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谣——BY:桐华
桐华  发于:2023年05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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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禁瞟了眼霍去病,原来他现在是匈奴人心中最可怕的敌人。霍去病一直在细看我神色,低声问:“你听得懂他说什么”我点点头。

伊稚斜的手轻抚过小坟墓,眼睛半闭,似乎想着很多东西,很久后,手仍搁在坟墓上。

看到他的神色,我心中有些困惑,应该不是他雇人来杀我的,他并没有怀疑过我已经死了,可,转而一想,这些并不重要,再懒得多想。

他静静坐了半晌后,最终一言不发地站起,带着人离去。

我仍旧蹲了一会,才走出树丛,跪倒在墓前,“阿爹,我带一个人来见你。”

我看向霍去病,他立即也跪在墓前,磕了个头道:“伯父,在下霍去病,就要娶你的女儿了。”

我眼中本含着泪水,听到他说的话,又不禁破涕而笑,“哪有你这么毛躁的我阿爹可不见得喜欢你。”

霍去病笑挠了挠头,打量着墓碑上的字,“你父亲是匈奴人”

我摇摇头,“汉人。”

霍去病看向一旁的小坟墓,轻声问:“这是你的兄弟吗”

虽然伊稚斜刚擦拭过阿爹的墓碑,可我仍旧拿了帕子出来仔细擦着,霍去病忙从我手里抢过帕子,“我来擦吧你爹爹看见你手上的伤痕要是怪责我,一生气,不肯把你嫁给我,那可就惨了。”

霍去病擦完阿爹的墓又要去擦小墓,我拦住他,“那个不用擦。”

他眼中含着几分疑惑,却没有多问,我沉默了会道:“那个是我的坟墓。”

霍去病愣了一瞬,又立即明白了一切,“难怪你在长安城时,那么害怕见这个人,你不想让他知道你还活着。”我点点头。

狼兄围着坟墓打了几个圈,有些无聊地带着雪狼和小公主又跳进了丛林中,我盘膝坐于地上,“你打下了祁连山,让阿爹能睡在汉朝的土地上,阿爹肯定会很喜欢你。”

霍去病有些喜不自胜,笑着又给阿爹磕了三个头,“多谢岳父赏识。”

我又羞又恼,“哪有人象你这样,改口改得这么快我阿爹虽性子还算洒脱,可骨子里还是很重礼法。”

霍去病微挑了下眉头,“你和你爹爹不怎么象。”

我笑着点头,“嗯,阿爹老说我难脱野性,我一直就不耐烦守那些人自己造出来的破规矩,就是现在,看着我表面上好象人模人样,勉强也算循规蹈矩,其实”霍去病笑接道:“其实却是狼心狗肺。”

我不屑地哼了声,向他拱拱手,“多谢你称赞。我从小就觉得狼心狗肺该是夸赞人的词语,狼和狗都是很忠诚的动物,又都很机智,不明白汉人怎么会用这个词语来骂人。”

霍去病半撑着头大笑起来,我半带心酸半含笑,“当年我这么和阿爹说时,阿爹也是撑着头直笑。”

日头西斜,落日的余辉斜斜照在阿爹的墓上,一切都带上一层橙红的暖意。

霍去病一直陪在我身边,我愿意讲的事情,他会侧耳细听,我不愿意讲的事情他也不多问。有时悲伤的情绪刚上心头,他几句话一说,弄得人又气有笑,只能苦笑连连。

我眯着双眼看向夕阳,阿爹,你可以放心我了,这个人在身边,我还真连哭的时间都不太容易找到。

想到伊稚斜在墓前的萧索身影,侧头看向霍去病盛满宠溺的眼睛,心中颇多感慨。两人目光盈盈交汇,他忽地打了个响亮的响指,一脸匪气地说:“你这么看着我,我会”我闪避不及,他已在我脸上印了一吻,“忍不住做登徒子。”

我气恼地去打他,他笑着叫道:“岳父大人,你看到玉儿有多凶了吧”

在这一瞬,我突然发觉我真正放下了,放下了过去,放下了对伊稚斜的恨意。阿爹,女儿现在才真正明白你的叮嘱原来全是对我的爱。只有放下,向前走,才会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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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匈奴大军吃了败仗,可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却要继续,牛羊依旧奔跑在蓝天下,集市也依旧热闹着。汉人、匈奴人和西域各国的人汇聚在此,也依旧为生计而奔波。

一个匈奴盲者,坐在街角,拉着马头琴唱歌,歌声苍凉悲郁,围听的众人有面露凄伤的,也有听完微带笑的,还有的轻叹一声,给盲者面前扔下一两枚钱就匆匆离去。

霍去病丢了块银子,出手豪阔,引得众人都看向我们,我忙拉着他离去,他低声问:“那个人在唱什么”

