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BY:赫连菲菲
赫连菲菲  发于:2023年0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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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香门第自有书香门第的做派规矩,女儿入了人家的门,做了别人的妇,自家这样的出身,有什么底气替她在将来受委屈时争取

然不论两家长辈们如何质疑不快,唐逸终是得偿心愿抱得美人归。

掀开盖头的一瞬,他的心剧烈跳动。盼着一睹她淡妆浓抹的风姿,又盼待会儿红烛帐内与她的旖旎温存。令他魂牵梦萦了五百多日的女子终于是他的了

此生初次遇到的、让他渴求到骨子里去的姑娘。

红烛映耀下,她的眸子如噙了一汪秋水。她渴盼的新生,她期待的救她出樊笼的良人,先夺了她芳心而不是父母之言盲目定下的陌生丈夫。他这样的俊逸,这样的浪漫,这样的体贴,这样的深情。

让她觉得雀跃,渴盼着,也许走这一遭不全是坏事。她终在这世界寻到了栖息地。

饮过合卺酒,两人对坐无言。

言语是那样多余。他轻轻握住她的手,眼底的柔情和惊喜她全然读懂看明。

唐逸试探拥住她。

他纵是心底已经火烧火燎几乎要挨不下去,可他依旧尽可能温柔缓慢,给她足够的尊重和耐心。

她的丈夫,名满天下,姿容无双。

用深情专注的目光盯住她看的时候,似乎整个世界都变得温柔可爱起来。

后来发生过许多事。

唐逸每每忆及,都有点无法将前因后果串联在一起。

从何时起那个在红烛下与他盟约白头的女人变了。

事实上他很清楚。他也变了。

从她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后,他就变成了一具空落落的躯壳。

他以为自己的甘心放手是对她的成全。

在独品了无数孤寂凄冷悲凉的滋味后,他才明白原来他的放手只是折磨了他自己。

想到她用曾经注视过他的目光看过另一个人,用她水一样柔软的身段去适应另一个人,他的心脏揪痛起,放不开,撂不下。

唐家的兴旺不知缘何也随着她的离去一夜转盛为败。他看到自己不曾看过的家人的丑恶嘴脸,原来为了钱财那些口口声声说自诩清贵之人可以变得这样刻薄现实。原来兄弟情义大不过几张房屋地契和银钱首饰。原来他本不需坐牢,是他家人不肯赎救他才会在那潮湿阴暗的地方被人打得呕血伤肺,自此每到冬天,就咳喘不停。

原来他以为的太平清净都是假象。

唐家败了。一夕颓败。

接踵而来的是墙倒众人推。

如果要把一切归功为谁的错处,他不忍心把自己架在那耻辱的罪人的一方。只有拼命的找借口安慰自己,这一切都只能怪那个狠心离去搅天搅地的女人。

然纵使他这样恨着,他还是希望她好。

闻知她在大都所行各种不堪之事,他的心有多痛

他视若珍宝的女人没名没分跟着那个男人当街牵手而行。他忍不住劝了,痛心疾首她如今的堕落不自爱。如果她不离开,她仍是唐四奶奶,仍是令人艳羡的存在。

而那个男人,似乎天生就是来与他作对的。夺妻之恨,旧日仇怨,甚至还出手毁去了他在京城的靠山。

他好容易踏过那难关,重新开始光鲜的生活,凭什么那个毛头小子随随便便就能将他一击即破

他不甘心,嫉妒让他发狂。

如果他不具备力量与其硬撞,那这世上他还能借谁的手除了那个男人

他想到威武侯。

多番派人上门关怀,对他有些过分“热情”的那个侯爷。

他比木奕珩强大,比木奕珩有势力,他一定能助他达成所愿。

他要木奕珩死。

不,要他死太便宜了他。

他要他声名狼藉、一败涂地、万劫不复。

他要看看,世家傲骨究竟经得住何等程度的折磨摧残。他要的是终有一日那个倔强嚣张的小子跪在他面前舔他的鞋底。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抛开了尊严踏入威武侯的寝室。

