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杵珍卿脑门:
“当然不是,这是德国进口新药,拿到制药技术都难,更别说由中国药厂批量生产。
“我也不是药学家、化学家,不能帮他做新药研发。最多给他提供临床数据,不过没有制药技术,其实也没多大意义。
“好了,小管家婆,你二姐没傻到那种地步。
“生意人最看重金钱,姑且说赵先生也如此。但他把最重要的东西——钱券、房产、股份,主动跟我分享,没有提任何附加条件,我们甚至还不是夫妻。……他对我像个父亲,平常很慈爱,有适当的威严,我觉得安心。”
珍卿由衷感叹:“成年人的感情,甜蜜也如此复杂,姐,原来你给自己找了个爹。”
吴二姐笑推她一把。
不过,想想吴二姐的童年,找个爹也是正常需求,她自己也未尝不是如此。
吴二姐最后跟珍卿说:
“小妹,你不晓得,我觉得自己并不怕死,刀割进我的脖子时,我在想,毫无意义地死去才最可笑,这想才觉得不甘心。
“……我看到那么多同胞,那么多贫苦百姓,遇到瘟疫、灾荒、战乱,没有政府的保护、救济,毫无希望地、毫无意义地死去……
“死亡好容易,就像说一句话,喘一口气,简简单单就达成死亡,死去的人变成一个个数字,人们对数字却最冷漠……
“我忽然省悟,人确实是一根芦苇,我也不能例外,随时被什么意外折断生机。区别只在于,我进行更多思考,能作些意义微薄的努力。我想我的努力,总会带来有意义的变化。
“小妹,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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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吹着簌簌的梧桐叶,给人带来深彻的凉意。
珍卿在图书馆读报纸。
自从公历新年以来,谢公馆在海宁,甚至在全国都是风头无两。
谢公馆被媒体密切关注,始于谢董事长的救灾义举。
谢董事长凭借强大的人脉,调集数以百万计的粮食衣药,使长水沿岸挣扎在死亡线上的饥民,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中西义赈会的龚老先生,家族世代经营民间慈善事业,义声响震寰宇,自是圣人一般的人物。
而谢董事长作为女流之辈,竟能当仁不让,屡屡解民人于倒悬,在坊间声望渐大,已有人将她与龚老先生同论。
其后,其女吴祖怡博士,作为医学会派遣到徽州的骨干,按照她历来调研积累的经验,帮徽州组建防疫委员会,正巧抵住了秋冬的一波汹涌疫情。
徽州的疫情与往年相比,跟它的邻省相比,都有了非常大的改观。
吴祖怡博士在业内,一时间声誉大著。虽然她再三跟大家讲,非她一人的功劳,是大家共同努力的成果。但当民众晓得,她是谢如松董事长的女儿,民间就掀起对母女二人的追捧狂潮。
接着,陆竞存这个名字,也与她们联系起来。报纸上讲,他是最年轻的实业资本家,他的投资对象无所不包,一年能给多少提供工作,一年能挣多少钱……
反倒是吴大哥没人大吹,处在一种不尴不尬的境地。
可到一月底的时候,坊间报刊对于谢公馆的胡吹乱捧,又渐渐地变了味儿,谢董事长和二姐、三姐的丰功伟绩,先是与桃色旧闻糅合在一起,继而又掺杂着兄弟阋墙的秘闻,
在更多报道出来前,终于有人暗中干预,把这样渐渐失控的势头刹住了。
《新林报》上有后妈的照片,幸好没有二姐和三哥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谢公馆的人大出风头,可不是什么好事。大家都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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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卿进入期末考试周。
