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谣——BY:桐华
桐华  发于:2023年05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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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稚斜望着我一声不吭,目达朵问道:“霍去病呢”

我把手中吃完的果子丢进树丛,“为了扰乱你们的注意,我们分开走了。”

目达朵看向伊稚斜,伊稚斜盯着我的眼睛,一瞬不瞬,目达朵的脸色渐渐苍白,伊稚斜声音轻软,似乎怕声音一大就会吓跑了我一般,“你是玉谨吗”

隔着多年的时间,他似乎变化不大,依旧是匈奴中最英俊的男子,可我已经不是那个满心满眼盯着他看的女孩。我沉默了一会,摇摇头,“我不是。”

目达朵似乎松了口气,伊稚斜想上前,狼兄警告地一声嘶鸣,山谷中响起其他狼鸣声,那几条狗虽然很惧怕,却顽强地吠叫着。

我恼恨下,气踢了狼兄一脚,也叫了一声,山谷中的狼叫又迅速平息。原本隔着瀑布的声音,霍去病不见得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可大笨狼,你这么一叫,霍去病肯定已经听见了。

伊稚斜一小步一小步,轻轻地向我走来,我的话是对着霍去病说的,却冲着伊稚斜大叫,“不许过来,你要过来,我就立即立即”我随手抽了只箭对着自己心口,“不要活了。”伊稚斜忙退了几步,微带着喜悦说:“你是玉谨。”

我看了眼目达朵,问道:“伊稚斜,我是不是玉谨,很重要吗我是玉谨,你又能如何”

他有些茫然,喃喃道:“你还活着,你居然真地活着。”他盯着我看了一会,似乎在再次确认我是真地活着,“可你不恨我”

我笑道:“我已经说了我不是玉谨,玉谨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和你没有关系,你想抓的是霍去病,如果你还是那个曾经豪气干云的左谷蠡王就请不要为难我一个女子,放我走”

伊稚斜说的是匈奴话,我却一直只用汉语回答他的话,让霍去病能明白,我正在设法脱身,不要轻举妄动。

伊稚斜微仰头,凝视着天空的半弯月,目达朵痴痴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泪水,却咬着唇,硬是不让泪水掉下。

伊稚斜的袍袖衣角在微风中轻轻飘动,一起一俯间落下的都是萧索。他微笑着对月亮说:“玉谨,我宁可你一见我就要打要杀,宁可你满是恨意地看着我,至少证明我一直在你心中,你从没有忘记过我,可是可是我怎么都没有想到,你看我竟然一如看一个陌生人。”

他低头看向我的眼睛,“不管在什么场合,不管是匈奴帝国的君王单于,还是未来的君王太子,当其他人都只留意他们时,你的眼睛却只盯着我看,满是敬佩,满是信赖,你的年纪虽小,可眼睛里却好象什么都懂,我的难过,我的隐忍,我的焦虑,都落在你的眼睛里,你会为我喜,也会为我愁,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吗”

我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眼睛,看向目达朵,“也许以前的玉谨的确如此看你,可现在只有另一个人这样看你了。她眼睛里的东西也许和当年的玉谨不一样,可她也是满心满眼只有一个你。”

伊稚斜侧头看向目达朵,目达朵再也没有忍住,泪水涟涟而下,低着头急急擦泪。伊稚斜怔了一瞬,脸上诸般神色复杂,掏出一条绢帕塞进目达朵手中。

伊稚斜忽地道:“玉谨,既然你不恨我了,就跟我回去。”

我笑着用匈奴话道:“除非我死,你若想带一具尸体回去,请便”转而又用汉语道:“伊稚斜,我阿爹是汉人,你该知道他一直想带我回汉朝的,我现在在汉朝过得很好,不要逼迫我,如果你真有些许内疚的话。”

伊稚斜问:“霍去病就这么丢下你走了吗你你嫁给他了吗算了,这不重要,匈奴人不在乎这些。”

我带着气,怒道:“他是丢下我了,他中了你一箭,行动已经不便利,他不想牵累我,骗我说他走不动,要我去寻东西给他吃,结果我回转时,他已经不见了。”我咬着唇,眼中含着泪,面上却强笑着说:“不要让我找到他,否则我一定再刺他一箭。”

这番话半真半假,似乎也符合霍去病和我的性子,伊稚斜显然已经相信,他沉默了会,一步步向我走来,丝毫不理会狼兄的警告,“玉谨,跟我回去。”

他的眼神坚定不移,我一时方寸大乱,仓惶下举箭对着他,“不要过来,我绝对不会跟你回去。”

他笑着摇摇头,轻柔地问:“玉谨,你要用我教你的箭术来射我吗还记得你小时候,你坐在我的马前,我握着你的手教你射箭”

