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越听越不对劲,她爸这是什么意思啊?她抬头,好整以暇地看向她爸。
爸爸也不怯,从兜里掏出一张小纸片:“呐,微信号和手机号都在这,你回头记得加上,先聊聊,呵呵。”
初夏拿筷子戳碗里的米饭:“爸爸,我有男朋友。”
“他又不会知道。”爸爸理所当然地说。
初夏看向她妈妈,她妈妈在夹菜,假装自己不存在。初夏知道,这是她妈妈也不打算帮她了。
初夏怒了,她一下子站起来:“我有男朋友!我不会背着他跟别人相亲的!”说完摔门进房间。
“我这是为了谁?你有男朋友?在哪儿啊?我怎么看不见?他来过咱们家吗?他来拜见过我这个老丈人吗?他给我买过鸿毛药酒吗?他是诚心的吗?什么表示都没有,他就是吊着你,把你吊到三四十岁害你嫁不出去,他就是要耽误你一辈子!”
初夏进了房间,但父亲的声音很大,好像无孔不入似的,直往她的耳朵里钻。
——
去参加表妹婚礼的那一天,初夏穿了一件灰色呢大衣。
爸爸看见她从房间里走出来,马上说:“怎么穿那么老气,去换一件颜色鲜艳一点的。”
“爸爸你不懂时尚。”初夏转头看妈妈,“是不是,妈妈?”
妈妈说:“你这件比较适合上班的时候穿,去换一件颜色活泼一点的吧。”
初夏换了一件焦糖色的出来,爸爸上下打量她,还是不满意:“我记得你有一件红色的……”
初夏不耐烦:“爸爸你怎么那么多事?”
到了表妹家,婚礼前期准备工作繁杂,等了大半天,初夏终于跟着众人到了酒店。
坐在酒店里,司仪上台。
“……幸福的新娘,幸福的新郎……”
司仪在台上滔滔不绝,初夏越听越无聊。每场婚礼,每个司仪的台词都类似,她都快要背出来。提到新郎新娘前面的形容词就必须是幸福。
忽然,她感觉有人在看她。侧过头去,见爸爸所在的那一桌,她爸爸正在用手往她这边指,指给他旁边的一个中年妇女看。中年妇女旁边坐着一个男人,也朝爸爸那边凑近,只不过他的脸刚好被桌上胖胖的超大桶可乐挡住了,初夏看不清他的样子。
初夏大致能猜到目前是个什么情况了。
她侧过身,低头,头发放下来遮住脸。开始吃吃吃,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婚礼也进行得差不多了,新郎新娘已经挨个桌子敬过酒了。
初夏跟阿姨和表妹说了一声自己有事,就偷偷溜了。
当晚,微信里有一个陌生人申请加她好友,初夏没有通过。
第二天早上,爸爸问初夏微信里有没有人加她,初夏说:“没有啊。”
爸爸自顾自喃喃:“怎么回事?”
——
晚上的时候,初夏收到了何弈的视屏邀请。
何弈有些兴奋地跟她讲最近完成了一个什么样的项目,项目有望申请什么样的国际奖项,已经申请了专利,准备卖给什么什么公司,将来经过临床试验以后将会给人类带来怎样怎样的好处。
初夏打断他,问他研究生具体什么时候毕业,还准不准备读博士。何弈顿了一下,说在考虑。
接着两人聊起了别的,但没过多久,何弈又开始讲他的实验室和项目。
初夏终于烦了,她一时没控制住情绪:“一直不跟我联系,一联系就说你的项目。我问你,你到底有没有读博的意向?”
“初夏——”
何弈想要说什么,被初夏打断,她很坚决:“有,还是没有?”
