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这是哄小孩子呢。
傅暄在心里冷笑,面上倒是露出了柔和的表情,温声说:“我是真把少晨当好兄弟的,所以处处为他着想,但我觉得他并不这么看我。他也并不在意自己的前程。”
他说着,眼神全在赵少晨的脸上。
赵少晨长得和他父亲赵复东很像,只是赵复东经历了几十年的世事,为人圆滑很多,这人不笑的时候,就颇有凶煞之气,但做出温和姿态,就完全是个好说话的人了一样;而赵少晨不,他还不太会掩饰自己身上天生而来的凶煞,于是整个人都显出锋芒毕露的凶意。
赵复东其实并没有把傅暄太往心上放,毕竟只是一个还在上大学的孩子,即使有攻击性,那也只是小凶兽一样的直来直往的暴露在外的攻击,一眼就能看穿,他只是忌惮傅暄的父亲,不愿意和傅家发生冲突。
他马上叫赵少晨:“晨晨,快给傅暄道歉!”
赵少晨看着傅暄,傅暄眼神毫不躲闪,直直地注视他,不需要赵少晨承认,他知道当初的确是赵少晨去的三楼了,只是还不敢肯定他当时是有什么目的。
赵少晨低声道:“对不起……我只是一时冲动……我就是心里不顺,不知道怎么发泄,所以才一时冲动……你就原谅我吧。”
一时冲动就来攻击我?
傅暄都不太能闹明白赵少晨这个逻辑,只是觉得他这时候的确是一只被囚在铁笼中的凶兽,想要冲出去,即使头破血流,恐怕也不行。
傅暄没和他就不必要的话题纠缠,只说:“那我当时的提议呢?”
赵少晨坐在椅子上,弓着背,胳膊肘撑在大腿上,是想抗争却又很无力的姿态,他微微点头,道:“我会去的,明天早上就直接去。”
傅暄在他身边坐下,侧着脑袋看他:“我能知道原因吗?”
赵少晨眼神很脆弱:“什么原因?”
傅暄知道他是明知故问:“上我家三楼的原因。”
赵少晨看了看他爸,见他爸面无表情,就说:“只是……我一直嫉妒你的家境好,就想去看看,就去看了。没什么原因。我也没有动你的东西。这应该不至于构成犯罪吧。”
傅暄根本不相信他,“那张君君呢?”
赵少晨皱眉道:“是她看我上楼,就跟了上去,之后我就下楼来了,她留在了那里,我也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她既然是从四楼落水,想来,她之后也从三楼离开了吧。”
傅暄冷笑了一声,说:“那我和你也没什么好说的。”
傅暄和赵少晨打架的案子以达成和解解决了,傅暄离开时,赵少晨也正上他父亲的车。
傅暄坐在车里,降下车窗玻璃冷冷地盯着上车的赵少晨,赵少晨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颇为痛苦,但被他父亲一催促,不由他迟疑,他就上了车。
这时已到清晨六点,但时已入冬,此时天并没有亮,公路两边的路灯光清冷地照亮着孤寂的道路,路上只有很少车。
傅暄并不关车窗,由着冷风吹在他身上。
米管家着急地念叨他:“傅暄,你不冷吗,快把车窗关了。冷感冒了,可要怎么办?”
傅暄心情烦闷,把车窗升了上去。
米管家皱眉说:“那个赵少晨,他为什么要打你,你们到最后也没说原因,到底是什么原因啊?”
