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刚碰到系扣,崔寄梦拦住了她:“表兄说了,这坠子摘下就没用了,戴着吧,不然夜里睡觉我会怕的……”
怕又梦到那些她没见过的东西。
采月纳闷,什么玉摘都不能摘下?听起来像被锁住了似的。她虽不解,但也不多问,继续替崔寄梦宽衣,瞥见她后颈的细绳上,又疑惑起来。
这个系扣这么小,小姐是怎么系上去的,莫非真是大公子帮忙?
接着替崔寄梦解胸前束带时,她又发觉那玉坠上似有磨痕,还真像是戴过一阵的,可想到那张清冷的脸,采月笑自己胡思乱想。
难不成大公子那样的人,还会把贴身戴过的玉坠送给未来弟妹?
这断不是那位会做的事。
佛堂里。
谢泠舟再度把小猫抱到膝上,但小猫却不情不愿,方才睡得正香,突然被扔在地上,动作慌乱一点也不温柔。
它盘在桌脚,等着主子哄。
但新主人显然没耐心再管它,定定看着手中锦盒在想事情。
良久后,谢泠舟仰靠在椅背上,拇指和食指不由得相互摩挲,指端似乎残存着柔软滑腻的触觉,想起方才她被吓得一颤的模样,青年嘴角绽出一抹笑。
他闭上眼,从下水救她后那些梦开始逐一回顾,更多端倪便显露出来了。
难怪有些梦很是怪异,他好像成了崔寄梦,能真切感受到她同未来夫兄亲近的负罪感,甚至还有大手抚过的酥麻感。
若他没猜错,他们不只是做一样的梦那么简单,而是能感知到对方的梦。
有些梦是崔寄梦所做,他被她的思绪牵着走,而有些,则是他的梦。
这般想来,落水不久后他们在水下触碰的第一个梦,是她因羞臊而做的。
初见时在杏林夸他好看的梦,在假山石林被他用戒尺堵嘴的梦,也是。
从那时起她就开始怕他?
真是胆小。
谢泠舟的嘴角又禁不住扬起。
再往后回想,知道落水时救她的人是他那日,梦到在水里对他说别抓我,随后看到二弟出现的梦;镯子一事后,梦到在他怀里说要送琴报答他……
这些梦,应当都是是她做的。
如此一想,便也合理了。
只不过区别在于,她做的那些梦里即便有越礼,也是受先前水中的接触及更早之前他的那些梦影响,她只是被迫承受,对他应当是没有那样强烈的欲念。
但是他对她有。
所以才会梦到在杏林里揉按她红唇威胁她“别叫”、梦见她变成猫钻入被窝、梦到当着二弟的面强制亵玩、甚至中药后梦到在佛堂每一处角落放肆。
这些梦,皆因对她的欲念而起。
谢泠舟头靠着椅背,修长的脖颈后仰,颈上的喉结不动时,像青竹上的骨节,倏地重重滚动了下,就变成蛰伏在地底的巨兽,正蓄势待发。
云飞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公子靠在椅背上,姿态略显散漫,还把那只猫从沉水院带过来了,这就够见鬼的了。
更要命的是,他怔怔望着上方房梁,目光略有茫然,过一会竟笑出声了!
直笑得胸腔微震,眼神也从最初的迷离变得坚定幽邃。
相比多数人,这已经很含蓄了,但云飞跟在谢泠舟身边近十年,印象中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高兴了也只是轻轻勾一勾唇角,此刻见他如此畅快,云飞也忍不住跟着高兴起来:“公子可是有喜事?”
谢泠舟端正坐姿,又是风雨不惊的端肃模样,隔着一层面具般叫人猜不透,他将锦盒盖好,语气颇轻松:“算是吧。”
表妹和他做一样的梦,原来那些越礼的欲念,不止他有。
那他就不必克制挣扎了。
但还不够,他们之间还横着一个二弟,仅凭崔寄梦那些梦,他只能判定她对自己有几分依赖和好感。
但她是否对二弟更为依赖?
