真的不客气了。
“你们不准走!”佳穆儿果然不肯罢休,挥鞭要追。
“佳穆儿,住手!”就在这时,一道磁性的男音喝住了即将动手的佳穆儿。
佳穆儿一顿,手中的鞭子便没挥出去,不甘地收了回来。
封上上回头望去,一道高大的声影立在佳穆儿身边,一身鞑靼装扮,身形挺拔,眼神锐利,气势凌然。
男子朝封上上和应青云拱手,“二位不好意思,舍妹不懂事,我代她向两位道歉。”
封上上没动,看向应青云。
应青云没说什么,只朝男子略一点头,便拉着封上上离去。
看着两人就这么走了,佳穆儿不甘地跺脚,“皇兄,你就这么让他们走了?你都不帮我,我还是不是你妹妹!。”
“佳穆儿。”男子带着警告地看着她,“在大魏,收收你的臭脾气。”
佳穆儿不服,“可我喜欢那个男人,我想让他当我夫君,你知道的,我的情人虽然多,但我都不想跟他们成亲。”
“你知道刚刚那人是谁么你就敢说这话?”
“他不是普通人?”因为应青云穿的是十分普通的衣服,身上也没有任何值钱的配饰,所以她便以为他是普通老百姓。
“他是京兆府少尹。”
佳穆儿见过京兆尹,是个头发胡子花白的老头子,少尹是他的副手,应该也是个年纪大的,没想到会是这么年轻的人。
佳穆儿咬了咬唇,不甘道:“大魏现在不敢跟我们动手,那我要是提出要求想要他,大魏皇帝应该不会拒绝的吧。”
“佳穆儿!”托木勒脸色一沉,“你的婚事自有安排,你不要胡来。”
佳穆儿气得跺了跺脚,不想看讨人厌的皇兄,恨恨地跑走了。
另一边,封上上和应青云走远了,这才开口说话。
她捏了捏应青云的下巴,来回打量了几圈,忍不住叹了口气。
应青云随她捏着下巴,“叹什么气?”
“我在叹,家有祸水,日子不安生啊。果然美人不是那么好拥有的,到哪都能招蜂引蝶。”
应青云露出一丝笑意,“那怎么办?”
封上上再次叹口气,“还能怎么办啊,如此美人,我可舍不得放手,当然是谁要抢我美人,我就和谁干呗。”
应青云轻笑出声。
玩笑过后,两人说向正题。
“刚刚那人是谁?”
应青云:“他是鞑靼的三王子,在所有王子中势力最大,也是最有勇有谋的一位,是下一任鞑靼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那那个公主呢?”那样刁蛮无脑,一看就像是受宠的。
“鞑靼汗王七个儿子,活下来的公主倒是就这么一位。”
“怪不得......”封上上嘀咕一句,转而问:“那咱们与鞑靼的关系很好么?”
“自从二十年前我朝大败鞑靼,签订了长久的和平条约,两国的确友好了近二十年,但近年来,鞑靼兵力渐壮,多次在交界处蠢蠢欲动。”
“那咱们不和他们打么?”对于军事,封上上实在是不清楚。
“我朝兵力渐衰,国库渐空,当年驱赶鞑靼的战神年老将军也已因伤去世,如今我朝暂时还找不出能匹敌当年年老将军的战将,加上今上逐渐年老,精力不济,不欲与鞑靼大动干戈,以招揽安抚为主。”
封上上开始担心了,“那.......”
应青云明白她想说什么,“别担心,今上虽不欲开战,但也不至于被一个小小的公主拿捏,今天的事情我们占理,鞑靼公主掀不起什么水花,而且以鞑靼三王子的头脑,不会让那公主乱开口说话的。”
听她这么说,封上上就放心了,只要不涉及政治她就不怕,至于那个刁蛮没脑子的公主,下次遇到她躲远点就是了。
然而,她没想到,下次碰面会这么早到来,而且会是那样意想不到的场景。
——鞑靼公主死了。
第109章
鞑靼公主死在了大魏,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要知道,老鞑靼王可就佳穆儿一个女儿,平日里宠的很, 几个王子都要让着她, 不然也不可能惯成那样的性子。
唯一的女儿死在了这里, 不用想老鞑靼王会震怒成什么样子。
这事要是不给个满意的交代,马上迎接的便是两国的战火。
大魏国库空虚, 缺乏战将, 皇帝身体日渐虚弱,此时自然不敢大动干戈,听闻鞑靼公主死在了大魏,直接一口血吐了出来, 撑着虚弱的身子,下令严查此事,务必给鞑靼一个满意的交代。
皇帝怒急攻心,底下人自然不敢怠慢,将跟鞑靼公主有过节的、有作案动机的人统统抓进了大理寺, 不巧的是, 佳穆儿公主在死前几天, 跟应青云与封上上当众产生了争执, 还动了手,两人第一个就被怀疑上,当即被带入大理寺,送进了大牢。
应青云毕竟是京兆府少尹, 大理寺对二人还算不错,没有一上来就动刑, 只是扔进大牢等待审查,而且大理寺卿给了应青云一个面子,允许他和封上上关在一起。
“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体验一下坐牢的感觉。”封上上抱着腿,下巴磕在膝盖上自嘲道,这个时候,说一点不慌那是不可能的,但应青云在她身边,他就那么冷冷清清淡然出尘地坐在那里,没有慌张,没有无措,那清绝的身影使得大牢仿佛都明亮了几分,让她的情绪也跟着舒缓下来。
“为什么会这样呢?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封上上又道:“好好的一个公主,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应青云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在她头上安抚地摸了摸,轻声问:“怕么?”
封上上点点头,轻声道:“怕还是有点怕的,我怕我们会成为替罪羊,上面为了给鞑靼一个交代,势必要找出凶手,要是找不到,那就必须要有人出来顶着这罪名,而我怕,我们会是那替罪羊。”
应青云沉默了一会,道:“事情也许没那么糟糕。”
封上上抬眼看他,凑近他小声问:“为什么这么说?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这次的事情,我怀疑幕后之人并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应青云的声音同样很低,低得只有封上上能听得见。
“不是冲着我们,那是冲着什么?我不相信佳穆儿公主无缘无故就死了。”
应青云没有说话,只是拉起她的手,修长的食指在她的手心一笔一划地写着字。
他写了四个字:两国纷争。
封上上眼眸顿睁,看了手掌很长时间才凑到他耳边出声:“你是说,幕后之人的的目的是挑起两国纷争?!”
应青云:“佳穆儿公主是鞑靼王唯一的女儿,她的母亲是鞑靼王最宠爱的妃子,现在她死在大魏,若你是鞑靼王,你会是什么反应。”
封上上突然间反应了过来,她想错了,什么要给鞑靼王一个满意的交代,自己最宝贝的女儿被人给杀死了,还要什么交代,对方怎么给自己交代,怒火都不会消,更何况,鞑靼本就对大魏虎视眈眈,蠢蠢欲动,作为嗜战好杀的一国之王,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向大魏举起屠刀,发泄这满腔的怒火。
所以,找不找出凶手又有什么用呢?
那,他们两会被怎么处置?
应青云:“我们,会被关到大魏战败之时。”
“什么!”封上上差点惊叫出声,意识到自己声音大了,赶忙捂住嘴,降低音量,“仗一定会打起来么?就算要打,你怎么知道咱们大魏一定会输?再怎么说我们大魏的国土和人口都远胜于鞑靼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
应青云摇摇头,凑近她耳边,“这一仗,大魏必输。”
封上上想不明白他为何这么确定,但却莫名地相信他的说法,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他的脑子真的比她好,她只是在验尸断案上面不比他差,但这也是因为她上一世是做法医这一行,在警局接触案件多了练出来的,若是他也有这样的经验,肯定不会比她差。
而除了这方面,其他方面他的脑子比她好多了,智商也远远高于她。官场上的这些阴谋诡计,她可真是玩不过他。
长的帅,又聪明,还是国家公务员,对她还好,她找的这个对象可真不差啊!
