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只剩下殷如瑟和天还没亮就登门送笋的周遇时。
　　殷家人丁旺，餐桌大，两人面对面坐，直线距离能有五米，鲜花点缀着偌大的餐桌，也恰到好处的遮挡住彼此的部分视线。
　　如是情景下，交流都是多余的，吃饱吃好才是人生大事。
　　殷如瑟一口一口喝着橙汁，小眼神往对面睇去——
　　初春的清晨，白茫茫的天光沾染了南方独有的潮冷，从落地窗外渗入室内，与灯光融为一体。
　　那些朦胧的、宛若层层薄纱的光线，从周遇时的身后覆了上来，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介于冰冷和柔和之间的……光晕？
　　他穿一件深灰的丝光棉衬衣，衣领下的领带打得饱满端正，黑色的纽扣每一粒都泛着宝石般自然的光泽。
　　复古马甲用它自身的厚重质感压制了衬衣那一丝试图外溢的浮华，至于下/身……餐桌挡住了。
　　殷如瑟自以为悄摸摸的身体侧移，视线向桌下拓展而去。
　　嗯，看到了。
　　是和马甲成套的暗格纹西装裤，交叠的长腿可与任意偶像剧里的男主一战。
　　这一身兼容了严谨和潇洒，内敛持重，精致得体。
　　殷如瑟实在挑不出错，失落的垂下长睫，只剩下叹气。
　　你的对手完美得无可挑剔，这实在是一件索然无味的事。
　　“既然没得挑，坦然点接受不就行了？”周遇时适时送上建议。
　　她立马变脸，警惕心超强：“我觉得不是时候。”
　　“等你觉得，黄花菜都凉了。”周遇时搞不懂她到底在怕什么，是个长眼睛的都看得出的双向奔赴。
　　他都不挣扎了，吸口气，迈开腿，大胆往坑里跳就是。
　　殷如瑟想起她的主场优势，昂起下巴，把气势壮大：“那这个事情还真就是要我也觉得行才行，你一个人说的不算。”
　　周遇时咀嚼三明治的动作停下，深眸汇聚起不满。
　　殷如瑟直接无视。
　　她有自己的顾虑。
　　就好比姜词对小意有好感，可景毅和小意确定恋爱关系之前那几个月，他都没有做出任何为自己争取的实际行为。
　　无关勇气。
　　他脑子里肯定萌生了许多行动，并且事先预演了许多遍。
　　但最终结果让他确信和小意保持朋友关系要比成为情侣更好，他不想因为一时的情感冲动破坏了这段从小到大友谊。
　　相对的，殷如瑟对周遇时不是不喜欢，而是她认为没到时候。
　　爱情不是她现阶段的最重要的追求。
　　在这之前，她想先找回自己，成为更好的、独立自信的个体。
　　眼下她和周遇时的距离，隔着这张餐桌，面对面，可以自若交谈，可以看到对方，有眼神交流，这样就很好。
　　要是他坐到她身旁来，她的注意力会不自觉被吸引，还会感到压力。
　　加了超多香菜的鲜笋鸡汤小馄饨很快就煮好了，邱姨将整碗端到殷如瑟面前，防尘罩一揭开，香味瞬间炸开，驱散她复杂的心思。
　　她拿起瓷白的勺子，开动前放话道：“别以为你送来一筐笋我就要点头了，我自己也能去后山挖，又不是不认识路。”
　　周遇时没气，反而邱姨急得扯她的耳朵，“有话好好说，不许耍小孩子脾气。”
　　殷如瑟嗷叫、求饶，握着瓷勺的手在空气里一顿的胡乱挥舞。
　　“没到时候是吧？”周遇时很淡定，放下餐具，抽纸巾擦了擦嘴，“行，等你觉得时候到了再来找我，开年忙的事多，我要先去趟公司，走了，你慢慢吃。”
　　他起身告辞，一点儿不拖泥带水。
　　邱姨和殷如瑟都蒙了，双双注视他离开，然后对视。
　　“他那话里意思，我说没到时候他就不出现？”殷如瑟不确定，只好跟还揪着自己耳朵的邱姨确定。
　　先前看到他的那一刹，她都以为他是来抓自己去民政局领证的。
　　“大概？”邱姨更搞不清状况，都咬牙切齿了，“不点头也别把话说死啊！”
　　殷如瑟大呼委屈，没把话说死啊，周遇时这不继续等着通知呢么？
　　可说不清为什么，他早上这一露脸，她竟然有种被吃定了的感觉……
　　*
　　殷如瑟当然被周遇时吃死了。
　　多亏大周先生的点播，让他重新审视自己，找到他的先天优势并加以利用。
　　殷如瑟是周遇时二十余载的人生里的独一无二，难道周遇时不是她生命里的不可替代？
　　去找个替代的试试？
　　把天上的太阳摘下来给她做成灯笼，她眼睛找瞎了，最后还是他扶着她的手过河。
　　笑死。
　　没到时候就没到时候吧，千亿总裁，事业版图有待扩张，他也有他的忙。
