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谣——BY:桐华
桐华  发于:2023年05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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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让种花师傅尽全力救回金银花,可伤了主藤,花儿还是一朵朵萎谢,叶子一片片变黄。我看着它们在我眼前一日日死去,感觉心内一直坚信的一些东西也在一点点消逝。

红姑看我只顾着看花,半晌都没有答她的话,低低唤了我一声。我面无表情地说:“让他们回,我不想见客。”

红姑为难地说:“已经来了三趟,这次连身子不好的吴爷都一起来了。玉儿,你就算给我个薄面,见他们一见。”

我从水缸里舀了水,用手撩着细心地洒到鸳鸯藤上。对不起,我们人之间的纷争却要无辜的你们遭罪。

红姑蹲在我身侧,“吴爷于我有恩,石舫是我的老主子,如今石舫的三个主事人在门外候了一日,长安城中还从未有这样的事情。玉儿,我求求你,你就见见他们。”

看来我若不答应,红姑定会一直哀求下去。“请他们过来。”我把最后的水洒进土里。

我向谨言、慎行和天照行了一礼,谨言刚想说话,慎行看了他一眼,他立即闭上了嘴巴。

天照道:“小玉,你这是打算和我们石舫划清界限,从此再不往来吗”

我很想能笑着,能若无其事地回答他,可我没有办法云淡风情。我深吸了口气,声音干涩,“九爷不惜放弃手头的生意也要立即凑够钱把借我的钱如数归还,好象是石舫要和我划清界限。”

天照嘴唇动了动,却无法解释。谨言嚷道:“小玉,你和九爷怎么了九爷来时好好的呀怎么回去时却面色苍白,竟象突然得了大病,把自己关在书房中已经多日,只吩咐我们立即给你还钱。”

我紧紧攥着拳,用指甲狠狠掐着自己。天照看了我好一会,和慎行交换了个眼色,“小玉,难为你了。”

一向不爱说话的慎行突然道:“小玉,再给九爷一些时间,很多心结不是一夕之间可以解开。”

我摇头苦笑起来,“我试探再试探,他躲避再躲避,我尽力想走近他,他却总是在我感觉离他很近时又猛然推开我。我一遍遍问他为什么,可他的表情我永远看不懂。事情不是你们想得那么简单,如果是因为他的腿,我已经明白告诉他我的想法,可他仍旧选择地是推开我。我一个女子,今日毫不顾忌地把这些告诉你们,只想问问,你们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你们可知道为什么”

三人都一脸沉默,最后慎行看着我,非常严肃地说:“小玉,我们给不了你答案,也许”他顿了顿,却没有继续说,“但我们知道九爷对你与众不同,我们和他一块长大,这些还能看得出来,九爷真的对你很不一样,只求你再给九爷一些时间,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笑了再笑,当一个人不能哭时似乎只能选择笑,一种比哭还难看的笑,“三位请回吧我现在很累,需要休息。”说完不再理会他们,转身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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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秋天收获了不少金银花果,今年秋天却只是一架已经枯死的藤蔓。

霍去病看我拿镰刀把枯萎的枝条一点点切掉,“已经死了,干吗还这样”

“花匠说把根护好,明年春天也许还能发芽。”

“我那天不该拿它们出气。”

我诧异地抬头看向他,讥讽道:“你这是向它们赔礼道歉霍大少也会做错事情这要传出去,整个长安城还不震惊死”

霍去病有些恼怒,“你整日板着张脸,摆明就是认为我做错了。”

我又埋下头,继续砍枯死的枝条,“太阳都打西边出来了,我倒是不好不受。”

“玉儿”霍去病叫了我一声后却半晌再没说话,我搁下手中的镰刀,立起看着他。

“明年随我去西域,你既然在长安城呆得不开心,不如随我去西域转一圈。”

他双眼幽明晦暗,仿若无边黑夜,多少心事都不可知,竟压得我有些心酸,只是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他。快要三年没见狼兄,他还好吗去看看狼兄也好。是我静心想想该何去何从的时候了。悲伤不管有没有尽头,可这一生还得继续。

“我现在不能答应你,我手头还有些事情,如果一切料理妥当,我也许会回西域。”