封上上,你可真的厉害呀!
封上上苦中作乐地想了这么一通,心里的彷徨慌张终于是消散了,既然他说他们会在大魏战败之后被放出去,那他们肯定会没事出去的。
不过,她还是有点想不通,本着不懂就问的原则,她问道:“你为什么那么肯定我们会被放出去呢,会不会有这么种可能,我们战败,又找不到凶手,然后皇上就把战败的怒火发泄在我们身上,到时候找我们的麻烦呢??”
应青云摇摇头,“结束之后,凶手自然就会浮现,我们就会出去,幕后之人只是想关住我们罢了,并不是想要我们的命,不然的话,直接栽赃给我们便是。”
封上上感觉自己脑子很不够用了,“为什么?幕后之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看着她一头雾水的样子,应青云笑了,摸摸她的头,轻声道:“如果我们在外面,你会不会想办法追查杀害佳穆儿公主的凶手呢?”
“当然会!”封上上道:“我们被怀疑杀害了佳穆儿公主,那我自然要验尸,查清楚凶手到底是谁,还自己一个清白。”
应青云:“我们若是查明了凶手,那这仗可能就不太好打的起来了,所以幕后之人应该是不想我们插手这件事,唯有等这仗结束,我们才能从牢里出去。”
封上上:“幕后之人,就是想排除一切干扰因素,让两国打起仗来吧。但我还有点想不通,两国打起来,到底对幕后之人有什么好处呢?难不成这幕后之人是鞑靼的人,想吞并大魏?可大魏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被吞并吧,最多是割地赔款给他们。”
应青云:“多想无益,我们现在被困在牢中出不去,做再多的猜测也无用,不如静静等待,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发展。”
封上上总觉得他知道什么就是不说,但他不想说就不说吧,她也不问了,现在他们在这里什么都干不了,费那个脑子干嘛,还不如省点力气静待事情发展,毕竟这牢里的饭菜可真是难以下咽,吃不下去啊。
这么一想,封上上便彻底咸鱼了,将自己投入到应青云的怀抱,整个人窝在他怀里,道:“那咱们便当来这牢里过过二人世界吧,毕竟在外面,可是一堆的电灯泡。”
应青云:“什么是电灯泡?”
封上上笑着拉着他的手,在他修长好看的手指上来回抚摸,“电灯泡就是打扰情人谈情说爱的人。”
应青云嘴角勾起,“嗯,府里是有很多电灯泡。”
两人都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应青云正色道:“上上,从牢里出去,我就去请媒婆好不好?”
封上上一时没反应过来,“请媒婆干——?”
说到一半,她突然卡住了,睁大眼睛抬着头看他。
应青云也看着她,专注的视线牢牢的锁着他,漆黑的瞳孔里是她的倒影,占据了他的整个世界,“请媒婆向你正式提亲,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让你当我的应夫人,当应府的女主人。好么?”
封上上愣愣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才扁扁嘴,红着脸噘着嘴道:“哪有人在牢里跟女子求婚的。”
“抱歉。”应青云的眼里有着歉意,“我本来想等你生辰的时候求娶你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没想到我们两人都进了牢里,我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出去,但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想跟你说明我的心意。”
说着,他从袖兜中掏出一个木匣子,递给她,“这是我准备的聘礼。”
封上上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向上扬起的弧度,干脆便大大方方地笑了,伸手接过木匣子,“你怎么来牢里还带着你的聘礼啊?”
应青云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笑笑,低声道:“总觉得应该带着。”
封上上打开匣子,下一秒,倏地睁大眼睛,哑然地看着匣子里的东西,“这些......你哪来的?”
要不是知道他是清官,她都以为他贪污受贿了。
匣子里都是田契和京城商铺的屋契,粗略一看最起码有十几张。
“我私下里与人合伙做了些买卖,挣的。”他一个人,无所谓,过着什么样的日子都可以,但他不能让她跟着他过苦日子,他想娶她,不想委屈她,所以便想了办法挣钱,为了挣这些聘礼,所以他这么久了才求娶她。
“你......”封上上说不出话来,眼睛酸,心脏也酸,她没想到他竟然私下里去做了商人的买卖。
在这士农工商的阶级时代,商人虽有钱却被人看不起,读书人更是不屑于与商人为伍,读书人视金钱为粪土,更不用说亲自去做这些铜臭的买卖。
可他做了,为了给她攒聘礼。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唯有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你答应了吗?”
封上上在他肩头蹭了蹭,瓮声瓮气道:“你给了这么丰厚的聘礼,我哪舍得不答应啊。”
应青云笑了,紧紧地揽住她,在她发顶亲了亲,胸腔满满的,满得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一般。
第110章
两人在牢里待了半个月。
半个月后, 牢门打开,牢头说凶手已经抓到了,他们洗清了嫌疑,可以出去了。
封上上无声地看了眼应青云, 心想果然和他说的一样, 就是不知道两国到底有没有爆发战争, 但在大理寺,她不好开口询问, 只能沉默。
大理寺外, 云泽和无为二人站在马车旁望眼欲穿,看到他们出来,激动得冲了过来,云泽眼睛都红了, 不住地打量应青云。
“少爷,你和上上姑娘这次受苦了,都瘦了。”
封上上摸摸鼻子,心想哪里瘦了,两人关在同一间牢房, 天天谈情说爱的, 不用工作不用操心, 简直不要太舒服, 哪怕牢里的饭菜不好,也没让她掉肉啊。
云泽真是睁眼说瞎话。
待上了马车,确定离开了大理寺的范围,封上上这才迫不及待开口问道:“这段时间, 我们和鞑靼开战了么?”
云泽惊讶,“上上姑娘你怎么知道的?你在牢里都有消息来源?”
封上上看向应青云, “你家公子告诉我的。”
云泽还是惊讶,“少爷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应青云:“说说具体情况。”
“哦。”云泽开始说起来:“佳穆儿公主被谋害,鞑靼王十分震怒,对我们派去说和的使臣理都不理,直接斩杀,然后挥兵南下,直攻嘉陵关。见一点转换余地也无,圣上只好派兵迎战,两国就这么打了起来。”
维持了十多年的和平就这么被突然地打断了。
这是谁也没料到的。
无为在旁边忍不住激动地插嘴道:“结果两国打了不到七天,我国就战败了!三十万大军所剩无几,嘉陵关三座城池全部落入鞑靼手中,简直输得颜面全无!”
“为什么?”哪怕早听应青云说过这结果,封上上还是很好奇,很想不通。
无为:“因为,嘉陵关三十万大军,瘦骨嶙峋,衣不耐寒,连武器都是多年前的旧武器,更别提大炮火药这样厉害的武器了,压根就没有,这样的大军,怎么可□□呢!”
封上上听得目瞪口呆,大魏不至于这么穷吧,嘉陵关可是防守鞑靼的要塞,兵将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再怎么亏也不能亏这些兵将,至于武器,那就更是至关重要了,绝不可能用破烂的旧武器啊。
这里面一定有内情!
果然,云泽接道:“圣上震怒,严令彻查此事,彻查出来的结果牵扯到了.......三皇子。”
封上上:“!!!”
