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站到阿离面前后,他低唤了一声,俊美脸上尽是毫不掩饰的欢喜。
他的笑容太过温暖,几乎能让人忘却此处的刺骨阴寒,阿离抿了抿唇垂下长睫,似不愿再看,只轻声说道,“当初与你那纸符只是为了压制你身上的至阳之气,你不必一直带在身上,这种阴湿之地常有不干净的东西,你带了那符,它们会以为你身上没有阳气寻上你。”
“所以刚才多亏了你,阿离,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叶航摸摸胸口处的纸符,忍着激动朝阿离含笑道谢。
“不用谢我,若不是这符,那小鬼也不敢靠近你...你身上....”阿离顿了顿,转口道,“其实触及到你它也会被阳火烧伤,你不用怕,回去后将那纸符烧掉,任何鬼魅阴魂都伤不了你。”
她声音清浅,语调轻柔,言语间隐隐透出的关怀之意如一缕温水流淌进叶航心间,只觉胸臆间一阵热意翻腾,不知如何宣泄,看着她瘦弱的身形,素白尖秀的下颔,叶航心里愈发有种酸楚心疼,他向来冷静,现在却为了再逢一个女孩而激动成这样,连他自己也有些不敢置信,忍不住向前一步,轻声开口,“阿离,为什么突然就走了?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找你......”
这几句轻语真是说得无比温柔,加上那剑眉俊目间欲语还休的情意,换做别的女子听了只怕那心早已化作了一汪春水。
阿离秀长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却是向后退了一步。
“你来这里可是为了办案?”她问道,似瞧不见叶航眉目间的温柔。
叶航微微一愣,继而“嗯”了一声,然后把自己一路如何追捕逃犯,如何惊见阴家护身咒等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全都说了出来,末了,他望着蹙紧双眉,垂眼深思的阿离低问,“阿离,你是不是阴家的人?”
阿离蹙眉不语,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过了一会她抿唇道,
“阴家的事你不可再追查,你也别再寻我,我有自己的事要办,自然是要先离开。”
她抬眼望向叶航,目光温和,“你的友人还在林中等你,快回去罢,你追的那人并未来这竹林,应是走了别的岔道,他既能从阴家得到那护身咒定是付出了极大代价,这种六亲不认凶恶阴毒之辈,你毁了他的护身咒,只怕他已恨你入骨,若你要抓他,切记万事小心......”
“阿离!”
叶航听阿离言语中似又要离开,心中一时大急,忍不住伸手握住她垂在身侧的小手。
这一拉,他只觉触手柔滑却又一片冰凉。
“阿离,别走好不好?”不知如何才能将她留下,叶航只能用力将那抹冰凉拢进自己温暖手心,俊脸却因为自己的造次举动而面红耳赤起来。
他的突然举动让阿离呆立了一瞬,一时竟忘了斥责他的无礼,半响,她用力将自己的手从他温暖掌中抽出,接连后退了好几步后,才目光清冷地望着他说,“跟我一起只会害了你,阴家的事你不要再打听,好好办完案子便回去罢,以后要避开阴家的人或事,这一世你命主为官福禄绵长,是富贵双全之命,今后定是财禄富厚顺遂一生,所以你莫要再跟着我了。”
说完,她转身便走。
“阿离你别走——”叶航急叫,但他刚追出两步,竟又被那股无形力量挡住,眼看着阿离瘦削的身子在一片淡淡薄雾中子然行去,他只觉得心中一阵阵绞痛。
而渐渐行远的清瘦少女似听不见他的急切呼唤,半步也没停。
“阿离!”叶航再喊,全身用力向前冲了一下,却还是被那股力量弹了回来,他呆呆望着前方,茫然又难过。
不过是几个跨步便能追上,此刻却变成了咫尺天涯,欲跨不能。
待阿离身影不知所踪后,他方能向前走出。
冲出几步后,他僵立在了原地,阿离留下的几团幽幽磷火还飘在眼前,但四周已是空空寂寂,那还有半点她的人影?
