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金枝帮着闺女盛粥,想了想点头应了下来。
“妈,爸人呢”
今早的粥是昨晚的鸡汤熬得,又香又稠,凌甜喝了一口粥,好奇地朝着妈妈问道。
她也已经清楚自己所在的年代了,只是心中有些好奇,七十年代农村百姓的生活条件都这么好吗,昨天晚上吃的是没有掺任何粗粮的白米饭,今天早上喝的又是小米粥,还都是敞开肚子喝,一点都不心疼粮食。
虽然她历史学的并不是最好的,历史书上对于这一时期的历史也是简单几笔带过的,可是就根据长辈们的口述,这个时候每家每户还是吃粗杂粮的比较多吧,大米小米之类的还属于精细粮,即便是农村,也不该这样敞开供应才对啊。
根据吃货的第六感,凌甜觉得自己的爸妈有秘密。
“你爸他累着了,让他多休息一会儿,等会妈去叫他。”万金枝神秘地笑了笑,可又觉得在闺女面前这么笑不好,咳嗽了一声,很快恢复成一本正经的模样。
累着了累着了了了了了
凌甜咽了口粥,不敢去想象这辈子的父母在睡眠问题上战斗力的抗衡。
“叔”
“婶”
凌娇现在就是在踩点,她对于童年的记忆已经记得不太多了,一些细微的差别可以拿落水后惊吓过度搪塞,可要是差别太大,难免会引起父母的怀疑,因此在爸妈出门后,凌娇就带着弟弟妹妹开始在村里闲逛。
逢人就喊,年纪大一些的就叫叔婶,年轻一些的叫哥姐,大体上也不会有太大的差错。
凌甜和凌壮就跟着凌娇喊,这样的小村子里头的人都是很亲近的,看到姐弟三有时候还会上来摸摸头,表示亲热。
可怜孩子,以后少和你大伯家几个坏小子玩,这是今天早上凌娇和凌甜听到的最多的话,看来昨天发生的事早就已经在村里传遍了,自己是获得同情的一方,而大伯家的那些人则是被鄙视的一方。
这一世的父母在村里似乎人气非常不错,尤其是亲妈,特别招那些大小媳妇的钦佩,也不是所有女人都和万金枝一样,能够当一家之主的。
“大姐,咱们要去爷奶家吗”
凌壮仰着小脑袋对着一旁的大姐问道,他们现在走的那条小道就是走向凌家老宅的。
作为孙子,模样又招人喜欢,凌家老两口对于他并不算太差,不过凌娇和凌甜两个孙女在他们那儿就讨不了好了,要不是有万金枝在前头护着,怕是早就被当做小丫头差使了。
除了老两口的亲闺女凌美丽,家里的几个孙女在老两口面前都得不到什么好眼色,不过老三凌国富的命又好了一些,前些年正是闹得最厉害的时候,因为能说会道还有初中学历,作为先进贫下中农代表,他在革委会混了一个小头目当当,现在也是吃国粮的人了,娶了一个城里的姑娘,基本上除了过年过节都住在城里不回来了。
他和媳妇生了两个闺女,也没有儿子,老两口对于城里媳妇多有巴结,也不敢得罪,只是一心想着老三能过继老大家的儿子,别到时候断了后。
凌国富和媳妇都是精明人,自己攒下的家底可不会便宜了老大一家,他们还年轻能继续生,就是生不出来了,也能让大闺女二闺女中的任何一个招赘,因此对于两位老人的话也只是当耳旁风听听就算了,平日里难得回来也把两个闺女看的牢牢的,生怕他们寄予厚望的女儿沾染乡间不太好的风气。
也正是因为这样,凌家老两口有四个孙女,却一个能差使的小丫头都没找到,只敢在心里嘀咕生闷气。
自己生的闺女就是宝贝,儿媳妇生的闺女就是茅草,也不知道这两个老的心里都是怎么想的。
凌壮喜欢两个姐姐,相应的也就不喜欢这个世界的爷爷奶奶,故而有刚刚的那一个疑问。
“不去爷奶家。”
凌娇牵着弟弟妹妹的手,在前头不远处的小路转了个弯。
看来除了父母有些不一样了,其他大致上的方向还是和上辈子一样的,那些人还是住在凌家老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家给分出来了。
一个早上的时间,凌娇带着弟妹把村子逛了一小半,看着弟弟妹妹都有些累了,也不敢再逛下去,赶紧打道回府。
“金枝啊,知青那儿干活太慢了,等你忙完手头上这些活过去帮他们一把,叔到时候多给你记一个工分。”