他一面说着,一面步子丝毫不慢地向我走来,毫不理会我手中的箭,几条狗团团围住狼兄,我手抖着,用匈奴话叫道:“站住,我不会跟你回去,不会”听到狼兄的叫声,告诉我霍去病正在接近我们,我心中一急,脑中还没有想清楚,箭已飞射而出。

我惊恐地看着飞出去的箭,伊稚斜定定看着我,眼中全是悲伤和不能相信。

目达朵飞身扑出,一声娇呼,软软地倒在地上,羽箭钉在她的胸上,霎时胸前已经红了一片。我双手抖着,全身无力地跪倒在地,伊稚斜愣了一瞬,好似才真正明白发生了什么,看着目达朵,神情惊惶,几步上前抱起了目达朵。

我一步步挪到他们身旁,“对不起,目达朵,我”我的声音颤得说不下去,我们怎么会自相残杀呢忽地伸手狠打向伊稚斜,以他的身手,居然没有避开我,任由我的拳头巴掌落在他的身上,“都是你,你为什么总要做这样的事情总是逼得我们不能好好活着为什么不能放过我阿爹,为什么不能放过我,现在又因为你,目达朵和我姐妹反目”

伊稚斜对我的话听而不闻,低着头只是查看目达朵的伤口。目达朵喘了几口气,望着我道:“姐姐,对不起,我不该恨你,其实不关你的事情,我还雇了西域人去长安城”

我摇头再摇头,“不是你的错,有错也全是伊稚斜的错。”

目达朵颗颗泪珠如断线珍珠,纷纷而落,“不怪他,是我自己,他宠爱我只因为我的性子象你,他又对你满是愧疚,我却不甘心,都是我的错”

伊稚斜轻轻捂住目达朵的嘴,“不要说话了,玉谨没说错,是我错了。”口中打了几个呼哨,抱起目达朵就走,“朵儿,你不会死的,我一定能让你活下去,你不是一直想就我们两个人去碎叶湖玩吗等你好了,我们立即去。”

伊稚斜转身间,视线看向我,仿佛有千言万语未出口的话。目达朵握着他的胳膊,咳嗽着,“真的吗我的身子好冷,好冷”伊稚斜低头看向目达朵,“真的,我立即带你去见大夫,你不会有事的”

他抱着目达朵渐行渐远,隐入丛林前,他又回头看向我,却只闻目达朵猛然一阵咳嗽,血似乎流得更多,他再不敢迟疑,加快步子,转瞬间,人已消失在郁郁葱葱的树林中。

冷月凄风下,只有我怔怔地看着他们消失的地方。霍去病从身后揽住我,“只要救治及时,她肯定能活下去,她虽然血流得多,可那一箭并没有射中要害,况且你射箭时心中没有杀意,手势又不稳,她中箭不会太深。”

流血我立即清醒,四处望了一眼,急急拽着他躲回洞中,把怀中的果子递给他,然后帮他上药。

霍去病道:“把你的衣服撕一片下来,招一只狼系在它的身上,然后让它从你刚才站过的地方开始跑。伊稚斜为了顾及那个女子的情绪,暂时顾不上你,但他肯定会立即命人转回来追你。我们索性按兵不动,在这里再躲两三日,等他们把这一片全部搜索完后再走。”我忙依照他的话去做。

疗伤草不负期望,看到他不再流血,我心中稍安,又想起了刚才的事情,“目达朵真的不会有事吗”

霍去病笑揽住我,“堂堂匈奴帝国的单于难道还救不回一个女子肯定没事的。你是关心则乱,你仔细想想刚才的情形,不觉得那个女子的表现很有些意思吗居然短短一瞬间就因势利导,活用了苦肉计,这样的人精哪里能那么容易死”

我沉默了半晌后,往他怀里靠了靠,“对不起,我们应该拜祭完我阿爹就走的,我不该一时性起,动了贪玩的心思,惹来这么多麻烦。”

霍去病轻抚着我的脸颊,笑道:“对不起的是我才对,夫人要玩,我没有护好驾,反倒让夫人受惊。等我把匈奴赶出漠南,把漠南全部变成大汉的天下,你以后爱怎么玩,都不会有人惊扰。”

我猛地抓住他的手,用力咬下去,他呲牙咧嘴地呼痛,我悻悻地道:“不许你再叫我夫人。”他想了想道:“那就叫娘子”我做势要再咬,他忙道:“玉儿,叫玉儿。”我瞪了他一眼,脸靠在他的手上笑起来,笑声未断,眼泪却哗啦啦地流下来。

他一言未发,只轻柔地顺着我的头发,“去病,你应该知道於单是谁吧我阿爹是他的先生,我不是阿爹的亲生女儿,是被他从狼群中捡回去的,当时我还不乐意我第一次见伊稚斜时,他”

