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看清底下的面容后,四周都不可思议的倒吸一口凉气。
侯爷脖颈上那个被生生掐出的血洞已经泛黑,显得有些触目惊心,让众人瞬间想到了霍祁走后,好几个洒扫的小厮提着井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地上蜿蜒的血迹清理干净。
不少人那晚彻夜难眠,翻来覆去都是带满尖刺的滚笼,和霍祁那看死人一样淡漠的目光。
时间过了这么久,他们似乎都还能回忆起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还有刻进骨子里的那股寒意。
而他们现在,又站在了这个小院里...
想到此处,众人胳膊上都窜起一股鸡皮疙瘩,眼神飘离的想避开这个黑森森的血洞。
可视线上移到侯爷脸上,惊奇的一幕却发生了。
侯爷没了生气,还稍微瘦了一些,颧骨和额头处微微塌陷、不再饱满,显得脸型及其不对称,就如同被人随意捏好的泥巴人一般,揉捏扁搓成了想要的模样。
最奇特的是脸颊上还带着一抹扎眼的潮红,浮在青灰色的面孔上,似女子大婚之日用的胭脂,火红异常。
但确是侯爷的样子无疑。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都在猜测着侯爷的死因是否有其他隐情。
“等一等。”司星珩面无波澜,打断了叶媪的动作,“把人移到院子外面去。”
叶媪没想到司星珩开口会是这么一句话,神色一僵,“小姐这是做什么?”
“母亲从不许父亲进她院子,叶媪这是要做我母亲的主了?”司星珩一步一步向她走去,明明面色妍丽,看上去温婉可人,那双无辜的鹿眼也水汪汪的。
可叶媪心中不知怎的一抖,在她步步逼近下,竟无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夫人何时有这样的规矩,奴婢为何不知?”
“夫妻间的事,为何要你知?”司星珩一直弯着眉眼,笑意清清浅浅的留在脸上。
叶媪低下头,扯住白巾的手一直悬在空中,上不上下不下的,心不在焉的回了句,“可这些旁支为何能留在院子里?”
听着连叶媪这个外人都叫他们旁支,一些血气方刚的年轻辈沉不住气,刚想张口又被身侧的长辈按下。
因着司星府嫡支一派人口着实稀少,所以他们旁支人数虽多,其实身份待遇并没有什么差别。
他们平时看起来挺光鲜亮丽,甚至仗着旧臣的名头,被一些远乡来的新贵巴结。
可实际上内里他们都依附于司星府,若是在此时站错了队,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这珩小姐虽说年龄小,可背靠霍府滔天的富贵,或许能带给府上更大的荣耀。
所以二者之间不易判断,他们也只有在旁边观望。
“他们?”司星珩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语调上扬,“今日之后,他们连府门都进不来了,别说院子。”
她轻笑道:“若不是你来打断一下,说不定他们已经收拾行李回老家了。”
“你这丫头!”刚才还想着攀上司星珩的府人顿时大怒,齐刷刷的盯着她。
司星珩倒没受什么影响,她径直绕过廷尉,停在木架旁边,居高临下的睨着叶媪,“我帮你把人挪走?”
话音刚落,怀冬立马就动了,快到司星珩都以为他一直吊着耳朵听她吩咐。
谁知叶媪竟在那一瞬捕捉到怀冬的影子,死死抱住他的双腿,限制了他扯翻木架的动作,“不要。”
怀冬原本看着她只是个老妇人,用了一成力挥开衣袖,叶媪居然纹丝不动。
她嗓子里闷出一声低哼,却依旧拽着不松手,身子还护着侯爷的方向。
怀夏立刻扣住叶媪的肩膀,几乎要捏碎锁骨的猛力让她直接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站在她身后的那些子弟们听着这声也不忍的撤开视线,咽了下口水。
原本靠在门柱外的那四个糙汉听着动静,极有眼力见的扛起侯爷,丝毫不差的放到院门外,这下叶媪独自一人跪在雪地里,显得更加突兀了。
司星珩不待她起身,目不斜视的从她手背上踩过去。
叶媪疼的嘴角都开始不自觉的抽出,可依旧一声不吭。
“说说吧,这出戏唱的什么戏码?”司星珩从背后用膝盖顶住叶媪的肩膀,压迫着她上半身往下弯去,“谁指使的?”