——————————————————————————————————————————
幽深荒凉的山谷中弥漫着一层铅灰色的薄雾,阵阵山风吹过,寒气袭人冰凉刺骨,阴森森的树林中十步以外不见景物,静得有一种死亡之地的感觉,一道纤细身影却独自行走其间,身前身后只有两团磷火为她照明。
崎岖山谷因常年无人走动,大树和野竹间隔林立,树木野草长得严实葱郁,不时可见躺倒在路中的枯死的树干,阿离慢慢在这处谷底间穿行,两团微小的青蓝火光忽上忽下在她身前闪动,幽幽冷冷,却能照亮她前行的每一处地面。
行到一处灌木丛生的背阴之地,她站定查看了一下自己离开前折放在几处的符纸,确定无人发现过此处后,她拨开前面大片枝叶,走进被灌木遮挡住的一个小小山洞里。
刚走到洞口,那碧眼黑猫便迎了出来,朝她“喵呜”叫了一声。
阿离苍白面上露出一抹笑意,弯下腰将黑猫抱入怀中然后缓缓走进小洞中。
这小洞被清理得十分干净,里面靠着石壁的地上铺着一块大大的暗色棉布,棉布一角放着一些符纸丹砂还有装着清水的小壶,阿离将方才收鬼的古旧小鼎取出放在角落,然后抱着黑猫盘腿靠坐在了暗色棉布上,她瘦削的身子静靠着石壁,苍白脸上闪过疲惫之色。
“喵呜~”黑猫伸舌轻舔她的手指,似在安慰她。
阿离轻轻抚摩了一下它的脑袋,然后望向洞口,轻轻自语道,“我遇到他了,他叫我别走...可我,不能再害了他。”
猫儿似听懂了她的话,瞪着一双碧幽幽的大眼静静看着她,阿离轻叹了一声,不再说话,深黑眼底尽是一片苍凉,里面有人情,有世故,有山中一日,有世上千年。
这一刻,她根本不似个十来岁的少女,只是个有着少女脸孔,却有沧桑心情,苍老记忆的老妪。
秋将尽,冬初至,寂静无声的小洞中寒气逼人,孤单坐在幽暗洞中的阿离抱着怀中黑猫,微缩身子凝望着洞外无边的黑夜,那不动的身影,仿佛已孤寂了百年千年。
作者有话要说: (⊙o⊙)…~~把三章并成两章来发了~~
看在男主找得那么辛苦的份上,今天就让他先摸摸小手~~那啥,我发现我不吼叫一下你们就潜水装死~~哼哼~~面前摆个小破碗,求收藏,求留言,求么么哒~~~
☆、行踪
见叶航进了林子深处,四周雾气深浓方向不明,无奈之下老勇只能坐回先前的那块石头处等着,只见他一边手里紧紧握着胸口处用虎牙做成的辟邪符,一边竖着耳朵提着心眼不时观察着四周,生怕哪个角落的竹子缝隙间又突然出现一双血红眼睛,那警惕性,比去边境打埋伏抓逃犯的时候还高,所以看到叶航从林子深处走出来时,他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
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老勇只觉得自己里面衬衣都汗湿了一片,被风一吹冷得直打哆嗦,忍不住伸手拍了叶航一巴掌,没好气的冲他埋怨,“下次可不能把队友丢下一个人进了!”
这家伙,居然就这么单枪匹马的进了那么诡异的林子!如果等到凌晨他都还没出来,天亮以后警察搜山要搜的可就不是疑犯而是他了。
叶航也没想到老勇居然没有先离开而是一直原地等他,心下感动,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表示感谢,疲惫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微笑。
老勇这才发现叶航身上的警服已被蹭得不成样子,手上脸上也多了几道血痕,一身狼狈不说,眼底还尽是颓然之色。
想起先前突然抓走可怖小鬼的神秘红线,还有叶航追去之前那句奇怪的问话,老勇迟疑着问道,“刚才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叶航心中怅然,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自己的心情,只捡着大概说了一下。
老勇听了只半张着嘴,半天才回过神来,“你是说...里面先是有一对母子鬼?然后又被你认识的那人收掉了?”
见叶航点头,老勇狠狠拍了一下自己脑袋,懊恼自己刚才怎么没跟上去见识一下奇门异术,然后又小心翼翼的问,“你那朋友,真是阴家人?”