第一次讲述自己的过去,说到高兴时,会依旧傻傻地笑,说到伤心处,眼泪止也止不住地流。自从初闻阿爹死讯,我大哭过一场后,一直再没有为过去掉过眼泪。总怕自己不够坚强,怕眼泪一落,好不容易凝聚的勇气就会全部消失,装作自己再不伤心地生活着。今日却不再怕,毫不顾忌地笑着与哭着。絮絮地讲述声中,究竟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也完全不知道。:

第七章 蹴鞠

“在想什么”霍去病柔声问,我收回目光,放下马车帘,回头一笑,“有些舍不得狼兄。”霍去病握住我的手道:“这次能从祁连山中活着出来,的确要多谢狼兄,可我看你是更不想回长安。”我眉头蹙着没有说话。

霍去病沉默了好半晌,方道:“我也不想回长安。”我思索了一会,才醒觉他话中的意思,半欣悦半心酸,笑着说:“只有你才把我当宝,没人和你抢。”

霍去病若有所思地淡淡笑着,未发一言,只是伸手把我揽进了他的怀中。

我头俯在他膝盖上,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霍去病微微挪动了下身子,让我躺得更舒服些,“累了就睡一会。”我道:“坐马车肯定有些闷,你觉得无聊就骑马去吧不用特意陪我。”霍去病手指在我眉目间温柔地轻抚,“对着你哪里还有闷字安心睡觉。”我嘴边含着丝笑,沉入睡乡。

正睡得迷糊,车外赵破奴低声叫道:“将军。”霍去病随手挑起帘子问:“有消息了吗”我嗔了霍去病一眼,忙撑着身子起来,霍去病促狭一笑,手轻拍了下我的背,看向赵破奴和陈安康。

赵破奴和陈安康并骥而行在车外,看到车内刚刚分开的我们,陈安康嘴边含着丝笑移开眼光,赵破奴却是一惊,低下头,强自若无其事地恭声回道:“已经有博望候张骞和李广将军的消息。从右北平出发后,李将军率军四千先行,博望候将一万骥随后。李将军出发未久,就遇到匈奴左贤王的四万大军,四千人陷入重围中。”

我轻吸口气,掩嘴看着赵破奴,匈奴以左为尊,左贤王的军队是除单于的军队外,匈奴最精锐所在。李敢肯定随在父亲身旁,他可安全霍去病瞟了我一眼,神色淡然地听着。

“当时全军皆乱,甚至有人叫嚷着该投降,李敢却夷然不惧,求李将军命他出战,李敢只率了十几骥,策马奔突于匈奴大军中,斩杀两百多匈奴后安然而还,把匈奴的头颅丢到惊惧气泄者面前,慷然大笑着问众人胡虏有何难杀我们虽已陷入重围,但只要坚持到博望候大军赶至,与博望候内外合击,弃刀而降的应该是匈奴。众人面露愧色,军心立稳,齐齐拔刀大叫愿与匈奴死战。”

霍去病轻拍了下掌,点头赞道:“好个李三哥”赵破奴和陈安康也是神色激昂,赵破奴道:“当时匈奴激怒,箭如雨下,从天明直打到日落,我军死亡过半,箭矢都已用完,却在李将军率领下依然坚持,第二日又打了一日,又死伤一半,直到日暮时分,博望候的军队赶至,匈奴方匆匆退去。”

霍去病冷哼一声:“张骞的这个行军速度可真是让人叹服。”赵破奴虽没有说话,可脸上也微有不屑之色,陈安康神色温和,倒是未有任何情绪。

霍去病道:“李广是因为遭遇重围未能按预定接应我,公孙敖呢”陈安康躬身回道:“公孙将军确如将军所料,是因为迷路在大漠中,所以未能与我军按计划配合。”霍去病轻耸耸肩,无所谓地笑着说:“笑话大了,舅父有的头疼了。”

赵破奴笑说:“皇上此次攻打匈奴的主要意图就是想控制河西地区,把匈奴的势力驱逐出河西,开通去往西域各国的道路。公孙敖和李广将军虽未真正参战,可我们已经顺利实现皇上的预定目标,以少胜多,不但把匈奴打了个落花流水,连匈奴人引以为傲的祁连山都归于大汉版图,龙颜肯定大悦,应该不会重责公孙将军。”

霍去病嘴角轻抿了丝笑意,没有说话,挥挥手让他们退下。

他静静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都一动未动。我摇了下他的胳膊,“在想什么呢这次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想皇上赏赐你什么吗”

他笑着猛一翻身把我压在他身下,“我只要皇上赐婚,就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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