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因为忙着这些午间没有小憩所以才犯困的,徐励心中找了好几个借口替眼下自己的行为做了辩解,虽不至于心安理得,但总算是能说服自己——应该也能说服傅瑶?
牛车很慢,从刘三娘他们的村子到镇上要差不多一个时辰,况且他们还要提早跟人分道扬镳,徐励本想着快到时叫醒傅瑶,然而傅瑶没睡多久便醒来了。
她是被阵阵酒香勾醒的。
她一开始便知道牛车上摆着的坛子里装的是酒,先前醒着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睡着之后,那酒香不知为何一直往她鼻子里钻,傅瑶鼻子动了动,努力的嗅了嗅,酒香并不是从前面传来的,只是眼前似乎蒙着什么东西,什么都看不见。
徐励感觉她醒来了,担心她质问为何她会在他怀中,低头想要解释,傅瑶确认酒香应该是从身后传来的,稍稍撑起身子抬头想要向后看去,他俩本就靠得很近,如今一个人低头一个人抬头,傅瑶的唇便划过徐励的唇角。
徐励想要解释的话顿时卡在喉中一时之间忘记了开口。
路上没有其他人,他的袖子遮挡着傅瑶的脸,赶车的人背对着他们,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看得袖子遮住的方寸之地发生了什么,除了他跟傅瑶——
除了他以外。
傅瑶眼睛都没有完全睁开,发现自己被什么东西拦住了向后的的举动,睁开眼睛发现挡住她的是徐励,坐直了身体:“你——”
从傅瑶醒来到傅瑶开口,也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徐励终于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先前要跟傅瑶解释的话,哑着声道:“日头太大,我只是怕你中暑了。”说这话的时候,仍没有将抬起的手移开,他的袖子依旧盖在傅瑶的脸上,仿佛是在给他增加说服力。
傅瑶被他突如其来的话打断了思绪,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如今正靠在徐励身上,原来徐励是在解释这事,傅瑶了然,不置一词,倒是有些奇怪:“所以你中暑了吗?”
他的脸发红,两人离得这般近,他脸上的热度向她袭来,约莫是病了吧——想到这里,傅瑶没说什么,想要坐直身体,牛车却在这时候不知是磕到了什么,她那边的车轮带动着车板向上弹动了一下,顺便也带动着两人的身子也跟着晃动,傅瑶本就还没坐直,被这意外带着身子向着徐励的方向倒去,他们本就离得近,脸几乎是面对面的,她这一倒,脸便朝着徐励贴去,她的唇也落在了徐励唇上。
这跟刚才的那次不一样,刚才傅瑶半醒之间只是浅尝则止,徐励也心知只是意外——如今当然还是意外,但是——
唇上传来的柔软与热度是真实的。
他的身子被傅瑶推着向后倒去刚好靠在车子的围板上,先前为了让傅瑶睡得安稳些他稍稍侧了身子,所以如今的情形是他向后靠着,傅瑶覆在他身上,他的手还放在傅瑶头上,袖子遮挡住傅瑶的半边脸,同时遮挡住外人窥视的袖子之下,傅瑶的唇贴在他唇上。
他们在亲吻,或者说,傅瑶在亲他——这个认知让他面上的红与热又多了一分——虽然他知道傅瑶肯定不是故意的,但是——傅瑶亲了他。
这是比他让傅瑶靠在他身上睡觉还要出格之事,但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甚至连推开她的力气都没有,或者说他不想推开也不愿意说任何破坏此情此景的话,他甚至莫名希望这瞬间能一直这么下去。
这一次,傅瑶是睁着眼睛的,徐励能看得傅瑶双目瞪大似乎是惊到了,但是这一次,至少她是清醒着的。
但傅瑶很快起身,她的头抬起,她的脸离开了他的,徐励的手还放在她头上,那一瞬间有过想将她的头重新按回方才的地方的念头,然而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傅瑶伸手扯住他抬起的胳膊,借力坐直了身子也顺便将他的手拉开。
