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季望着她的背影,总觉得不太寻常。
直到她回了酒店,脱下外套的时候,一张面额十万的现金支票不期然地从兜里掉了出来。
苏季愣了愣,拿起支票就看到提款有效期的截止日恰好是明天。
背面还贴了张黄色的便签,是安桐的字迹:还你钱,记得取。
付款公司:公子创科技。
苏季捏着支票,坐在床角哑然失笑。
她就说这小丫头不可能没事跑来找她,原来是为了……还钱。
这是三个月前苏季拿给她应急用的。
从来没想让她还,因为知道她的钱有重要的用途。
现在倒好,直接把支票给她送来了,提款日期马上截止,苏季明天要是不取的话,这支票就作废了,钱也拿不出来。
真是她的好妹妹,打了个时间差,逼她把钱收下。
而这家“公子创科技”,应该就是她用来直播赚钱的App总公司。
苏季无奈,这个时间飞机已经起飞,她只好给安桐发了条微信:支票看到了,等姐姐回去再找你算账。[怒火]
……
周末眨眼即过,又是周一了。
安桐被闹钟的铃声吵醒,她像往常一样准备起床去进行疏导治疗,然而刚坐起来才想到容医生出差了。
安桐无声叹气,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怔怔地发呆,忽然间无所适从。
这时,左侧床畔传来动静,安桐扭头就瞧见奶狗安安趴在枕头边看着她。
是她的小牵挂。
安桐搂过奶狗,小家伙也非常讨喜地舔了舔她的脸颊。
没一会,她便起床为安安准备狗粮,自己也随便吃了口早饭,接下来的一整天都呆在读书房里打发时间。
可能是心理作用,安桐总觉得时间变得无比漫长,就连看书也不能缓解内心的焦虑。
更让她耿耿于怀的是,容医生并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他们也没有敲定下一次治疗的日期。
这种情绪无处排解,日子就这么压抑着过了好几天。
到了周三,安桐答应了蔺主任的邀约,决定隔天去他家吃个便饭,再辅导蔺渤的外语课程。
主任办公室,蔺主任倒了杯水,欣然地笑道:“明天下午你乔姨要过来接你,她盼着你去家里都盼很久了。”
“不用麻烦乔姨,我记得您家的位置,打个车过去就行。”
蔺主任笑着摆了摆手,“这算什么麻烦,本想让你坐我的车一起回家,不过杂志社人多嘴杂,被人看见免不了传闲话。你乔姨着急见你,反正也顺路,就让她来吧。”
安桐盛情难却,只能点头说好。
……
隔天下午,乔姨如约来到杂志社接安桐。
两人在楼下相见,乔姨绕过车头就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桐桐,真是好久没见了,快让我好好看看。”
安桐垂眸,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有些不自然地笑着唤人,“乔姨。”
女人神色温柔,眼睛里却藏着心疼和怜惜,“瘦了这么多,一看你平时就没好好吃饭,快上车,今晚乔姨给你做好吃的。”
即便许久未见,乔姨仍然热络暖心,只有安桐稍显拘谨地被动接受着对方的善意。
约莫半小时,车子停在了高档小区的楼下。
安桐跟着乔姨进了家门,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玄关处的青涩少年。
几年没见,以前总跟在她身后喊姐姐的蔺渤已经变成了十六岁的小伙子。
少年穿着校园衬衫和黑裤,望着安桐腼腆地喊道:“嗨,桐桐姐。”
“蔺渤,好久不见。”
安桐道出这句好久不见,莫名间恍如隔世。
眼前的三居室还是曾经的原貌,蔺叔叔事有所成,乔姨温柔如初,一切都是记忆里熟悉的样子,只有她物是人非。
“小渤,别傻站着,快带桐桐进屋。”乔姨张罗了几句,又拍着蔺渤的肩膀说道:“你桐桐姐好不容易来一次,别瞎聊耽误时间,多问问她学习方面的技巧,人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马上要高考了。”
蔺渤挠了挠头,懊恼地咕哝,“哎呀,知道了,妈。”
昨天得知安桐姐要过来,爸妈就千叮万嘱绝对不能提及安家的事。
他又不傻,怎么会哪壶不开提哪壶。
乔姨笑呵呵地拍了蔺渤一下,催促他赶紧带安桐进屋。
眼前这一幕,是最普通常见的家庭生活的琐碎和平凡。
