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下)——老实头儿的春天
老实头儿的春天  发于:2023年05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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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珍卿到睢县的消息早藏不住,启明演讲后家里更是门庭若市,许多省内外的学界闻人求见,还有军政要员甚至近亲好友——譬如从省城来的锦添表哥一家,还有二十六军的同门师兄梁师培等人,后来连省主席也携属员前来求见。
  珍卿本来想尽速去见李师父,备不住连续两天门庭若市,有些人物实在是怠慢不得。期间,他们听了不少本地新闻和民生百态,还与来宾交流教育、文学等观点,还真碰出了非同一般的火花。
  就在珍卿闭门谢客的这一天,磨坊店的噩耗突然传到睢县里——李师父忽然说不行就不行,师娘召唤珍卿快快赶过去,并通知在应天的娟娟姐一家。
  珍卿赶去磨坊店的路上,心里阵阵麻木的锥刺感,眼泪却一滴也落不下来,她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了,不想心间还是萌生巨大的仓皇之感,幸好三哥此时正陪在她的身边。
  车子停在李家的大门外面,李府的管家亲自出来迎接他们,珍卿不由地忆起当年雪天拜师,她看到李家门上贴的“僧道无缘”四字,李师父谆谆教授她篆书的情景,给她传授《史记》阅读方法的情景,还有像个老顽童带着她荷塘钓游的情景……
  才从门廊走到西面的游廊上,感到李家院中不寻常的气氛,又看到西厢廊上张望的李师娘,珍卿克制着泪意冲上去抱住李师娘。李师娘反倒是没有眼泪的,三哥在后面及时提醒珍卿道:“先去看李师父要紧。”
  珍卿挽着师娘急步转入西厢,她觉得周遭一片凝滞的死寂,房中站满了人却没有一点突兀的响动。珍卿终于看到床上仰躺的李师父,她扑倒在床边眼泪再也绷不住,握着李师父的手哽咽着呼唤:“先生,先生,是珍珍来了,珍珍来晚了,先生该打手板子。”
  李师父意识似乎已经模糊了,他眼睛已经不知道看人,重浊的气吸进去似有千钧重,旁边的丫头要帮李师父吸痰,李师父艰难地朝着珍卿的方向,嘴巴一蠕一蠕地似乎要跟她说话。珍卿把耳朵贴到他的嘴边,枯燥的痰音一遍遍地噪响着。她凑近听清师父话音的瞬间,泪水汹涌得仿佛要决堤一般,她勉力克制着磅礴的情绪,一遍遍一字字地告诉李师父:“先生,我记下了……”
  在场人都问珍卿李师父说得啥,珍卿掩抑着悲声说了一句:“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李师娘也只是悲切地应一句:“这也罢了。”麻木伤痛得似没有一点泪水,她马上转头交代管家和老女佣,快将李师父入殓的东西都收拾出来,又叫李师父本家的族人布置起来,那些族人连忙殷勤地应着下去了。
  李师娘吩咐完这些回来忽然哭了,是那种静默地不需要人劝解的哭,她哭一会就不再哭了,珍卿哭一阵也渐渐哭累了,但李先生一直攥着她的手,李家的使女端来水给她洗脸都不便。
  已经咽泪收悲的李师娘,在床头木木地呆坐了一阵,叫左右帮珍卿把手扯出来,叫珍卿安生坐着好生歇一歇。珍卿把手抽出来也洗了脸,喝着李师娘叫人煮的参枣茶,听李师娘说起她的生父当年去世,也是这样一声重一声轻地喘着,两天两夜才算得了解脱。说完这个李师娘沉默了一会,又絮说她没给李师父留下男丁,这几年李师父族人一直在纠缠,要给他过继一个孙子打幡摔盆,但李师父终究没有答应,之前说丧事也不愿意大办,一直强调自己“僧道无缘”的他,死了也不愿意和尚和道士来超度他。
  珍卿是头一回直面至亲的死亡。上辈子养母过世珍卿在念高中,丧事是邻居和街道上帮办的。这一世生母仙逝她才五岁,杜太爷叫女工把她抱得远远的,生母整个清洗入殓过程她都没参与。这一回亲见李先生离去的过程,珍卿由死亡获得了不一般的启发。
  死亡究竟是什么呢?无论你是否功名盖世,气冲斗牛,一切生时的功名利禄权势尊位,都不能作为送予无常的贿金,无常总要将死亡送到你的眼前,你须要喘完世间重浊的空气,接住这份量说不出轻重的死亡,然后让你的至亲透过你的死亡,看见通向死亡的黄泉之道,从而有了对死的敬畏以及对生的留恋……