第二次的接触比第一次更久一些,然而也仍旧只是瞬间的事情,傅瑶没想到过会发生这样的事,坐直了之后尴尬地开口:“这路似乎不太平的样子。”
饶是理由充沛无可辩驳,耳朵也还是不由得红了,她大概也是中暑了吧。
她以为徐励会趁机说些什么,比如说她不端庄说她投怀送抱有失体统之类的话,虽然是意外,但的确是她朝着徐励扑过去的,不过就算如此她也不爱听那些训话,身子绷紧了身子打算不管他说什么都要反驳回去,然而徐励也跟着坐直了身子,嘴上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傅瑶狐疑地偏头看了徐励一眼——徐励没有在看她,不过脸和耳朵似乎比之前更红了些。
无论如何,他不说她不爱听的话总归是让她耳根清静了些,只是傅瑶仍觉得尴尬不自在,手撑着车板稍稍远离了些。
才四月,还没到一年最热的时候,怎么感觉这般闷热。
傅瑶收回视线,不敢再看徐励,眼睛看了一会车后的路以及她这边道旁的景色,不过也没什么好看的,傅瑶想要看看前方的路,背对着徐励扶着她这边的围板转过身子——然而看到的只是赶车老伯的背影。
倒是又闻到了酒香。
路上颠簸,有一个坛子的泥封破了,酒香正从那个破口顺着牛车行驶带起的风向后袭来,难怪她觉得酒香比之前更浓烈了些。
傅瑶鼻子嗅了嗅。
她虽然喜欢各种各样的吃食,但是酒她很少碰。
她不是没有喝过酒,但是平日里喝的不过是果酒而已,而且多是浅尝则止,如今闻着这酒似乎比果酒更烈一些。
似乎曾经她作为“徐励”的时候,被纪昌平他们拉到的地方,提供的便是类似这样的烈酒。
那一次她也没喝上。
她还记得因为那烈酒,何文良和纪昌平二人两人酩酊大醉,差点坏了事。
说实话,傅瑶有些好奇这酒喝起来究竟跟果酒有什么不一样。
但也仅仅是好奇而已,她并不愿意去尝试烈酒这种事物。
徐励回过神来,面上热度降低了一些,偏头见傅瑶在看那些酒坛子,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酒坛子是普通的坛子,并无什么特殊的地方——但他也跟着她一起看,想知道傅瑶到底为什么一直盯着那些坛子。
察觉到他视线,傅瑶别开脸,继续看她这边道旁的花花草草。
徐励没说什么,傅瑶也不愿意开口,好在行了一会,牛车便停下了。
徐励扶着傅瑶下了车,前方是一条岔路,先前便说了,别人要往别处送货,不能将他们送到镇上,赶车的老伯有些歉意,给他们指了路,跟他们说一直往前走便能到镇上,傅瑶也并不强求,自是跟对方千恩万谢了一番。
傅瑶平日里出门身边都是带着丫鬟的,所以身上不带银钱,何况他们出事之前在船上,也没有用得到银钱的地方,不过刘三娘已经替他们付了车资,所以此时倒也不算为难。
傅瑶目送着牛车离去,徐励看着她:“想喝酒?”
傅瑶偏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哪怕是在家中,她也不可能碰这种东西,何况如今流落在外?
再说了,如今身边跟着徐励——据她所知,徐励是不爱饮酒之人,他向来自持,不会允许自己醉酒应该也不喜身边的人饮酒,她觉得徐励是在给她下饵:她若是说她想饮酒,他肯定要说姑娘家饮酒是不对的。
自觉自己了解徐励的傅瑶怎么可能会给自己找这样的不快?再说了,她的确不想饮酒。
徐励神色却是有些失落,傅瑶不理他,按着方才老伯指的路先行了一步。
徐励连忙跟上,与她并肩而行,走了一会又道:“要不我背你过去?”
傅瑶仍旧摇头,狐疑地看了徐励一眼——她怎么觉得今天的徐励好像有些奇怪。
一二里路而已,她又不是不能自己走,他干嘛莫名其妙说出这样的提议——是拐着弯儿讽刺她娇气吗?
她才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呢!