母亲的唠叨,少年的不耐,摆在一起,却是安桐再也体会不到的温馨。
不刻,蔺渤就带着安桐去了次卧,向她展示了自己新买的盲盒后,两人便坐在书桌前,少年打开书执笔提问,安桐耐心解答。
五点过,蔺主任回了家。
他换上拖鞋,悄悄在次卧门口张望了几眼,转身便去了厨房。
“哎,桐桐怎么瘦成这样了。”乔姨边切着菜边小声感慨,“也才两三年的功夫,看着真让人心疼。”
蔺主任洗了手,也开始帮忙择菜,“家里出了那么大的变故,能活到今天很不容易了,换成咱家蔺渤,估计还不如小安呢。”
“老蔺,你说……她爸爸到底是走了还是……”死了。
最后两个字,乔姨挂在嘴边没说出口。
蔺主任洗菜的动作一顿,随即摇头叹气,“谁知道,这事咱们私下说说就好,你可别去问小安。”
乔姨嗔了他一眼,“知道,我又不糊涂。”
第26章 :倾诉
在蔺家吃过晚饭,安桐不想久留,寻了个借口便想提前离开。
并非不懂人情世故,只是饭桌上其乐融融的场面,总会让她不经意地想到自己支离破碎的家庭。
这种鲜明的对比像是一座山沉甸甸地压在了安桐的心头。
容医生曾建议她多与外界接触,她今晚尝试过了,个中滋味难以言说。
即便如此,安桐面上什么都没表现出来,保持着礼节性的微笑与一家三口道别。
蔺渤想下楼送她,最后也被婉拒。
安桐走后,蔺主任并站在落地窗边目送她孤身远走的背影,不禁轻叹,“小安最近的状态好了不少,希望她能一直保持下去。”
乔姨自他身后递来一杯茶,“肯定会的,她都来咱家吃饭了,有一就有二,以后会越来越好。”
不知想到了什么,蔺主任端着茶杯轻笑了一声,“说起来我前阵子还闹了个笑话。当时小安被拉进公司群,我看到她的头像,连内容都没注意,就下意识回复了收到两个字。”
“这算什么笑话,发错消息不是很正常?”
蔺主任感慨地叹息道:“她家出事后,小安就改了微信头像,和社长当年使用的一模一样,我看到那张图恍惚以为是社长在指派工作。你想想这都过去三年了,有些习惯还是很难改掉。”
……
另一边,安桐步行离开小区,走到人民公园就坐在长椅上。
天还没有黑透,华灯却已点亮了街头巷尾。
安桐孤单地小坐片刻,拿出手机打开了微信。
她写下一句话,想发送时又迟疑了。
——容医生,你什么时候回来?
安桐看了看,转念又准备删掉重写。
太直板了,有质问的意味。
可还没思考出结果,一片枯叶被凉风吹起,擦过她的手指落在了地上。
结果,拇指意外触到了屏幕,消息就这么发出去了。
安桐:“……”
她赶忙撤回消息,欲盖弥彰地重新编辑发送:容医生,请问下次的疏导治疗是哪天?
安桐盯着聊天页面,过了半分钟也没得到回复。
想来他在忙,应该是没看到撤回的那条消息。
同一时间,湛州的平顶饭庄,某间包厢里气氛活跃,推杯换盏间一片欢声笑语。
“容总,咱们合作愉快。”举杯的中年男人大腹便便,笑得一脸谄媚,“以后湛州有您坐镇,大家实现共赢的目标肯定不远了。”
“对对,容总,我先干了,您随意。”
一群人举杯附和,言谈举止中充满了对男人的忌惮和尊崇。
蓦地,摆在桌角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容慎借势放下酒杯,点开消息就看到了安桐发来的微信。
AN:容医生,你什么时候回来?
紧接着,消息被撤回。
男人眯眸地盯着“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薄唇渐渐抿了起来。
不管安桐接下来发了什么,有些事已经一目了然。
小姑娘情绪出了问题。
单凭寥寥几字,男人就能敏锐地洞察到安桐的情绪波动。
因为她没有使用敬语,您。
虽说安桐有心理疾病,但平时待人接物都极有礼貌,与他的接触更是时刻掌握着不亲不疏的社交距离,客套中又带着精细,很少会这样过分的直白。
一如那日在农场,得知他要离开,情急之下才会放弃使用敬语。
男人蹙眉盯着屏幕沉默不语,见状,饭局上的其他人也面面相觑地噤了声。
“容总,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有人谨慎地打探了一句,生怕合作项目中途生变。
男人抬眸,泰然自若地起身道:“没有,各位继续,我先失陪一下。”
众人目送容慎离开包厢,悬着的心也稍稍落了地。
走廊外,程风见到容慎就赶忙走了过来,“九爷,饭局结束了?”