　　上车，刚系好安全带，殷如瑟发信息来问：【真走啦？】
　　周遇时洒脱的回：【不然呢？你带上户口本身份证，我们赶早去民政局领证？】
　　她都不敢提今天是周六这件事，只骂：【你想得美！】
　　周遇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至少在你看来我们领证还是件美事，很高兴你有这个觉悟。】
　　殷如瑟吵不过他，改为讲道理：【我在医院昏迷的十年里，你是有成长有过程的，我什么都没有。不是说要等我把十年补齐才到那个时候，我还挺享受和你现在的相处状态，想怼就怼，舒畅自然，你能理解吗？】
　　周遇时配合开怼：【怎么我们发展成情侣就会互相喂食，五分钟看不到对方还会难受扭曲满地打滚，然后我叫你宝宝，你管我叫亲爱的？】
　　殷如瑟：【别逼我和你绝交……】
　　周遇时发疯完毕，恢复正常：【只有一个问题：在你觉得那个时候到来之前，不影响我们正常交际往来吧？】
　　殷如瑟想了想，客观公正的回复：【不影响。】
　　周遇时：【那行了，就这样吧，懒得跟你扯些有的没的，你要搬家了是吧？地址发给袁徽，给你准备了乔迁礼物。】
　　这样才对。
　　这才是人类高质量男性的正确示范方式！
　　千亿总裁的度量和胸襟，他是有的！
　　爱了爱了。
　　殷如瑟满意得不行，趁热打铁问：【你能不能把我的古早活页记事本还给我？】
　　周遇时：【为什么？】
　　周遇时：【你二哥给我了就是我的。】
　　周遇时：【那个本子已经加入我的聘礼清单，以后我娶谁就送谁，附带周氏19%的股份，心动不如行动。】
　　周遇时：【不想行动也可以，劝你别惦记。】
　　殷如瑟：“……”
　　她收回刚才心里夸赞他的那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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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醒来的第六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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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暂时摆平了周遇时，接下来的几天，殷如瑟都在忙新家。
　　把家具家电放到她预想的位置，这个家就有了基本的雏形。
　　阳台上要养很多很多的绿植，除了那种叶子大得赏心悦目的盆栽，多肉也必不可少！
　　赶着周末，使唤臭弟弟开车载自己去南郊最大的花鸟市场买回一堆，摆在错落的实木花架上，像养了一群在玩一二三植物人的小精灵，特别可爱！
　　虽然殷如瑟很喜欢周遇时的那个有帐篷的休闲室，但没有照葫芦画瓢给自己弄一个。
　　书房已然满足她对‘安全’二字的要求。
　　为了填满占据两面墙的书柜，陆续钻进老爷子的书房挑挑拣拣，搬走不少‘硬货’。
　　她对自己的现阶段有清晰的认知，所学的专业，乃至将来想从事的职业，必须多读多看，多累积。
　　书就是她的良师益友。
　　书房采光极好，半圆形的飘窗可以让她完全躺下，舒展身体，再打个滚，不会掉到地板上。
　　闲来无事的下午，摆上一张小木桌，一杯热饮，配上几样点心，安静的看书，做笔记……足够消磨好时光。
　　唯一的挂饰是爷爷的墨宝。
　　他老人家六十岁生日，清早起来，在花园里研磨铺纸，酝酿几息，提笔一气呵成——家和万事兴，老子很高兴。
　　旁边围观的殷项直皱眉头，不理解的说：“您写的是什么……”
　　殷建业朝他翻白眼，理直气壮地怼：“哪个字不认识，老子告诉你？”
　　詹敏珠笑得歪歪倒倒的差点昏过去，多亏殷如琴殷似和一左一右的把奶奶扶稳了。
　　殷如瑟呢，她就站在自己房间的小阳台上，踮着脚、探直了脖子，愣是看不见爷爷写的是什么。
　　但不妨碍她贪心。
　　她隔空喊话，先祝殷建业生日快乐，而后直奔主题，问她爷，能不能把写的字送她？
　　殷建业提着笔，扭身跟她对视，声如洪钟的喊话：“都不知道我写的什么就要啊？”