霍去病笑点了下头,“比去年的一口回绝总算多了几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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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的夫子讲得真是好,观点新颖,论述详细,每个问题都让学生思考着战争之理,最难得的是鼓励学生各抒己见,不强求学生的观点一定要与自己一致。

“白起究竟该不该活埋赵国的四十万兵士“夫子问完后,一面笑品着茶,一面环顾着低下的学生。

“白起身为秦国大将,一军主帅,却言而无信,答应给赵国兵士一条生路,却在诱降后出尔反尔,坑杀四十万士卒,言行令人齿冷。所谓军令如山,军中无戏言,白起却在大军前违背自己的诺言,将来何以服众此其一。其二,白起此等行为让秦国以后的战争变得更加惨烈,因为没有人敢再投降,怕投降后等待的又是坑杀,所以众人宁可死战,白起等于把秦国的征服变得更加艰难,让每一场战争都成了生死之斗。”

“学生倒觉得白起埋得对,如果没有白起坑杀四十万正值青状年的男丁,赵国人口遽降,国中连耕作农田的壮劳力都匮乏,令赵国再无争霸天下的能力,秦国能否一统天下还是未知,或者七国争霸天下的大战要持续更久时间,死更多的人,受苦的只是平民。从长远看,白起虽然坑杀了四十万人,但以杀止杀,也许救了更多人。就从当时看,白起如果不灭赵国,那将来死的就是秦国人,他是秦国的大将,护卫秦国平民本就是他的职责。”

“荒唐如此残忍行径,居然会有人支持,学生认为”

我看着趴在长案上睡得正香的李广利无奈地摇摇头,夫子也显然早已放弃他,目光转到他面前时径直跳过。不过这几个精心挑选的伴学少年倒的确没有让我失望,卫青大将军的传奇人生让这些出身贫贱的少年也做着王侯梦,紧紧抓着我提供的机会。可是我这些精心谋划的棋子还会有用的机会吗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我回头看去,方茹拎着一个食盒进了院子,看见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行了个礼。我笑道:“你这个嫂子做得可真尽责。”方茹脸霎时通红。

屋内的学生散了课,闹轰轰地嚷着,还在为白起争辩不休。我笑说:“快进去吧,饭菜该凉了。”方茹低着头从我身边匆匆走过。

几个伴学的少年郎看见我,都笑着拥了出来。

“玉姐姐。”

“玉姐姐好久没来看我们了。”

“玉姐姐,我娘让我问问您,给您纳的鞋子,您穿着可合脚说是等农活闲了,再给您做一双。”

他们一人一句,吵得我头晕,我笑道:“看你们学得辛苦,今日特地吩咐厨房给你们炖了鸡,待会多吃一些。小五,我让厨房特地分了出来一些,下学后带给你娘,常青,你嫂子在坐月子,你也带一份回去。”

刚才为白起争辩时,个个都一副大人样,这会子听到有鸡吃,却又露了少年心性,一下子都跳了起来。

李广利捋了捋袖子,嚷道:“明日我请你们去一品居吃鸡,那个滋味管保让你们连舌头都想吞下去。”几个少年都拍掌鼓噪起来,“多谢李二哥。”

李广利得意洋洋地看向我,我笑看着他,这人虽然不肯往肚子内装东西,但为人疏爽,爱笑爱闹。羡慕权贵却并不嫌弃贫贱,已是难得,如果不是碰上李妍这么个妹子,也许可以过得更随意自在。

方茹静静从我们身边经过,我打发他们赶紧去吃饭,转身去追方茹,我们俩并肩默默走着。

我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我们已经认识三年。”

方茹婉转一笑,“我是个没多大出息的人,不过是一日日混日子而已。三年的时间,小玉却是与当时大不相同,从孤身弱女子到如今在长安城的呼风唤雨,难得的是你心一直好,知道体恤人。”

我笑摇摇头,“你可别把我想得那么好,我这个人性子懒,无利的事情是懒得做的。你是我在长安城第一个结识的朋友,有些话也许不是好话,但我想今日和你谈谈。”

方茹看向我,“请讲。”

我沉默了会,“你想嫁给李延年吗”

方茹低下了头,神情羞涩,虽一字未回答我,可意思却很明白。

我长叹了口气,“李延年是个好人,你嫁给她是好事一件,可惜的是他如今有一个尊贵的妹子。”