“还没有,你代我进去陪一会,我去处理点事情。”
程风点头,转身就瞥见男人举起手机送到了耳边。
他本来不知道九爷在给谁打电话,然而听到那句“发微信过来是不是有事找我”的时候,就了然于心了。
除了安小姐,程风不做他想。
……
天黑了,小区四周的居民楼亮起了万家灯火。
安桐用脚尖碾着地上的枯叶,神情黯然地准备打车回家。
安安还在家里等她。
恰时,电话传来了震动。
来电人:容医生。
安桐凝视着那三个字,接起电话唤人。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夜幕中显得格外磁性稳重,安桐望着居民楼,声音发紧,“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想问问下次治疗是哪天。”
“着急了?”安桐隐约听出了对方的笑意,刚想开口,男人继续说道:“我大概周六回去,如果等不及,有什么话也可以现在说。”
安桐问他:“您忙不忙?会不会打扰您工作?”
“不忙,说吧。”
这可能是执业医师的敏锐度,三言两语就断定她有心事要倾吐。
安桐打消了内心的顾虑,靠着长椅,眼底的沉郁散了一些,“我今天去了一位长辈家吃饭……”
这是安桐首次向容慎吐露私事,就像正常的医患关系那般,她喃喃诉说,他静静聆听。
没有面对面时的拘束和克制,安桐一股脑道出了心中的苦闷。
她说完,缓了口气,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分钟。
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声打搅,随着听筒安静下来,他才沉声问道:“还在金湖小区的楼下?”
“没有,在人民广场附近。”
那端响起了打火机的声音,容慎似乎点了一支烟,声音也变得模糊了几分,“去长辈家里做客,触景伤怀在所难免。你一直生活在香江,以后遇见熟人的机会只多不少,可以偶尔怀念,但不要沉浸于过去。”
安桐点头,“我知道。”
“慢慢来,不必急于求成。”男人的声音仿佛有种魔力,能抚平心头的沟壑,“能主动见长辈,已经是进步了。”
安桐看了眼手机,抿唇道:“嗯,我会自己调整,那不打扰您了。”
“记得叫个车回去,到家给我来个电话。”
男人的嘱咐宛如寻常长辈,安桐笑了下,“好,再见。”
平顶饭庄,容慎将手机塞进裤袋,站在廊下的吸烟区眯眸沉思着什么。
半支烟的功夫,男人再次掏出电话,拨给了云巅别墅的李管家,“湛州这边的进度怎么样了?”
“九爷,公寓装修马上收尾,软装过两天进场,最快年底就能入住。”
容慎随手点了点烟灰,表情十分高深,“盯紧一些。老太太近期有没有来云巅?”
“这倒没有。不过听大宅那边的人说,老夫人最近经常叫闻小姐过去,似乎有意腾出马场的俱乐部给闻小姐办生日会,可能想帮着操办。”
男人漠然地应声,又道:“家里的私人影院和功能厅派人整理一下,周日要用。”
李管家微怔,“好、好的,九爷。”
云巅别墅的私人影院,九爷搬来后从没进去过,没想到出差一趟,反倒有观影的闲情逸致了。
……
安桐到家时,刚好八点钟。
奶狗在她腿边蹦来蹦去,摇着尾巴要抱抱。
安桐抱起它走进客厅,打开一袋小饼干,边喂它边用手机编辑消息。
先前给容医生打电话的时间太长,以免自己倾诉上瘾,便言简意赅地发了条微信。
AN:容医生,我到家了。
发完消息,安桐并没指望男人能及时回复。
只是无意中看到上一条消息,才恍然惊觉先前的电话沟通仍然没有确定具体的治疗日期。
安桐思忖着放下手机,继续给安安喂饼干。
不消片刻,电话响起了震动声,男人回复了微信。
容九:感觉有没有好一些?
AN:好很多,您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