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BY:赫连菲菲
赫连菲菲  发于:2023年0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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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拍木奕珩的肩膀,收住那点不值一钱的感伤:“木爷,进城了,我下来吧。”

软弱了那么一刻,借了这人的肩膀和体温,可前行的路还需自己走。从今起,再不寄望任何旁人。命是自己的,路得自己走。

心里头那念头越清晰,木奕珩就越觉得烦躁不安,对这妇人,他几番关注,可以说是有些上心了。

此刻她说要他放她下来,他停步,面上有他不自知的挣扎神色。

在女人方面,他从不肯亏待自己,既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他也不准备拐弯抹角。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温和而平静:“你脚上伤势严重,自己是走不得的,这个时候又无药堂营业,怕耽搁了治疗。或我带你回头,便在宏光寺歇息,请寺中懂医术的法师瞧瞧”

“不必了,木爷请放我下来”林云暖是嫁过人的,又不是傻子,木奕珩是什么意思,她懂。

木奕珩喉头如火烧,此刻那点烦躁从心里溢出来,叫他眉眼都添了点阴狠。

“你已遭猜忌,何苦白白担个虚名”且我木奕珩,不至委屈了你吧。

林云暖并不挣扎,只道:“木爷今日助我,若执意索报,我自无话可说,只是待我自尽后,请木爷休要将我尸身送回唐家受辱,我想回乡入土,还盼木爷能够成全。”

是说,他若强求,她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饶是木奕珩再任性胡闹,却也无意为一时意念逼死一个妇人。

他终于松开手,将她放下来。

林云暖与他施礼,他冷冷转身,没有生受。

“木爷此番相助,来日我”

“不必了。”木奕珩淡淡道,“但愿从今往后,再不必见到唐四夫人。”

林云暖吞下一抹苦笑,屈膝应道:“是,连累木爷因我生了麻烦。从此起,必不会了。”

林云暖在途中拾根木枝,拄着一步一步艰难挪回香芜巷的宅子,远远瞧见灯火亮如白昼,知道林太太和林三太太必为她而忧心难眠,她轻轻拢了拢鬓发,紧紧身上的男装,悄悄舒了口气,这才上前打门。

她身穿男装,头发散乱,浑身狼狈,脚下点点血迹斑驳,林太太陡一见到,几乎惊怒得晕去。

林云暖在地上跪下,朝林太太磕头,她强忍一天的泪珠终于落下,哽咽道:“我的确并无做出丑事,只要母亲一句话,我愿舍了这条命去,全了林家脸面。”

林太太有什么不明白的,今日种种,早在她冲到木奕珩门前时就已想通。

可女儿这番模样还是给了她太大的冲击,她扬手一掌挥在林云暖脸上,恨得泣不成声,“那你还回来作甚为何不当场就死在那姓木的房里,才叫全了林氏脸面”

经由这件事,便是唐家再仁厚,也不可能容得下她,更何况,唐家从来就不是那仁厚之家怎么办,她的女儿怎么办

林三太太拉住她:“大嫂,现在哪是说气话的时候唐家欺人太甚,事到如今,你还看不开吗这些年你受了多少冷嘲热讽,再想想他们会如何待我们的云丫头,经此一事,若放云丫头回去,就是她自己不肯死,唐家也不可能再给她生路。况,那唐逸外室有孕,如今大有登堂入室之势,你便狠得下心,叫你嫡亲的女儿进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唐家门”

林太太对转枪头,一并恼恨了林三太太:“若非你兴风作浪,暖儿何敢离了唐门若非她外头独居,又岂会给人可乘之机你就是见不得我好,见不得我们大房好你眼红我的女儿处处比你女儿强,就连嫁人也嫁的是云州最好的男人,我知你心中不满已久,好啊,如今上好姻缘终于给你从中破坏殆尽,你这回可满意了可高兴了”

林三太太被她呛得大怒,回手狠狠将她袖子甩脱:“我好心好意前来云州是为谁是谁哭哭啼啼求到我面前求我出手相助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自己的女儿自己不疼,罢了,我何苦枉做小人你便将暖丫头五花大绑,送回唐家赔罪去你爱跪着给唐家一众贱人赔笑脸,我不管你,由得你任人欺辱罢了”

林三太太甩手就走,林云暖膝行上前,拦在林太太身前,“娘,不怨婶娘,是我实在心里苦,实在熬不得了”

她心中大恸,多年积攒的悲切就在这一瞬爆发出来,哭着将自己铺子如何被人动手脚,嫁妆是如何被一点一点蚕食掉,孟氏等人如何一再往她身上泼脏水,唐逸又是如何为外面的女人顶罪坐牢,一桩桩,一件件,俱与林太太说了。

