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BY:张饮修
张饮修  发于:2023年05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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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着,伸手捞起桌面上的手机,来电显示是叔父霍罗德。

他没立刻接,而是拿着手机转身,干净利落地关上门,反锁,动作行云流水,丝毫没有不妥。

饶束:“……”

怎么就给关上了呢?

她摸了摸鼻子,幸好没有被他的书房门夹到鼻子。

回了自己的卧室,洗漱,换衣服,掀被子,躺上床,饶束全程没敢用自己的左手。

枕边放着手机,她翻了个身,点开微信。

微信还登着她的另一个账号,塞满了消息,私聊和群聊都有一大堆,一眼看上去,一片红色,热闹非凡。

饶束用右手撑着脑袋,心想:之前在车上那会儿,张修有没有点开她的微信呢?

应该是有的吧。

所以他后来说出了“双相”这个词,那么笃定却又那么轻淡。

她低下头,慢悠悠地查看着微信聊天列表里的消息。

这上面,置顶的那个聊天群名,叫【双相天使】。



凌晨三点,独立宅院。

两间卧室都亮着灯,两扇门都关着。

彼此都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开灯,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入睡。

张修抱着电脑坐在地板上,靠着床沿,面向落地窗——这是他最习惯也最喜欢的姿势与方位。

电脑屏幕上在开着视频会议,叔父霍罗德看起来有点疲惫。

事关内部组织的解构与重组,张修全程都没怎么发言,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安静地听着,观察着每个人的神色反应,到了需要表决意见的时候再懒懒地发表一下意见。

他切切实实地表现出了丁恪希望他表现出来的样子。

年少,单薄,无知,事不关己。像一个傀儡。

但无人知道他是个蓄势待发的傀儡。

坐着的时间久了,他感到脖子有点酸。

本来应该在书房开这个视频会议的,但张修不想被那棵竹笋知道他没睡觉,所以把笔记本电脑抱到卧室来了。

而对面的卧室里,明亮的灯光洒满整个封闭的空间。

窗帘被拉上了,没开空调,室温很高,气流闷热。

饶束蜷缩在床上,脑袋埋在被子里,一动不动,但是没睡。

睁着眼睛,塞着耳机,单曲循环着 loreen 的 my heart is refusing me,毫无睡意。

她感到自己的大脑在高速运转,根本刹不住车。

想爬起来跑出去,想去洗一个冷水澡,想跳舞,想与别人高谈阔论……

想做很多很多事情。

那么多的新想法在她脑中快速滋生,她被持续的自我兴奋捧到某个高涨的情绪点,甚至想闯进张修的房间里跟他做点什么。

但是她不能,仅存的理智让她抓紧了被子,僵硬着身体,不能动。

随性的后果是失去,每一次都是。所以她万不能任由自己被躁郁支配。
手指摸到手机侧边的音量调节键,饶束把耳机音量再调高了一个度。

她的世界里只有闷热,只有窒息,只有音乐。

只有自己的呼吸。

她的内心只有天花乱坠一般的希望,只有强压着膨胀希望的薄弱理智。

只有那个缓缓弓起身子朝她扑来的老魔鬼。

饶束闭上眼睛,用力蹬了一下床。

她切了一首歌,sopor aeternus 的纯音乐harvest moon (cornflowers ii).