云泽:“三皇子多年来竟然贪腐军饷,令边关将士苦不堪言,而边关那边传来的信都被三皇子截留,加上两国签订和平跳跃,已有十多年没有打仗了,所以此事才瞒了这么久,要不是这次鞑靼举兵来袭,恐怕全天下的人还不知道此事。”
封上上的心噗通噗通直跳,这事情太严重了,严重到无法挽回。当着全天下百姓的面爆出此事,举国震怒,现在老百姓们估计都在痛骂三皇子,圣上要是不处理三皇子,难平民愤,难堵重口。
皇帝就算再舍不得这个硕果仅存的成年儿子,也得狠心下杀手了。
三皇子一旦没了......她都能想象得到皇帝的绝望。
封上上感觉事情很不妙,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在一步步操控着这一切,而他们都是棋中人。
————
回到府中,朱奶奶已经提前准备好火盆摆在大门口,非要两人跨下火盆去去霉运,然后又给两人一人准备了一大盆的艾叶水,好好地洗了个澡,洗完澡后再美美地吃上一顿丰盛的餐食,可算是结束这一场飞来横祸了。
吃饱喝足,封上上却没有睡意,连忙跟着应青云来到书房,关上门说起了正事。
“之前我们还怀疑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是三皇子,但这下子,他自己都栽进去了。是不是说明三皇子并不是幕后黑手?”封上上说道。
应青云:“我倾向于,三皇子也是幕后黑手操控的一环,幕后黑手可能早就知道三皇子贪腐军饷的事情,所以才设计了此事,令两国爆发战争,让三皇子做的事曝光于天下,绝无转圜余地。可谓一击毙命。”
封上上:“你早就想到了?所以你才会在牢里说两国必然爆发战争,并且大魏一定会败。可你怎么知道三皇子贪腐军饷的?”
应青云摇摇头,“我不知道,但佳穆儿公主无缘无故死在大魏,最可能的结果就是导致两国爆发战争,若推动此事的是鞑靼人,那么他们求的是大魏战败,若是大魏人,那么在这个时期挑起战争,求的便不是大魏战胜,所以我猜测很可能是冲着三皇子去的,三皇子一定是对西北军做了什么。”
封上上恍然,“原来是这样,看来你猜的都是对的。现在三皇子在劫难逃了,皇位的继承人只剩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八皇子,看来,幕后之人是冲着皇位去的。”
说着,她凑近他,轻声道:“你觉得是八皇子的母族何家,还是玉王?”
“都有可能。”应青云神色凝重,似乎在思索什么,片刻后他低声道:“我们能想到的,皇上就算先前没想到,但这会也该想到了,他也会怀疑何家或者是玉王。”
“那皇上应该会做些什么吧?”
“皇上只剩八皇子一个儿子了,他肯定不想以后何家把持朝政,但若他压制了何家,皇上百年之后八皇子无人帮扶,那么皇位也容易落于他人之手。”
这个他人,指的自然是玉王。
封上上叹口气,“这幕后之人,不是明主。为了一己私欲,就能轻易挑起两国战争,轻易输掉大魏领土,这样的人坐上了龙椅,真的能爱惜天下百姓么。”
在这个时代,底层老百姓的日子真的不好过,百姓需要的是明主,是爱天下之人的明主。
她说的,也正是他的忧虑。应青云凝眉,道:“我做官,想的不是享乐挥霍,也不是加官进爵,我只想在其位谋其政,想为老百姓做点事,我希望大魏河清海晏,欣欣向荣,如皇位之上是个残忍无德之人,那我这官也做不下去了。”
封上上笑,拍拍他的肩膀,“做不了便不做了呗,正好咱两去游览河山,看遍各国大好山水,没钱的时候,你可以给人家代写书信,至于我嘛,嗯~我可以给人家杀猪啊,这个可是我的老本行,我杀猪可厉害了。”
应青云头脑中想象她杀猪的样子,柔柔弱弱的身板,细细瘦瘦的胳膊,却能扯住肥硕的猪,猪在她手上丝毫动弹不得,想想那画面就忍俊不禁,本来沉重的心情被她这么一说,瞬间消失了。若是两人真的去游览大好山河,似乎比现在的日子还让人期待呢。
见他不皱眉了,封上上也不开玩笑了,她正色道:“你做不做官无所谓,但我知道,你心里想要这个国家河清海晏,你不忍看到老百姓们受苦,不然就算你离开朝堂,也不得安心。同样的,我也想找出这一切的幕后之人,这人从我们在西和县之时就开始算计我们了,把我们当成他手中的棋子,若我们就这么被蒙在鼓里,想想就不甘心,我就不信我们两个人都斗不过他。所以,现在,我们俩做出最大的努力,调查幕后之人,让他无缘这皇位,怎么样?”
应青云定定地看着她,过了好久,抬起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颊,轻声道:“好,我们一起,尽最大的努力。”
封上上把脸颊在他的手掌中蹭了蹭,又在他手中舔了一口。
手掌被她柔软的唇瓣亲的酥麻,一股痒意从手中传遍全身,喉咙也发干,他的眼眸深了深,注视着她道:“上上,我们尽快成亲吧。”
封上上眨巴眨巴眼睛,纯属好奇地问:“之前也没见你这么着急,这会儿怎么突然着急起来了?”
应青云喉结动了动,嗓音有些许察觉不出来的沙哑,他说:“上上,我并不是你想的那么无欲无求,我也是个正常的男人,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我也有欲望。”
这下封上上这个理论上的老司机还有什么不懂的,脸被他说的有点发热,但眼睛却不着痕迹地往他下面瞟了瞟。
“封上上!”应青云抬起她的下巴,让她不规矩的视线挪开。
“咳咳.....”封上上挠了挠脸,压着声音道:“那、那什么,你再忍忍哈,等这些事情了了,咱们就成亲吧。不抓出幕后之人,这亲成的也不安心呐,不然总感觉自己随时可能被再次算计。”
“好。”应青云的眸中溢出喜悦,“我这就开始调查。”
封上上点点头,沉吟道:“你说,涉事的几位皇子,到底是本来就做了不可挽回的错事,被幕后之人抓住了把柄,然后一步步把罪恶牵扯出来,还是,幕后之人诱导了他们,一步步引导他们走上错路,最终无可挽回呢?”
她总觉得太巧了,几个皇子都犯了大罪,就没有一个正常的、克己复礼的?这怎么想都有点怪怪的。
她突然想起前世办的一个案子,犯罪嫌疑人是个心理变态,他不爱犯罪,但他热爱教唆犯罪,他总能找到人性的弱点加以放大,让那些所谓的“同类”走上犯罪的道路。他是罪犯们的“教父”。
她相信,诱导犯罪并不是现代社会的产物,在这里,同样可能会有。
就是不知道她的猜测对不对。
第111章
应青云听了她的话, 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抬起眸子,道:“你说的很有可能,我也觉得几位皇子同时密谋这些事情不太可能, 很可能背后有人推动。但有一点, 何家先不论, 玉王今年二十有二,而几位皇子谋划之事, 最早可追溯到七八年前, 甚至更早,那时候的玉王才是个半大少年,这么小的年纪,就能筹谋出如此大事么?”
封上上:“你这么说很有道理, 按理来说十几岁的少年的确筹划不了这么大的事情,但我还是不想轻易排除玉王,万一玉王就是个隐藏的高智商呢。”
应青云疑惑:“高智商?”
封上上:“就是特别特别聪明的人,从小就比别人聪明很多很多那种。”
应青云点点头,“世上这样的人其实不少。”
封上上闻言倒是想起来了, 歪着头兴趣盎然地盯着他, 笑问:“话说, 你多少岁考上秀才来着?”
应青云回答:“十岁。”
“啧啧。”封上上感叹:“十岁就是秀才了, 你不也是个高智商神童么!要是你少年时期想干什么坏事,我估计也能干成。”
应青云不说话了,想起了自己的少年时期,那时虽小, 但但凡有人欺负了母亲,那他也是会想办法还回去的, 还得让对方有苦说不出,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道:“我们先不管年纪,两方的嫌疑都不排除。既然我们都怀疑背后有人在推动,那就照着这个方向去查,所以现在第一个问题是,背后之人是如何取得皇子们的信任,然后诱导他们做下那些事的呢?”