且他们还面临着一个更大的困局,便是表妹和二弟之间的婚约。
那样规矩乖顺的孩子,要让她转嫁未婚夫的兄长,无异于离经叛道。
至于二弟,谢泠舟略怔忪了会,在谢府,与他最亲近的便是二弟。
自小他就对二弟多有谦让,但那不仅出于兄弟之谊,更是因为那些东西他觉得可有可无,正好二弟喜欢,便给他了。
可这次不行。
二弟会有更喜欢的姑娘,表妹也并非只能嫁给二弟,二房更不是她的归宿。
更何况……
谢泠舟再次看向锦盒。
共梦这样的事,本就玄乎其玄,偏偏发生在他们二人身上。
天意如此,她只能是他的。
谢泠舟垂眸思忖时,云飞脑中亦闪过万千疑惑,公子今日实在反常,往日他就算内心有谋划,面上也不会露出破绽。
云飞一直认为这是公子最厉害也最可怕的一点,旁人无法从他的神情中判断他的动向,可这会他清楚地瞧见,公子看着锦盒,眼里尽是势在必得。
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云飞不禁顺着谢泠舟的视线看向锦盒,讶道:“这、这不是那玉坠的盒子么,怎么玉坠没了?!”
他第一反应是遭窃了,这坠子是公子从小戴到大的贴身之物,是已故皇太后所赠,皇太后当年极疼爱公子,太后薨逝后,公子便将这玉摘下来妥善收起。
云飞额角瞬间冒出冷汗,他身为护卫却让书房进了窃贼,这实在失职!
他心急如焚时,谢泠舟却笑了。
“没丢,我送人了。”
云飞大松一口气,同时更疑惑了,什么人能让公子把最重要的玉坠送出去?
深夜时分。
崔寄梦推门而入,伸出食指把他戳醒:“我要吃樱桃糕。”
“嗯?”谢泠舟伸手将人揽过来,却发觉她没带着他送的玉坠,故意冷下脸轻责:“为何摘下了坠子,不听话?”
崔寄梦有些委屈:“分明是你说想再给我戴一次,就亲手摘下来的。”
谢泠舟这才留意到那坠子正乖乖躺在他手心,虽疑惑,但还是起身,让她坐在床边,亲手把玉坠给她戴上:“无妨,我给你戴上,下回不许摘下。”
崔寄梦乖乖地点头。
他伸手把她的长发拨到一侧,露出细长白皙的脖颈后,才意识到他为何想重新给她戴上这玉坠。
是因白日里有遗憾。
这一次谢泠舟没有克制,低下头,双唇轻触上去,如他所料,比白日里吃的糕点还要细腻柔滑。
他想起白玉糕,梦里的崔寄梦亦想起来了,她缩了缩脖子,试图离他远一些,却被他制住脖颈,舌尖缓缓掠过,含糊地命令她:“别动。”
崔寄梦乖顺地任他品茗,口中依旧咕哝着:“我要吃白玉糕。”
谢泠舟抬头,将她转过来,正对着自己:“先前给你怎么不吃?”
她有些气馁,懊丧地垂下头:“我姑娘家面皮薄,一回去就后悔了。”
他衔住缎带轻扯,“樱桃糕还留着呢,但你吃了,我怎么办?”
崔寄梦别过头:“那你吃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他双手小心掬起白玉樱桃糕,许久没松口。
后来他亲手给她戴上的玉坠晃了很久,肩背上的蝴蝶也展翅欲飞。
蝶翼如上等白玉,没有一点瑕疵。
谢泠舟轻吻蝶翼,侧脸贴在上方,听着扑通扑通的声音,一手稳住她,令一手从后伸到她身前将玉坠握在手里。
“喜欢么?”
……
黎明时,从梦中苏醒过来后。
谢泠舟松开拳头,掌心空空如也,既没有白玉糕也没有玉坠。
那坠子是他四岁时长公主和皇太后去大慈恩寺求的,主持说他命格冷硬,冷情冷心但又易受执念困扰。皇太后疼爱外孙,求法师想法子化解。
法师称他需要些柔软之物克化,因而特地选了一个略显女气的坠子,又因谢蕴素来反对这些怪力乱神之事,长公主便嘱咐他贴身佩戴,莫要示人。
后来父母和离,在谢蕴影响下,他只希望自己能更冷情寡欲些,便取下坠子,为怀念长辈一直妥善珍藏着。
今日看到崔寄梦时,他忽地想起此事,这玉坠给她,再合适不过。
如今她也正好可以代替这玉坠。
谢泠舟平躺着,手放在胸口处,这是原先他戴坠子时的位置,取下坠子时他才十五岁,但也比现在的崔寄梦高出不少,她戴的话,应当要往下一些。
手往下挪了挪,定在心口处。
指尖那处像冰山上燃起火堆,虽是很小一点,却有源源不绝的热意散开。
他头一回不抗拒这股热意,而是任它渐次扩大、膨胀,再直直下窜。
最后所有热意被困于一处牢笼中,笼中有一只困兽,被岩浆折磨却不断生长变大,四处乱撞,折磨得额间渗出热汗。
但谢泠舟纹丝不动,竟很享受这种折磨,他轻声笑了,笑得胸腔轻震。
昏暗的室内,传来低低的笑声。
旋即化为重重的闷哼。
作者有话说:
啊,大表兄真坏,我们猫猫看不得这些!