“有。”
初夏忽然感觉很累,她用双手捂住额头,摇了一下头,说:“何弈,如果你留在美国读博,我有可能要坚持不下去了。”
“初夏——”何弈眼神忽变。
初夏说:“我不想听,不想听你们又获得了什么奖,将来会为人类谋多少福祉。何弈,我很自私,我只想过好我自己的生活而已。我的男朋友常年在国外,他不能陪我……”
她拉一下自己的头发:“我们两个总有一个要向对方走过去,你有你的理想,你不能走。可是我以前要向你走过去的时候,你也不让我走,你说你不要让我做牺牲。可是我们两个就这样,谁也不动,这样你是不是打算跟我异地一辈子?其实人生很短的,等着等着,最好的时光都过去了。”
停顿一下,她又继续说:“其实我不是怪你,我也不知道是谁的错,可能是我的错。我感觉世俗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在逼迫我。连我爸妈都会经常试探着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国……所有人见了我都要问我,问我工作怎么样,问我男朋友什么时候回来,然后用各种各样的眼神看我。其实是我的错,不是你的错。以前我一直想长大,可是现在我在想,何弈,我们为什么要长大呢?长大一点也不好玩。”
何弈一直用拳头抵着额头,最后他睁开眼,对初夏说:“初夏,你再等我半年,研究生毕业我马上回国。”
关掉视频,初夏对着黑掉的电脑屏幕喃喃:“我太自私了……”初夏感觉今天的自己,格外可耻,格外自私,她把自己受到的压力强加到何弈身上,她拿自己逼迫何弈做决定。
身边烦心事不断,初夏索性躲进小说里,在小说的世界里躲避现实。
她连载小说的这家网站有编辑联系她,问她要不要签约,说签约了就会有收益,不过可能不多,初夏心想聊胜于无吧,就签约了。
签约之后看她小说的读者更多了。初夏很勤奋,虽然有正式的工作,但是坚持一天也不断更。
渐渐地,她的网络收益也越来越多。
但是最近公司接了新项目,她特别忙,经常是加班加到十一二点,回家还得熬夜写小说。
她的睡眠严重不足,她感觉自己站着都能睡着。
渐渐地,她的身体就撑不住了。项目刚结束,她就发起了高烧。她自己强撑着请假去医院打点滴。
输液室,她左边一对小情侣,男的在输液,女的给男的喂小馄饨吃。右边是一个阿姨,不过阿姨也有老公陪,正给她削苹果。
只有初夏一个人凄凉。
可能是护士扎针没扎好,初夏的手背鼓起一个包,她叫护士,嗓子疼,也叫不响,护士也忙,没听见。最后她只好自己拎着包举着吊瓶去找护士:“护士,我这手怎么肿了?”
护士淡定看一眼,说:“等我处理完这两个。”
等护士终于有时间给初夏重新扎了针,初夏回到座位上,虽然感觉生病挺不舒服,但是还是要给何弈发微信:我发烧了[大哭]
何弈没回复,初夏算了一下,这个时间点,他很可能在睡觉没看见信息。
算了,初夏心想远水解不了近渴,她还是闭目养神好了。
挂完水,初夏往医院外面走。她到底年轻,消炎针一下去,病痛的感觉很快消失了。
到了门口,她有点傻眼,外面是滂沱大雨——她还没带伞。
正发着愁呢,忽听背后有人叫她名字,她回头看见张扬。
张扬走过来问她:“生病了?”
初夏笑:“发烧,挂完水已经好多了。哎,你怎么在这儿?”
“我一个客户出了小车祸,我来慰问慰问,问题不大。”
“哦哦。”
“走,我送你。”张扬率先迈开脚步。
想起上次见面的尴尬场面,初夏这次其实是不大想上张扬的车的,但是这么大的雨……算了。
这雨也是说下就下,说停就停。等张扬把车停在初夏家小区门口的时候,已经没有雨滴了。
初夏站到车外,正打算跟张扬说再见的时候,初夏爸爸从小区里面出来。
“初夏。”
“爸爸,你出来干什么?”
“家里没葱了,你妈让我买葱。”
“哦,那你去吧。”
爸爸走过来:“那谁,去我们家吃饭。”
“叔叔,我叫张扬,您忘了?”