封上上:“对,如果背后真的有这么一个人,那这个人是如何同时让那么多皇子相信他的呢?皇子们身份贵重,从小便见识不凡,可不会被轻易诱哄,这个人的身份一定不简单,但其他的我暂时就想不出来了。”
应青云:“我也一时想不出来谁能有这么大的能耐,不过不要紧,我们慢慢查,就从几位获罪的皇子身边开始查起,只要能找到共同的交集,那便能找到线索,不管他们做的有多么严密,总会有迹可循。”
封上上点点头,又打起了精神来,“你说的对,那么多人不可能都做的天衣无缝,总有蛛丝马迹的,咱们一点一点查。”
就像两人所说的那样,背后之人的确厉害,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推动着皇子们做下那些事,但人不是神,做下的事情总会有漏处,在经过半个月的仔细摸查后,终于是叫他们发现了一处不寻常之处。
二皇子□□处有一不起眼的杂役奴仆,借着给别院送物资的机会试图帮里面的人往外送信,似乎是在着急联系什么人。
二皇子因犯下大错被皇帝终身□□在黄陵别院之中为先祖守灵,身边的人同样跟着终身□□,终身不得踏出别院一步,别院外派重兵把守,旁人一律不许进入,也只有给别院送物资的杂役可以每逢初一十五进入别院,待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要离开。
云影一直盯着这处别院,结果就发现送物资的杂役从别院出来后,没按平时的路线回去,而是绕路了一段,经过一处山路之时,停了马车,前前后后细细地查看一番,确认周围没人,这才绕到路边一棵枝繁叶茂需要几人合抱才能抱住的大树后,再次确认周围没人,从胸口掏出一个东西,轻轻一拽,一束亮光升上空中,发出耀眼的亮光,片刻后消散在空中,然后,杂役从胸口掏出一封信,在树根边挖了一个坑埋了进去,把坑填上后,用脚把地踩平,确认没问题后,这才急匆匆地离开。
待杂役离开后,云影立马上前查看,这棵树十分巨大,最起码有百年的历史,树根像四面八方延伸,不知延伸至何处。大概是土地的养分都被其吸收,这棵树周围没有其他的树生长,就像一棵睥睨众生的王。
云影绕着树干看了几圈,找到杂役刚刚埋信的地方,用手将信刨了出来,然后把信打开,记下里面的内容后,又原封不动地将信埋了回去,布置得和刚刚一模一样,这才起身离开,回府向应青云禀报。
————
“先生,今夜子时,可否相见?”
封上上念了好几遍这句话,眉头微微蹙起,“怎么就这一句话?这信上说的先生到底是谁啊?”
应青云:”我已派人盯着那处大树,并无人去取信。”
“对方难不成知道我们发现了?”
“应该不知道,但对方很可能不欲再理会二皇子,所以才不取信。”
“那怎么办?那今夜子时,背后之人还会去见二皇子么?如果不去见,那我们不就逮不住这幕后之人了。”
“大魏有祖训,凡入黄陵守灵者,终身不得复出,是以二皇子已是弃子,对方没必要再理会他,不见才是正常。”应青云如此说道,见封上上面有急色,安抚道:“此人不见二皇子,二皇子肯定着急,一着急就容易出错,会给我们更多的信息,我们只需继续盯着便是。”
果然如应青云所说,当夜子时并无人去见二皇子,二皇子急了,等到下一次送物资之时,再次让送物资的杂役捎带了信。
信的内容当然第一时间到了封上上和应青云的手上。
“先生,你说过会助我成就大业,如今我深陷黄陵,望先生设法救我出去,相信以先生之能一定能助我出去,我向先生承诺,待我成就大业,先生想要什么皆可满足。”
封上上读完信上的内容,说道:“果然如你所说,二皇子急了,这封信上透露的信息可不少。”
“不错,从这封信上,我们能确定,二皇子背后这人就是他称为先生的这人,此人曾说过会助他夺得皇位,而他也相信此人有能力办到,所以,此人定然能力不俗,深得众人信任。”应青云道。
封上上点点头,“如果其他皇子背后的人也是这个人,那么,除了安王是帮他满足个人私欲,这人肯定同时对其他几位皇子都说过会助他们夺得皇位的话,几位皇子都相信他,并选择听他的话。这可就有意思了,到底什么人有这么大的魅力,让几位皇子都相信他,并且还愿意按照他的意思行事呢?一般人可真办不到啊。”
应青云:“也许这就是我们的突破点。”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在心里思索着到底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魅力和能力。
想了一会,封上上干脆道:“不如我们把朝中有能力帮助几位皇子的人都写出来,然后再一个一个排除好了。”
应青云同意,当下便将可能的人的名字都写在了纸上。
当朝宰相傅恒,当朝太后、卫国大将军尚明轩、六部尚书.......
洋洋洒洒写了半张纸,两个人对着半张纸上的姓名,一个一个开始分析。
“傅恒是当朝宰相,门生众多,自然有能力在背后支持皇子们,但傅恒年老,即将致仕,且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动机。当朝太后乃是皇帝生母,干不出残害亲孙子的事情;卫国大将军尚明轩,手握重兵,倒是有能力给予助理,但尚明轩独女,嫁给了二皇子,尚家与二皇子便是一荣俱荣,不可能害二皇子,刑部尚书表面上倒是与皇子们都无牵扯,但此人靠父荫蔽,能力不足.......”
应青云每个人都分析了一遍,但分析一遍下来,竟发现一个都不符合。
“都在这里了吗?”封上上看着纸上的姓名,挠了挠头。
应青云点了点头,“都在——”
话到一半,突然顿住。
封上上疑惑地看他,“怎么了?”
“我忘了一个人。”应青云脸色突然严肃了起来,“一个很重要的人。”
封上上眨眼。
“当朝国师,萦塑。”
“咱们还有国师呢?我都没听过。”
“萦塑自前朝便被封为国师,极受先帝重视。今上和先帝一样,对国师很是看重,极尽礼遇,皇帝也称国师为先生。”
这下封上上更好奇了,赶忙问:“他有什么厉害之处么?”
应青云:“国师萦塑善五行推算,可判灾祸,算命理,断生死。”
封上上瞪目,“这么厉害?!”
“四十年前,国师预言拢北将有一场地龙翻身,预言不过三天,拢北大震,伤亡惨重。三十年前,国师预言先帝寿数已到,当晚,先帝薨。二十七年前,国师又预言江南将有水灾,圣上立马命人转移当地百姓,才免得江南生灵涂炭,如此之事,不胜枚举。”
应青云零零总总说了不少国师萦塑的事情,真的让封上上大开眼界。
“那真的很厉害啊,怪不得能得历代皇帝信任,但国师的年纪应该很大吧,算算该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哎,那可就和玉王还有何家的人对不上了,难不成我们想错了?”
“不,国师并不是白发苍苍的老者形象,国师面覆面具,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实长相,就连皇帝都没有。但从身形以及声音来看,国师是位不过而立的青年男子,并且,从五十年前就是这样,一直不曾变过,世人皆说,国师不老不死,是活神仙。”
“哇——”封上上很是惊叹,忙追问:“那国师现在在哪啊?我怎么都没见过,也没听人提起过。”
应青云:“国师十年前便云游去了,至今未曾出现过,甚至有传闻说国师已经羽化登仙。所以我便不曾想起这位。”
第112章
“十年前?”封上上对这个数字十分敏感, “几个皇子的事情最早就是追溯到十年前的哎.......”
而且,“二皇子叫那人先生,若是国师,倒是挺符合这个称呼的, 而且, 若国师表面上是云游, 实际上暗地里联络几位皇子,教唆他们, 那也是极有可能的, 国师的形象便是活神仙,毕竟连先帝与当今都十分信任他,要是他的话,几位皇子相信他倒是可以解释的通了, 但国师好好的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呢?说不通啊.......”