汪有贵站在田埂上,冲着地里正收麦子的万金枝大声吼道,怕她离的远了没听见。
“知道了叔。”
万金枝直起腰杆也吼了回去,听到加工分眼睛都亮了,手上的动作都加快了不少。
他们家不愁吃喝,就愁一些凭钱凭票的紧俏品,万金枝一直觉得,作为妻主,夫郎和孩子就是自己的责任,你说一个大女人不能把自己的男人和孩子养的白白嫩嫩,吃好的穿好的,算什么好女人。
塘石村的条件在十里八乡里还是不错的,一个工分等年末算钱的时候可以换八分钱,别看八分钱不起眼,工分多了,那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现在买啥都要票要钱,乡下地方搞票太难,那就必须得有更多的钱,去黑市买东西。
万金枝想着去年过年只给两个闺女各做了一身新衣裳,太亏待孩子了,今年起码得做两身吧,那耗的布就多了,岂不是更得卖力干活。
心里想着她干活的速度就更快了,人家慢慢悠悠地收着稻谷,反正工分撑死也就那么多,在那些人的对比之下万金枝的速度简直就是闪电啊,人动手动,稻子一摞摞地堆起,速度是边上人的三四倍。
汪有贵远远看着,心里别提多满意了,要不是怕太过火了,还想着再给万金枝多加几分工分,看了好一会,才转身离开,往别处走去。
“你说我怎么就没投胎成城里人呢,人家城里人每个月都有粮食供应,还有布票粮票,什么都不用做,东西都送到手上来了。”
汪有贵一走,原本还装着卖力干活的村民又松懈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你当城里人真那么舒服啊,看看咱们村的那些知青,以前还不都是城里人,现在也和咱们一样,在地里刨食。”
也有那些听不惯对方话的,直接用知青给怼了回去。
“那怎么一样呢。”被怼的不开心了,放下手上的镰刀据理力争,“你看看咱们干不完活还得扣工分呢,那些个城里来的小年轻干不完活队长只是让金枝过去帮忙,还不是因为人家比咱们金贵吗。”
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说明平日里已经看不惯很久了。
现在的知青可不是几年前的知青了,尤其是早几批下来的,因为年纪大了,有不少都在当地和当地人结了亲,不再是当初在塘石村没有根基的了,说他们的坏话,不少和知青结了亲的村民就不太开心了,双方吵吵闹闹的谁也说服不了谁。
“金枝,你说做城里人是不是比较好,你家小叔子就是县城革委会的吧”卖力干活,努力挣钱的万金枝就这样被拖入了战局,只是刚刚想着能多记一个工分太开心,都没有听清楚他们刚刚的对话。
“啊”
万金枝直起身子,锤了锤自己的腰,属于她的那块地上的稻子都已经被隔得干干净净的了。
“我得去知青那儿帮忙了,你们刚刚聊得还挺开心,都聊了些啥算了算了,我现在也没时间听了,等我从知青那儿回来,咱们再接着聊啊。”
万金枝挥挥手拿着自己的镰刀就往知青那儿跑了,让原本想要逮着她评评理的人都没招了。
“那啥,咱们还争吗”
看着自己这儿还剩下大半没收的稻谷,不知道为什么连争吵的力气都没了。
“吵啥吵,咱们还不都是乡下人,倒是替城里人操起心来了。”最先提起话题的也不吭声了,城里人过好过坏都和他们没关系啊,先想着怎么把今天的活干完再说吧。
“金枝姐。”
几个知青看见万金枝拿着镰刀过来,眼神别提多亲热了。
“可把你盼来了。”几个看上去二十岁不到的姑娘热情地拉着万金枝的手,不经意地往她手里塞了好几张票,万金枝也来者不拒,统统都收下了。
老知青都已经习惯了村里的劳动强度了,几年下来,早就已经成了半个村里人,为难的是那些每年新派下来的知青。
娇惯吃不得苦,想要将一个知青培养成合格的农民,起码得花上两三年的时间,每一个生产队的大队长最头疼地就是上头派新知青下来的时候,那意味着村里又多了几个新祖宗了。