“李大哥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嫌弃我。”方茹急急辩解道。

我轻柔地说:“我知道他不会嫌弃你,我说的是说的是李夫人已经有一个皇子。从太祖皇帝以来,吕氏外戚曾权倾天下,窦氏外戚也曾贵极一时,之后王氏外戚又风光了一段日子,可他们的下场都是什么阿茹,我不想你陷进这个没有刀光却杀人不流血的世界,再多的我多说不了,你明白我的话吗”

方茹摇头笑道:“小玉,你多担心了。李大哥没有那么高的心,他不会去争权夺势,不会有那么复杂的事情。”

“阿茹,你好歹也认得些字,居然说出这么荒唐的话李延年没有并不代表别人没有,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真有事情,李延年怎么躲得过”

方茹停了脚步,默默想了会,握住我的手,凝视着我,郑重地说:“多谢你,是我想得太简单,我现在约略明白几分你的意思,但是,小玉,我愿意,我不在乎前面是什么,我只知道我愿意和他一起。”

我笑起来,“其实我已经知道答案,以你这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只要是自己想要的,无论如何都值得。我该说的都说了,也算对得起你我相交一场。”

方茹笑着说:“我很感激你,感激遇见你,感激你骂醒我,感激你请了李大哥到园子,也感激你今日的一番话,因为这些话,我会更珍惜我和李大哥现在所有的,以后不管怎么样,我都没有遗憾。”

我点头笑道:“那我可就去暗示李延年来提亲了,这礼金可不能太少。”方茹又喜又羞,“你这个人,好好说不了两句,就又来捉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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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我心痛得厉害,不知在想什么,嘴里傻傻地又问了一遍。

小风怒吼道:“我说九爷病了,九爷病了,你到底要我说几遍”

“哦九爷病了,九爷病了那应该请大夫,你们请了吗干吗要特意告诉我”

小风翻了个白眼,仰天大叫了一声,“玉姐姐,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反正我话已经带到,怎么办你自个掂量吧”说完他“咚咚”地使劲踏着地板飞奔离开。

怎么办这个问题我一直在问自己。自那一架鸳鸯藤倒之后一直问到现在。

拍过门环后,开门的不是石伯,而是天照。我面无表情地说:“听说九爷病了,我来看看他,不知道他可愿见我”

天照陪笑道:“肯定愿意见,你都几个月没有再踏进石府,竹馆变得好冷清。”

“什么病”

“说是风寒,九爷自己开的药方。我们抓药时问过坐堂大夫,说辞和九爷倒不太一样。说看用药都是理气的,感觉病症应该是郁结于心,嘀嘀咕咕还说了一堆心者,脉之合也。脉不通,则血不流,血不流则什么什么的,反正我们听不大懂,只知道坐堂大夫的意思是九爷的心似乎出了点毛病。”

天照一路絮絮叨叨,我一路沉默,到竹馆时,天照停了脚步,“你自个进去吧”不等我说话,他就提着灯笼转身而去。

我在院门口站了好一会,苦笑着喃喃自问:“你有什么好怕的难道还会比现在更坏”

幽暗的大屋,家具很少,白日看觉得空旷,晚上看却只觉冷清。窗户半开,冷风阵阵,吹得月白的纱幔荡起又落下,落下又荡起,榻上的人却一无动静。我在窗口站了许久,他一点响动都没有发出,好似睡得十分沉。

我把窗户推开,跳了进屋,又轻轻关好窗户。以我的身手,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原本以为在榻上睡得很沉的人却立即叫道:“玉儿”一把极其疲惫的声音。

被寒风一直吹着,整个屋子冷如冰窖。我沉默地跪坐到榻前,探手进被子一角摸了下,幸好榻还烧得暖和,被子里倒不冷。

他把一枚镂空银薰球推出被子,我伸手推进了被子,“我不冷。”

他却听而不闻,固执地又推了出来,我只好双手捧起放在散开的裙下,倒的确管用,不一会原本沁着凉意的地板已经变得暖和。

黑暗中,我们各自沉默着。许久,许久,久得似乎能一直到天荒地老。如果真能这样就到天荒地老,其实也很好。

“九爷,我有些话要告诉你。你别说话,我怕你一开口,我就没有勇气说完。不管你是否愿意听,但求你,求你让我把这些话说出来,说完我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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