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为聘——怡米
怡米  发于:2023年0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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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逢毅眯起同样不算清澈的眼,陷入沉思。裴劲广若真有他的把柄,早该在他率兵攻城前就已散播出去才是,还会等到他战功赫赫地重获天子宠信吗?
  虚张声势罢了!
  谩笑一声,他似没有在意,阴郁着脸离开了。
  被晾在一旁的裴劲广撸起袖口,看向自己被伤的右手,压了压嘴角。
  在听见威胁的话后,肖逢毅选择直接离开,必是以为他恫疑虚喝,但事实非也。当年那场救驾,虽策划周密,却还是被他发现了端倪,只不过证据不足,无法直接扳倒肖逢毅而已。而且,他的话无人会信,说出来还会有污蔑之嫌。但裴衍不同,裴衍还有圣上的信任在。
  握了握发疼的右手,他踢开倒在脚边的瓷碗,倒在了木床上。
  **
  深夜黑沉,裴衍目送宁越离开,一个人靠在车厢外,手里捏着一封宁越转送的信函。
  裴劲广在得知领兵攻打他的主帅是肖逢毅后,就将宁越送出了城,并叮嘱宁越,在他落败后,寻到裴衍,转交这封信函。在信中,他提出了几点对肖逢毅救驾一事的怀疑,还提供了一些佐证。
  拢了拢身上的布衫,裴衍将信函装进了袖管里。太子年幼,不该由居心不良的臣子辅助在侧,即便那些证据不足,但裴衍还是忧虑太子今后的路。
  如今,一心扶持太子的重臣只有肖逢毅。若是除掉肖逢毅,势必会使太子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若是不除掉,在太子登基后,很可能面临肖逢毅把持朝政的局面。
  这就需要朝廷再培养一个重臣,在必要时候代替肖逢毅,成为太子的刀与盾。
  裴衍想到的人是承牧。
  储君身边一日不除奸佞,裴衍自认一日不得安眠,想来,寻药的事要暂且放一放了。
  与秦妧商量后,一行人当日即改道,留下四名隐卫先代为寻找药草。
  为了尽快赶回皇城,他们在临近的城中买了马匹,弃了马车。
  经过两个月的练习,秦妧在骑乘上没有吃力,方向感也大大提升。
  雪霖则被裴衍背在身后,傻傻地望着一纵即逝的沿途景色。
  **
  晨曦微亮,刑部大牢内落针可闻,裴劲广倚在床角望着细窄铁窗外即将下沉的月,想起年轻时鲜衣怒马的往事。
  当年,恣意洒脱,没有勾心斗角,是他最开怀的日子,后来,他被权势蒙蔽了双眼,友尽、情尽,到头来镜花水月一场空。
  忽然就有些悔恨了。
  牢门前传来锁链声,狱卒端着托盘走进来,“先生,小的来给您送早饭了,都是热乎的,快起用吧。”
  两菜一汤,还有米酒,裴劲广哼笑一声,“伙食不错,至少不是残羹冷炙。”
  “昨夜小的话重了,还请老先生别介意,那都是演给敬成王看的。”狱卒为他斟了酒,还像模像样地为他夹菜,讨好之意明显。
  裴劲广扯了扯腕骨和脚踝上的枷锁,端起酒,习惯性一嗅。
  像是看出他的疑虑,狱卒笑道:“先生放心,不是鸩酒。”
  说罢,还往自己掌心倒了一捧,当着裴劲广的面饮下,又拿起备用的木筷,一一试菜。
  裴劲广敛眸看着,“我已失势,巴结我可没用,还白费了你的酒。”
  “小的也不是巴结您,就是心虚,不敢招惹大人物,想跟您赔个不是,以免遭殃。”
  遭殃?那要自己可以出狱才行!裴劲广自嘲地摇摇头,接过酒,一口饮尽。
  狱卒又为他斟酒,道了声“慢用”,便躬身退了出去。
  裴劲广没有动饭菜,一杯接一杯地灌酒,仿佛酒比饭菜能够解忧。
  倏地,一只飞虫落在颈间,他抬手拍开,挠了挠被咬的地方。
  **
  内阁官署中,杜首辅趴在书案上小憩,今日虽休沐,但内阁还有堆积如山的案牍等着他过目,根本无暇休息。
  自从内阁少了裴衍,他的担子愈发沉重,估摸着天子是不打算允他致仕了。
  花白头发的老者侧脸枕在手臂上,疲倦地打了个哈欠,却在这时,听见了门侍的惊呼声。
  “启禀阁老,刑部那边来报,裴劲广出事了!”