【永恒死亡】,德国的一支乐队。这不是饶束最喜欢的一个乐队,但主唱anna-varney却是饶束最偏爱的歌者。

安娜·瓦尼,被天堂抛却的怪物,徘徊在地狱门前的小孩,哥特式的绝望和空洞充斥在他身上每一处,他甚至不愿活在光亮的尘世面前。

安娜总是在面具背后与自己对话,他还创造出一个虚幻的影子乐团,专门用来与他自己对话。那是他的灵感来源。

乐风阴暗,歌词异端,旋律压抑,主题隐秘,行为邪气,【永恒死亡】或者说安娜·瓦尼的表演风格,一度颠覆了全欧洲甚至全世界对音乐的观念。

饶束深深迷恋安娜身上的一切气质,有时候意识不清醒时,还会去模仿安娜的演唱和某些行为。

但她从未对身边人表露过这份迷恋,安娜·瓦尼是她内心深处最黑暗的存在之一。

饶束光着脚在地板上来回走,穿着睡衣,手里握着手机。

耳机音量又被她调高了一个度,她什么都听不到,坠入那诱人死亡的音乐里,以此对抗自己过分狂躁的情绪。

走一圈,走两圈。

伤害我,撕裂我。

剥光我,射杀我。

你来啊,你再来。

推我入泥泞,让我变更脏。

我立于深渊,与恶魔同在。

我还怕什么?我就这么脏。

第41章 张



月晓星华, 满天流萤。

踮起脚尖在云端翩翩起舞,风情拉丁, 妖冶探戈。

向前,滑步, 把手放在另一个人的手上, 那是她的影子舞伴。

要一起来跳舞吗?

一起滑向极致的黑暗与凌乱。

但,下一个动作什么?

突然停下, 站在原地。

她又急又累的喘气声充斥在卧室里,她想不起来下一步应该怎么跳了。

下一步到底是什么?

该如何继续下去?

就像踏步失据的生命,断在某个热烈的节点,她无以为继。

到底该如何继续?这舞步,这黑夜, 这生命。

光着脚丫, 踩在冰凉地板上, 天蓝色的长款连套睡衣裹住了她。

就这样定定地瞪着对面的落地窗帘,好像什么都做不了的样子。

饶束也不知道自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站了多久,等她再度意识到自身的存在时, 她正在用脑袋撞墙。

疼痛召唤了意识,意识恢复了听力。

除了她自己的撞墙声音之外,好似还有另一种声音在砰砰作响。

饶束停下动作,背靠墙壁, 喘息, 倾听。

“砰砰砰……”还真有声音。

她用力摇头, 企图以此来使自己清醒一点, 但是越摇越晕。

于是她就晕着脑袋挪到门边,侧着脸,贴在门上。

刚贴上去,又立刻被震了回来。

是有人在拍门。

饶束顿时不敢动了,完全下意识的反应。

尔后她继续摇头,把自己弄得眩晕至极。

拍门声也在这时停了下来,整栋宅院陷入黎明前的宁静当中。

饶束单手扶着门,撑在那里,静静听着门外的动静,没有声音了。

拍门的人离开了。

他听见了她卧室里的撞墙声。

他过来敲门。

然后他离开了。

张修回去睡觉了。她想。

巨大又空洞的悲伤攫住了她。

好像,又做错事情了。

她往后挪,退到门后的墙角,蹲下去,缩成一团。

心脏依然在狂跳,躁动的情绪却仿若瞬间跌落,她轻吞口水,把自己抱紧再抱紧。

一闭上眼,泪就滑落。

为什么人们总是在门外停留?又总是在停留之后轻易离开?

所有人都这样,所有人。

他们都不知道,悲剧总是发生在人们离开之后。

悲剧时时刻刻与人类比较着耐心,谁耐心多一点,谁就取得胜利。

而那个被悲剧缠上的人,只能无数次眼睁睁看着希望降临,再眼睁睁看着希望转瞬破灭。

如同记忆中,她一次次注视,注视着门外的人转身离开。

从最初的痛苦心碎,经历过歇斯底里,后来学着压抑吞咽,到现在渐趋于麻木平静。

如果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在她最痛苦的时候离开了她,她也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那本来就不属于我。

