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瑶皱了皱眉头,说实话,其实就算他先前不说,她也不是很想再见辛举人——她总觉得辛举人举止有些怪异。
只是别人毕竟是帮了忙,怠慢了也十分失礼,虽然不是很情愿,但既然说到这里了,非说不去也不太好,因此傅瑶想了想倒也没反对:横竖去了之后她跟昨日一样假装自己喉咙还没好不说话降低自己存在感便是了。
傅瑶一路上有些心事重重,一直想着路上找机会提点一下徐励应该送份谢礼——辛举人跟刘三娘不一样,举人是“有身份”之人,所以辛举人捎带他们一程,他们不能说付一份车资了事,虽然如今徐励只是一个秀才,还是外地的秀才,看似跟辛举人没什么关系,但秀才之后是举人,举人之后是进士,保不齐哪日便成了同僚,所以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哪怕以后不想与之往来,至少也不能是他们先失礼在先。
想着想着傅瑶又有些唾弃自己——虽然是他们两人承了辛举人恩惠,但说到底这只是徐励一个人的事,辛举人又不知道她,最多只是知道她是徐励的“弟弟”而已——就算日后真因这件小事让徐励遭人诟病,好像跟她也没多大关系……她干嘛要替徐励的前程着想……都说了这辈子跟他没关系了。
想虽然是这么想的,但让她真的袖手旁观,傅瑶也做不到,深吸一口气,想要开口提醒徐励,徐励已经拉着她进入一家卖文房的铺子。
如今他们正“落难”中,傅瑶不觉得徐励还有这个“闲情雅致”,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见傅瑶看他,徐励空着的那只手拿起一方砚台,端详了一下,询问傅瑶:“这个如何?”
虽然不知道徐励要做什么,但既然他问起,傅瑶便仔细看了看:“尚可。”
徐励点头,又挑了些东西让傅瑶过了过目,命掌柜的包起来。
傅瑶还是不知道徐励要做什么。
出了店铺的门,傅瑶才回过神:“这是给辛举人的回礼?”
徐励点头,傅瑶不免惊奇:“我原以为……你不通庶务的。”毕竟上辈子这些事他从来没有理会过。
徐励跟她解释道:“这些事平日不用我操心,有长青和嬷嬷呢。”
他顿了顿,看着傅瑶:“我信得过他们。”
所以上辈子他将这些事都交给她……算得上是信任她吗?傅瑶心中气恼——她何德何能,承受不住他这份信任。
她越想越气——原来他是知道这些所谓的人□□故礼尚往来的,倒是她白白替他担心了一通。
想到她当初及笄时还有上辈子他做的那些事,心中更气了——原来在他心里,她连一个路过辛举人都不如,不值得他费半分心思的!
不过她也只是气了一下下而已,反正如今他们也没什么关系,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关系,干嘛要为这种事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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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举人年过而立,曾经娶过一个妻子,在他中举之前过世了,他中举之后,城中许多人家有意要将女儿嫁他,但听闻辛举人想找身份相当的人家结亲,只是这个县城里举人不多,那些人家中也并没有未婚的适龄女子,就算是有,也未必就能成就好事,因此辛举人之后不曾续娶,如今家中是其母在操持。
徐励和傅瑶登门时,也见到了辛母,他们来得不巧,辛举人有事出去了。
傅瑶原本想着辛举人不在,那那分不自在应该少些,谁知是她放心得太早了。
辛母见到他们很是热情,傅瑶甚至觉得对方有些过分热情了。
徐励将昨日对辛举人介绍傅瑶的那番说辞重新对辛母说了一遍,原以为能减少麻烦,谁知辛母居然抓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审视的眼神令傅瑶觉得不快,挣脱之后躲到徐励身后。
她原本只是顾及着徐励对外说的借口不好开口——如今却是不愿意开口了。
对着其他人她可以轻易跟对方搭上话,但是如今对着辛母,她总觉得自己仿佛被盯上的猎物一般,因此不想搭理。
徐励似有察觉,皱了皱眉头,不着痕迹地挡住傅瑶的身形,嘴上说着感谢昨日辛举人的帮忙,将带来的礼物放下,随即借口有事,起身告辞。
辛母自是挽留,想让他们多等一会等辛举人回来——徐励并不愿意,坚持辞去。