  闻言,杜首辅腾地站起身,差点打翻案上的公牍。
  听完门侍的禀告,他吹灭烛台,匆匆赶往刑部大牢,被铁栅栏挡住了去路。
  栅栏外全是内阁六部的官员。
  这时,两辆马车驶来,刑部尚书和肖逢毅从各自的马车上下来,拨开人群向里走。
  见到两位股肱之臣,刑部尚书带着他们一同进入牢房,将其余人挡在了外面。
  牢房内,太医们正在为皮肤发青的裴劲广救治,三人了解过情况,得知裴劲广的脸上和颈间有几处咬痕,乍一看像是蚊虫叮咬,但咬痕微微发黑,显然是毒虫所致。
  太医院院使朝杜首辅、肖逢毅和刑部尚书一一颔首,“发现时已经迟了,耽误了治疗,毒已入体,必须清毒。”
  杜首辅站在牢房外,看向细窄的网纱铁窗,黑瞳隐现波澜。此事绝非巧合。
  可何人能操控芝麻大的飞虫入牢叮人?而且,牢中那么多囚犯和狱卒,毒虫怎就叮咬了裴劲广?
  肖逢毅双手搭在身前,默默退到边上,隐在了晦暗的光线中。
  这时,院使用小镊子从裴劲广的伤口中夹出一根极细的毒刺,惊讶地张了张嘴,按着自己丰富的经验分析道:“这毒虫应该被酒气吸引。”
  “夜里和今早负责看守的狱卒呢?送酒必会经过他的同意,毒虫很可能是他带进来的!”刑部尚书有些脸臊,还有些气愤,裴劲广是在刑部大牢出的事,圣上必会怪罪。
  下属回道:“那狱卒轮值,正在召回。”
  杜首辅看着不省人事的裴劲广,忧心忡忡。按着以往杀人灭口的惯用手段,那个狱卒应该是个被操控的傀儡,且已经潜逃,或是被灭口了。
  果不其然,从那狱卒家赶来的刑部官员回复说,人已经失踪了。
  杜首辅看向刑部尚书,“在老夫看来,大人应立即命人全城尽搜,不落一处。”
  士大夫的府邸需由圣上首肯,才能搜查。刑部尚书朝杜首辅拱拱手,没再做耽搁,匆匆入宫。
  一个时辰后,裴劲广的毒清了,人还处在昏迷中,虽暂无性命之忧,但据院使判断,裴劲广未必能够醒来。
  杜首辅等人当然希望裴劲广醒来,他还要承担自己的一切过错。但无论醒不醒来,他都已经身败名裂。
  晌午时分,大批侍卫展开了全城搜捕,声势浩大,却是无果。
  因着凶手未落网,裴劲广又昏迷未醒,处决的时日被延长。
  当裴衍等人回到皇城,已是半月之后的事。
  杜首辅紧紧握住裴衍的手,双眼赤红,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他。
  而小太子更是没有顾及储君之威,直接扑进了裴衍的怀里。
  昔日师生相拥在一起的画面,落入了肖逢毅的眼中,也落入了玉阶之上的天子眼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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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儿子懂事,夫君缠人。◎
  太医院内, 裴劲广一动不动地躺在里间的病榻上,肤色发青,眼帘轻合, 瞬息苍老了十载。
  裴衍坐在绣墩上,与院使谈了许久, 直到暮色四合才起身离开。
  他们一行人在杜首辅的安排下, 住进了首辅府客院的阁楼内, 方便杜首辅与裴衍谈事情。
  自从裴衍回京, 杜首辅每日都会按点下值, 以致内阁中堆叠了过多的公牍。这日傍晚,杜首辅将没处理完的公牍带回府中,示意裴衍帮忙批改。
  裴衍婉拒, “于理不合。”
  杜首辅胡子一吹,从袖管里取出一份奏折,放在了公牍旁, “圣上特许你协助老夫, 怎么, 逍遥久了,手生了?”
  翻开奏折, 裴衍捏捏鼻梁, 笑问了句:“若晚辈今夜为杜老将这些折子处理完,杜老能否卖给晚辈一个人情?”