叶航摇摇头,不再多说,见他这模样,老勇眼珠一转已大概猜出那红线的主人就是先前叶航要找的人,只是不知为何没有跟着叶航一起出来。
又一阵冷风吹过,老勇被吹得鼻涕都快流出来了,这鬼林子不是聊天的地儿,他也不再多问,只招呼着叶航赶紧先离开。
叶航点点头,收拾起纷乱心思跟他沿着来路往回走,两人脚步匆匆,很快就出了这片竹林。
一出竹林就没了那灰色浓雾,老勇直呼邪门,叶航想起刚才阿离提到那凶犯可能走了别的岔道,便沿路又细看了一遍,结果从先前岔道口那条小径往灌木丛里搜的时候,还真是发现了疑犯穿行过的痕迹,只是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看见灌木上小刺勾住的几丝肉眼可见的布料纤维时,老勇忍不住老脸一红,暗悔自己先前搜查得太不仔细,白白让那犯人走脱不算,还中了人家的计被引入那鬼林子里受了一番惊吓。
叶航望着前方一片手电也照不进的浓腻黑色,知道自己和老勇已经错失了抓人先机,现下两人一个满心惆怅一个暗生悔意,已没了先前进入山坳时的那种冷静和气势,再继续进去寻人只怕是危险重重,只能等天亮以后调派足够的警力和警犬进山搜索才是最佳抓捕方案。
两人商量过后便出了山坳,一直在外等待的阿明小柯等人见两人安全出来都是大喜过望,要知道等人的这段时间里,那老农没少念叨这山坳坳里面的种种吓人传说。
这会离天亮还有好几个钟,老勇叫人带着警犬守在谷口,剩下的人便准备在老农山脚下的旧木楼借住一宿,农村夜晚熄灯熄得早,一行人沿着小路走处山坳,只见原本就不大的小村已是黑灯瞎火冷冷清清,只偶尔能听见两声狗吠。
山脚下只住了零零散散几户人家,一脸黝黑的老农手忙脚乱地将这群警察带进自家的两层小木楼,然后扯着嗓门把已睡下的婆娘叫起做饭。
难得家里能来这么多客人,还是来抓坏人的人民警察,两夫妇自是卯足了劲来接待几人,穷沟沟里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便把堆在厨房的花生,苞谷,土豆,地瓜,牛干巴全都搬了出来,不一会便煮了一大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堆了一小面盆的酸笋五花肉香得让人直咽口水,苦籽果和小米辣冲菜看了就让人舌尖泛辣,清淡的瓜尖汤碧绿清爽,还有火灰堆里刨出黑如炭坨的牛干巴越嚼越香,这一顿迟来的晚饭吃得小柯和阿明直打饱嗝,满足得几乎快热泪盈眶。
吃饱了饭,叶航几人稍作洗漱便上二楼房间休息了,老农能提供的休息场所实在是算不上好,他和老勇睡的这间房里只有一张坐上去就“吱嘎”作响险象环生的竹笆床,两人相视苦笑了一下,着实担心这一睡就把好客老乡家的床给睡塌掉,尽管那地板上有许多无法清除的嚼槟榔芦子人吐出来的红兮兮的污迹,两人还是把床褥搬到地板上和衣打起了地铺。
下半夜,楼栏外黑沉沉的夜空传来几声惊雷划过几道雪亮的闪电,随后雨水接踵而至,屋顶被大雨拍打着发出一片哗哗声响,空气中很快传来一股泥土的腥气,空荡荡的房间里寒气更加刺骨起来,叶航本就睡不着,这会更是没了半点睡意,干脆起身轻轻走到了门外栏杆处,望着外面一片朦胧雨幕思绪万千起来。
不知道阿离是不是还在那山谷中,这么大的雨,她是不是也一样睡不着?
“跟我一起只会害了你”,她的这句话让他不知所以。
他不知道阿离为什么会这么说,但他有一种阿离其实并不讨厌自己,甚至对自己还有种说不出的关心的直觉。
默默想了一会后,叶航将心中的沮丧压下,暗暗决定不管阿离是因为什么原因要走,等办完这个案子他就继续去找她,问清楚,为什么会那样说......
冻雨夹着冷风飘进二楼走廊,他叹了口气伸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准备回屋里休息,这时天空中几道闪电划过,照亮楼外的景象,他向来眼力好,又是站在二楼,刚好能看见远处地势较低的另一户农家后院里,一人正淋着大雨忙不迭地用几张大块的塑料布搭在猪圈新砌的厚厚围墙上,隔着雨幕,叶航勉强能看清是个腰身臃肿,手脚粗大的矮个妇人。
这妇人便是淋着雨动作也很麻利,几下便弄好了塑料布,末了走到院子一角的木棚里,将灶上的大锅拎起反转过来扣在了围墙上以免大风把塑料布吹走,闪电过后叶航也看不清那小院的景象了,想着那妇女都已搞定了应该也不需要自己去帮忙,便摇摇头回了房间,在老勇闪电霹雳都盖不住的悠长呼噜声中朦胧歇下了。
****
此时,幽深山谷中,同样浅眠的清瘦少女正被几声轻响惊醒。
被她挂在洞口折成风铃样的符纸先前在狂风吹进时都没有丝毫动静,这会却突然发出了轻响,这响声并不悦耳,细听还有些暗沉,一声接着一声,似在急着告之她什么事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