有些事,林太太从前也不是不知。可知道又如何是铺子盈利重要,还是女儿在夫家过得安生重要她一味劝女儿隐忍,到如今,那家人却不单单要谋光女儿的银子,还要谋去女儿的名声,谋掉女儿的命

唐逸住的大牢,是木奕珩特地关照过,刘嵩亲自打点好叫人将他迁进来的,不但床铺寝具香软齐全,更有笔墨纸砚,书案圈椅,屏风隔住一只净桶并一只浴盆,此刻唐逸正在沐浴,听闻脚步声响,有人大声嚷道:“唐四,有人来看你了”

近来唐家正处多事之秋,每个来看望他的人都是愁容满面,如今不仅他的官司凑不足钱开解,还被兄嫂手底下的遭乱事给弄得越发受罪。

唐逸慢吞吞穿好衣裳,从屏风后头出来,见到的却是许久未见的钟晴。

两人隔着牢笼栏杆抱头哭了一回,唐逸问起家中事,钟晴一一说了,又提及自己有孕一事,唐逸小心的伸出手,在她肚子上面轻轻拂过。

这是他第一个孩子,从前林云暖掉的那胎,他是后来才听说,如此抚着钟晴还未凸起的肚子,突然就抑制不住落了泪。有感动,也有心酸。

“难为我的晴儿”他捧住她的脸,吻去她晶莹的珠泪。

钟晴酸楚地摇着头:“不,是我连累了郎君,我宁愿此刻,关在里面的是我,不叫郎君受这苦楚。”

“你别傻了,在外面不要与任何人提及。等家里凑足了银子,我就能出去陪着你,永远守着你、护着你”

钟晴渐渐收住眼泪,迟疑将今天林云暖被掳劫一事与他说了,“我只担心四奶奶有何不测,老太太却因太过生气,不肯派人去寻她,约莫已有六七个时辰,还得四爷拿个主意”

唐逸心中无比震惊,林氏趁他遭难,离家走了。木奕珩明目张胆掳他妻房,将他尊严踩在脚底

唐逸经此一事,已受了许多羞辱,却都不及钟晴适才说的这件,来得更加羞耻难堪。

钟晴又道:“我已劝过老太太,那日四奶奶和木爷有所牵扯,乃是为见郎君你,未必就有什么龌龊。可自打老太太知道四奶奶不能生育,似乎就越发不能容她,先是执意叫大爷代写休书,现在四奶奶又出了这事,我只怕无法顾奶奶周全,对不起四爷的托付”

唐逸只觉胸腔里那熊熊灼烧着他的已不单单是怒和妒,还有恨,有不甘,有悲,有悔

成亲七载,他没想过要因她无子而休妻,即便她不孕,他也能扛住所有压力保住她的妻位,可她是如何待他

自请下堂,无礼怨怼,与外男行止亲昵,如今还有可能已污了身子他唐逸已遭了牢狱之难,如今更要成为云州最可悲的乌龟

他的手紧紧攥在铁栏上,不解气,还挥拳胡乱地砸。

钟晴哭着尖叫着去抓他的手,淋漓的鲜血吓坏了她。

就在这时,有火光渐渐靠近,昏暗的牢笼变得亮如白昼。两人侧眸看去,齐齐瞧见木奕珩阴沉的脸。

“拉出去。”

他随口下令,钟晴即刻被人拖拽而起,伴着急乱的尖叫声给带了出去。

唐逸眸中喷火,正恨不得将这姓木的五马分尸。

“木奕珩,你焉何辱我至此”

木奕珩缓步靠近他,有人搬来一张太师椅,他便大马金刀地在上头坐了,目视怒火中烧的唐逸,不屑地冷笑了声。

“辱你”木奕珩嗤笑,“你够格么”

作者有话要说:  许是太着急写离婚,这三章的过渡写的特别差,真是抱歉了,回头我再仔细斟酌,好好修改一下,大家提的意见我都看到了,觉得很好,很开心,谢谢你们。

第20章 第 20 章

唐家设计人,设计到他头上,以木奕珩睚眦必报的性子,不寻些利息回来怎肯罢休。

唐逸咬牙切齿,来来回回骂他“卑鄙无耻”,待骂得累了,才悲从中来问道:“你是特地来瞧我笑话的吗木奕珩,你以为我会巴结你,讨好你,求你替我与衙门说好话你小瞧了我唐逸我就是死,也绝不会受你施舍”

木奕珩漫不经心地笑道:“甚好,木某亦十分佩服唐兄的骨气。再说,唐兄在宏光寺内,已付过报酬了,来日我会为唐兄在世人面前多多推崇唐兄的才气,说不定将来指着这一技能,还能赚个盆满钵满,再旺唐家。”

