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下)——老实头儿的春天
老实头儿的春天  发于:2023年05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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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表叔问黎大田:“听闻表舅给舅母和小花他娘迁坟,坟地迁在哪里,新近动土我想去祭拜一番,你看要不要跟表舅说?”
  黎大田看外面毒日头:“三老爷不是外头人,要去祭拜,倒是不必跟太爷说一趟,那地方可是不近嘞?”三表叔摆手说无妨。于是他们备齐香烛纸火,还提着一些水果点心,顶着大太阳往杜太爷新弄的坟地去。
  杜太爷费力找的风水佳穴,确实山环水绕、气象不俗。从高地上看着风景很不错。那新坟修建得也很讲究:阴宅选在草木茂盛的背坡处,坟包以砖木砌成圆形,前面还有祭台石碑,至少小花她娘的墓,比原来规整气派多了。
  三表叔虔诚地上香叩拜,跟舅母说她孙女出息了,跟表嫂说她女儿出息了,心里却遗憾她们都没有机会看到,其余倒没格外说什么话。郁郁苍苍晴明日,凄凄惨惨断肠时。死去的人若真有知,是应当感到高兴的吧!
  回程的路上杨叔骏问黎大田,小花跟她爹都没有回来,迁坟的过程是按老礼办的吗?黎大田说不完全是老礼,反正就是族长家帮的忙。族长杜向渊和他大儿子,亲自向历代祖宗上香焚纸祷告,杜太爷讲明迁坟的种种缘故,然后由阴阳先生设法坛点香,而后就打着引魂幡到新坟地。这里头的名堂多得很,左近多少年都无人迁坟了,除了杜家庄上的人,连外庄下村的人都跑来看热闹。
  三表叔为女儿的事,心情一直有点抑郁,半天心不在焉地,这会儿才想问:“族里原先说不叫迁坟,表舅咋样讲服的?”
  黎大田就“嗨”了一声:
  “太爷找大小姐启明学堂的先生,他们给出的主意,族长和太爷一路跟族里讲的,说太爷出钱给族里建个砖窑厂,他们就睁只眼闭只眼。——反正他们也就是要钱嘛。
  “村里建个砖窑厂也好啊。上年两个大帅打仗,打烂多少住家儿的房,市里县里好些人重新平地建房嘛,听太爷说省城也在大动土木,用砖用料的地方多着嘞,建个砖窑厂族里有进项,办学买地的钱就来了,村上人还能在窑厂下苦力挣钱。就是村里外姓看到也高兴,都打听窑厂建好,他们能不能上去做工嘞!族长说事儿都能商量着办……”
  三表叔想去窑厂瞧瞧,黎大田不把他领回家里,直接带他往村子西南方向走。
  砖窑厂是高温作业的地方,建起来比普通窑复杂得多,内外墙柱一律用红砖垒成,这么多红砖已经很烧钱,更别说雇泥匠、砌匠要工钱,还有打模、挑砖的工具都要花钱,表舅为了迁坟也真下血本了。
  三表叔两个人过去一看,发现杜氏本族的后生不少,来来往往正干得热火朝天,大热天干这重气力活,没见有一个躲懒的,真是难得。
  三表叔又听黎大田说,本族的壮劳力来干活,一律是不给工钱的。毕竟这砖窑厂建起来,姓杜的族人都能吃息分钱,建窑要工钱就太不要脸面了。杜太爷现在极受尊重恭敬,就见他一个人坐在树荫下的椅子上,还有杜氏的后生蹲着给他点烟,妇女们沏的茶头一杯就给他,还有刮好皮的甜瓜、破好的西瓜,先都摆到他面前供他选吃。三表叔看大家恭敬他的架势,感觉他都快变成太上皇了。
  三表叔看这景象哑然失笑。想想小花小的时候,多少人骂表舅是绝户头,都不看好这一对孤苦的祖孙,他们这些当亲戚的,也常年累月替他们发愁啊。可现在真是风水轮流转!
  听着黎大田絮絮叨叨的,三表叔忽然间霍然开朗,小花一个小小的妮儿,能够带来如许多的积极变化,说白了也就是一句话——“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自家有本事不算太厉害,有本事时还愿意回馈他人,遇到该做的事当仁不让,遇到难为的事戳力为之,喜欢她感激愿意回馈她的人,自然就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就算小花身上有上天造就的运数,也是她个人拼搏奋斗的结果。他自己的女儿没有养好,想一想也怨不得别人,他的原配妻子固然有失,他又何尝尽到为父的责任?以后好好教导他的幼子吧。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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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玫瑰玫瑰惹 人爱
  楚州路杜宅的前院, 珍卿坐在阁楼书桌的窗前,在虫鸟生气盎然的鸣嗡声中,观赏花园南墙上的一架蔷薇。“水晶帘动微风起, 满架蔷薇一院香”,这样的生活惬意得让人叹息。
  她正在写新小说的大纲, 有些东西还没考虑清明。
  这个架构别拘一格的世情小说, 将呈现形形色色的“俗人”故事, 故珍卿暂时取名《欲界俗人广记》。
  “欲界”是佛教中的说法。佛教把世界分为欲界、□□、无□□。欲界是没有摆脱世俗七情六欲的众生所处境界, 人类是欲界众生中的一类。
  “欲界”既然是七情六欲的世界, 也是生灵痛苦挣扎的真实世界。七情六欲使人人身心限于苦境,人们在惨淡的苦境中活着,除了求生本能的驱使, 总还有点别的什么东西吧?
