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为聘——怡米
怡米  发于:2023年0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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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湢浴水声歇停,一抹长身走出,宽肩随意披着一件深衣,撩起文王百子帐,看向坐着的人儿,“醒了。”
  一开口,声音清越,无人知晓是浸泡了冰水的缘故。
  户部每年都会存储大量的冰块,供给后宫和高门祛暑。安定侯府自有冰鉴,盛放了去年的余冰,今儿算是派上用场了。
  那晚补汤,还真是要命。裴衍靠在床边,以冰凉的手指碰了碰刚刚“睡醒”的女子,“梦可香甜?”
  秦妧避开那只手,回想着梦境,摇了摇头,“梦里有只狐狸一直在咬我。”
  裴衍微扬眼梢,看向她褪了红肿的唇,“狐狸?”
  “嗯,一只会摄人心智的狐狸。”
  “你是话本子看多了,在梦中臆想吧。”
  梦境虚妄,当不得真,秦妧抿抿唇,有些羞赧,从小到大,还是头一次跟人提起自己的梦。
  少时家贫,母亲为了生计抛头露面,没有精力陪伴她,更不会听她讲述空幽的梦。
  犹记少时,拂晓刚至,月落参横,简陋的屋舍燃起炊烟,她会准时将饭菜端上桌,盯着母亲用完,再一个人洗净,然后坐在破旧的木门前,等待母亲回来。
  说来,她是缺少陪伴的,而今,灯火如豆,床边的男子给了她浓厚的安全感,让她有了被人撑腰的底气,若是可以,他们撇去暗含利益的一纸婚书,结拜成兄妹该有多好。
  许是更阑人静,孤独会成倍袭来,伶俜之人会渴望被人温暖,她怯怯地勾住裴衍的寝衣袖口,轻轻晃动了下。
  不知此举是何意,裴衍凝着她,等着她开口。
  秦妧轻咬朱唇,糯叽叽地问道:“我能在私下里,唤世子一声兄长吗?”
  烛光中乖顺的妻子,一开口,就将夫妻关系划得泾渭分明,可眼中透不出欲擒故纵的痕迹,清澈的没有半点算计。
  算无遗策的裴世子,也未想到,他们会发展成这种纯洁的关系。
  “随你。”
  不冷不热的答复,听在秦妧耳中,更像是一句婉拒。
  抓了抓缎面锦褥,她垂下头,有点不知所措。想要认裴相为兄长的人何其多,哪个也没沾上亲、带上故,自己是不是欠考虑了?
  脸颊火烧火燎,她眨巴眨巴秋水盈盈的眸子,强行逼退失落感。
  或许是没有这个福分吧,强求终究是涩口的。
  揣好低落的心情,她躺回被子里,任一头乌发铺散在枕上。
  晨曦初露,檐下金丝笼里的鸟儿欢快地迎接着馥郁的暮春。
  秦妧醒来时,屋里空荡荡的,毡毯整洁,没有压痕。
  梳洗过后,她穿上欹红织锦坦领长裙,绾起高髻,选了一对婆母送的榆叶梅花簪,斜插髻中,先去了一趟杨氏那边请安,随后回到素馨苑简单用了早膳。
  裴衍有事外出,不知何时才能回来。闲来无事,她捡起一根掉落的树枝,逗弄起笼中鸟。
  这只就是当年钻进她斗篷、害她被误会的芙蓉鸟吧。
  “都怪你。”她努努鼻子,戳了戳鸟儿的爪子。
  娇养的芙蓉鸟是个爱炸毛的,啾啾喳喳个不停,像是在骂人。
  秦妧被逗笑,丢开树枝不再理它。
  这时,门侍领着一名妇人走进来。
  “大奶奶,这是常婶,曾是二爷的奶娘。今日进城采买,顺道送了些自己做的点心来,听闻世子娶妻,特来看望大奶奶。”
  裴灏的奶娘?
  秦妧若有所思。
  奶娘虽也是仆人,但对被哺育的主子而言,有着特殊的感情。同样,作为女子,对哺育过的孩子,也会怀有亲情吧。
  可门侍将她引来素馨苑,似乎不大合适。
  但来都来了,也不能逐客。
  命暮荷端上茶点,秦妧邀常婶入座,随意聊了起来。
  常婶以前做过杨氏的婢女,嫁给了府中的马夫,生下女儿半年后,开始做裴灏的奶娘。后来,马夫离府打拼,常婶也跟着离开,偶尔与裴灏有书信往来。
  得知裴灏失踪,常婶掩面抽泣,“老奴失礼了,可一想到二爷在迎亲时被劫,就辗转反侧,痛心疾首。大奶奶有所不知,二爷在最后一次给老奴寄的信里,还提到了您呢,言语里都是欢喜。”
  说着,她从衣襟里掏出一封信笺,递给秦妧。
  秦妧摊开,快速阅览后,面色渐渐沉了下来。
  裴灏在字里行间,无不在表达对婚事的期待,能感受得出,他是真的喜欢她。
  几许不忍涌上心头,秦妧温声安慰起常婶,送别时,还赠了些银两。
  傍晚,霞光满天,裴衍回府后,从老管家那里得知常婶来过,还留给秦妧一封裴灏的亲笔信。
  什么信需要交给秦妧?裴灏又能对一个妇人提起秦妧什么?