她在地上发着颤,瞳孔慢慢开始涣散,好像被掏空了灵魂一般,嘴唇上下碰着,蠕动了几番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几个人想抬头看看周围,却只看见了司星珩脸上蒙着的那层阴霾,平日里怕事的人此时全都不动声色的盯着脚尖,不敢乱瞟。
四周空气仿佛凝固了,原本轻盈的落花骤然间也让人透不过气。
“那既然话都说到这里来,如今便一次性解决了吧。”司星珩伸手搭在碧丘小臂上,任由她用绢帕一点点擦掉自己指尖上的血迹。
“且慢!”远处传了声清喝,不紧不慢的走来三个身影。
“又是谁!”司星珩面色不显,心暗自中嘀咕了一句,这府门口也得有个靠谱的人守着才行。
霍府的管家也就拦不住宫里的那些贵人,但她府上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这里面钻。
她当然不会傻傻的等来者走近,轻轻的抬起眸,“如今府里没留你们的位置,若是愿意回老家的,到碧丘那里去领一些补贴路费。”
“若是非赖着不走,我便帮帮你们,不过后果自负。”
司星珩柔和的目光把全场缓缓扫视了一圈,无数愤愤不平都在这般目光下被憋回了肚子里,热闹的院子顿时鸦雀无声。
暗一从背后抽出噌亮的长剑,刀尖“叮”一声落在地上,剐在石子路上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司玉看着司星珩的侧影,双眸里浸满了流光付翠,垂在裙边的双手揉搓着衣角,低头静思。
“好大的胆子!”远处的人终于到了,暴喝声也到了。
司星珩对上了一双炯炯的美眸,皱眉叹了声。
这简直阴魂不散啊。
国公府的谢小姐怒气冲冲的对着司星珩,可始终不敢越过前面的那个男子。
司星珩定睛一看,好大的阵仗!
前面领头的男子竟是太子,而与谢小姐并肩的女子居然是契戎的可敦,三人身后还跟着衣饰朴素的两个人,一人提着一个漆黑的碳箱。
“不知太子殿下来这此所谓何事?”
太子儒雅的将做福的司星珩托起,翘起唇角,“阿祁托付本宫照看你,今儿出宫便想着来瞧瞧你,谁知可敦也说来拜访司星府,便一同来了。”
哦?感情太子和谢小姐不是一派的。
司星珩松了口气,要是太子私下使唤的叶媪来滋事,她还真拿他们没办法,只有等霍祁回来。
“那谢小姐这是?”她咧着眼看向旁边,不解的问道。
“瞧着你们这热闹事还未了,不如我们二人先回避一下?”太子谦和有礼,也没有架子,说话跟那春风一般,暖洋洋的直击心底。
碧丘唤了两个小丫头,在太子面前比了个“请”的手势。
不料谢小姐抢过话头,急不可耐,“此事关乎司星府的秘辛,殿下不若留下来做个见证。”
本来她要做的是就是人越多越好,没想到叶媪那个废物竟连这点事也办不好。
她开始离的远远的,但听到司星珩竟然胆大包天到敢遣散府人,她才忍不住直接出面。
“听说谢小姐连结交好友都要看门第,怎的总和小小司星府过不去呢?”太子这声音听起来压抑而疏离,像是带着层淡淡的雾气。
“就因为阿祁?”
第37章 易容术
太子一向认为男子娶亲, 有两方面可以选择。
一是求娶一位门当户对的,以保两人可以相互扶持着走的更远,此路若不成, 便要选一位两情相悦的心爱之人,白头到老携手风雨。
皇后亲生的三皇子从小在军中长大, 他虽为太子,可亲人只有个娇纵不成器的妹妹, 他需得为自己谋划。
秉着这般念头, 他对和亲之事可以说是毫无异议, 甚至要权衡何种情况最为有利。
所以他很是不理解京城小姐们对霍祁的追捧。
霍祁虽有滔天的富贵, 可从不外露,并且早已心有所属,不可能再接受他人。
小姐们就好似有一个虚无缥缈的执念,霍将军就像神祇般不可求, 可也不许其他人得到。
如谢溪乐这样的高门贵女,求娶的人可谓多不胜数。
有已经在朝为官的世家子弟,想要和国公府结亲联姻的, 还有国公提携起来的寒门,企图用一身文学才气搏谢小姐的芳心。
可她偏偏一颗心吊在霍祁身上, 对其他的花草虽不拒绝, 也没做出其他回应。
若说以前只是仰慕,如今发现司星珩这个情敌之后, 她自然是坐不住了。
“此事无关霍将军, 只是珩小姐弑夫夺权, 小女不愿看到大家被她蒙在鼓里。”谢溪乐振振有词, 手中像是握着十足十的把柄。
不对。
司星珩脑子里一个声音在叫嚣。
钱币造假之事还没有了结, 以谢溪乐对霍祁的感情, 她是不会在此时纠缠于侯爷死因的。
幕后布这场局的应该不是谢小姐,她很有可能是个冲在前面的替死鬼。
“此事先缓缓,谢小姐可否容我先处理一下家事。”司星珩脸色未变,一心想着杵在门口的那些旁支。
过惯了侯府锦衣玉食的日子,一下让他们由奢入俭的回老家,怎么肯?