(你们都猜错啦,要真亲了,老婆估计就吓跑了,追妻路漫漫,大表兄还得徐徐图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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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错吻
◎脑子里一片空白(捉虫)◎
长公主府前。
时隔几月, 再次站在这府邸前,崔寄梦已能十分从容,为此她颇替自己欣慰。
她算是渐渐融入了京陵吧。
几日前, 长公主着人来谢府,称独居寂静, 让他们得空过来热闹热闹, 谢迎鸢、崔寄梦和谢恒三人便来了, 与之同行的还有赵昭儿和别家的几位闺秀。
长公主并不拘着他们, 让他们自行玩乐, 自己则在殿中听曲。
崔寄梦和赵昭儿在园子里漫步,见赵昭儿虽小自己一岁,但说起话来头头是道, 她由衷赞许:“昭儿表妹不愧是才女,真是博闻强识!”
赵昭儿被称赞惯了,其中不无奉承, 听多了也渐渐无感, 但抬头望见崔表姐诚挚澄澈的眼时, 她有种感觉,表姐的夸赞是出自真心的, 而非客套奉承。
虽欣喜, 但她依旧谨记母亲戒骄戒妒的教诲:“多谢表姐谬赞,我幼时愚笨, 全赖母亲多年的从严要求。”
“母亲希望我成为崔姨母那样的才女, 她寝居里还挂着姨母年轻时作的丹青呢, 每日都要看上许久。”
这让崔寄梦颇讶异, 幼时阿娘很少提及过去, 她竟不知道阿娘和赵姨母姐妹这般姐妹情深, 对赵昭儿也多了些亲近:“昭儿表妹,改日我可以去府上看看么?”
她还没见过阿娘的画作呢。
二人走到拐角处,赵昭儿听崔寄梦讲桂林郡风土人情听得正入迷着,不留神脚下绊到了藤蔓,直直往下倒。
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看到来人时,赵昭儿既欣喜又失望,猛地收回手。
云飞躬身致歉:“事出情急,冒犯了,望昭儿姑娘见谅。”
赵昭儿心中烦躁,但仍习惯性笑笑,温言道:“不碍事,多谢相助。”
因为这个笑,云飞愣了一瞬,等他回过神时,赵昭儿已经和崔寄梦走远了。
崔寄梦回头又看了云飞一眼,才想起来那位高大俊朗的护卫是谁了:“我说怎那般眼熟,原是大表兄贴身护卫。”
而赵昭儿心绪烦乱,并未听进去,方才被抓住的触感还残留在手上,想起那青年自以为藏得很好却在眼底显露无遗的痴迷,她眉头锁得更紧了。
她偏爱温雅郎君,尤其不喜英武刚硬的武人,和他触碰,她浑身不自在。
但母亲嘱咐过,要与人为善,他又是大表兄身边人,若非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那些点心还送不到大表兄手里。
大表兄……她竟给忘了,云飞来了,那么大表兄定然也来了!
赵昭儿拉过崔寄梦:“表姐,我走累了,我们回去陪殿下听曲吧。”
回到殿内,谢泠舟果然在,崔寄梦进来时,他抬眸淡淡望去一眼。
她果真听话,穿了身前襟略窄的裙衫,谢泠舟颇满意,若无其事低下眸,用杯盖将茶叶拂到一边,饮了口茶。
而崔寄梦找了个尽量远离表兄的位置落座,因为一看到他清癯的身影,她就会想起昨夜梦里,在身后蓄力时,那躬起如猎豹般的腰背。
她隔着衣领触碰那枚坠子,戴着坠子是安心了些,但因为昨夜的梦,总让她觉得衣襟里的暖玉不是坠子,而是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