“我记得你,就是名字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初夏爸爸跟门口保安说了一声,然后让张扬把车开进小区,之后又指挥初夏说:“我要招待客人,初夏你去买葱。”
初夏:“……”
初夏爸爸带张扬回到家,说:“我去弄点下酒菜。”
张扬跟过来说:“叔叔我给您打下手。”
“不用,还有初夏她妈呢。”
初夏爸爸进了厨房,初夏妈妈知道张扬来了,切了一盘果盘出来,跟他说了几句客气话,问他爸爸妈妈身体好不好之类的。
之后初夏爸爸端了两个下酒菜出来,让张扬去餐桌那边喝酒。初夏妈妈就又进了厨房。
张扬开了啤酒瓶,给初夏爸爸倒酒。初夏爸爸问张扬现在做什么工作,张扬说在爸爸厂里学做生意。两个人聊开了。初夏爸爸招呼张扬吃菜。
两个下酒菜,一个是炒花生米,一个凉拌皮皮虾。皮皮虾是活的,直接剪成断,放调料吃。
张扬夹起一段皮皮虾:“叔叔你也好这口?我从小就爱吃这个。”
“是嘛,那你多吃点。”
“哎,好,谢谢叔叔。”
等初夏买了葱回来的时候,她爸爸跟张扬已经相当亲密无间了。
等张扬走了,她爸爸就开始叨叨:“张扬这小子,现在真是成器了,要是你是跟他谈的恋爱就好了……”
初夏皱眉,正想说话,微信提示音响起,是何弈起床看见她发的微信了,问她身体怎么样,要不要紧。于是初夏就没理她爸爸,回自己房间给何弈发微信去了。
何弈安抚了她一会儿,又说自己这两天准备预定寒假回国的机票了。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就到了何弈该出门去实验室的时间了,于是互道再见。
初夏洗完澡,准备明天要穿的衣服的时候,发现自己今天戴的一条小丝巾不见了,于是发微信问张扬有没有看见。
张扬起先没回复,过了一会儿回复说没有,初夏说那可能是丢在路上了。
张扬说:“没想到叔叔今天对我那么热情,他以前还挺不待见我的。”
“你也知道你以前不受待见?”
“啧……”
“他现在看见所有适婚男青年都很热情,他是不是还问你有没有女朋友?”
“你怎么知道?”
初夏发了个勉强微笑的表情。
张扬回复:你爸这……你这压力挺大的呀跟张扬插科打诨聊完微信,初夏看到qq提示有个自称某某出版社编辑的人申请加她qq,抱着怀疑的态度,初夏加了那人的qq好友。
那人很快回复初夏,说想出版她之前在网上连载完结的一本小说。
初夏有点怀疑对方是骗子,于是说明天再回复她。第二天初夏跟编辑一说,编辑表示是真的可能性也比较大,而且网站有人专门负责这个,会帮初夏全权代理。
于是不久,初夏就签了自己的第一份出版合同,出版社的编辑说小说明年就会出来。
——
临近过年,何弈学校放寒假,他在美国的硕士学业还有半年。
初夏在接机口接到何弈,虽然两人经常视频和微信,但是见到真人,初夏还是忽然感到对何弈有一些陌生。都说近乡情怯,其实近人也是情怯的吧。初夏与他对视了两秒,很快就转移了视线。倒是何弈,他靠近吻了一下初夏的额头,一手虚揽着她的腰往外走。
两人一起往外走的时候,何弈的手机信息提示音忽然响了一下,他看了一眼,便停下脚步,然后跟初夏说:“我现在需要用一下电脑。”
初夏问:“那怎么办?”
何弈说:“找个咖啡馆吧。”
两人在机场一家咖啡馆找了一张空桌坐下。
咖啡馆里弥漫着咖啡的味道和蛋糕的甜香气息。
初夏去排队点餐,她点了一份乳酪蛋糕、一份草莓松饼,给何弈点了一杯意式咖啡,自己点了一杯卡布奇诺。
她端着托盘坐到座位上,何弈正在回复邮件,他有时候凝神思索,偶尔在键盘上敲击。
他的大衣被他搁在旁边沙发扶手上。
初夏挖了一勺乳酪蛋糕送到何弈嘴边,他低垂眼眸略看一眼,吃了,然后他继续在键盘上敲击。
初夏用小叉子叉了草莓松饼上的半个草莓,草莓上粘着白色的奶油,她吃了。草莓稍微有一点酸,不过奶油的味道很好,很新鲜,是淡奶油。
她抬头的时候,不经意看到何弈的嘴角粘了一点乳酪蛋糕。
只是很小的一点,他自己浑然未觉。
脑中忽然冒出一个主意,她快速凑过去,舌尖舔了他一下。
何弈以为她是要接吻,就抬手撑在她后脑勺上吻了她一会儿,很快移开,笑道:“草莓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