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BY:张饮修
张饮修  发于:2023年05月19日

关灯
护眼


依然很难,依然很怕。

这至高无上的癫狂与溃烂。

达摩克利斯之剑不断地刺进我左心房,直到我跪地、蜷缩、求饶。

说好痛,说活着无意义,说我还能再坚持一会儿,然后坐在明亮吵闹的房间里看完一万次日落。

为数不多在坚持的事情是在平行时空说话。这是一个很玄妙的概念,我不希望与窥见我文字的读者产生任何联系,所以我把她们定义在时空的另一条线上。

平行时空是无法交错的,真希望人们懂得网络带来的距离有多大。

我也诚愿自己能与现实生活里的读者永远保持距离。因为,距离一旦消除,人们就必须用自己的价值观去判断所谓的好坏。

我希望我在读者眼中永远是个大坏人。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人。

这样,等时间到了,当世俗的观念在她们脑中产生化学反应,即便她们对我的看法再糟糕,对我而言也不具备任何影响。

因为,从一开始,我就自诩以一个坏人的身份出现在她们的视野范围内。

人们不听劝,便是活该,毕竟我早已言明。

还有一些时候,某些强烈的渴望也会突然产生,但是却会在产生之后又快速地消弭。

令我感到无能为力的是,这个产生又消失的过程越来越快了,转瞬即逝。

一个留不住任何渴望的人,他会死得很快,或者活得很痛。我知道的,我一直很清楚。

膝盖好疼。

问自己,明天会下雨吗?

大夏天裹着羽绒服,呆坐着等天亮。

不要睡觉,因为睡觉是死亡的远亲。

我被黑暗判了一夜之刑。

人可以在一个夜晚把自己杀死无数次,也可以在第二天清晨的某个瞬间重新变得阳光快乐。可只有你自己知道你在夜晚做了什么——放弃呼吸,感受流逝,死了再死,自埋自葬。蒙着厚厚的一层泥土站起来洗漱,开始新的一天。

好糟糕,电脑开了又关,耳机摘了又戴,突然无声大笑,突然捂脸痛哭,坏透了,这种神经质的挣扎。

喂,你还好吗?

你的列车开到哪儿了?

如果你需要我,就载着我一起走。

我们去一个没有自己的世界。
因为,自我,就是人类的终极刑罚。

梧桐树,都市鱼,三色冰淇凌,我一遍又一遍地想着这几个词语,这样就不会忘得太快。

are you going to tell her about me

no.

why not

because…



“大叔啊,这风筝真的能飞起来吗?”

我拽着手中的大蜻蜓风筝,甚是怀疑,这完全不对称的结构,一看就不太可能起飞…

而玩具店的老板一脸胸有成竹地保证道:“当然能!我们店里的风筝都能直上云霄九万里!”

“……”

我对自己的物理常识拥有绝对的把握,我不认为这种重量结构不对称的玩意能飞到云霄九万里…

老板又举例子:“不久前有个小姑娘也买了我们店里的风筝,她可喜欢了那风筝了!你们小姑娘不都喜欢这种漂亮的东西吗?”

“……”

我还真不好意思告诉这位一脸胸有成竹的老板——我生理是女性,但除此之外,我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与女生有关的特点,不说话的时候,所有人都会以为我是个男生。

而且我也不喜欢这种…嗯…外表花里胡哨的漂亮风筝。

我只想要一只能飞起来的风筝…

“小姑娘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就拿着这风筝去放飞试试看啊,”约莫是身为一位玩具店老板的荣誉感在作祟,这位大叔强烈建议我去放一下试试看,“要是真的飞不起来,你给我们退回来,我给你退钱,真是,我们生意人都很讲信用的好吧,你这小姑娘怎么就是不信呢……”

“也行,”我懒得跟这位伟大的生意人较真,我一边付款,一边说,“那我先拿去放一放,祝你生意兴隆。”