辛母无奈,只能起身送他们,待得他们要出去时终究是忍不住:“有件事想问问徐秀才,不知令妹可曾婚配?”竟是直接戳破徐励之前的说辞。
她有心想要说一说自己儿子的好处,徐励却变了脸色,没给她机会:“舍妹已经跟人定亲。”堵住了辛母想要说出的话,而且说过这句话便拉着傅瑶出去了。
傅瑶有些发懵,她没有遇到过这么直白的人——以往在家中时,有意结亲的人家都会被阮如过一遍,轻易不会到她跟前来,就算是唐婉,也是委婉得很,只是示好不会做得太明显。
回到客店中,徐励脸色依旧有些阴郁。
傅瑶也就惊愕了一瞬,如今已经无所谓了,辛家这般心急,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许是前些年辛举人婚事不畅让辛家如今降低了自己的要求,也有可能是辛举人昨日跟徐励探讨学问看好徐励的将来所以想先交好,也有可能就是看他们是外地人很快要离开所以才这般……
无论如何,傅瑶他们很快就会离开,以后也不会跟辛举人有太多交集,就算以后辛举人中了进士跟徐励同朝为官——那也不关她的事。
明明她才是被莫名其妙求亲的当事人,徐励看起来却似乎比她还生气,傅瑶看了看他,本来不打算理会,但是想想自己如今名义上是徐励的“妹妹”,徐励可能是因为这事生气,她寻思着,觉得若是突然有人跟左肃或者左聿说这样的话,她两个表兄大概也是会生气的——可能就算是凌蓟遇到这种情形也是免不了气愤的。
不过理解归理解,傅瑶还是觉得徐励反应太过了些,她看了看徐励:“我又不真的是你的妹妹,你也并没有个妹妹,横竖我们很快就离开了,那些话听过便罢了,你何必这般生气。”
徐励看了她一眼,努力缓和了脸色,问了她一句不相关的话:“只要状元?”
傅瑶倒是明白他的意思:“当然。”心下狐疑——徐励不会是知道自己到时候中不了状元吧?
徐励彻底放下心来,抓着傅瑶的手微微握紧:“我们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等一下,”傅瑶挣脱他的手跑回自己住的屋内,徐励看着自己空下来的手有些心慌,幸好她很快又回来了,手上抓了一面靶镜,傅瑶站到徐励面前,抬头死死盯着他的脸。
大多数情况下,傅瑶不会如此专注地看着他——毕竟是以后要做探花郎的人,徐励这张脸生得太好,傅瑶很清楚自己其实是有几分肤浅容易被好看的表相所吸引,所以平日看他并不会投注太多注意力,徐励也从未被她这般近距离地盯过,他们两人离得很近,近到他甚至可以看到她的睫毛……
徐励的脸在傅瑶的注视下,一点一点的红起来。
他咽了咽口水,想说什么傅瑶却移开了目光,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脸,有些不开心:“他们是怎么就看出我是女子的?”
徐励看着她的脸,喉间动了动,没说什么,只是伸手轻轻抚了一下她眉眼之间。
傅瑶便将靶镜举近,照了照被他抚过的地方,照了一会,又细细打量了一下徐励的眉眼,叹着气将靶镜放下——亏她还一直以为自己穿了男子的衣衫梳了男子的发饰便能瞒天过海掩人耳目了,原来不过是掩耳盗铃异想天开罢了。
傅瑶长叹一声,还是不想放弃:“我待会要买画眉的墨。”是不是将眉毛画得粗一些,会更像男子一些。
她怕徐励拒绝,毕竟落难中买这些东西看着很像是没事找事,她伸手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镯子,看样子最后这镯子还是保不住——
徐励握住她摸着镯子的手:“不必。”
顿了顿,不敢看她:“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傅瑶心中算了算,这几日徐励花的银钱已经抵过她给刘三娘的镯子了,加上今日给辛举人的回礼,之后要买的马车跟马以及别的东西……她不愿意占徐励便宜:“等回去了我会将银钱还你的。”
“不必,”徐励摇头,声音喑哑:“你我之间……不必计较太清楚。”
傅瑶不愿意:“那不行——”她可是要跟他撇清关系的。
徐励抬眼看她,心内发痒:“你若是过意不去……”
他声音轻轻的:“你答应我一件事……作为回礼,可以吗?”
傅瑶心中迟疑,银钱肯定是要还他的,但只是还他银钱似乎的确不太够,他这几日做的事,她的确是应该有所表示的,不过傅瑶不肯把话说死轻易答应,还是给自己留个余地:“那你说你要什么,我看看我能不能做到。”
徐励垂眸:“你回去之后……我们先定亲?”
