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下)——老实头儿的春天
老实头儿的春天  发于:2023年05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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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珍卿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也轻轻淡淡地看着萨尔责,歪着头没有搭话的意图。过了不知多久,感觉舞厅里音乐停止了,似乎在评选舞王和舞后。珍卿转身准备回去,萨尔责拽着她的胳膊,死死钳制着珍卿的肩膀,怒气勃然地质问珍卿:“小姐,你在不喜欢的人面前,全部保持教养和礼貌。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在我面前表现你的教养和礼貌?!”
  珍卿肩膀被他捏得生疼,怎么挣扎都摆脱不了,火气也腾腾藤地往上冒,眼睛渐渐因怒火而晶亮,他诚恳而克制地望着萨尔责:“人人都在强调真善美,真永远在善美前面,没有真实,善美就是空中楼阁,当谎言被戳穿,被虚假的善良、美好愚弄的人,会经受更大的痛苦和伤害,所以,倒不如看不见这些虚假的善良和美好。”
  萨尔责表情变幻不定,最后愕然地看着珍卿:“你是说我不诚实,对你虚情假意?”珍卿不打算跟他拐弯抹角:“那你告诉我,当你看到有关中国的新闻,看到中国是这么落后混乱的国度,人们也总做出荒谬愚蠢的事,你会否跟朋友一起嘲笑它,还是真诚地同情关心它?你从前跟我交往,是不是伪装一个你所不是的人?”
  萨尔责拧着眉头一直耸肩,他嗫嚅半天试图说点什么反驳,但一切努力都以失败告终,最终放弃自我掩饰,说:“Iris,你这样太不公平,他看到荒诞可笑的事,连否认嘲笑的权利都没有吗?这是在民主自由的美利坚,连省长、总统都会受到讽刺和戏弄,你们中国人连这种程度也不能接受?”
  珍卿恼怒地摆脱他的钳制,带着萨尔责不能理解的悲愤:
  “是谁不希望看到统一强大的中国,是谁通过不义之战向中国输送鸦片,是谁热心向中国军阀输送军火,看到他们军阀们相互征伐,看到中国到处兵争不止,就像看到美好事物一样欢悦。
  “是你们这些殖民主义国家,你们的民主自由不及于弱者,在弱者面前你们是强盗、土匪,将一切物质文化的宝物都掠夺走,你们是佛口蛇心的嗜血凶手,扼杀着中国的人民和国运……
  “其他人有权力嘲笑中国荒诞落后,但是你们这些始作俑者没有,你们永远没有这个资格。”
  萨尔责看着她燃着怒火的眼睛,莫名地无法应对这个场面,转磨似的在原地来回走着,又似恼怒地揉搓着脑袋,嘴里发出困兽似的叫喊,许久才气喘吁吁地说:“Iris,这太不公平了。你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好像那些不可饶恕的罪孽,都是由我一个人犯下的。也许,也许我不得不承认,我的国家,我的祖先,参与过你口中的罪恶行动,但你把罪恶也归咎我身上,总想着迁怒于我吗?”
  珍卿弩张的气势略放松,看着夜空喟然长叹:
  “每个民族都从先辈那里继承遗产,一代代地薪火相传,造就一个有特殊价值和文化的国家。遗产有物质的和非物质的,有罪恶的和美好的。而你作为一个继承人,你说美好的遗产你会继承,而罪恶的遗产与你无关,因为你既未参与也不知详情。哼,按照这样的逻辑,美好的遗产你也未参与、不知详情,又有什么资格继承它呢?……
  “萨尔责先生,什么叫做世仇?就是你不承认并选择遗忘,而受害者不能摆脱以前的加害,对现在造成的持续痛苦,就把仇恨一代代延续下来。有的错误你们加以粉饰,连承认都不承认,我们怎么做朋友呢?”