可是大队长讨厌,村里人嫉妒,万金枝喜欢啊,在她看来,这一个个鲜活的小知青,都是给她送钱送票来的大好人呢,恨不得再多来几卡车呢。
10.三叔(捉虫)
领多少的工分干多少的事,别的地方不谈,在塘石村,大队长汪有贵还是很在乎这一点的。
人力收稻子,一天的工作量大概是四亩地左右,多了那是好事,少了误差在四五分之内,汪有贵也不会来找你的麻烦,可要是人家一天收四亩,你就收个两亩地,这还拿一样的工分,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现在所有村里干活都是记工分的,一般情况下男人记十分十一分,女人记七八分,卖力干活的也是这么点工分,偷懒耍滑的也是这么点工分,久而久之傻子还努力干活啊,明明十天半个月就能完成的秋收工作,硬生生再拖长到一个月,收获是这样,播种期也是这样,谁都有样学样了,真正干活的去哪里找,好收成又怎么来。
汪有贵不管别的村都是怎么记工分的,反正在他这儿,干活卖力那工分得往上加,干活偷懒的,也别想领和别人一样的工分。
因此塘石村的人也会躲懒,但是不敢做的太过,每天布置的任务量还是能够完成的,这也是为什么塘石村每年的收成都能比其他生产队高上不少的原因,别的收成不好的村子,年末算钱的时候,一个工分也就抵个五六分的钱,而塘石村的工分就能抵八分钱,这就是差距,村里人平日里也会觉得汪有贵管的太严了,可到这个时候才会觉得严也有严的好处,至少拿到的钱和粮食都是真的。
在知青这边,汪有贵的管理稍微松了一些,可也只是相对于村里人而言的,比如村里人收稻规定的是四亩,要求他们收三亩,新来的知青还可以更少一些,就收个两亩半,做不完活,还会让万金枝这样的能干人去帮忙,除此之外多的也没了,反正这些定量也是得做完的,不然就扣工分。
知青倒不一定在乎钱,但是他们也在乎分到的粮食,工分不仅仅代表着一个家庭一年的收入,还代表到了年中年末分粮的时候,你能分多少的精细粮和粗粮。
塘石村的分粮方式是四六分,四分看工分,六分按人头,保证家里缺少劳动力的老人和孩子不会饿死,知青也怕饿肚子,自然得想着多分一点粮食了。
万金枝的出现那就是拯救塘石村这些知青的明灯啊,她干活快,给她塞点村里难弄的布票工业券之类的东西,她能干的更快。
最主要的,人金枝姐收钱公道啊,一尺布票她能帮你收十亩地,你要是想偷懒,每天自己少收点地,剩下的托给万金枝,你就能偷懒半个月,珍贵点的工业券那就更值钱了,要价还能往上涨一些。
知青的父母都在城里,心疼下乡的儿女,每次寄东西总是少不得寄些票据回来,吃不了太多苦的知青就会选择将这些票据留下来贿赂万金枝,好让自己的日子过得舒服点,这就是双方互利互惠的买卖。
万金枝来后,这一片的知青的表情就眼见地轻松了许多,都有心思喝水聊天了,手上的动作也变慢了。
刚来没多久的知青还不习惯地里的农活,尤其是收稻子,看着轻松,实际上弯腰割稻没多久,腿也酸了,腰也疼了,时间一长,手上还全是被稻杆割出来的小口子和水泡,太让人遭罪了。
万金枝不怕,她有源源不断的精力,尤其是想着自己割了一亩地能给她带来多少收入,就更加精力充沛了。
在她眼里,知青就是一座座榨油机,等着她去榨油呢。
“金枝姐,喝水,我妈这次给我寄来了一包红糖,泡水可甜了。”在知青群里,万金枝的人气可高了,一个个鞍前马后的,伺候亲妈都没那么积极的。
一个模样俏丽的姑娘端着搪瓷杯往万金枝嘴边凑,眼睛亮闪闪的,就和后世的人看偶像似的,万金枝推辞不过才喝了一口,她不喜欢太甜的东西,不过她家男人和孩子都喜欢,是不是找个机会多搞几包红糖回家,多泡点糖水给他们喝。
“金枝姐,我妈寄来的肉干,可香了,我特地给你匀了一小包出来,等会下工的时候给你。”
说话的是一个看上去挺年轻清秀的男知青,和万金枝说话的时候还有点害羞,不敢直视万金枝那张因为干活卖力微微泛着红,艳光四射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