我瞟了他一眼,“在唱你。”

他笑道:“唱我蒙我听不懂匈奴话。”

我合着曲子,低声翻唱:“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曲词简单,却情从心发,我心下有感,也不禁带了哀伤。

渐渐走远,盲者的歌声渐渐消失,一旁的酒铺中却有人一面饮酒,一面低低哼着盲者的曲子。霍去病瞟了眼哼唱的人,“难怪我们打了胜仗,也不见你开心。”

我道:“我对打仗这种东西本来就不太高兴得起来,我不反对杀戮,该杀的人绝不会手软,可一场战争中的杀戮仍旧让我害怕。我小时候在匈奴中生活过一段时间,但也算不上匈奴人。”

霍去病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我刚才听到你的歌声,还有些担心你。”

我们进了一家汉人开的店铺,小二笑问:“要酒吗”

霍去病征询地看向我,我脸上滚烫,撇过头道:“随你,我不喝。”他也面色尴尬起来,向小二摆了下手,“就上些吃的吧”

“我们逛完这里,你还想去别处吗”霍去病吃了几片牛肉后问。

我摇摇头,“不去了,和小时候已经大不一样,不知道究竟是事情本身变了,还是我看事情的眼睛变了。”

他笑道:“恐怕是心境变了,那我们用完饭就绕道赶回军中。”

一个已经有几分醉意的匈奴男子趴在案上,断断续续地哼唱,“失我焉焉支山,使使我嫁妇无颜色;亡我祁连连山,使我六畜不不蕃息。”唱到悲伤处,语声哽咽,泪水混着酒水落在桌上。

霍去病轻叹口气,“怎么走到哪里都听到这首歌”

我故做了个惊讶的表情,低声取笑,“呀比那些文人的笔墨文章更生动,看来霍大将军的威名要随着歌声传遍漠北漠南了,不知道这首歌能否流传千年。千年后的人一听到此歌,就应该能遥想到霍大将军的风采,肯定让人无限神往,不知是何等的英姿呢”说着向他眨眨眼睛。

霍去病嘴角带了抹笑,凑到我耳旁,“我只要你神往就行。”我取笑未成,反被取笑。被他口鼻间的气息一抚,耳朵火辣辣地烫着,忙借着低头吃菜,避开了他。

一旁桌上的人耳朵倒是好,听到我说霍去病,笑向我点点头,和同案而坐的人一碰酒杯,笑着说:“今年真是我们汉人大长威风的一年,春天里,霍将军一万人就夺了匈奴人的焉支山,夏天又大败匈奴几万人的大军,夺了祁连山。”

与他对饮的人瞅了眼趴在案上的匈奴人,讥笑道:“小时候跟着父亲来这边做生意,这帮蛮人时常趾高气扬,讥讽我们汉人怯懦,要么靠着给他们进献公主苟安,要么就守着城池,不敢和他们在马背上真打,现在不知道谁不敢和谁打了。”

没想到桌上趴着的匈奴汉子长得虽然粗豪,却听得懂汉语,闻言撑着桌子站起,指着说话的两人,用匈奴话怒叫道:“是汉子的,不要光说不练,我们这就到外面比试一场,你们赢了,我把脑袋割给你,让你带回汉朝去炫耀。”

匈奴人的这番话,虽只说自己输了如何,但匈奴人轻生死、重豪勇,这样的话出口,对方也肯定不会示弱,其实已经立下了生死相博的誓言。那两人看着昂然立于他们面前的大汉,都有犹豫之色,头先向我点头而笑的人忽一咬牙,站起道:“比就比。”

我正看得津津有味,霍去病忽地握住我的手,目光看着窗外。我怔了一瞬,立即搁下筷子,戴好面纱。

醉酒的匈奴人四处打量一圈,走出店门,拦住一行穿着匈奴服装,恰好经过店门的人,“草原上的兄弟,我叫黑石头,要和两个出言侮辱我们匈奴的人比斗,汉人都狡猾不守信用,你们可愿给做个见证”

伊稚斜还未开口,目达朵冷哼一声,“当然可以,一定要割了他们的脑袋。”

消息不胫而走,街上的匈奴人越聚越多,一旁桌子上的两人都露了惧色,求助地看向店老板。老板摇摇头,低叹道:“我们虽打了一个胜仗,可这里自古以来一直是匈奴的地域,匈奴人的势力岂能一个胜仗就轻易清除你们居然在人家的地头公然叫骂人家是蛮子,再散漫的匈奴人也被你激得受不了,何况他们刚吃了败仗,早就窝了一肚子气。我们在此地做生意的汉人,平日都对匈奴忍让惯了,实在帮不上忙。”