  珍卿飘飘洒洒地离开了,萨尔责神色变幻半天,最后紧追出去在珍卿后面喊:“Iris,你太不公平了,我并没有什么都不承认,不能接受你的全部指责。”舞厅内的人已经注到他,诧异地来回看他和珍卿,珍卿回头瞅他一眼,抿抿嘴没造声,跟好奇的怡民挽手离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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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5章 旧学之争论辩护
  四月的春季舞会过去了, 逢着天朗气清的时候,珍卿和朋友们也会去踏青野餐,但她日常总避不开学术争辩。
  新的学期旁听《西方哲学史》, 开始读黑格尔的《逻辑学》,读到此人对中国和孔子的偏见, 珍卿干脆写了一篇不短的文章, 驳黑格尔“孔子是只会讲常识道德的老头子”一说。
  她在批驳文章中首先指出, 对儒家学说产生的社会背景, 对此学说想要服务的政治对象, 黑格尔只有敷衍潦草的了解,借以了解的材料也未经过校验,便对孔夫子和儒家妄下断论。黑格尔作为批评家, 他的治学态度很不严谨,只不过以批评孔子来彰显自己。这是珍卿对黑格尔论断依据的否定。
  她在后面的行文中,又把儒学归入社会学的范畴, 不赞成从思辨哲学或道德哲学上定义它、评判它——当然, 黑格尔压根没看多少儒学经典, 他对儒家的了解少得可怜。珍卿讲儒家就是为了证明,黑格尔对孔子的评价肤浅而狂妄。
  孔子所推崇的礼治, 是他根据前代典章制度, 以及当时社会的风俗习惯,总结出的一套维护身份等级制度的系统机制, 包括名物之礼、言行之礼、为国之礼。
  譬如在一个庄严的祭祀场合, 一个贵族没有穿祭服而穿朝服;譬如, 面对比自己尊贵年长的人, 一个人没有严礼卑辞反行止轻佻……按照礼治社会的道德标准, 他们都是失德之或者无德之人, 会受到法律惩罚和舆论征讨。社会对不符合道德规范者实施惩戒,就像违反《小学生行为规范》的小学生,通过训诫、惩罚、刑罚等手段,促使一个人反省自身,纠正不符合特定道德的行为,包裹在礼仪行为中的道德价值,就被人们不知不觉地内化。
  总之,黑格尔从哲学角度审视孔子和儒学,就像专门歌唱上帝的唱诗班男童,批评中国的宫廷古乐不歌颂上帝,这种批评是很不恰当的。儒学不该强行归入哲学的范畴,它是为维护阶级秩序、统治人民的手段。非要在人文社会科学中找个归属,应当将其分入社会学范畴。简单来说,封建社会的人适应礼仪制度的过程,就相当于是“社会化的过程”。
  至于黑格尔批评孔子的《论语》,它里面只有些“善良、老练的道德训诫,没有更多意义特殊的东西”。珍卿在文章中写道:若《论语》的意义在于帮助社会化,正该像耶教的摩西给族人定下的“十诫”,它的思想内容越简单明了,就越便于受诫者理解、修改、执行……
  ——————
  这篇驳黑格尔的文章发表了,不少人写信赞她为常人之所不为,说早该有人驳驳这位哲学权威了。但珍卿没想到的是,她为孔子和儒学找场子,有人搞不清她的写作意图,不觉得她是批评黑格尔治学不谨,论断草率,却以为她给儒家礼治招魂呢。还有人很不客气地说,她专发奇谈怪论以哗众取宠,还有人极尽谩骂之能事。珍卿不得不感叹留学生亦无知,非得阐释理论以明视听不可。
  儒家在民国几乎人人喊打,除了汉以后的统治者和学者,为了便于统治一直改造儒家,加强了禁锢百姓思想的教义;一定意义上也是为清朝统治者背锅。
  清朝统治者“防汉甚于防洋”。所以,一百多年前马戛尔尼率使团防华,统治者原可不管他什么居心,把他的先进技术和思想学过来。但他们实在惧怕,民主共和与暴力革命也输进来,在各种矛盾开始尖锐的王朝。中华民族错过科技进步的好机会,禁锢思想的儒家更显罪大恶极!不过话说回来,清朝统治者惧怕的民主和革命,就算宋明太祖在世,也未必是不怕的,说起来还是封建统治非善政啊。
  —————

  五月的波城天气舒适,在不下雨的日子,总能看见男青年们在查尔斯河上划船竞艇,有端午赛龙舟习俗的中国留学生,也乐此不疲地加入这项运动。
  这天,哈麻两校的中国学生赛船,中西的观众争相驻足观看。珍卿也闲傍树荫凑热闹,为给哈大这一边加油,嗓子都快喊劈了,果真是哈大这边侥幸取胜。