那晚的屈辱他永生难忘。

是绝望中让他更加绝望的伤痛和侮辱。

他从没有一刻这般希望自己从未出现过在这世上。

他像一头被锁住的困兽,甘心遭受饲主百般鞭打和折磨只为讨一口聊以残存的口粮。

后来他着实威风了一阵。

虽是名声不好听,可到手的实惠是显而易见的。

他有许多的特权,可以随意的在城内任何地方横冲直闯。他拼命为家族拢固田产和存款,他要让唐家后代再不需有人为银钱折腰。

只是他不可能再拥有自己的后代了。

他的妻曾怀有他的骨肉,当年他在外游玩,无缘知道喜讯,归来时那孩子已经折损在她肚中。他是很期待那个孩子的,成婚许久未有音讯他一直十分焦急,只是不忍给她徒增烦恼才绝口不提。

得知失去孩子那晚他醉的厉害,白日里他用尽温柔和耐心给伤心的妻子以安慰,可几杯酒下肚,他的痛才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

那晚他遇到钟晴。扬手狂甩五千两银钱为其赎身。他在她身上发泄自己不能言说的苦闷。

后来他曾悔过。

当年纳妾他已叫她彻底的伤心一回。

一夜荒唐他本未倾注什么感情,他想送钟晴走。

是她苦苦哀求诉说一直以来暗中的相思倾慕,宁愿不要名分做他一个知己,求他不要狠心绝情连这一点盼头都要截断。

他一直是个内心柔软的人。

他留下了钟晴,并不常去瞧她,大多时间他仍愿腻着家里的她。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她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

有时他在她旁边,甚至有一种自己是在自作多情的错觉。

似乎其实她从来没爱过他。

她计较银钱的时候比与他谈心的时候还多。大多时间她都在算账,无穷无尽的账目,没完没了的账本。

唐逸那时还不懂,女人心死了,自然也就不爱了。

她眼里的星心里的情早已陨灭。

她对他的情意早在漫长的孤立无援的绝望中磨得精光。

后来他曾有机会再有孩子。

罢了终是无缘。

也许在那孩子失去的时候,就已注定了他与钟晴也不会有美好的结局。

钟晴离开时他已经不觉得痛。

威武侯厌恶极了女人。他以身相侍,自然不可沾染了女子的气息。

便注定他再无可能有自己的骨肉。

唐家一门,他唐逸这一支,就此绝灭。留他一人,孤绝在这令他厌恶透了的荒诞世界里。

只是不曾想。原来报复都不能。

威武侯那样一座巍峨大山倾塌之时,唐逸知道自己也将迎来悲凉的结局。

与其死在死敌手里,他宁愿选择更有尊严的方式。

威武侯府被查抄当日,他在木奕珩闪着寒光的刀下,大笑着吞下火煅后的朱砂。

如果一切能重来,那该多好。

他会紧紧握住当日那立在舟头满脸惊慌的少女的手,将她一起拖入水中,吻住她的嘴唇,与她一块沉坠下去

生命定格在彼此相爱的时候,彼此最好的年华和最美的景色当中。

于他来说,这才不枉了。

第102章 第 102 章

林云暖如何都想不到, 从京城不远千里来看望他们的第一个客人,会是木紫烟。

她风尘仆仆而来,轻车简仆,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林云暖望着她的面容有一瞬不敢相认。

分别数载,木紫烟竟比她看上去还年长, 白发丝早早的爬上两鬓, 眼下也多了几丝干纹。

木奕珩人在营中, 今天不是回城的日子。

王猛一早得了信, 替木奕珩在城门外接了木紫烟送去林云暖的宅子。

小院很温馨, 院子里养着许多小鸡小鸭小兔子,一块空地上还种了些绿油油的植物, 依稀是蔬菜。

木紫烟一生养尊处优,连厨房都没进过。她不认识那是什么菜, 也有点不能接受堂堂镇南大将军住的院子竟然没有亭台水榭,而是这样的乡气浓郁。

前年木奕珩收编了南边两个部落,立了大功, 朝廷颁旨封了个大将军, 林云暖的诰命也下来了, 直接封了三品恭人, 木大老爷那边也因此得了些厚赐。

就是朝廷未拨府邸, 俸禄也着实养活不了几个人,可是以木奕珩的财力, 建一座园子也不算难事吧堂堂将军过得像个白身一样清苦是图什么

林云暖领着三个孩子立在院中, 瞧见来客对自家院子露出嫌弃的表情, 心里不由好笑。

木紫烟面相老成了,性子却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个喜怒非要形于色的样子。

两人见了礼,木紫烟低头打量几个孩子,钰哥儿和小花都比同龄人高大些,因着习武的缘故,都生得非常结实。林云暖第三胎是个男孩儿,自小有些体弱多病,站在哥哥姐姐中间,显得非常弱小。三个孩子顶数老三生得最像林云暖,皮肤白得透明,眼睛湿漉漉的非常招人喜欢。