最后一天上午考完代数,女孩子们哀鸿一片,抱怨连天。
她们一对题目才知道,瞿先生出的考试题,根本没分什么文组理组,文组理组的题是一样的。这一下文组学生都觉得吃亏。
同学彭娟说组织去抗议,但下午还有体育考核,有的同学建议先不要闹,等全考完再找教务长说话。
下午考完体能测试,大家忙忙轰轰换衣服、收东西,彭娟等人又提起要跟教务长反应代数太难的事。
珍卿一边在那听着,一边默默地收拾东西。
代数她学了半个学期,“排列组合”问题,依然是她觉得老大难的问题,想起代数她就觉得伤心断肠。
题目太难固然讨厌,可她好歹认真做完了。如果再换一套题再考一遍,她心里觉得很讨厌。
再说她从前在圣音被动“闹事”,搞到最后要退学,心里总有点阴影,不想参加这种抗议活动。
珍卿跟抗议派说肚子疼,麻利地收拾好东西出来。
裴俊瞩和乐嫣代数是理组,说不上占不占便宜,自然也不凑这个热闹。
熊楚行和米月也跟上来,期末考试结束,就意味着很快要放年假,大家都是喜气洋洋的。
米月跟乐嫣商量,年前年后去哪里串亲戚游玩,而熊楚行和米月真有干劲,家还没回就说要去报社。
熊楚行催促珍卿,赶紧把她负责的板块做好,明天排版后两天印刷,大后天正好赶上发行。
米月举着一只风车,说她们家过年去港岛玩,问珍卿要不要一起去。
珍卿拨一下那风车,哈哈笑着说:“除非你把我们一家都带上,二十多口人呢。”
米月蹦蹦跳跳地拍手:“那最好不过,我最喜欢一大群人一起出去玩……”
大家说说笑笑走出去,校门外熙来攘往,车山人海,她们的说话声都淹没在人海里。
跟朋友兴高采烈地道别,珍卿把东西递给胖妈,钻进徐师傅的汽车里,问徐师傅:“三哥回来了吗?”
徐师傅笑着说:“陆先生说,明天上午到。”
珍卿看着语声喧阗的离校场景,想起她在启明学校的情景。
因为身世坏而成绩好,她在启明一直很受孤立,睢县士绅之家的女孩子,脾性大多骄纵一些,她也不屑于委屈讨好。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有许多知交好友,有珍爱她的家人,还将有一个金光闪闪的未婚夫。
想到这里,她默默地思想着,默默地害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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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周后的头一天上午,珍卿就跑到谢公馆去。
胖妈进来给珍卿送茶果,见她盯着书桌上的抽屉发呆,跟她说:“五小姐,三少爷已经到站,汽车去接了。”
胖妈本被三哥罚到古叶山别墅,待了也快有一个月。古叶山别墅冷清得很,胖妈和门房守在那很受折磨,临近年关花匠老刘病了,谢董事长问过珍卿的意思,干脆叫胖妈回来了。
珍卿放下胳膊收回神,拈起一颗杏仁,若有所思地跟胖妈说:“胖妈,劳务你一件事,你帮我打听,我不在谢公馆时,都有谁来过我房里。”
胖妈剥个杏仁递给她,神气活现地说:
“这还用打听吗?我一回来,她们什么都告诉我。五小姐不在,是王嫂给你打扫房间,这个人我晓得,一家人都是老实包儿。她动没动你东西,我去诈诈她,管保水落石出。
“五小姐,您猜还有谁常来?”
珍卿白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卖关子。胖妈笑得像个白面饼子,说:“先生动不动就来,拿着你的照片看,听说前一个礼拜一,他还在你房间睡了一宿,王嫂说见过她翻你抽屉,也不知道找寻什么呢。”
珍卿听得着实无语,她瞅向光鲜洁净的铺盖,拍着脑门问:“洗过吗?”
胖妈听得挺新鲜:“你亲爹你还嫌啦?”
珍卿没有理会她,把刚才翻出来的首饰盒拿起来,心里在琢磨:临近年关,她妈妈的忌日快到了,杜教授是不是又想她妈妈了?
可是跑到姑娘房间里,看照片还说得过去,睡她的床、翻她的抽屉,这算是什么呢?想一想是否有点猥琐?