　　这回换殷如瑟理直气壮：“只要是您写的，我都要！”
　　殷建业被孙女儿哄得贼高兴，回头换了支笔，在纸的左边书一小行：赠宝贝孙女殷月亮，谁都不许抢。
　　无论何时想起，都能让殷如瑟心中一暖的回忆。
　　原先这幅字被她压箱底收藏，而今有了完全属于自己的小家，必须挂出来显摆。
　　可不能让老先生白写了……
　　前任业主拆掉了主卧和隔壁右次卧的墙，换成隐藏的装饰拉门，殷如瑟很喜欢这个改动，心领神会的将次卧当衣帽间来用。
　　将军住左边的房间。
　　进门铺了一大张厚重柔软的狗爪图案地毯，舒适的大狗窝，圈圈跑步机、全自动喂水喂食器，用拼接板隔出来的厕所都有四个平米！
　　以及一大堆的玩具。
　　殷如瑟把它从家里带出来的时候，胆小鬼一路上都在胆怯，直到走进新家，意识到主人为它准备了单独的房间，开心得在地毯上翻滚，迫不及待的四处蹭下自己的味道。
　　狗生圆满！
　　厨房还在等设计师那边拿方案，反正殷如瑟不具备任何厨艺，学校食堂开始营业前，除了回家蹭，点外卖就是她唯一的出路……
　　此期间，除了袁徽送来据说是周遇时亲自挑选的瓷器餐具，她与该名周姓男子保持着平和又诡异的状态。
　　平和之处在于零交流、零碰面。
　　诡异的地方就值得细细说道了，分明没有联系，他的存在却感强烈得不行。
　　仿佛那天分别后，周遇时就化成了背后灵对她如影随形，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殷如瑟自知想法荒唐，却又控制不住的怀疑世界到底有多玄幻？
　　毕竟现阶段人类对大脑的开发只达到10%左右，谁也说不清那90%潜藏着多大威力。
　　她会在难以入睡的深夜，在睁开眼睛的清晨，在忙了一整天去厨房倒水喝的电光火石间……不受控制的、同时也是自然而然的摸出手机，解锁进微信，点进和ZYS-10.X单独的聊天页面。
　　脑中预演无数次他们以文字交锋的情况，但一个字都不会输入。
　　就这么静静的盯着看一会儿，退出软件，手机放回原位，若无其事的去忙别的。
　　主打一个想想就行……
　　此状态持续数日，终于开学了，殷如瑟的注意力总算得到有效分散，还在林老师的推荐下加入了名字超长的——‘为了更好的将来我们提前实践吧’研习社。
　　如是简单纯粹的校园生活延续了半个月，时间来到三月中，阳光明媚的周五。
　　午饭时间，林诗意带来一个关于周遇时的消息。
　　“他要来我们学校演讲？”殷如瑟左手反握一把颇具厚度的长柄勺，拌饭的动作顿了顿。
　　林诗意道：“明早10点，商学院，只对他们学院内的学生开放抢座，不过负责名人讲座这块的老师跟我熟，我可以带你进去。”
　　又问：“他没跟你说吗？”
　　殷如瑟淡定摇头。
　　林诗意见她表情里有古怪，兴奋的问：“距离上次舌尖起火，你们到现在还没联系？”
　　殷如瑟幽幽的看了林姓发小一眼：“我真后悔告诉你们我酒后发疯被周遇时反杀这件事。”
　　那天过后，要不是姜词忽然在四个人的发小群里说什么‘咱群里感情经验条上有个人明显拖后腿’的鬼话，殷如瑟也不会愤而跳起，攻击他一个连对象都没找不配谈论此话题。
　　又因为担心自己本身不具备说服力，顺嘴自曝她和周遇时差点生米煮成熟饭的惊险一夜……
　　就此引发轩然大波，被逮着调侃到今天。
　　作为成年人，情绪稳定真的太重要了！
　　殷如瑟再一次反省自己，握紧长柄勺，恨恨的把石锅边缘的米饭锅巴刮下来，边角的范围都不放过！
　　林诗意只要她一句痛快话：“你就跟我说明天去不去吧。”
　　“去！”殷如瑟毫不犹豫，并回以林姓友人一记绝狠眼色，“不但去，去之前，我还会给他发信息。”
　　林诗意没想到她如此干脆，有些诧异：“我以为你会装不知道。”
　　殷如瑟面色一沉：“他是冲着我来的。”
　　林诗意化身职业捧哏：“怎么说？”
　　殷如瑟开始她的头脑风暴——
　　“首先，我们讲得很清楚，我满意现状，暂时不想有更进一步发展，让他回家等通知，他没办法强求我什么，只能退而求其次，问我正常见面交流有没有问题。我就说没问题。”
　　“保持距离总比没准备好就谈，最后谈得不欢而散好，对不对？”
　　“以上为大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