他低笑了两声,忽对旁边候着的狱卒道:“好了,现在可以提审人犯,请刘大人为我做主了。”

牢门被打开,唐逸满面狐疑地被人扭住手臂推搡出来,他意识到什么,面色变得越发难看,“木奕珩,你做了什么你害我,你要害我”

木奕珩坐在椅中,随手掸了掸靴子上的浮灰:“唐兄未免说得太难听了,如何是我害唐兄只是木某就此不见了传家宝物,许多姓唐的都有嫌疑,自是要请衙门替木某审一审的。”

“你、你冤我偷盗你好生卑鄙木奕珩,别叫你落在我手里,今日之辱,我唐逸永不敢忘”

木奕珩随口吹了串口哨,从牢中漫步出来,钟晴候在外头,一见他出来,就扑上前跪在他身前哀求:“木爷,还求您瞧在我家郎君素来与您亲厚,救一救他吧他从小养尊处优,如何受得牢狱之苦您能一句话叫官府把大嫂孟氏放了,定也能救我家郎君的对不对”

木奕珩蹙眉瞥了眼自己被她眼泪打湿的衣摆,伸手一提,抓住钟晴的后领将她挥开。

黯淡的夜色中,他居高临下的模样有些阴冷,从怀中掏出帕子擦了擦手,然后那片丝帕就被无情丢弃在钟晴面前。她听见他十分嫌弃厌恶地说道:“凭你也敢来拦一拦小爷,你算什么东西,滚”

这一夜注定无人入眠。唐家里里外外灯火通明。自打孟氏从牢里出来就生了大病,一开始只当是寻常风寒之症,哪知堪堪两日,竟病如山倒,咳得惊心动魄。唐健详细一问,才知原来与她同牢的女囚害了痨病,一时唐家无人不惊,唐太太与胡太太私下商量,将孟氏迁往郊外庄子上暂住。这关节孟氏如何肯走她多年苦心经营,为丈夫和子女挣下偌大一笔家业,如今诸般秘辛俱被查出,已被唐老太太彻底厌弃,如今掌家之权已移交三房,若她就此迁出,焉知还会不会有机会重回府里。她不敢赌,也赌不起,她和林云暖不同,她有子有女,不能不替他们打算

孟氏趁唐健不察,拖着病躯就往上房求情,唐老太太正因林云暖被掳劫之事与胡太太、高氏等人商议,“不能生也罢了,如今名节蒙尘,如何还能容她一纸休书却也太便宜她了,以她的性子,没皮没脸必然不肯自尽,依我看,不如扭送她回乡下族中,按旧乡例沉了塘吧,也免我儿为她损了名声”

高氏犹豫道:“可我们与乡里那支族亲早已不来往了,四弟妹失踪一事也还存疑,适才香芜巷那边不是报信过来,说四弟妹中途趁乱逃回,并不曾受辱”

胡太太推了她一把,朝唐老太太方向努努嘴,示意她别为林云暖的事惹太太发怒,高氏住了口,心里升起兔死狐悲之感,多年夫妻婆媳,一件显而易见的陷害就能断了人的活路,什么亲情爱情,原来如此不值一提。

孟氏何尝不是同样心思,她谋林氏产业是一回事,却也从没想过要置林氏于死地。她想到老太太这些年来明里暗里做过的阴鸷事,如今她已彻底失了人心,沦为云州人人喊打的卑鄙妇人,老太太怎可能还信任她、为她出头单是因她过去的事害唐健被审问了几回,在唐老太太心目中,她就已成了不可饶恕的罪人。

孟氏顿住步子,强忍住那令人抓心挠肺的咳意,她转回头,趁人不备,悄悄从角门出去。

林云暖一夜不曾安睡,与林太太哭哭诉诉这一夜,听闻孟氏到访,十分诧异,待洗过脸出来,陡然见到孟氏可怖的面色和未曾止过的咳嗽,下意识退后了三步。

孟氏苦笑了下,没有执意靠近,她打量屋中陈设,十分感慨:“你倒清闲,林家果然阔绰,连别院也建得这样华丽。”

与她,林云暖没什么可寒暄的,“大嫂来寻我,也是来问我不贞之罪的”

孟氏哑然失笑,狠狠咳了一通,直起虚软的身子蹲身下去:“我是来求你的。”

“从前是我不好,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眼红你丰厚的嫁妆,背后谋你的钱财。如今我这模样,你瞧见了,是我咎由自取,我不敢有怨。我知道我今日事败,是你在背后筹谋,也合该我落得如此下场,四弟妹,只是我还有儿女,他们都还年幼,我不能撇下他们不顾,你给我一条活路我愿私下里将银钱都给你,只求你在人前替我遮掩,便说这些事我不曾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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