巨大的蜻蜓风筝让我成为街头众人的瞩目对象。

而我最擅于把众人的目光淡化为虚无的存在。

我坦然地拽着大风筝走在这条老街上。

然后我看见了一只和我手里的风筝一模一样的风筝,它的主人正跪在地上拯救它。

如此熟悉的背影,清瘦的,骨架小的,短发,超短牛仔裤,白色长袖连帽卫衣,白色帆布鞋,蓝色小背包,天蓝色折叠遮阳伞…

几乎让我停住了呼吸。

街上的车辆并不多,行人较多,但都没冲散她的身影。

有那么一刻,被拉长的一刻,我扔下风筝,跑过去,从背后抱住她。

“你是我的饶束吗?”

一张惊慌失措的脸颊转过来,侧对着我,显示出一种久别重逢的甘霖气息。

这气息该死地让人无法思考。

我承认我很孤独。

我需要那个人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我需要与她相依为命。我需要为她攀爬上这座高不见顶的山峰。我需要她理解我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

而那个正在拯救风筝的少女也如我所愿一般静止了。

我喜欢这种静止。

这种因为我的出现而发生的静止。

“我好想你。”我闭上眼睛,我累得差点沉睡,我趴在她的肩膀上,我说:“每一天,每一次无以为继,我都会想起你。”

她一动不动,她手里的风筝掉下去了。

我带她回了酒店。我还拽着那只大蜻蜓风筝。



散步,阅读,晒太阳,放风筝,看影视剧,用同一副耳机听音乐。

我和她一起做了很多事情,但她好像已经无法病愈了,她陷入了一种痴呆又敏感的状态。

大多数时候,她是神志不清的。

嘴里冒出一些旁人无法听懂的话语,偏偏她自己还觉得那没什么问题。

她换装频繁,她爱听 lp,她失眠严重。

我离开了酒店,找了间环境较为干净的旅店,带着她一起住了进去。

因为,她在酒店总是失眠,总是做噩梦,说睡不着,很折磨。她更喜欢狭小的空间。

旅馆的房间正好合适,够小,够密封。

旅馆下面有一个早餐店,每天早上我们都坐在大遮阳伞下面,面对面用早点。

她喜欢喝咖啡,我还是喜欢喝酸酸的果醋果汁。

我从没问过她之前去了哪里,为什么没跟我在一起…因为,显而易见,这种问题是没有答案的。

“你真的不打算工作吗?张修。”她啃着面包问我。

“我为什么要工作?”我交叠着双腿看她,“我并不缺钱。”

“可是,你还很年轻……”

“嗯…”我沉吟,我没有立刻否定她,我弯着眼睛笑,“可是,我不会比别人更长寿。”

“万一呢?万一你一不小心就比别人更长寿了呢?”

“没有万一。我很清楚我自己。”

“好吧。”她把脸蛋埋在臂弯,闷着声音说:“但我私心希望你能比别人更长寿些……”

我抿唇笑,摊开十指,用手指变幻出各种造型的影子。乐此不彼。

我想我不会是个长寿之人。因为我不认为自己的生命有多重要。



“青菜。”

“茄子!”

“我说青菜,直接用水煮就行了。”

“什么啊!那种东西谁能吃下去啊!我要茄子!就要茄子!焖茄子!”

“……”我这种口味清淡的人差点被她气晕。

我抽了张纸巾,边擦手边走过去,靠近她,突然抱住她。

一场空,一阵虚无,对我而言无比熟悉的空荡感。

我不以为意。

“这样就安静了。”我说,脸色平静。

只要用行动证明你并不存在,就安静许多了。

双臂在空中环成了一个抱人的弧度,悲伤又孤寂。

我缓缓放下双手,擦手,若无其事地对餐馆老板说:“给我煮一个青菜,什么调料都不要添加,只用水煮就行了。”

厨师的神情还停留在惊讶又痴呆的状态,他缓缓点头,握着锅铲说:“好”。

走出餐馆后厨那一刻,我想起华南大桥和广州国际会展中心,忽而脚步踉跄,难以站稳。

“不要难过,”她在我身边说,“张,不要因命运降予你的坏东西而感到难过。”