此时还巴巴的等着叶媪或者谢小姐能说上几句话,以便他们能顺理成章的留在府上。
暗一他们得了令,继续提着剑将众人往外赶,但他们向前逼几步,那些族人就往后退几步。
“司星小姐如此驱赶族人,莫不是做贼心虚了?”
谢小姐此话一出,立刻的得到了府上众人的附和,直言司星珩行事古怪,必是有什么隐情。
有些已经打定主意要走的人,现在也站住了脚步。
这种关键时刻若是走了,那便是与叶媪为敌,可若是不走,事后司星珩必定寻他们麻烦,一时间许多人竟有些踌躇起来。
谢小姐招手唤门外的四个糙汉,他们又把侯爷凉透的怪异尸.身抬进来,放到院子中间。
“这个洞口如此之深,定是在侯爷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一击即中。”谢小姐满意的点点头,事情都在按照她预想的方向的发展下去,“想必是你请的哪位高手吧?”
四周的众人都用看傻子的表情望着她,叶媪更是直接闭眼长叹了一口气。
她知晓自己身份不够,司星珩毕竟是府上的嫡小姐,用不了多久府上那群墙头草,就会往司星珩那边倒。
但她十分不明白主子为何把谢溪乐派了过来。
这位倒是有门第身份,可就是没有脑子。
司星珩也诧了一会神,她没想到谢溪乐居然都没搞清那天府上的情况,就敢带这么多人来府上闹事?还一副置她于死地的表情?
也不知为何还让太子留下来,到底是要看谁出丑?
“哪有什么高手啊?”司星珩原本不想回她的话,可她实在是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想看看谢小姐这么一出还有什么后手?
“那你是如何把侯爷弄到如此惨的境地?”谢小姐手撑在后腰,弯身低头细细查看。
那个干涸的贯穿伤,昭然揭示着那天残忍的酷刑。
司星珩眉心蹙起,脸上的不解终是盖过了若有若无的那抹笑意。
她突然间有些摸不透了。
谢溪乐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为了套她的什么话?
想到此,她打算直言相告,试探一下她的反应。
“霍祁弄得。”司星珩神色坦然,镇定自若,眉宇间至真至诚,“你等他回来直接问他。”
太子探究的目光转了一圈,放到司星珩脸上,没想到她竟轻而易举的就把霍祁卖了出去。
他替霍祁不值。
谢溪乐准备好的问话被打乱,一下失了分寸,到嘴的话卡到嗓子眼里,急的不知所以。
叶媪骂了句“不顶势的绣花草包”,众目睽睽下再次蹲到侯爷平躺的身子前。
方才她掀起白布,就是要做此动作,没成想被司星珩的气势给吓住了。
想来也是可笑,她在府上这么多年,大小姐的脾气是最好不过的。
今日或许就是回来耍耍威风立个威,哪敢真把他们怎么样?
谢溪乐见叶媪有了主意,立马往后给了个眼神,刚才跟着她进门的两个男子也快速上前。
太子就随意的站在司星珩身旁,男子不得不上来行礼。
“在下是行会里的仵作,特邀前来查验不妥之处。”
仵作大多都是身份低下的贱.民,太子惦记着心中要与司星珩商量的事,没应两人的行礼。
高个子仵作与身旁对视了一眼,自行起身蹲在叶媪两侧。
司星珩有些荒谬的注视着眼前这出闹剧,她知道若是不让这帮人有个展示的空间,之后指不定还会窜出多少大人物还推进此事。
“珩姑娘。”怀冬望见远处一束银色的光束冲天而起,若不仔细留神还当真不显眼,“司星将军回来了。”
司星珩抬头,那日她在皇宫遇险,也恍惚看见怀夏丢出了一枚无声的烟花,想必是霍家军特有的传信讯号。
母亲陪着霍元帅那么多年,对这些熟悉的很。
但是司星冥这个时候为何不直接进府,还要专门放出这个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