傅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米管家无奈地看着他,知道他只是不想讲给自己听。
“我知道你是把那个赵少晨当朋友的,那天,你请他们到家里来玩,你就数和他在一起说的话最多。不过,你把别人当朋友,别人不一定拿你当朋友。你那天待他够好吧,但我看他对你并不太上心,倒是一直在家里打量来打量去,这孩子,家境不像差的,居然还要对你有嫉妒之心。这种人,根本就不值得交往。你又何必为他这种人难过。就像你爸说的,钱可以买到感情,但钱也最容易让感情变质。你不要过分相信对他人好,就能换来别人对你真心。你要做的是用人,不是爱人。”
傅暄闭着眼装睡,不太想理米管家。
米管家意识到自己又说到傅暄的父亲身上去了,又惹了傅暄反感,就只好闭了嘴。
闭了嘴后,到底又没忍住,叹了一句:“其实你爸吧,是个好爸爸,满心满意地都在想着你的事,你要怎么样,你爸没满足你呢?父子俩,难道还真有仇吗?你这么大了,有时候也该多体谅他。”
傅暄把脑袋偏开了,不发一言。
米管家:“……”只好又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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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暄回家稍稍睡了一会儿,就被市局刑侦科叫去了。
傅暄到地方时,早没有了前一晚的狼狈,已经收拾得衣冠楚楚,脸上的伤处也用了家里上好的散瘀消肿的凝胶药膏抹了,不知道是那药效果太好,还是那凝胶药膏本身有一定的遮瑕能力,他脸上的伤不近看,不大能看出来了。
傅暄最近已经和刑毅的二大队完全熟了,刚到就被里面的几个年轻工作人员调侃。
“小傅,你今天又收拾得这么帅啊,怎么不见带着你的小女朋友,之前不是形影不离的嘛。”
傅暄尴尬地笑了笑,流露出了一丝腼腆的羞赧,说:“都还没有追到。你们总这样说,她肯定要害羞,不愿意轻易答应我啊。”
“其实做单身狗不错的,等你被老婆管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小心你老婆知道你说过这话,回家去跪键盘吧。”
傅暄见到了被审问完的赵少晨,把一支自用的消肿散瘀药膏递给他了,赵少晨几乎整晚没睡,一大早又来自首,这时候神色憔悴,胡子拉碴,简直不像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得像三十岁了一样。
赵少晨也没向他道谢,也不想和他讲话,被一个警察带着和他错身而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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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里,傅暄看着办公桌后捏着烟吞云吐雾的刑毅,说:“刑哥,你洗脸刷牙了吗?”
刑毅的形象比赵少晨还糙很多,他对着傅暄翻了个白眼,凶道:“你这什么话。我怎么没洗脸刷牙了!你以为大家都像你,是小白脸,还有保姆照顾着,衣服都熨得顺溜溜的?”
傅暄耸耸肩,“没办法,我觉得主要还是我长得好,其他也都是外在加持。很多人,即使好好收拾了自己,也不能当小白脸。”
刑毅:“……”
“你这小子,你没想过,就是你这样油嘴滑舌,春阳才不喜欢你吗?她那种很认真的人,喜欢正经人啊!”
傅暄愣住了:“……”
刑毅看他不再嘴贱,才说起正事来:“你这次提供的这个线索很好。你的同学赵少晨承认了他去过你家三楼的事。但说只是上去看了看,马上就下楼了,其他事都不清楚。他应该不知道我们这里有什么证据,所以其他一概不多说。心理素质不错。”
傅暄道:“应该都是他父亲教的吧。他会去我家三楼,我觉得也是他父亲要求的。你们要不要诈一下他,说你们有拍到他导致张君君落水的视频?他毕竟年轻,没有太多经验,多诈一下,就肯定会受不住招一些什么的。”
刑毅呵呵笑道:“你不来考警察,真是太浪费了。”
傅暄赶紧摇头:“不,太辛苦了,我是决不会做警察的。每天像你这样,刑哥,你回家,嫂子会让你上床睡觉吗?不会把你踹去睡沙发?”
刑毅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道,我手下没人敢这样和我说话!”
傅暄缩了缩脖子,说:“那我先走了。我去看看林春阳,她昨晚好像冷感冒了。”飞快地跑了。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傅暄来市局的路上才给林春阳打电话, 他本以为林春阳昨晚睡得晚,早上会起得晚, 毕竟林春阳他们专业,到大四基本上没什么课程了, 林春阳又保了研, 即使晚起, 也合情合理, 但他打电话时, 林春阳已经早早起了,在图书馆里查资料写论文。
不过林春阳的声音非常不正常,闷闷的,傅暄问她:“你是不是昨晚冷感冒了?”
林春阳没承认:“没事。你有什么事吗?”
傅暄没把刑毅叫他去市局的事告诉林春阳,甚至不愿意告诉她极有可能是赵少晨造成了张君君落水,只说:“没什么事。就是担心你。”
林春阳说:“我在看资料,要是没事,就先挂了吧。”
傅暄被林春阳挂了电话,整个人就有点懵。他以为林春阳昨晚那么在意他,势必会明白,她其实是很喜欢他的,两人的感情会更进一步, 但哪成想, 林春阳居然更冷淡了。
这是什么原因?