  怎么让她笔下的各种小人物,在可怜之中有一点可爱,在污浊之中有一点纯洁, 以这点可爱和纯洁打动读者呢?珍卿知道该展现他们的努力和希望, 怎么展现小人物的努力和希望呢?
  她看着瓶中娇艳欲滴的玫瑰, 是三哥一早送给她的。这种天生风姿特美的尤物,就算茎杆上满是小刺, 也依然容易受人宠爱。而那些无资本的芸芸众生, 就像是伏在地上的低等动物,得势者没事还想踩踏他们, 更遑论去宠爱怜惜他们。他们人生的希望会渺茫许多。珍卿想到她知道的一些底层人, 总不免对他们的命运作悲观预测。所以他们的努力和希望, 究竟有多大的意义呢?她写出来的”俗人“小说, 何以感染打动别人呢?
  珍卿起身走到北边的百叶柜前, 翻一阵找出一张黑胶唱片, 在留声机上架好唱片开始播放。她靠在旁边聆听一阵,这是巴赫的《勃兰登堡协奏曲》。
  流畅轻快的西洋交响乐,音符渐渐充盈整个房间。受三哥的潜移默化,珍卿渐渐也听西洋交响乐,有的音乐能帮助镇定情绪、缓解焦虑,有的能帮助抚除杂思、专注思考。
  音符在她的耳边飘旋着,安抚着她有点焦灼的精神。她在房中慢慢地踱步思考。她总以为底层人活得艰难,故觉得他们多半活得绝望而痛苦,一点小事也许就能压垮他们。一直没太深思他们的希望所在。
  在音乐中游思漫思,珍卿想起许多似将忘却的事。
  她想起有年正月在杨家湾,曾见过一个被孙媳虐待的老婆子,她为了给重孙子弄钱治病,悄悄将孙子家的小妮卖掉。在珍卿看来,这种事无异于人伦惨剧,让人看到人性多么险恶。但那老婆子却自觉一片苦心,她就是卖人时也是怀揣希望的吧!这种希望于他人罪大恶极,于她自己却是光明的吧!当然,那种卖女儿卖孙女的老太婆,就算用白描的叙事手法,不对她加以评断,也不能给她渲染成积极的人物。

  她又想起杜家庄南村的陈家,陈家独子陈学礼还是她同窗,她跟玉琮还救济过那家的人。那年看过陈家房舍的模样,那印象此时如在眼前,几乎等同于陶渊明的“环堵萧然,箪瓢屡空”。可陈学礼的父母一直生孩子,务必要生出传宗接代的男孩才罢休。家里一张张等着吃饭的嘴,还要千方百计地培养陈学礼。陈父的愿望是重振门庭、扬眉吐气,陈学礼就是他的希望所在吧。这在旁人看来有点“痴心妄想“,但希望本身总不”卑劣“吧!
  珍卿省察自身不得不承认,她心里厌烦陈父重男轻女,厌他不把女孩儿当人看待,从未试过认真琢磨这种人,可是不琢磨了解就很肤浅。怎能从小人物身上找到一点人性温情?