应青云没有说话。
封上上觉得事情很扑朔,自言自语分析国师这么做的动机:“背后之人明显是准备把几个皇子一网打尽,这行为看着简直跟大魏有仇啊,可国师一直忧国忧民,不太可能这样啊, 而且国师也不缺钱财, 八皇子一党不可能收买他, 除非, 他是想自己当皇帝!”
应青云闻言,摇了摇头:“要是他想谋朝篡位,可以不说出那些灾祸,让大魏陷入生灵涂炭中不是更好?而且, 他几十年前就可以谋划,为何要等到今日呢。”
“这么说也对哦, 他没有对先帝下手,也没有对当今下手,偏偏对几位皇子下手,说不通啊.”封上上感觉自己脑子都要不够用了,用手握拳捶了捶自己的脑壳,“而且,我们得出的结论是背后之人是何家或者玉王,现在加一个国师进来,那岂不是之前的结论都是错的?背后之人跟何家或者玉王都没关系......”
封上上感觉越说越乱,再说下来她自己都要麻了。
只好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应青云,等着他来理一理思路。
应青云差点被她的样子逗笑了,翘着唇角道:“也许他们三方本身就是有联系的呢,不论背后之人是八皇子一党,还是玉王,他们都是无法取得其他几位皇子的信任的,因为他们有利益竞争,所以二皇子嘴里的先生,肯定不是他们,或者说,肯定不是明面上的他们。”
封上上一下子被点醒了,“你的意思是,先生,其实是何家或者玉王派出的人?只是其他几位皇子不知道而已,所以才上了当,被坑了。”
应青云笑笑,“这是我的看法,我还是坚信背后之人是何家或者玉王,而‘先生’,很有可能便是国师,也就是说,背后之人利用其他几位皇子对国师的信任,用国师控制了他们,借此将他们一一拔除。”
“你这么一分析,就感觉很对。”封上上拍了拍手,道:“但为什么国师要听背后之人的话呢,那可是活神仙啊,干嘛帮着他们?”
“国师的确没有理由帮他们。”应青云抬眸看她,“但如果,此国师非彼国师呢?”
封上上:“!!!”
她瞪圆了眼睛,“你是说,联系几位皇子的,根本不是真正的国师,而是个假国师!假国师骗了所有皇子!”
应青云微微颔首。
这是他的猜测,也是唯一能解释的通现状的猜测。
封上上震惊,但仔细想想,发现还真有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都解释的通了,通得不能再通!
坐着消化了一会,封上上才长吁了口气,摇头感叹道:“背后之人城府可真深,从十年前就开始谋划这一切了,而且还能想到假扮国师取得其他皇子的信任,利用他们对皇位的野心来操纵他们,最后再一网打尽,可怕,真的可怕!背后之人除了可怕,也很厉害,想要假扮国师不被发现,还能取得皇子们的信任,心智、手腕缺一不可,这也是个技术活。”
应青云:“确实厉害。”
封上上托腮沉思:“我们发现了真相,但问题是,我们现在到底怎么揪出背后之人呢?哎,我们能不能找到真正的国师,让他出来澄清一下,顺便算那么一卦,直接算出谁是幕后之人好了。”
应青云抬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国师已经消失了十年之久,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谁也找不到他,幕后之人也是抓住了这点才敢冒充的,真正的国师要是愿意出来,早就出现了。”
封上上叹了口气。
见她瞬间萎靡了,应青云眼里含着笑意,提醒:“还记得我们查曹岩那个案子吗?”
封上上点点头,不明白好好的怎么说到那么久之前的案子上了。
应青云继续:“此案我们查出了能让人上瘾从而控制人的神仙散,后来我们来了京城,又查到了那些公子哥吸食神仙膏,这两样东西虽然味道形状都完全不一样,但是,神仙散无论是色、味以及吸食难度都比神仙膏提升数倍,可以说是神仙膏的改进版,普通人可制不出此物,所以,此物定是幕后之人研制出来交给二皇子的。此物便是我们的突破点。”
“神仙膏知道的人虽然不多,但毕竟在前朝风靡过,还是有不少老人知道的,但神仙散,除了涉及曹岩案的人,其他能辨认出来的人就少之又少,而曹岩案中吸食过神仙散的人都已被杀头,现如今可以说除了我们和幕后之人,应该没人能辨认出神仙散的味道,你说,要是让幕后之人闻到神仙散的味道,他是不是第一时间就能辨认出来?”
封上上眼睛一亮,重重拍了下应青云的肩膀,“你怎么想到的啊!你可太聪明了!幕后之人制作了神仙散,自然能分辨出它的味道,此物剧毒,他不可能自找死路去吸食,所以闻到后肯定会露馅!”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届时,只要我们将国师是假国师的消息透露给二皇子,二皇子在激狂之下肯定什么都愿意透露,然后再将这一切呈给今上,今上有了二皇子的证词,自然会相信我们,然后施加手段去对付那幕后之人,便不需要我们出手了。”应青云微微一笑,“到时候,不论幕后之人有什么目的,都得逞不了。”
今上虽年老,但不代表没有手段,一旦有了二皇子的口供,再加上神仙散的证据,再厉害的人也不可能再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得逞,那么他们也算破坏了幕后之人的全盘计划,让他功亏一篑了。
封上上陷入思索,“那我们用什么办法可以让幕后之人闻到神仙散的味道呢?总不能把所有怀疑对象都约来,让他们自己去闻吧,我们和他们又不熟,贸然行事,傻子也知道怀疑啊。”
应青云轻轻捏捏她的脸,“你不用把事情想的太复杂,我们不行,但今上可以,让今上去钓出幕后之人不就行了。”
“!!!”
封上上可真是佩服应青云的胆子,现在他是越来越感敢想了,连今上都能当做工具人利用了。
应青云笑笑,“现在除了我们,最恨幕后之人的便是今上,更想查出幕后之人的也是今上,只要我们将一切我们知道的都全无保留地献给今上,今上一定会接纳,而今上想要让谁进宫,闻一闻神仙散的味道,可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封上上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对我们来说难于上青天,对今上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就算我们的猜测不对,今上想必也是不会怪罪的。”
商讨出了对策,两人瞬间轻松了。
当日,应青云便借口替京兆尹禀报案件,亲自进宫面圣了。
谁也不知道应青云跟圣上说了什么,只知三日后,圣上举办他六十大寿宫宴,下圣旨邀请所有五品以上官员进宫,共赴佳宴。
以封上上的身份自然进不了宫,但应青云可以,她在家中坐了一晚上,终于在月上枝头之时,等回了身带酒气的应青云。
“怎么样了?”她迎上他,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赶忙倒了杯茶递到他手上,让他喝。
应青云喝了两口,放下茶杯,这才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宫宴散了我们这些臣子就回来了。但是,在宫宴上,今上让我们喝了不少酒,然后每位大臣都配了一个单独的休息间,我猜,今上应该是在他怀疑之人的休息间里的熏香上动了手脚,暗地里有暗卫监视里面人的一举一动,一旦有人识别出熏香不对劲,暗卫立马就能发现,背后之人再厉害,在毫无准备闻到神仙散那一瞬间也会露出破绽,哪怕是一个不自然的表情,都逃不过暗卫的眼睛。”
“这下稳了!”封上上高兴地拍了一下拳,“他肯定没想到我们会来这一招,我们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就是不知道最后钓出来的到底是谁。”她喃喃道。
应青云微微一笑,“宫宴结束后,我找借口逗留到了最后,所有进宫的臣子都出宫了,除了一人。”
封上上抬眸看他,“是玉王?”