珍卿心不在焉,见胖妈一直剥坚果,叫胖妈按刚才说的,去试试王嫂什么态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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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礼尚往来诉衷肠
过一会胖妈回来, 跟珍卿笃定地打包票,就王嫂那老实样儿,绝不敢翻五小姐的东西。
正说着, 听见外头汽车喇叭响,胖妈竖着耳朵听一会, 皱眉说道:“不是咱家的。”
没一会儿, 杜教授来找珍卿, 拿来一本小册子跟珍卿讨论——就是珍卿初来时给人记黑账的小册子。这个不要脸的杜教师, 不问自取, 还大模大样地拿出来跟她讨论。
珍卿一把夺过小账本,以隐私为出发点,疾言厉色地批判杜教授。最后问她:“我抽屉的锁, 你咋打开的?”
杜教授诚恳地说:“这种锁不严实,抽屉掰出个缝儿,我拿镊子夹出来的。”
珍卿摸着下巴纳闷:“杜教授, 你也是为人师表, 做了窃贼之后, 咋能一点都不羞愧?”
杜教授给她解释:“珍卿,你别这么讲爸爸, 我是怕, 你这么青春貌美,多少人爱慕你的才色, 我怕别有用心者会引诱你。”
珍卿猛地拍桌子, 质问:“少说废话, 你是不还看过我日记?”
杜教授斩钉截铁地说:“是的。”
杜教授一脸坦然无悔, 珍卿无语之极。
杜太爷偷翻她的东西, 一般都努力恢复原样, 被逮到还要心虚两下。
这杜教授,就这么不要脸地承认了。
珍卿被他气笑了,下定决心给他个深刻教训,教训得他以后不敢再伸手。
但杜教授不愿意消停,他拿着珍卿记的“小账”,想一想莫名跑去把门锁上,回来问珍卿:“你这本小账上,记了秦管家、岳嫂、方姐不少事,爸爸没看明白,你记这些琐碎的杂事,是什么意思?”
珍卿把小账本夺过来,放进装着碰锁的床头柜,说:“你真看不出我为什么记吗?”这么大人还装傻充愣吗?
杜教授搭着珍卿肩膀,语气沉痛而恳切地说:“我不晓得,你告诉爸爸。”
珍卿有点不耐烦,若是二姐、三哥,或者是谢董事长,一看到这册子就能大致猜到是为什么。
吴大嫂身边的方姐,已被证明不是个好人,现在正受着牢狱之灾,而她最初来谢公馆时,直接躲避秦管家的安排,不愿服侍她的岳嫂,随着大房的逐渐沉寂,也变成一个不起眼的女佣。
还有她才来的时候,也有些神三鬼四的秦管家,看到了大房的没落,经历了毁容的事故,她现在心气已经很低,整个人姿态很卑驯,做事情也尽心尽力,唯恐被清理出谢公馆。
珍卿觉得,做人本当留一线,犯不着赶尽杀绝,秦管家并非是纯粹的笨人。
杜教授纠缠珍卿半天,秦管家忽然来叫,说谢董事长在公司那里,有点事想跟杜教授商量,请杜教授赶紧过去。
珍卿微微有点纳闷,就杜教授这傻白甜人设,谢董事长能有什么事,需要跟他一起商量,家事吗?家事何必在公司商量?
她一刹间想到,风闻谢董事长要把吴大哥踢出公司管理层,最近找人开会,动作频频,莫非是为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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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教授离开了,又过半个小时,还不见陆三哥回来,珍卿叫胖妈去问问秦管家。
胖妈慌慌张张跑上来,说谢董事长忽然发病,三少爷也上医院去了。
珍卿听得脑子一冲,赶紧拿包起来,跑下楼问秦管家,谢董事长究竟在哪个医院的。
秦管家正在接电话,说着“嗯,好”,挂电话跟珍卿说:
“五小姐,你别着急,三少爷打电话来,要我告诉你太太没事。他们马上一块回来,交代你在家安心待着,不要出门。”
珍卿按着胸口,微微松下一口气,慢慢地坐在沙发上,又直起身问秦管家,母亲生的什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