  无非是通过信函表达对秦妧的喜爱吧。
  裴衍面上和悦,还笑着问了几句常婶的近况。
  回到素馨苑,见秦妧正在剥松子,他径自走过去,“怎么亲自剥了?”
  “闲着也是闲着。”将一碟松仁推了过去,秦妧冷着小脸解释道,“这些是常婶从老家带来的,比市面上的新鲜些,世子不妨尝尝。”
  素馨苑没有能瞒过裴衍的事,秦妧大大方方提起,也是为了不让他产生猜忌。
  裴衍没有赏脸,提起汝窑壶,为自己倒了一杯青茶。
  见此,秦妧的脸色更差了,昨晚被拒绝的画面犹在眼前,心里愈发不舒坦。
  气氛有些怪异,两人各坐一端,谁也没有打破僵持的局面,还是笼中的芙蓉鸟开了“嗓”,扑腾着翅膀飞来飞去,发出唧唧声。
  被吵得脑儿嗡嗡,裴衍罕见地动了火气,“鬼叫什么?”
  “唧唧,啾啾!”
  温雅如裴衍,鲜少动怒,怎会无缘无故责备一只鸟儿?分明是指桑骂槐。秦妧怔忪间,方想起可能是因为常婶的缘故,可这也不至于惹他生气吧。
  “世子对我有何不满,大可直接说,别气坏了身子。”
  “我能对你有何不满?”
  两人对视一眼,一个俏脸带犟,一个俊面冷凝,都没有服软的意思。
  可裴衍毕竟年长几岁,习惯冷静处事,与一个小娘子僵持,已超出了他对自己的认知。
  “常婶给你留了一封信?”
  “是。”
  “你打算一直收着?”
  原来是为这事儿,秦妧丢开松子壳,解释道:“已被我烧掉了。”
  身为长嫂,的确不该私藏小叔的亲笔信,可信的内容,不适合拿给除她以外的任何人阅览,故而,在常嫂留下信时,她没有拒绝,并及时烧毁了。
  听完解释,裴衍面色稍霁,刚想说几句缓和气氛,却见秦妧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进了正房。
  入夜,两人一同前去杨氏那里请安,回来时,一前一后走在廊道内。
  月明花遮,映在前方女子的裙裾上,影影绰绰,瞧不出是什么形状。
  裴衍头一次领教秦妧的脾气,闷声不响的,却还有些威慑力,至少随行的仆人们都放轻了脚步,比之平日更为小心谨慎。
  上次的立威,还是有效的。
  回到素馨苑,见秦妧直接进了湢浴,裴衍没有跟进去,一个人站在庭院的石榴树前,不知在想什么。
  薛妈妈送来补药时,裴衍略一拧眉,将人挥退,可转瞬又将人叫住,接过补药,喝了下去。
  一刻钟后,裴衍走进东卧,轻瞥一眼撂下轻纱的大床,大步走了过去。
  美人侧躺其中,锦衾搭腰,单单一个背影都曼妙绝美。
  裴衍撩开帘子,将人拽了起来。
  秦妧怎么也想不到,裴衍会这么......粗鲁。
  手腕被攥紧,她被一股大力提起,腰肢缠了一条手臂。
  “你......”
  “配合一下。”
  将人拦腰抱起,裴衍越过隔扇,走到紧闭的房门前,哑着嗓子解释道:“母亲的人在外面,看着我喝下了补药,你也不想露馅吧。”
  说着,将人放下,压于门扉上,颀长的身躯随之倾斜,困住了猎物,“配合一下。”
  话落,灼烫的呼气,喷薄在了猎物的颈窝上。
  秦妧下意识去推,却在听得一声令人脸红心跳的轻吟时,顿住了向外使力的双手,方想起昨日,两人在房事上的探讨。
  所以,裴衍此刻发出的涩声,是对昨晚的承诺?