  还有去年鞭炮事件的车夫冒三,她同情他可怜他,其实也模糊了他本人的面目,想起来就是命运悲惨的车夫,没有更多的印象。其实对于拿命挣钱的车夫,他的双脚让他能养家糊口,他日日夜夜地奔跑向前。他的希望在他宽大的脚掌下,即使事实证明这希望很脆弱,但也存在于他的呼吸心跳中吧。而花山半老徐娘的jì女兰枝,她习惯于脱得精赤条条,向那些“恩客”敞开身子,即便人生再无美好可言,她女儿也是她的希望所在吧。还有不知音讯的蓝家兄弟,他们去偷窃抢劫,未免不是抱着一份希望……
  还有死去多时的钱明珠,谢公馆没有人特意记念她,除了嫁在北方的明月表姐,会想念被欲望吞噬的妹妹,谢公馆”温柔可亲的明珠表姐”,在人世间已经等同于烟消云散了啊。但她做坏事的时候,也是抱着对美好生活的希望啊。
  说起来,珍卿曾为钱明珠写了篇小说,但当时谢公馆受到舆论滋扰,她怕小说情节被读者对号入座,让平息的风波再节外生枝,再加上荀学姐有点疑虑,写好的小说就一直搁到忘却了。
  珍卿翻箱倒柜地找出小说稿子,慢慢品味着自己的旧作。里面有些女主人公的白描,现在看还觉到微妙的趣味:
  ……
  雯表妹送她一只金刚石镯子,来弟接了这贵重的礼物,却不动声色地端持着。等回房间紧紧锁上房门,她才把镯子圈在纤红皓白的腕上端详。仿佛有无形无影的丝线,一端接在她的两只眼球上,一端牢牢扎在金刚石手镯上。而镯子的那一端线头,还有一股无端端的蛮力,狠狠把她的眼球向那里拨去。来弟不得不把头扎得低低的,近乎虔诚地瞻仰这镯子。
  她向窗外举起金刚石手镯,这熠熠生辉的小玩意儿,将四面八方的光明都凝聚在身,那么咄咄逼人的光亮,像在她心里升起晶亮的太阳。它的光芒照彻既往与将来,驱散经年潮湿的痛苦阴霾,让她的心暖着、亮着、光明着。
  她心里热热地鼓胀着、躁动着,想起少小时被人骂作“绝户”,父亲精明能干却人人可欺,母亲名门千金却被村妇顶门唾骂。她自己又何尝抬得起头来?
  有了这样光明暖亮的前景,谁还愿过阴霾笼罩的日子?来弟觉得非要做些什么不可,不然就空负命运赐予的机会。
  到夜里熄了灯火,她听着母亲依稀的咳嗽,不像从前那样心惊胆战。她在被褥底下感受充足的暖气,这给她心上带来安逸舒适。她将金刚石手镯按在胸口,虔诚又狂热地感受着它。直到眼皮涩涩沉重,她才小心翼翼摘下镯子,将帕子慎而重之地裹住它,安安生生压在枕下才放心。
  ……
  对于自己谋划出的糟糕局面,来弟不觉得愧负任何人。人人生而不平等,她不甘心就这样随波逐流。
  就拿她与雯表姐对比。雯表姐譬如是邻家养的狮狗雪儿,除了一身白皮毛还算可人,只会东游西荡地找新鲜趣味,还不时地给她女主人添麻烦,但女主人还要怜爱地亲吻它,母性无限地呼唤她“宝贝”。
  而来弟不幸没托生成“狮狗儿”。她倒觉得自己像个蜘蛛,天生要在树罅屋檐间迎风受雨,幸而她有编织罗网的天赋,这罗网是她的生存利器,有横冲直撞的傻虫豸撞上罗网,怪只怪她自己不经心,怨不得她这织网的人……
  ……
  留声片上的交响乐,时而激越欢快,时而跌宕深沉,让珍卿一时深沉思量,一时豪情激荡。她对这篇小说的写法,已经不再自我怀疑。她这时感到文思泉涌,赶紧重新伏到桌上写大纲。只要大纲写出来,各篇故事就很好作了。
  陆浩云拿着电报回到家,听着楼上传来的音乐声,问秦姨五小姐在做什么。秦姨说小姐在房里写东西。三哥回房间洗澡换衣裳,站门口听不到楼上音乐声,他便上阁楼敲珍卿的房门。
  三哥走进珍卿的房间,见她大剌剌平躺在床上,眼睛直棱棱地盯着天花板,走近前却看到她眼角有泪水。他惊讶地坐床边拉住她,把她的手握到唇边亲亲,抚着她的额头问她“怎么了”。
  珍卿看见他一咕噜爬坐起来,轻抽着鼻子冲三哥笑:
  “没什么。我刚才写小说大纲,我在想,中国有几千年的历史,芸芸众生来了又去,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劳作繁衍,为国家交税服役、为种族延续血裔。
  ”他们每个人跌宕半世,身死后几个人记得他们,又能记得几多时间呢?普通人来世上走一遭,是不是就像苏东坡说的,像蜉蝣之于天地,一粟之于沧海,人生须臾,渺渺茫茫。可他们又是活生生的人,有血肉有感情,也想寻找人生的价值和归宿,偏偏大部分人连生存都用尽气力!“
  陆三哥莞尔一笑,抚抚她汗湿的头发:”怎么突然这么伤感?“
  珍卿搂住三哥的脖子,黑白分明的眼睛水盈盈的:“三哥,我们比别人幸运,所以我们有机会幸福、成功。设若我们也是贫苦出身,便也是当权者脚下的蝼蚁。所以,人的出生是偶然,人的经历也是偶然。我感到一点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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