应青云颔首。
“还真是。”封上上有种猜测得到证实的落定感,“我一直就觉得他有点违和,说不上来为什么。”
她曾经多次找机会和他接触,想发现点什么,但却什么也没发现,玉王给人的感觉就是个温润如玉的佳公子,让人无法诟病,不过她还是觉得他不对劲,大概就是女人的第六感吧。
应青云:“整个皇族被一个人耍的团团转,几位皇子全都死了,这不是光彩之事,所以今上不会把事情的真相公布于众,应该会给玉王定个别的罪名。”
封上上点点头。
第113章
事实如应青云所说, 皇帝以玉王意图谋反篡夺皇位为由,将之压入大牢,不日问斩。
朝堂为此大震,许多人都不敢相信, 毕竟玉王一直以来都是温润如玉, 无心朝堂的闲云野鹤形象, 世人怎么也不会把他与谋朝篡位联系在一起。
最后也只能感叹一句,玉王隐藏的太深了。
三日后, 玉王被从皇牢中提押出来, 前往午门问斩。
毕竟自己也牵扯其中,还破了玉王的阴谋,现在尘埃落定,封上上也想去看个结局, 所以特意调了休,和许多赶热闹的老百姓一样,前往午门去“看热闹”。
午时二刻,一辆囚车被官兵押着缓缓驶来,囚车中, 一身白色囚服的玉王坐在囚车里, 身形清瘦, 身上带着血迹, 长发披散下来遮住面容,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昔日光鲜尊贵的王爷,转瞬间便是阶下囚,连命都保不住, 也不知他为何放着富贵闲散的王爷不当,非要去谋夺皇位。
正在封上上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时,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阵破空声和惊呼声,她下意识抬眼望去,就见从围观人群中冒出来十几个身穿普通百姓服装,手拿武器,面容遮蔽的男人,从人群上空飞跃而来,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便杀了押解囚车的几名官兵,然后,其中一人手持长刀用力砍下,瞬间砍破囚车,将玉王从中救了出来,然后在官兵还没来得及做出应对之策前,便消失在人群中,不知去向。
封上上都惊呆了,也没反应过来,她是真没想到会看到在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劫囚车场景。
人群因为这突发事件骚动不已,大家尖叫着到处逃窜,场面很是混乱,封上上怕被踩踏到,于是也顺着人群往外跑,和周围人摩肩擦踵,所以就没注意到有人刻意靠近她,趁她不注意,一个手刀劈在她肩上。
封上上就这么陷入了昏迷。
再次醒来,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里,双手双脚被捆绑着,身边静悄悄的,仿佛只有她一个人。
“醒了?”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音,吓得封上上一个机灵,下意识朝声音发出处看去,就见山洞深处黑暗里还坐了个人,要不是他出声,压根就发现不了。
封上上深吸一口气,把刚刚被吓出来的快速心跳给压下去,也没开口问对方是谁,因为她知道他是谁。
“怎么,你似乎对于你现在的境况不怎么恐慌?就不怕我对你做什么?”玉王再次开口。
“恐慌有什么用,难道恐慌你就把我放了?”封上上的声音很平静。
“呵......”玉王低声笑了起来,只不过嗓音不再是温润柔和,而是嘶哑低沉,听起来有点毛骨悚然,“你果然很有趣。”
封上上开口问:“你把我绑来是想做什么?”
“你觉得呢?”玉王慢慢从黑暗中走出,来到封上上身边蹲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里满是森然,“是你和应青云告诉老皇帝的吧?”
封上上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也知道在他面前撒谎没用,干脆不说话,默认。
“要不是你们三翻四次坏我的事,皇位很快就到我手里了,结果在我快要成功的时候,又被你们弄成现在这副模样,你说,我把你绑来是要做什么?”
封上上无话可说,脑子里开始疯狂想办法自救。
“你在想怎么逃跑?”似乎是看穿了封上上脑子里在想什么,玉王直接道:“别想了,没人能找到这个地方,这里全是我的人,你不可能逃的掉,还不如乖乖听话,说不定少受点罪。”
封上上抬眸看向他,直截了当问道:“你要是想报复我,直接杀了我便是,现在把我绑在这里,是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吧?”
玉王勾唇笑了起来,神色中满不在乎,“你觉得我能从你那知道什么?现在的我又能想知道什么?我只是不想立马就把你弄死,那样岂不是太过无趣?”
封上上根本不信他这话,要是真的不想从她这里知道什么,为什么还要冒着危险把她这么大一个活人掳来,要是真的恨她坏了好事,直接在人群中了结她不是更安全?
他绝对是想从她这里知道什么,对,是从她这里,而不是应青云那里,也就是说,他感兴趣的是她,而不是应青云。
她的身上,有什么让他到大难临头的地步也放不下的东西。
于是她也勾唇笑了起来:“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呢.....嗯.....比如,你想不想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
玉王脸上的笑容一顿,黑眸直勾勾地看向封上上。
封上上心想自己猜对了,他的来历看来也是有问题的。
刚刚她只是随便说这么一句来炸他的,如果他没有问题,那么她可以说自己是来自西南,可他的反应太不过激了,这说明,对于她的来历,他也是在意的。
那么,他到底是跟自己一样是穿越的,还是......重生?
“你跟普通人也是不同的吧?”封上上又风轻云淡地补充了这么一句,语句虽是疑问句,但语气却是肯定句。
玉王脸上伪装出来的漫不经心已经全然不见,身上的低气压弥漫开来,甚至有一丝压抑不住的杀意。
见他不说话,到这个地步还不肯轻易透露自己的底牌,封上上决定再炸一炸他,于是,她再次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玉王爷,你上辈子,没见过我吧?”
玉王的拳头攥了起来,死死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问:“你到底是谁!”
封上上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跟她不一样,他应该是重活了一辈子,因为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能谋划出那么重大的事情,小小年纪就把几个皇子忽悠的团团转,甚至在老皇帝眼皮子底下搞事,除非他骨子里压根不是少年。
还有,之前她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他敢冒充国师,就不怕真的国师出现揭穿他嘛,现在她明白了,应该是他知道真正的国师不会出现了,所以才有恃无恐。
“玉王爷,我知道你心里有恨,所以这辈子你才想要夺得那个位置,但你为了自己的利益,置百姓,甚至置天下于不顾,就算皇位到了你手上,那这天下还能好么。”封上上这么说,其实是想从他这里知道更多的信息。
果然——
“你懂什么!”封上上的话让玉王暴怒,他冲上前来,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你以为宇文浩就是个好东西?!表面上心胸宽广,实际上阴险狭隘,就算我无心皇位,就算我一退再退,他还是容不下我的存在,以莫须有的罪名让我满门抄斩,所以,我为什么不争?我要让他的儿子们都死,要让他最在意的皇位落于我手!”
封上上心想自己炸对了,他果然是重生的,虽然这事情很匪夷所思,但她自己不也是穿来的嘛,遇到重生又有什么稀奇。
看来上辈子,他被皇帝忌惮,一家子都被寻了莫须有的罪名处死了,所以这辈子不惜任何代价都要报仇夺位。
而她和应青云搅合了他的好事,他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了。
现在她还是自救重要。
“玉王爷,我只是尽我的职责所以才参与了那些事,但不也正是因为我们参与其中,您才利用了我们来扳倒那些皇子了么,您不能拿我来出气吧。”
玉王阴恻恻地看着她,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问道:“你到底从哪里来的?你也是重活一世的?上辈子你到底是谁?”
封上上眼珠子转了转,特别诚恳地说道:“对,其实我跟您一样,都是重活一世的,但我上辈子只是一个生活在乡村里的普通村姑,爹不疼娘不爱,早早就被嫁给了一个混蛋,被磋磨死了,死后灵魂没有到地府,反而各处飘,也是在那时候我学会了很多东西,包括验尸和破案。然后有一天我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再睁眼就回到了没嫁人的时候,那个时候起我就决心改变自己的命运,离开那个家,吃公家饭,为自己谋个保障。”
玉王静静地听着,在心中试图找出她说假话的破绽,但没有找出来,她说的跟现实他调查到的都能对的上,也能解释得通她为什么会验尸会破案。
“那你说,上辈子是谁登上了皇位?”