  秦妧脸颊滚烫,忍着剧烈心跳垂下了手,任由男人在她脖颈种下一道道齿痕。
  “轻点,疼。”
  她偏过头,感受着男人呼出的气息拂过她的皮肉,一寸寸,极尽柔蜜。
  朝堂上惯会尔虞我诈的辅臣,在房事上,也能如此游刃有余地打幌,不禁令她既气愤又无奈。
  身体的燥意源源不断地涌来,裴衍的眼尾撇出两抹红晕,昳丽妖冶。他勾起秦妧的下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不知是不是补药驱策出的偾张,竟一把掀开她的襟领,咬上了锁骨之下的皮肤。
  娇秀的骨骼,抵挡不住猎人的“寒刀”。秦妧微张朱唇,感受到骨头被使劲儿地搓揉。
  面前的男人,似要将被补药折磨的难耐,传递给她。
  秦妧捂住嘴,听着雷池之外的曼音,吓得脸色发白,可随着绸缎衣料落地,脸蛋又呈现出醉人的粉。
  房外廊下,薛妈妈听着起伏不平的气喘,以及两道狎昵的身影,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当脚步声渐远,原本还沉浸在意乱中的男子抬起眼,松开了惊吓过度的女子,“事急从权,得罪了。”
  没了支撑,秦妧贴着门滑坐在地,拿起地上的衣衫裹住自己,缩成了一团。
  作者有话说:

  裴小灏:祝你们终成兄妹!
  感谢在2023-03-24 20:45:44~2023-03-25 20:2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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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自嘲。◎
  靠坐在门扉前,秦妧跼蹐不安,拢着寝衣遮挡住了库锦提花肚兜上的一对鸳鸯,雪白的肌肤泛起不正常的色泽。
  “可以了吗?”
  昨晚被婉拒的心气儿犹在,一开口,娇细的嗓音中透着拒人千里的冷淡。
  裴衍同样靠在门扉上,却是站立的,微扬的脖颈修长冷白,凸起的喉结玉质锋利,迸发出了外人见不到的冶丽。
  他深吸口气,缓缓吐出,斜瞥地上的女子,伸手拉了一把,“薛妈妈走了,适才冒犯了。”
  还是那般风姿特秀、儒雅谦和,叫人挑不出理儿来,可秦妧没有消气,板着一张小脸走进湢浴,拧了脸帕擦拭锁骨下的皮肤,一下下,十分用力,擦红了雪肌。
  裴衍看在眼里,眸底隐现异色。他也走了进去,拿起竹杠和齿刷,不紧不慢地清理起口腔。
  秦妧没有计较,与上次互相留下咬痕一样,两人默默清理着自己,谁也不沾谁的气息。
  明日还要去探望卫老夫人,秦妧想要早睡,擦拭后,默不作声地越过男人,走出了湢浴。
  门口的倩影消失时,裴衍弯腰漱口,寒着脸走向西卧,掀开疏帘,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自成亲起,他已多日没有来过这边。雅致整洁的书房,是修身养性之地,今夜却格外空荡,黑漆漆的没点生气儿。
  临近罗汉床的屏风后,是一张黄檀矮脚榻,裴衍坐在上面,曲指扯了扯衣襟,视线无意中落在墙壁的挂画上。
  名家孤品,千金难求,当初费了好大的人情才拿到,可逶迤壮阔的山水图上,赫然多出一个手印,还是三年前,秦妧悄悄来书房与他解释鹅梨的事时,不小心留下的。
  那时的她,红着一双眼,又犟又无助,还留下字据,说一定会请来顶尖的画师,为他修复画上的污渍。
  可他等了许久,没有等来画师,却等来了她和裴灏的大婚,当真是讽刺。
  次日天明,两人如常前往杨氏那里请安,之后一并坐进侯府马车,朝城北驶去。
  宽敞奢华的车厢内,秦妧单独坐在一侧,偏头盯着车窗外繁闹的街市。自从嫁入侯府,她从未踏出过垂花门半步,如同一只漂亮的金丝雀,闷在一方天地间。
  对面的裴衍正在假寐,当听得几声轻咳时,掀开眼帘,“昨晚着凉了?”
  将近立夏,怎会着凉。秦妧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马车刚巧路过回锦楼,裴衍叫停马车,对车夫吩咐了几句。
  没一会儿,车夫提着一个瓷盅从回锦楼出来,里面盛着汁水丰富的煮梨。
  秦妧诧异于裴衍的细心,他们明明处在僵持中,可他还是顾及着她的身体,即便她没什么大碍。
  “多谢。”接过瓷盅,她闷头喝起来,那点儿郁结也散去不少。
  渴望亲情的人,多数敏/感,旁人的一点儿关怀,就能温暖他们的心窝子。
  察觉出她心境的微妙变化,裴衍忽然坐了过去,挨得很近,近到能闻到彼此身上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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