难道真是刑毅所说的, 林春阳只喜欢特别正经的人?
傅暄想, 我是很正经的人啊, 只是有时候才稍稍放松一下自己开下玩笑而已。这些都是受赵明昊的影响形成的习惯,要是他打光棍了,那赵明昊可要为他负责!
傅暄慌忙急火要回学校找林春阳问清楚,为什么突然就这样冷冷淡淡的。不过还没走出接待室的大门,就被迎面而来的人堵住了。
傅暄对这几个人印象非常深刻,正是陆雪的家人。
陆雪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都在,四个老人,都带着一种要豁出去了的激动和痛苦神色,傅暄当即就往后退了几步,但这几个老人已经看到傅暄了,缺了好几颗牙的婆婆本来似乎走路也困难,这时候却健步如飞,几步就冲上前来,一把拽住了傅暄的毛衣,拉着他就歇斯底里地叫骂起来:“你就是杀人凶手,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识你,别以为你家有钱就没事了。”
另一位老婆婆也冲上来了,“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不要,也要给雪雪报仇啊!”
傅暄有点懵,又有些烦,除了陆雪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外,还有她的父母和叔婶也来了,大家一下子就围上来,扭住傅暄。
傅暄尚且有些反应不及,不过一直在接待室里等他的小鹿已经冲了过来,要拦住陆雪的家人,怒吼道:“这里是公安局,你们做什么,做什么!”
“他就是杀人凶手!你们这些警察,全是和他一伙的!”陆雪的妈妈尖声叫着,手就要抓到傅暄的脸上去了。
房间里的其他人一看场面这么乱,赶紧上前来制止陆家的人行凶,傅暄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尖声叫骂和劝阻声里,被刑毅拉出了拳脚相加的乱斗圈。
其他人都非常激动,陆雪家人和警方对峙起来,而作为处在最危险境地的当事人,唯有傅暄还一片淡定,冷静地看着陆雪的家人,好像他反而是这一场乱子的局外人。
刑毅都不得不赞叹傅暄的心理素质真不是一般地好,好像能在任何境况里把自己置身事外。
傅暄看着陆雪的家人,一言不发。
他这种对陆雪家人带着审视的冷静和淡定到与普通人很疏远的态度,比那些口出恶言的人,更让陆雪的家人激动和难受。
因为谁都感受得到,这个年轻又俊秀的人,好像是在看不起人。
他凭什么杀了人,不受到惩罚,还能这样高高在上?
刑毅让傅暄进里面的办公室去,傅暄却站在那里不动,其实他没有看不起任何人,也没有高高在上,只是,无法理解陆雪的家人,为什么会如此盲目地相信谣言,而不去理智地寻找真相。
刑毅看傅暄非常不听劝,只好一把将他拽到自己身后,对陆雪的家人道:“你们不是看到了吗,我们一直在加班办陆雪的案子。要是网上说什么,你们就相信什么,那也不用让我们警察来破案了,让网上的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就行了。”
陆雪的父亲一直是沉默的,这时候却凶悍地盯着傅暄,说:“你们都收了这个人家里的钱,当然向着他了。”
傅暄沉默地盯着他,完全没有想辩解的欲望。
和这种人,能说什么呢。
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有他们的思维方式,要去让别人理解自己,实在太难了。而傅暄觉得,自己并不需要这些人理解自己,因为他和他们本来是完全不需要有接触的。
刑毅怒道:“你这是污蔑我们受贿对吧!你们这话要负责的!”
陆雪的家人道:“我们之前就看到他提着东西进来给你们,我们看到了!”
傅暄:“……”
刑毅:“……”就是那天的早饭吗,他并没有吃到,居然已经坐实了受贿的罪名了。
傅暄被刑毅踢进了里面的办公室,然后才出来做陆雪家人的工作。
经过一通解释之后,陆雪的家人依然半信半疑,不太相信傅暄是无辜的,而害死他们家女孩儿的凶手另有其人。
不过好歹是冷静下来了。
刑毅进里面办公室时,只见傅暄斜坐在他的办公桌沿上,长腿支在地上,正握着手机,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噼里啪啦打字,嫩红的嘴唇微微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