封上上眨眨眼,做老实巴交状道:“我一直都困在西南那个地方,根本没到过京城,只音乐听说新帝好像是三皇子,但到底是不是真的我就不知道了。”
其实她是笃定他死的时候也不知道新帝是谁才敢乱说的。
玉王上辈子死的时候老皇帝还没死,自然不知道最后是哪个皇子登基了,问这个问题只是想看她回答的时候是不是撒谎,但她的表情丝毫没有破绽。
而且他也分析过几个皇子,他也觉得三皇子最后登顶的可能性最大。
那她说的应该是真的。
“玉王爷,我说的都是真的,我骗你干什么呢,我现在的小命可都掌握在你手上,我也不敢骗你啊。”封上上补加这么一句,试图增加自己话的可信度,反正他一个古人,也绝对想不到还有穿越这么回事,毕竟穿越小说可是在二十一世纪才出现的。
玉王脸上神色看不出他到底信没信,只是幽幽道:“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落到现在这地步有你的份,你得跟在我身边,要是我活着,你也能活,要是我被害了,你就给我陪葬,所以你最好祈祷我活的好好的。”
封上上:......他现在肯定满世界被通缉,要想活的好好的,可真难。
这次她的小命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应青云现在应该急坏了,也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再见的可能。
正在封上上思绪间,一个黑衣男人急匆匆走了进来,对玉王躬身道:“王爷,外面好像来了追兵,我们要尽快转移。”
玉王神色一紧,没想到追兵会来的这么快。
“走——”
玉王迅速起身,拽起地上的封上上大步往外撤离。
第114章
出了山洞, 封上上才看到自己现在身处一处荒山,周围除了草木没有任何人烟。
想必很难发现这个地方。
也不知道是不是应青云找了过来。
玉王带着一众人挟持着封上上快速穿行在山林中,由于她的胳膊被反绑住,行动不便, 再加上被半拖半拽着, 她的身上被草木树枝刮了很多伤痕, 衣服破了不说,皮肤上也流了不少血, 但她顾不得疼痛, 甚至故意借着踉跄往尖锐的树枝上撞,加深身上的伤口,好让血流的更多,低落到地上, 能让追踪的人发现他们的踪迹。
封上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法子起了作用,身后的追兵一直没被甩掉,紧紧跟在身后,且有越来越近之势,气得玉王脸都狰狞了, 眸子红得可怕。
“王爷, 身后之人追的越来越近了, 我们一直在往山上跑, 要是被逼到了山顶,我们就五路可逃了,王爷我们该怎么办?”跟在玉王身后的人也慌了,他们虽然都是好手, 但身后的追兵人数过多,正面碰上, 他们绝无胜算。
玉王也没想到他躲在这么偏偏的地方都能被找到,还是这么快就被找到,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难道老天爷真要亡他么?上一世他惨死,这辈子凭什么还要落得这样的地步?!他不甘心!
“王爷,他们又追上来了,而且堵住了所有下山的路,意图把我们往山上逼。”一行人跑了一阵,一名探路的属下又道。
玉王目眦欲裂,剧烈地喘着蹙期,胸膛起伏得厉害,他只觉得老天爷在耍他,既然让他重活一回,又为何让他功败垂成,他差一点就要成功了!
想到导致自己失败的罪魁祸首,玉王红着眼睛看向封上上,眼里的冷意让封上上打了个激灵,心中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玉王笑了起来,一把抓住封上上,“肯定是应青云追了过来,他这么喜欢在意你,那我就看看为了你,他敢不敢抓我。”
说完,玉王看了一眼山顶,眼里闪过绝望的疯狂,“走,上山——”
一群人往山顶奔去,直到逼近悬崖这才停下,玉王下令所有人原地休息,而他则拽着封上上坐在最靠近悬崖的一块大石上,眼睛看向上山的路,静静地等待着。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上山的小路传来动静,人影逼近,追兵来了。
当看见走在最前面的那道清隽的身影,封上上忍不住眼眶一热。果然是他,他来找她了。
应青云也看见了封上上,眼里的焦急犹如实质般流淌出来,两人默默地对视着,不用说什么,彼此都知道。
“站住,不许过来!不然我就把她推下去!”玉王扣住封上上的脖子,把她拉在身前,大吼一声,逼停上山的人。
应青云忙抬手示意大家不要动。
“把手上的武器全部丢掉。”玉王命令道。
“应大人,这——”应青云身后的御林军首领很是迟疑,武器迟迟不肯丢。
“丢。”应青云毫不犹豫说道。
“应大人——”御林军首领压根不想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仵作让步,丢了武器,他们就有可能抓不到玉王,回去怎么跟皇帝交差。
应青云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直接道:“都按照他的意思来做,一切后果我来承担,我会向皇上交代,应某说到做到,决不连累于统领。”
御林军首领很是犹豫,皇帝下令一定要抓住玉王,就算抓不住,也要就地处死,现在应大人为了一个女人要把人放走,到时候他能有好果子吃?
“于统领,皇上只是让你配合我!”应青云冷了脸,对于统领开口命令道。
于统领脸色不太好看,但这次的主指挥的确是应青云,自己该听他的,犹豫了下,于统领让手底下人放下了武器。
玉王扯唇笑了笑,开口:“全部让开,放我们下山,不然我就拉着她一起陪葬!”
应青云毫不犹豫地下令让身后的人都让开。
见状,玉王抓着封上上便往山下撤。
然而,变异突生!
于统领于魏直接抓起地上的长刀,直直地朝玉王后背砍去。
他不在乎一个小仵作的性命,他只知道皇帝让抓人,决不能把人放走,他趁机杀了玉王,那便是立了大功,说不定能恢复家族荣耀,为此就算得罪应青云也没什么。
玉王早有防备,在长刀砍下之前,抓着封上上一闪,迅速退回悬崖边,脸色异常难看地望着应青云,咬牙道:“看来,你是不想顾念她的性命了。”
应青云的脸色也很难看地看向于魏,“于魏,你想干什么!”
于魏咬牙道:“圣上有命,必须抓住玉王,应大人你为了私情想要放走他,你就不怕圣上怪罪?你想死,但也不要拖着我们兄弟一起倒霉,今日我是不会放走玉王的,兄弟们都给我上,抓住玉王,大家就立大功了。”说罢,他直接招呼手下捡起武器,朝着玉王一行人进攻而去。
一行人缠斗到一起,而于魏自己则带着两个手下朝着玉王攻去。
“住手——”应青云怒吼一声,身体下意识朝封上上扑去想要将她救下,奈何动作没于魏快,玉王已经在于魏几人的逼迫下一步步靠近悬崖,身上也被长刀砍伤了几处。
玉王哈哈一笑,“既然你们不放过我,那就都陪我一起下去吧!”说罢,他直接拉下胸口的衣服,露出绑在身上的炸药。
于魏及其手下脸色巨变,立马停下攻击退后逃跑。
“怎么,这下怕了?早这么听话不就没事了?”玉王满脸嘲讽笑道。
于魏带着手下御林军退出老远,自动给玉王让出路,跟刚刚强硬的态度完全不同,唯有应青云几人站在原地没动,担忧地看着封上上。
封上上的心完全沉了下来,她已经猜到玉王要做什么了,他根本没把她当做唯一的筹码,他的最终筹码其实是身上的炸药,而且,他今天不光想要全身而退,他还想要应青云等人的命!
她相信,就算他们放他走,他也早有准备,一定会在脱离危险后第一时间点燃炸药炸死应青云他们的!
这是他对皇帝的报复和挑衅。
她不能让应青云出事!