第072章 回应
小镇不像县城或者州城那般有城墙围着护着,说是镇子,其实也不过是稍稍大些的村落而已。
傅瑶对于能不能在这镇上找到他们要的东西,表示十分的怀疑。
但无论如何,作为一个镇子,的确有跟村子不一样的地方,比如说集市,比如说店铺,比如说客店。
附近没有驿站,他们要投宿,自然是要找客店的。
镇上客店不多,好像就只有两三家,毕竟不是人来人往之地,也不是什么交通要塞,今日不是集日,客店连歇脚的客人几乎都没有,门可罗雀。
傅瑶之前作为“徐励”的时候,已经跟刘三娘打听过了,往刘三娘口中说的老实可靠的那家走去。
来了客人店家倒是热情,虽然一开始傅瑶跟徐励打定主意不住在一屋,但如今人生地不熟,真要分开其实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安心——虽然信得过刘三娘的推介,但凡是还有个万一,万一遇到个黑心的店家,万一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根本来不及——比起可能的危险,傅瑶觉得还是徐励安全一些。
店内没什么客人,店家脾气也好,带着他们将每间屋子都看过,最后挑了间里边有个隔间的屋子——也算是无可奈何下的自欺欺人吧。
他俩都没跟店家特意说他们的身份与关系,店家也不多问,屋子确定下来,便是商议房钱,房钱倒也不贵,只可惜傅瑶身上是真的不带银钱,好在她身上原本带了一对镯子,给了刘三娘一只还剩下一只,傅瑶没带镯子的那只手刚摸向袖子下的手腕,还没摸到镯子,便被徐励抓住阻止,徐励朝她摇了摇头,将银钱付了。
徐励身上是带着银钱的,先前袋子在怀中,没有被洪水带走——先前的火镰也是挂在那袋子上的。
傅瑶昨日作为“徐励”换洗的时候见过,只是毕竟是徐励的东西,所以她没有打开,也不知道里边是什么。
徐励付了钱傅瑶便也不说什么了,倒也不算是占徐励便宜——她那只镯子不算上边的缀饰,光是镯身也有二两金呢。
当时求助刘三娘是救急救命,所以可以不在乎镯子的价值,如今店家是做生意的,当然不好跟对着刘三娘那般,还是直接用银钱好一些——主要是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徐励身上带着银钱啊,就算是跟徐励互换她自己成了“徐励”,她也没有往徐励身上瞎摸的习惯,那袋子后来看见了,她都没有打开。
无论如何,徐励出了这银钱,傅瑶也不是非得跟他争,所以徐励拦住了她,她便也没说什么。
店家是一对夫妻带着几个伙计,傅瑶跟店家娘子打听了一下——果然跟刘三娘说的一般,附近没有人养马,所以他们想买马怕是不太可能,要买马的话,估摸着得到县城才可能会有,而且也不一定有,不过后日是集日,他们倒是可以等等碰碰运气,就算没有人卖马,到时候总有人要去县城,可以结伴过去。
傅瑶跟徐励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等一等——万一这几日找他们的人顺着线索跟过来是最好,要说他们一时还找不过来,那他们去了县城再想办法。
衣食住行,既然住行定下了,那衣食也得考虑起来。
店家提供吃食和热水,那便只剩下了衣了。
若是平日,傅瑶绝对不穿外面的衣服,然而如今事权从急,也没必要计较——其实她想计较也没法子,镇上有卖布的铺子,但附近毕竟都是村落,都是扯了布自己回去做的,并没有成衣售卖。
傅瑶倒是会裁衣,但平日身边有人帮着,做一套衣衫断断续续也得十天半月,如今就这几天工夫,做不来也没必要。
傅瑶费了一番唇舌,最后卖布的店家答应将给自家孩子做的新衣卖与他俩,他们家有两个孩子,身量倒是跟徐励傅瑶差不多,唯一的不足两个都是儿子,所以给傅瑶的那一套也是男子的衣衫。
傅瑶倒没说什么,说实话,可能正合她意——如今他俩流落在外身边又没有护着的人,衣着越是简单不显眼越好。
虽然店家说提供吃食,但既然出去了,他俩顺便在外边用了些吃食又买了些别的东西,回到客店时,已近黄昏了。
当时病着的时候,虽然是自己的身子,但是傅瑶也没敢擦洗得太过仔细,就连头发也只是随意擦了一下——这导致傅瑶回到自己身子之后,一整天都感觉不自在,不过在刘三娘家的时候,又不好大白天提出要沐浴,后来忙着修整他俩破了的衣衫,午后便出发离开,所以便一直忍耐着。
如今热水充足,傅瑶自然要好好将身上头上都洗净。
客店简陋屋内没有配有净室,外边的净室是好几间屋子共用的,不过因为现在整间客店只有他们两个客人,所以倒也勉强可用。
傅瑶仔细查看门窗,确认没有纰漏之后,才开始沐浴。
但说实话,心中其实还是不安得很,大概还是因为孤身在外的缘故,觉得特别不安全。
傅瑶自觉之前没有洗净,所以这次洗了挺久,没想到出来的时候遇到了徐励——徐励的衣服没有换,客店的男女净室是分开的,傅瑶原以为他自己去打理了,没想到他居然还没去。
他看到傅瑶出来,没说什么,傅瑶头发湿漉漉的也没工夫搭理他,连忙跑回他们的屋内了。
她回去便跑到了里间,徐励没说什么,傅瑶偷偷看过去时,见他拿了衣物出去了。
傅瑶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徐励方才是在外边等她、或者说,替她守着。
她不觉得徐励在外边是有什么不轨的心思,徐励不是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