  “什么人情?”杜首辅竖起耳朵, 甚至有些期待。
  “为晚辈在御前申请一张搜查令, 容晚辈带兵搜查敬成王府。”
  在杜首辅的认知里, 裴衍在大事上, 从不会任意妄为, 既他提出了这个要求, 必是对肖逢毅有所怀疑的。
  “可以,但你必须跟老夫讲实情。”
  夕暾西坠,裴衍坐在书房窗边,与一盆小叶黄杨为伴,共同融入在霞光中,认真的样子,沉淀了竹之雅韵、梅之凌傲、松之沉稳,单单一道身影都令人赏心悦目。
  首辅夫人带着秦妧走来时,笑着揶揄道:“听闻秦先生当初是使了手段将卿卿骗到手的,老身实在难以想象,这么一个冰魂雪魄的人,怎会存了那样的掠夺心思。”
  秦妧望着窗内的男子摇了摇头,“您不知,他只是外表能迷惑人,内里连同骨头都是坏的。”
  这是什么形容啊,首辅夫人忍俊不禁,转身拿过侍女手中的瓷盅,塞到了秦妧手里,“秦先生辛劳着呢,快过去吧。”
  秦妧捧起瓷盅,朝首辅夫人欠欠身子,脚步轻盈地走向书房,在叩门后确认房中没有其他人,才徐徐走到裴衍身侧,打开瓷盅,用汤勺搅了搅,“趁热喝。”
  裴衍从堆叠成山的公牍中抬眼,道了声“辛苦”,竟又投入到公牍之中,没有动用的意思。
  起初,秦妧没有反应过来他这句“辛苦”的含义,随后明白过来,假意着不情不愿地舀起一勺,喂了过去。
  虽面上不情愿,但一勺一勺喂得极具耐心,眸光也极为柔和,还不忘用帕子为他擦拭嘴角。
  裴衍在处理公牍上又快又精准,吃得却很慢,用了寻常三倍的时长,也不知是不是为了让她多伴在自己身边一会儿。
  杜首辅用膳回来时,见小夫妻腻歪在一起,不便打扰,叫侍从将一部分公牍送去了正房。
  更阑人静,烛火一盏,裴衍在秦妧离开后,熬了一整夜,于杜首辅上朝前,将一摞摞折子递了上去,起身舒展起筋骨,“您还真是不客气。”
  杜首辅接过处理好的折子,头一扬,眼一瞪,“跟你还需客气?”
  这话比任何美言都要令听者舒悦,裴衍淡笑着从他身边经过,朝客院走去,待走到月亮门时,半抬起手,晃了晃宽袖,“答应晚辈的事,杜老莫要忘记。”
  挑帘走进客院的阁楼,于黯淡的光线中寻到躺在竹床上的妻儿,裴衍走过去,悄然躺在边上,可没等合眼,怀里就多了个肉乎乎的小团子。
  雪霖随母,睡相不算好,喜欢滚来滚去,这会儿睡得昏沉,不知是不是做了仗剑走天涯的梦,就差翻跟头了。
  裴衍稳稳抱住他,向里侧挪了挪,挨着秦妧侧卧,鼻端全是秦妧身上的清香气息。
  深秋寅时的天色黑沉无光,一家三口相拥而眠,倒也不会觉得孤寂寒噤。
  感觉腰间多了一只手臂,秦妧动了动眼皮,将雪霖从裴衍怀里抱了出来,放在另一侧,自己则“鸠占鹊巢”,窝进了裴衍怀中。
  裴衍躺进被子里,曲起双膝夹住她的腿,又收紧了搭在她腰上的手臂。
  被晾在一旁的雪霖揉着眼皮醒来,扭头看了抱在一起的爹娘,“咦”了一声,尾调上扬,却没有得到爹娘的回应,于是蹬着小短腿侧过身,抬起小手抱住了娘亲的背,还将侧脸贴在了娘亲的身上,就那么“强行”地偎在了一起。
  秦妧没有扭头,而是在黯淡的光线中抬起眸,看向男人的下巴,“雪霖醒了,我该哄他了。”
  裴衍低头问道:“才哄了为夫多久?昨儿一宿还不够宠他的?”
  明明是一句玩笑话,却被裴衍问得正经认真,令秦妧都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你再不放开我,雪霖该哭了。”推了推男子的胸膛,秦妧试着翻身,却觉腰间绕着蔓藤。
  无奈之下,秦妧反手摸了摸儿子搭在自己手臂上的小肉手,轻声哄道:“雪霖自己去蹲恭桶吧。”
  “唔。”
  小家伙很自觉地坐起来,撅着屁墩爬下床,又一扭一扭地走向湢浴,蹲在了首辅夫人特意送过来的小恭桶上。
  没办法,有个缠人精夫君,儿子就要早熟自立些才行。
  秦妧没再折腾,乖顺地窝在夫君怀里,想陪彻夜未眠的他多睡会儿。
  裴衍在严严实实的锦被下,紧紧抱住秦妧,蜷缩着一双长腿,似有意无意地厮磨。

  没想到他还有那种心思,秦妧面颊发烫,伸手摁住他的一条腿,“你怎么......”
  一连奔波半月,两人在途中连独处的机会都没有,裴衍疲惫之余,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在思念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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