封上上焦急不已,眼看着玉王就要带她离开,她咬咬牙,使劲往后一撞,头部撞在玉王胸口,把没有防备的玉王撞的一个趔趄,趁此机会,她一个转身,狠狠朝玉王再次撞去,直接把玉王往悬崖下撞去。
但是,玉王的反应也很快,在跌落下悬崖的那一刻,他一把抓住封上上,带着她一起朝崖下摔落而去。
两人就这么摔下了悬崖。
摔下去的那一刻,封上上心想,看来铁律诚不欺我,穿越必遇落崖,她遇到了。
还有,穿越定律之二——落崖必然不死,她应该也没事的吧。
————
在崖上的所有人都呆愣住,一时间没了动作,现场死一般的寂静,直到被一声凄厉的呼喊打破。
“上上——”应青云大吼一声,直接往悬崖边扑去,要不是云泽拉着,他直接便跳了下去。
“放开我——”应青云第一次失了优雅和稳重,此刻的他像是疯子,一心只想要跳下去找心爱的姑娘。
“少爷,你别急,上上姑娘福大命大,说不定她根本没事,我们先去崖下面找找再说。”其实云泽根本不信封上上会活着,从这么高的悬崖上刷下去,哪里可能活呢,可他不这么说,他家少爷就要跟随上上姑娘而去了。
“对对,说不定没事,我们先下去找找。”无为等人也赶紧劝道。
“对,上上不会有事,她不会有事。”应青云喃喃自语,转身疯狂往崖下跑,云泽无为等人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是待会在崖下看到封上上摔的残破的躯体,他家少爷估计直接就能疯了。
造孽啊!
应青云带着一众人跑到崖底,可却只看到了玉王的尸体,没有找到封上上的。
云泽等人傻眼,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唯有应青云,眼睛一亮,心中狂喜,赶忙让大家顺着崖壁往上寻找。
他的上上一定没死!
崖壁陡峭,怪石嶙峋,一众人腰间拴着绳子小心翼翼地往上攀爬,一边爬一边呼喊封上上的名字。
“应青云,我在这。”
一道微弱的声音传来,应青云攀爬的动作瞬间顿住,抬头往声音处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上上,是你吗?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树上!”
应青云终于在一处长在崖壁上的歪脖子树上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那颗犹如被油煎的心在这一刻,得到了重生。
最后,在众人的齐心合力下,把封上上从悬崖壁上解救了下来。
“太好了,上上姑娘你没事,你没死,太好了!”云泽高兴得又蹦又跳,简直要高兴疯了。虽然从这么高的悬崖上掉下去都没死很让人匪夷所思,但不管怎么说,上上姑娘没死,等于他家少爷也不会死了。
封上上没理会云泽,眼睛只看着应青云,应青云也眨也不眨地看着她,那双通红的眼睛泄露了太多情绪。
封上上笑着举起胳膊,给她看自己手腕上的东西,“你忘了这个东西了,还是你找人给我打造的,所以我怎么会有事呢。”
自从上次封上上被抓走,应青云就格外注重封上上的安全,哪怕她力大无穷也不放心,所以给她设计了跟她相契合的武器,并通过江湖人士找到了江湖上制作武器十分厉害的大师制作而成。
此武器叫做千丝刃,表面上是个普通的镯子,戴在手上很漂亮,但其实内里是空心的,里面缠绕了一圈圈天蚕丝,按动开关便可弹出。天蚕丝柔软却坚韧,轻轻一削就能把山石削断,跟切豆腐一般容易。若是遇到危险,可在敌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丝线拉出将之毙命。
当初设计的时候,封上上也贡献了一点智慧,那便是在丝线尖端加了个铁钩,可以勾住东西而不掉,这样的话,她就可以凭借外力把自己荡起来,实现“轻功”效果,满足一下自己隐秘的轻功梦。
没想到这个小小的设计会在这次救了自己的命。
而她之所以冒着风险去撞玉王,其实不是不要命,而是因为有千丝刃的存在,只要她弹出丝线,勾住山壁上的任何东西,凭她的力气就能把自己吊住,保证不会摔死。掉下去的时候,她选择了一棵很坚固的歪脖子树把自己挂住,成功等来了应青云的救援,这才保住了小命。
————
玉王死了,此时彻底了解,封上上以养伤的名义在府中好吃好喝了一段时间,成功地把自己养的面色红润白白胖胖,用朱奶奶的话说,她这样的一看就旺夫,应青云娶了她,肯定能步步高升。
是的,在她被找到的当晚,应青云便开口求娶,而她也没矫情,自然答应了。
经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等一系列步骤,最终成婚时间定在四月十二这日。
封上上提前三日住到了位于城北的一处宅子,这处宅子是应青云给她的聘礼之一,也是她的嫁妆。她将要在这里,等着他来接她回家,从此成为他的新娘,他的应夫人。
想到这里,她心里的甜蜜多得快要捂不住,从四肢百骸冒出来。
三日的时间就在甜蜜与期待中度过,四月十二这日,一大早她便被挖起来,洗澡洗头,开脸,梳妆,一通忙活下来,时间便到了傍晚,应青云身穿大红喜服,骑着高头大马前来迎娶她。
穿着红色喜服的他俊的像是天上仙,大姑娘小媳妇的视线定在他脸上都挪不开,一个个小脸通红,恨不得取而代之。她们觉得封上上肯定上辈子是干了什么大好事才能把这样的新郎官给占为己有。
恨不得被取而代之的新娘子本人一点没有出嫁女的伤感落泪,隐藏在红盖头的小脸上满是笑容,一想到今晚那什么洞房花烛,脑子里的颜色废料就没断过,小脸微红,不过是害羞的微红还是激动的微红,那就只有她本人知道了。
这抹红就这么一直红到进了洞房,连刚刚是怎么拜堂怎么进洞房的都迷迷糊糊的,直到应青云揭开她的红盖头,她才有种终于成亲了的实质感。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应青云问道,“是太热了么?”
封上上轻咳一声,哪好意思说自己脑子里的不正经废料,她努力端正脸色,一本正经道:“是啊,是有点热,这喜服太厚了。”
应青云上前帮她将头上分量不轻的凤冠取下来,然后吩咐人去备水,“你先洗漱下,把喜服换下来,换上轻便的衣裳,再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封上上抬眼看他,“你呢?”
应青云:“我.....我在这里等你。”一句话说的他耳根发烫,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你不用出去敬酒吗?”
“外面有景皓帮着应酬。”他酒量不好,今晚要是出去敬酒,估计就不省人事了,所以干脆让景皓帮忙招待客人。
“哦——”封上上长长哦了一声,目光在他神仙似的面容上逡巡了一圈,越看越觉得自己把持不住,这么好看的男人是自己的,自己垂涎一下,是正常的吧?
嗯,反正是自己老公,自己色一下,也是正常的吧?
原谅她一个两辈子加起来活了三十多岁还是母胎单身,偏偏重度颜控,某方面理论知识十分丰富的大龄剩女思想这么不纯洁吧,谁让她找了个这么诱人的丈夫呢。
把控不住,是真的把控不住啊。
而且,那种事情第一次挺疼的,要是在水里......嘿嘿......
应青云被她犹如钩子一般的目光看得浑身发烫,说话都结巴了,“你、你看我做什么?”
“看你好看啊。”封上上十分猥琐地嘿嘿一笑,伸手勾住他的手,眼睛也像钩子一般勾着他,“我想搓搓背,你进去帮我吧。”
“什、什么......”应青云脸刷地红了,整个人都快冒烟了。
封上上直接拉着人往浴房走,“你羞什么嘛,我人都是你的,你还不好意思看啊?”
“不、不是......”应青云语言系统有点死机,就这么被封上上拽进了浴室,下一秒,里面响起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再下一秒,传来水花砸在地上的声音,再然后,便是暧昧到月亮都为之羞涩的声音。
夜,还很长。
一辈子,也很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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