我看见了她的单眼皮大眼睛,还有那张带着婴儿肥的脸蛋,以及一头乌黑漂亮的短发,甚至连右腿膝盖上的刀疤都显而易见。

在此之前,我一直看不清她的模样。而现在,我终于看清了。

“不。”我摇头,后退,双手在身前轻轻摇摆,低下头,几欲窒息。

“不要这么鲜活。”我难过得快要哭了。

“我会再一次当真的。”我撞倒了餐馆的一张椅子,哭了出来,眼泪肆流。

整个餐馆寂静无声。

人们都在用怪异的眼神打量着我。

而我面前并没有那一个痴痴呆呆、乖乖巧巧的女孩。

我独自站在餐馆的桌椅中间,皱缩着脸,泪如雨下,平生第一次哭得如此撕心裂肺。

疯得彻底。痛得窒息。

那一天是2018年5月19日。

回到旅馆房间后,我吞了一把超剂量的药粒,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



2018年5月20日。

我很久没有体会到那种感受了,那种,心脏悸动、紧张、期待、酸与颤抖一齐流过胸腔的感受。

死倒不是可怕的东西。

死不死都没什么好怕的。

所有人都会被遗忘。

在这个不会下雨的地方,我好像,也难以避免,渐渐地,死去…

2018年6月2日。

疲惫与倦怠占据身心。

虚掷了一些钱,希望自己不要死太快。

在什么都不想做的时候,至少还有事可做,真是再好不过了。

可是,也总有这样一些时刻,认定自己命不久矣。
会去伤害那些爱我的人,爱我的人也毫不吝啬地伤害我,久而久之,循环往复,我真不相信这世上还有所谓不求回报的爱与关怀。

活着真的好难,很快我就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明天了。

每时每刻都有立刻放弃的想法,感受不到生机的时候就把耳机音量调到最大声。

2018年6月4日。

今天也是不想睁开眼睛的一天。

没有想要好好生活的意愿,只想就这样腐烂,不想拯救自我,更不想拯救别人。

2018年6月5日。

梦见弟弟举着枪要射杀我。

我逃进迷宫,奔向那座昏暗恐怖的老房子。

最后,我杀了他。

梦里,我还跪在老房子面前,哭到肝肠寸断。

因为,实在太可怕了——人们竟然可以在恐惧的情形下投靠向自己本身就惧怕的地方,以此来躲避自己的恐惧。

——梦里那座老房子,是大人们锁过我的地方之一。

2018年6月7日。

午休醒来总要用很长时间回神。

一颗脑袋昏昏涨涨,好像哪里都不对劲。

2018年6月9日。

今日中国高考应该结束了。

中午午休梦见了香蕉,我跟她说我又拿了一次年级第一,太没意思了,没有更高的噱头了。

香蕉给了我一盒话梅,她说那是很咸很酸的零食,等我晚上复习困了时就可以嗑一颗,提神。

我收下了,我带着那盒话梅上学,一直到初中毕业。

我总是跟姐姐说,香蕉才是最疼我的最疼我的最疼我的呀,哪像你,你一点也不疼我…

等到高中,颠覆理智之时,刀尖划破皮肤,深入肌肉的时候,我才猛然想起那种…被刀具绽开皮肉的痛楚。

我才明白腿上那道刀疤是怎么来的。

我才想起香蕉对我做了什么。

我总是把这种残忍的事情忘掉,我总是把这些记忆分配给不同的我自己,企图以此减轻自身的痛苦。

我还想起,从小到大,每当三姐妹走在一起,姐姐总是和香蕉牵着手,而我总是走在她们的身后,我每次都把自己的双手裸·露在外,掌心向上,摆出一种等待的姿势。

因为,我也很想要被人牵牵手,就一下吧,一下也好…

可惜,我是最聪明的,却也是最肮脏的,最被人嫌弃的。没人愿意牵我的手。

2018年6月17日。

在平行时空深爱着我的一个人也被人们杀死了。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