只是这一次,转身离开的人是张修。

于是,这一切好像又重新变得无法忍受了。



已经快凌晨五点了,钥匙在锁孔里转动。

尽管时间与场合都不合适,但张修没有一丝犹豫,他推开门直接走了进去,钥匙还留在门上。

一进到她的卧室,他就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封闭气息。

没有风,没有声音,甚至没有呼吸,死气沉沉,毫无生机。这样一种无限接近于死人房间的封闭感。

眉头蹙起,张修对这种自我封闭的感觉太熟悉了。

没有谁愿意被留在这种死气沉沉的空间内,独自一人。他懂。

可床上并没有人,被子凌乱且单薄。

他环顾四周,目光掠过窗帘和立式衣柜,脚跟后转,往门后的角落走去。

灯光明亮,少女却蜷缩成团,环抱自身的姿势让旁观者都喘不过气,放佛要把她自己死死环成一个蛹一样。

桃花眼轻眨,张修没说话,只是再走近一点,在她面前蹲下。

静静听了一会儿,纵使他听力再好,也听不见从她身体里发出来的任何声响,包括呼吸声。

她把脑袋深深埋在臂弯,赤着双脚,天蓝色的睡衣后背,渗出点点汗珠。

张修抬起手,伸过去,长指撩开她额顶的一些短发,湿热的汗气从她发间传递到他指尖。

但她依然没动。他怀疑她是不小心在这角落里睡着了。

而她也确确实实像个紧裹的蛹,张修迟疑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触碰或者惊扰她,以此来唤醒她。

最后他伸出双手,想捧起她深埋的那张脸。

但他的手伸到一半,她却在这时缓缓抬起头来了。

很乱的额前短发,很狼狈的满脸泪痕。她睁开双眼。

睫毛上还沾满泪水,她很努力地跟他对视,拼命维持平时的灵动骄傲。

张修缩回双手,蹲在她面前,看着她,看她这么努力地压抑那些关押不住的恶鬼。

她没有流泪,也没有皱眉。但他已自觉无法跟她对视。

那么多的绝望与苦楚、深渊与黑洞、悲哀与恐惧、伤痛与孤独,在她的眼睛里大肆滋生,游荡叫嚣。

抬起左手,张修轻轻捂住她的眼睛,跪下来拥抱她,用云淡风轻的口吻问她:“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时我对你说的那句话吗?”

他不清楚她那深藏的过往,也不敢仔细去思考她到底是如何才能做到这般游走在两种极端的生活态度之间。但事已至此,他早已不能留她一个人停在原地,更别说倒退往后。想都别想。

“可是张修,”她嗓音湿哑,靠着他肩膀,近似呢喃,“你知道吗?悲剧总是发生在人们转身离开之后。”
张修不太确定她的意思是不是他所理解的,他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近乎温柔:“笨蛋,我去找钥匙了。没有钥匙,怎么打开你的门?”

“我没反锁,门没有反锁的……”她固执重复,泪水落入他后颈,“我真的没有反锁。”

“我知道,我知道。”张修在她耳边轻声哄了两句。

然后他勾起唇角,笑得痞气又通透,“是魔鬼锁的门,它们最喜欢做这种坏事了。”

饶束听懂了,眼泪流得更凶,“那你,看见它们了吗?那些很丑很丑的魔鬼。”

他笑,用长指梳着她的短发,“我不但能看见它们,还能帮你打败它们。”

第42章 张



哄人是一件麻烦事。对张修来说是这样的。

他从小就不擅长安慰别人或者纾解别人的心结, 不管是对自己关心的人还是陌生人, 让他说一句温柔的话简直比让他烹饪一道菜还困难。

好在饶束是一个情绪来去堪称极速的人,不需要旁人不断地给她输入温暖和关怀。

好像只要有一点点好,出现在她面前,她就能立刻靠自己站起来。

她用右手握住张修的左手, 从自己的眼睛处拿开,这样她才重见了光明。

“你不是洁癖来着吗?这也下得去手……”饶束从他怀抱里退开, 笑着说话。

他挑眉,瞥了一眼自己的左手掌心, 上面沾满了她的泪水。

“你要是很感动的话,或许你可以帮我洗一次手。”张修从地上站起来, 以一种轻松又不失严肃的语调说。

但饶束显然没把他这句话当真, “你肯让别人帮你洗手?别逗我呀三岁。”

在她的认知里, 此人对于洗手一事的重视程度不亚于他对酸的喜爱程度。

而张修没说其他话,等她站起来之后,直接拉着她走出卧室。

“干什么?”饶束光着脚, 踩着地面,右手被他拉着,跟在他后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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