  娟娟姐一家是搭飞机来的,此时李松溪先生已经仙去,家里到处挂满了白布帐幔,李家近亲孝仆都穿得白汪汪的。娟娟姐把丈夫儿子都撂在身后,自己一路哭奔进来抱住棺材一直拍打,问父亲为何不等她回来再走。
  珍卿原本跪在一旁随起举哀,见状跟其他人一起来拦劝娟娟姐,李师娘身边的老妈子也来劝:“大小姐,老爷清醒时自言并无遗憾。他说心里最挂念的两个人,除了大小姐就是珍珍小姐,他说临走前两个人都见过了,该看的看了该问的问了,该讲的讲了该嘱咐的也嘱咐了。老爷今生受完来世享福,临走前讲明丧事不许大办,不要招来许多人扰他不安,大小姐——”
  听了母亲身边老嬷嬷的劝说,娟娟姐稍微止住哭来拉珍卿询问,韩姐夫和孩子们上前拈香焚纸。娟娟姐一家听珍卿讲了李师父临终情景,讲了李师父那一句遗言,韩姐夫跟他家两个大儿子,不由都凛然悲愤泪洒当场,珍卿跟娟娟姐不免抱头痛哭一场。然后娟娟姐一家先去换上吉服,又去见过待在后堂的李师娘。
  李松溪先生晚年隐居桑梓,名声式微不为世人所知,但他女儿跟弟子都非等闲之辈,有消息灵通的主动跑来上祭。娟娟姐跟珍卿遵照李先生遗愿,并不许外头闲人进来扰他。之后,她们也只在家中停灵了七日,头七一过就赶紧给李先生出殡下葬。
  娟娟姐对李师娘的不哭,跟珍卿背后提起是有微辞的,珍卿赶紧婉转地劝慰这姐姐,说李师娘实是李师父的第一个近人,他有下世的征兆师娘是最早发觉。李师娘的痛苦伤心比任何人都多,而且朝朝相对日日揣想,她还要抑制伤心稳住一家人,她的痛苦和辛劳旁人如何想象呢?而她们这女儿和弟子离得太远,积压的情感一下爆发出来,只是看似比师娘的零碎伤心深重罢了。
  丧事办完之后,娟娟姐听说族人逼迫父母过继,使气把李家的老宅发卖了,佣人也按情况遣散或带走,就带着李师娘准备搬家到应天住了。
  在磨坊店给李师父治丧期间,也师从过李师父的师兄梁师培也来祭拜过,跟珍卿提起永陵火车站的刺杀官员案。说两个刺客中有个叫严良玉的女刺客,听说原来是社会党的地下人员,特务们本要把她当成跟社会党谈判的筹码,给社会党安一个“合谈期间刺杀公民党要员”的罪名,借此在两党谈判中获得更大的控制权。但严良玉在被押往应天的前夕在狱中自杀。
  梁师培师兄之所以提起来此事,是因为这个严良玉的原名叫梁玉芝,祖籍鲁州,跟梁师兄是没有出五服的本家亲戚。而这梁玉芝是珍卿圣音女中的同学,在圣音女中也曾经是比较要好的朋友。后觉梁玉芝行事鲁莽就渐行渐远了。
  梁师培才提醒完珍卿没多久,应天的特务头子聂梅先就找到磨坊店,盘问珍卿夫妇跟梁玉芝的关系,盘问为何那么巧刺杀那天晚上他们到永陵。实际上珍卿确实多年不曾见过梁玉芝,他们再搜寻盘问也没有结果……就算不用娟娟姐和韩姐夫出马,以珍卿夫妇如日中天的声望,这帮到处闻嗅的特务也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珍卿夫妇是跟娟娟姐一家同走的,耽误太久还有特务在旁虎视眈眈,他们也就放弃去冀州、晋州、燕州的行程,直接搭军用飞机一道飞回海宁。
  珍卿和三哥坐在轰鸣的飞机上,望着下面雾霭氤氲的青葱人间,脑海中不由印现这样的诗句: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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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4章 一霎间风云变幻
  珍卿和三哥回到海宁之后, 先帮着亲友们把钱物换成黄金等硬通货,然后开始办杜太爷寿宴兼杜保堂百日宴。
  杜太爷今年有七十六岁了,但他从来没有办过像样的大寿。一则是他自己没什么亲戚, 二则也没什么人替他张罗。他那年快到七十整寿时,正赶着珍卿和三哥的婚礼, 珍卿留学后他也没兴致过寿。如今他已经决定要随孙女一家搬往梁州, 最近难免有点失魂落魄的。珍卿和三哥提议他跟杜保堂同办寿宴, 杜太爷高兴得都舍不得睡觉了。