木紫烟各送了几个孩子几样小金锁、玉花生,另有京城里小孩子们爱玩的小物件儿,林云暖朝悦欢打个眼色,叫她带孩子们在隔间玩,自己引着木紫烟到侧间炕上坐了,亲递了杯茶过去,两人互望一眼,气氛登时变得十分尴尬。

林云暖先打破寂静,询问了木大老爷夫妇的身体健康状况,“虽想回去瞧瞧二老,但奕珩手握重兵,不是自己能随便回去的,怕惹乱子。他心里惦念亏得有你们在身侧,叫我们这些远在外头的也能稍安心些”

木紫烟打量面前这妇人,从她离京至今已八九年了吧这女人就像停止了生长,岁月没在她脸上留下半点刻痕,乌发丰厚,松松挽成髻,坠几根带流苏的珠钗,薄薄施了一点唇脂,衬得玉颜胜雪。

就说她与木奕珩同龄甚至小几岁也可信。

木紫烟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鬓边,银丝早早爬上来,早已掩盖不住。

闲话了一会儿,话题又停下来。林云暖不是个健谈的人,木紫烟又心事重重不怎么开口。林云暖起身就想去张罗饭菜,木紫烟抿了抿嘴唇,喊住了她。

“你还记的那钟氏么”

犹犹豫豫这么久,说出这么一句话。林云暖反应好久才记起她说的这人是谁。

钟晴这人在她生命中出现的次数太少也太不重要了,她愣了楞,“她怎么了”

她不是被木紫烟牢牢攥在手里,毫无尊严的做着她最擅长做的小三么

这种人多数是又漂亮又聪明能对自己狠得下心也对别人狠得下心的人。她在上学时就见过这类女生。在旁人省吃俭用花着几百块月生活费的时候,她们已经出入高档会所背名牌包包戴名贵珠宝。她们知道自己要什么,目的性明确,也不介意别人的眼光,她们做人小三、情妇,不会在乎有没有感情,只在意既得利益。

她会为了向上爬踢掉唐逸攀上成三爷这很正常。

可古代宅门与现代不同,想要以此为跳板再向上就不难么容易了。

木紫烟到今天还活得好好的,说明她并没有实力如何蹦跶。

她能怎么

木紫烟的表情有点奇怪,她似乎想笑,又不大笑得出来,对钟晴的存在她比林云暖更恨。毕竟林云暖那时已经对唐逸没有感情且钟晴只是个外室,而木紫烟却要眼睁睁看着她就在自己身边勾搭自己的丈夫。

“她是个怪物。你知道么”

林云暖闻言,脚步几乎踉跄了一下。她坐回炕上,有点喘不过气来。

“怎、怎么会,这”

木紫烟道:“她能诗能文大家都叫她才女之前她还写过一些话本子”

林云暖想到当年自己刚开了个头就被抢走的那门生意,艰难地点了点头,“然后呢”

“成威帮她出了本诗集问题就出在这诗集上,有人告上门,说那诗是自己写的,村里好些人能见证,旧年就写了这诗,可是无从印发,也没有传唱可钟晴竟把这诗写出来了后来,还有几个类似的人钟晴的底细很容易查,她六岁时被兄嫂卖到花楼,自小打杂做粗活,十三岁学弹琴唱曲,十六岁跟了唐逸,一直住在云州,她没去过云州以外的任何地方,身边也没有那样能耐的能替她到处搜罗未现世的诗文那这些诗她怎么来的不是一句半句的相似,她的诗与人家旧年文稿一模一样”

“她当时一口咬定是那人故意讹诈,原本么,成威只是为博她一笑,有心成全她才女之名,谁想这事被其他人揪住不放,人人调转枪头说成威为沽名钓誉不择手段。成威一怒之下,誓要给她争个清白,结果结果那才子熬不住刑罚,竟然自尽了”

“自此,钟晴就变得不正常起来。她做恶梦,说胡话,口口声声说那才子冤魂来索命了,说如果事先知道那才子是当世诗人,他绝不会摘录他的诗文一开始家里以为她撞邪了,就请了法师前来,几场法事做下来,她变得非常委顿,在床上躺了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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