傅瑶想都不想:“不行。”
她看着徐励,愈发怀疑:“你是不是知道自己中不了状元了?”
徐励有些心虚地解释道:“我先前答应过你的仍然作数……只是……想先将这事定下来。”
傅瑶盯着他:“不可能,这事不能商量。”
“这事我做不了主,”傅瑶摇头,给自己找了个说得去的借口:“这事不是我能做决定的。”才不是,其实她可以,只是她不愿意。
许是觉得自己语气太过生硬不近人情,傅瑶退了一步:“你说件我可能做得到的事。”
她没有轻易答应在徐励预料之内,徐励倒也不失望,沉思了一会:“回去之后……我希望能够每日都见到你——”
怕傅瑶继续拒绝,他顿了顿,连忙解释道:“虽然如今距离殿试仍有些时日,但万一到时候你我仍旧是这样的情况……期望殿试改期毕竟是有些不切实际,万一殿试如期举行……我希望不是因为你的消极对待而生意外。”
这事关徐励前程,傅瑶觉得可以理解,可是她到底还是不太情愿,刚想开口,徐励连忙道:“我只有这个请求。”
傅瑶默然,还是想要抗争:“但是每天也太——”
“那不要每天,”徐励见她松动,连忙退一步:“隔日如何?”
傅瑶没有立即答应,徐励又道:“隔日一个时辰?”
傅瑶摇头:“半个时辰——”
“好,”徐励立即答应,生怕傅瑶反悔:“那便这么定了。”
傅瑶总觉得自己好像被他设计了一般,但是想想他可能是真的十分在乎他的前程,既然答应了也不好反悔,只是有些不开心,低头道:“等回去再说吧。”
徐励低头看了看两人之间的距离,声音轻轻,几不可闻:“其实我如今……有些不太想回去了。”
傅瑶耳朵动了动:“你说什么?”
徐励叹了口气,轻轻摇头——他不可能不回去的,不回去的话怎么考取功名,怎么兑现对她的承诺,总不能真的应了刘三娘的话,委屈她跟他“私奔”在外,何况外边还有个辛举人呢。
第075章 拈花
其实他们一开始的打算是在县城多待几日等找他们的人前来的,只是如今出了辛举人这事,这地方便不好再呆下去,所以从辛举人家拜访回来的第二日,他们一早便重新出发了。
县城有车马行,他俩雇了马车跟赶车的人,行了三日,傍晚时分才到达州城,在州城城门处遇到守在那儿的人,得知阮如如今就在州城,傅瑶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地。
左棐的任期在即不能拖延,被阮如打发着先行一步,傅瑶对此并无异议甚至舒了口气,问明了阮如如今暂时歇脚的地方,等候的人打发了替他们赶车的人,傅瑶便往阮如那里赶去。
阮如选择这州城倒也并不意外:此地是附近最繁华的城,距离出事地点也不算远,水路陆路通达,交通便利,城内有府衙附近也有驻军,行事会便宜许多。
不过阮如暂时并没有向官府寻求支援,左棐将超过三分之二的人留给阮如,暂时足够驱使,当然,若傅瑶过几天再不出现,阮如只怕也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了。
幸好傅瑶及时赶回来了。
阮如没有住在驿站,而是住在城中的客栈中,傅瑶跟着来人往那边去,在距离客栈有一些距离的地方下了马车让他们把马车卸下把马带往马厩,傅瑶站在在客栈门外,正打算往里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似乎带着惊喜的声音:“阿瑶姑娘?”
傅瑶回头一看:“贺大夫?你怎么在此地?”
贺循似乎是从外边回来的,见到他们小跑过来,在傅瑶跟前站定:“阿瑶姑娘你没事便好。”
说着好似才看到徐励一般,朝徐励点头:“徐二郎。”
徐励面色看不出情绪,朝贺循回以点头:“贺大夫。”
贺循看向傅瑶:“阿瑶姑娘你身上可有受伤?身上有没有感觉不适之处?”
傅瑶摇头,他又道:“不若让我先诊断一番?”
傅瑶以往没见过贺循这般,有些发愣,不过依旧还是摇头:“暂且没有什么不适之处。”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物:“我想先见过舅母,而且需要洗漱,今日只怕是不行了,明日吧,明日再请贺大夫帮忙看看。”
贺循点头:“那今日阿瑶姑娘先好好歇息,明日一早我再替阿瑶姑娘诊断诊断。”
傅瑶看他离开,心中叹气——方才贺循好像是在她身后叫住她的,所以她伪装真的这般差劲?什么人都瞒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