  珍卿夫妇便对燕冀二省的亲友广发请帖, 请他们南下海宁庆贺谢公馆一对重祖孙的好日子。包括北方学界中珍卿父女都相熟的文化、教育要人, 如珍卿去年结识的洪菲菲女士一家;如珍卿夫妇在欧美结识的中国朋友,如在美结识的邓扬和、胡莲夫妇。而真正知交满天下的三哥重要朋友更多,涵盖了工商界、慈善界、教育界、文玩界。
  谢公馆此番为老人小孩大排筵宴, 背后的用意谢董事长和吴二姐亦知,他们也邀请值得牵挂的故交亲友。
  总而言之,珍卿跟三哥私底下商议好, 只要名声在外恐为敌寇所掳者皆邀来。虽然是不同的时空背景, 许多重要事件都是似是而非, 但现在的局面,连没有先觉的三哥也感觉不对劲了。

  他们夫妇没有千军万马供其驱使, 也没有飞机大炮能助力拱卫城池, 只能凭着对时势的一点嗅觉,用这种方式为亲友们豁免可能的灾难, 这就是他们所能尽的最大人事。至于受邀者会否按他们期望的赴宴, 他们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的态度。
  杜太爷和杜保堂好日子的前一天, 忽然惊传旧都平京一夜间发生大事件, 东洋敌寇跟本国驻军发生激战。消息传来的时候, 东洋人正在轰炸平京的重要地区。
  珍卿一家都晓得受邀者们的底细, 此番借老人小孩邀请近亲好友南下,多是要求他们带着老□□儿的,说请大家在海宁大都市游玩一圈,并暗示他们时局动荡下要留后路,最好带些金银细软存到租界的银行。其实有一些警醒的客人就照办了,而那些盲目乐观的却听而不信,平京事件一下把多少人炸懵了。
  有人忧心落在冀州、燕州的家眷,急欲回转北方同家人甘苦与共;有人庆幸带着阖家南下走亲游玩,还暗喜听了珍卿夫妇建议带了钱财过来;也有人没头苍蝇似的乱想主意,已经沦陷的平京自然不敢回去,又不确定该回乡下的老家避兵灾,还是观望政府动向再随大流而动。
  珍卿夫妇尤其劝知名人士稍安勿躁,姑且再观望几日也更看得清时局。也委婉建议那些家人尚在北边的人,趁着现在还没有打得不可开交,还是快打电报到北边请人帮忙携带家眷财物南下,就算他们错判了战争的形势,以后确定北方打不起来,他们到时再回冀州和燕州也比现在抱侥幸心理强。
  谢董事长一直不愿搬迁工厂、医院,二姐夫妇也一直无意搬迁他们的药厂。此时见东洋人连平京旧都也敢攻打。珍卿夫妇之前暗示过的糟糕局面,似乎一步步呈现在他们面前,由不得他们再抱着天真幻想。
  全家人便紧急开会商议南迁工厂、医院、药厂等,还有谢董事长负责的中西义赈会,及义赈会和慈济会协办的孤儿院和工艺所等。这么多人员、物资、机器要一股脑搬迁,想一想都是千头万绪万绪千头,一件件计议起来脑袋都要爆炸了。
  珍卿夫妇劝说谢董事长他们,最好把动迁的目的地定到蜀州或梁州、恭州。谢董事长与公司的股东都认为,觉得路途遥远情况复杂,搬迁的难度和成本也太大了,何况海宁跟首都应天离得这么近,应天若无事海宁怎么可能有事呢?花仙子股东们也是说先迁往楚州星汉市 ——据说当局在该城布置数百架自产或捐助的飞机,相对其他空中防御力量薄弱的城市更安全。
  珍卿夫妇再三劝说谢董事长,谢董事长只好下决心壮士断腕,放弃那些不赞同南迁梁州的大股东,还出去大宗的股本和利息后,他们自己人全权负责这个关乎存亡的大行动。
  谢公馆上下的人都见过世面,应对过不止一次重大突发事件 ,一家人聚集着商议了三天三夜,暂时确定了每个人负责的各项任务:二姐夫妇负责医院、药厂、花仙子产品的搬迁和出卖,全程监视公家物品的清点、打包,尤其是大宗机械的清点打包,三哥就负责联络货船、火车等物流工具,以及物料机械搬迁和入库的存放事宜。公司、工厂、医院、义赈会、工艺院等,还有数万职员也需要协商安排以后的去向,珍卿负责协助谢董事长处理这一部分工作。
  陆sì姐因珍卿的建议和其他家人的阻拦,她的倩影服装公司旗下并无大工厂,需要处理安排的厂子、物料和职员,相比花仙子公司就简单得多了,她正怀着孕,一切事都由家人和职员替她担待。而谢公馆内部的物品、人员的整理和安排,就由谢公馆的几个内外管家来照管。这个大型的搬迁事项一旦施行起来,谢公馆上下的人包括各家产业的高级职员,都是一个人当成三五个人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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