  上官楚跑过来叫珍卿,叫她和大家一同聚餐庆祝,说继云表哥和怡民都要去。珍卿玩了一个半天,不想下午也虚度过去,就说太阳晒得她头晕,想回去好好睡个午觉,上官楚还在旁边殷切地劝。
  而珍卿颇嫌恶的范里夫,便在一边阴阳怪气的:“若是戴维斯·萨尔责请,Iris,你未必不给面子吧。啊,不对不对,我都混忘了,你更喜欢哈尔·弗莱顿吧!”说完还笑嘻嘻的。
  春季舞会萨尔责对珍卿乱喊,说什么太不公平,不接受珍卿的全部指责。熟人圈里起了一阵闲话,但明白人看到珍卿对萨尔责不假辞色,并未编排什么桃色新闻,只纷纷打听是怎么回事,珍卿便把争论的缘由讲了,大家一听也就不再关注。
  她的对头乔治·周和张微澜,却逮着把柄似的不依不饶,非说珍卿说一套行一套,天天喊弘扬国学、振兴民族,却最喜欢跟洋人一块厮混,还不是一样的崇洋媚外。其中的口水官司不必细说,珍卿自己长着嘴能辩解,中外朋友也不是白交的。但像范里夫这等无聊之辈,免不了有时会叽叽喳喳。
  这一会,范里夫阴里怪气地讥刺人,珍卿抱着胳膊微微冷笑,毫不留情地说:“若我精神体力好,哪个朋友请我都去,但你请,我必定不去。”范里夫立时阴了脸,身旁的上官楚也很火大,斥责范里夫不会说话倒爱说话,拍照的怡民、邓扬和、继云表哥,见状纷纷走过来问情况。最终,没一个人站在范里夫这边。
  碰巧珍卿远远看见米勒太太,顺道跟她一起回了住处。怡民跟着划船的一块乐呵去。
  住处的邮箱有一封来信,是杜教授跟珍卿讨论学术进境的,末尾还说了一个意外的消息:孙离叔叔受他母校哥大邀请,近日已启程往美利坚来,预计会在哥大教书两年吧。而孙叔叔的发妻卧病多年,前些日子才病故,孙叔叔独自带着儿子,长日里郁郁寡欢,他来美国也是散散心。
  孙叔叔大学主修文学、哲学,在国内醉心文艺创新和妇女解放,应该算哥大在远东的风云校友,哥大请风云校友来执教也是常规操作。杜教授还挺孩子性的,极欣喜珍卿多了一个可靠的人来往。
  把杜教授的信件收好,珍卿蓦然想起两年前,荀学姐留学前跟她告别,三哥跟孙叔叔都在场,那情形如今想起来还觉怪异。
  珍卿揉着脑袋趴在桌上,觉得自己真心有点病,孙叔叔的船还漂在太平洋,到哥大还要穿越美洲大陆,与荀学姐会否见面还是未知。她给人脑补一大段狗血故事,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珍卿摸摸干瘪的肚囊,慢吞吞地给开始准备午饭。吃完午饭消一会食就睡觉。
  玩了一上午,下午也该干点正事了,她为了反驳诸人对儒家的全盘否定,进而自证并非在为礼治招魂,开始拟《论儒学之积极意义与消极意义》的大纲,打算今天把这篇文章完成。
  恰好把大纲拟好的时候,怡民无精打采地回来了。她说本来他们还要去公园划船,那范里夫满嘴不值钱的话,总说中国这里那里不如欧美,跟一个爱国派的同学起了争执,最后闹得大家不欢而散。
  珍卿晃着钢笔发一句感叹:“若我们活得稍长一些,在我们的有生之年,早晚看见这范里夫当汉奸,其实,他这样的人自古以来就有。”
  范里夫之前对怡民献殷勤,珍卿还乐得看怡民有人陪玩,也长一长男女交际的经验。可与范里夫三番两次的接触都是坏印象,这种人穷志短、心胸狭窄的人,根本配不上怡民一根头发丝,这个人也就不必多在意了。
  但难免问怡民对哪个男孩有好感,说那个麻大的麦昌希看来人品不错,性格也可以。怡民兴致缺缺地趴在椅子背上,说道:“我爸爸是个一言九鼎的人,妈妈什么都愿意听从他,所以他们夫妻相安。可我不是我妈妈,你也知道我不喜拘束。我就想找个脾气好、心胸宽的,这样才合适我。”珍卿好奇地问:“我看麦昌希脾气挺好,你瞅他哪里不顺眼?”怡民无聊地揉一把脸,哀怨地说:“他太跳脱了,我看见他就像看见启民、济民,谁能跟自己哥哥弟弟谈恋爱?”
  珍卿无奈地保持沉默。
  怡民把珍卿拟的大纲拿起看:
  论儒学之积极意义与消极意义
  一、儒家礼治之消极作用:
  (一)阶级固化导致王朝频繁更迭,人人安于等级身份使社会失去创造力变革力……
  (二)基层人民无权参预军政大事,导致民众对国家公务漠不关心,基层人不知何为爱国主义:
  礼治要求底层人各安其分,各司其职,不得越位干涉与己无关之事,长此以往,人们只知有血缘宗亲,而不知有家国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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