霍去病低声问:“他们刚才说什么”

我道:“这两个汉人恐怕是活不了了,真讨厌,要打就赶紧打,堵在这里惹人厌。”

霍去病笑起来,“如果不是恰好拦住了你害怕见的人,你恐怕比谁都高兴看热闹。”

我嗔了他一眼,“我心里的心结已经解开,现在根本不害怕见他,如今只不过是懒得惹上麻烦,少一事总比多一事好。”

街上又一个匈奴汉子叫道:“你们有两个人,我们也再出一个人,不欺负你,你在我们中间随便挑。”街上的匈奴人都齐齐慷慨应诺,豪不畏惧生死。

我撑着下巴看着桌旁的两个人,已经和黑石头约战的人倒是慢慢平静下来,可他的同伴却望着街上,身子不停地抖。他怒对同伴叫道:“事已至此,大不了一死,不要丢汉人的脸。”他的同伴却仍然只是颤抖,迟迟都一步未动,惹得街上众人大笑。霍去病冷眼看着他们,我好笑地撇了下嘴。

“在下于顺,这位姓陈名礼,我们都是陇西成纪人,如果头颅此次真被匈奴人拿了去,还盼这位公子念在同是汉人的情份上能给我们家中报个信。”于顺向霍去病深作一揖。

霍去病看向陈礼,淡淡道:“传闻陇西成纪出名将勇士,战国时,秦国有名将李信,赵国有名将李牧,汉初有名将广武君李左车,今有飞将军李广。成纪子弟在军中名声甚佳,今日倒是看到一个别样的成纪子弟。”

于顺满面愧色地看了眼陈礼,陈礼蓦然指着我,对着街上的众人大叫道:“她,她刚才也骂了匈奴,是她先说的,她夸赞霍去病,我不过随口跟了几句。”

虽然背对着众人,可也能感觉到数百道视线凝在我身上,大概看我是女子,一时不好泄愤,又都怒盯向霍去病。

目达朵“啊”的一声轻叫,忽地说道:“爷,我们走吧这里人太杂,不好久呆。”

她话音未落,伊稚斜却走进店中,含笑对霍去病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霍去病坐着未动,没有回应伊稚斜的问候。伊稚斜的侍卫上前,带着怒意说:“长安城时看到公子的身手就有些手痒,在下铁牛木,有几把蛮力气,想和公子比划比划。”霍去病仍旧端坐未动,对他们毫不理会,只看着我。

“哈哈汉人就这样子,光是嘴上功夫。”外面的哄笑声越发大起来,有人讥笑道:“刚才说他人时,倒很象个汉子,原来也是烂泥。”

我暗叹一声,如果真躲不开,那就只能面对,笑对霍去病道:“不用顾忌我,随你心意做吧”

霍去病点点头,站起身对着铁牛木朗声道:“和你比,胜之不武让你们匈奴骑术和箭术最高的人来比,我若输了就把这项上人头给你们,你们若输了,从此后,这个集市再不许匈奴人对汉人有任何不敬。听闻匈奴人最重承诺,我肯定不用担心有诺不应的事情。”

铁牛木既然能做伊稚斜的贴身侍卫,肯定是匈奴人中出类拔萃的角色。可霍去病仍然认为他不够资格,他被气得脸色铁青,刚想说话,伊稚斜盯了他一眼,他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愤怒地瞪着霍去病,却只能强抑着怒气。

几百人拥挤在街道上,原本七嘴八舌,纷纷扰扰,此时被霍去病气势所震,骤然一片宁静。

过了一瞬,围聚在外的汉人轰然叫好,一改刚才缩肩弯背,恨不得躲到地缝中的样子,此时个个都挺直了腰杆,意气飞扬地看向匈奴人,真正有了大汉民族的样子。

一些听不懂汉语的匈奴人、西域人赶着问周围的人究竟怎么回事情。待各自搞明白事情原由,匈奴人都收起轻慢之色,带着几分敬佩看向霍去病。一改刚开始时抢着比试的景象,彼此迟疑地对视着,不知道究竟谁才能有资格应下这场比试。

黑石头叫道:“这个姑娘虽赞了汉人的霍将军,可并没有辱及匈奴,霍将军的确厉害,和我们马背上真打。他虽是我们的敌人,可我也不得不承认他是条好汉。你们谁想和这位公子比就比,可我依旧要和他们二人比试,让他们收回自己的话。”

霍去病向黑石头抱拳为礼,“我若输了,他们二人自该给你赔罪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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