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接过令牌,细细端详牌上的贺字,以及背面篆刻的题词,指尖微微发颤道:“贺彦贞是我伯父”
太爷爷的哥哥的侄子该怎么称呼这个问题一时让叶麒犯了难,他索性忽略过去,道:“贺老村长,不瞒您说,我们在来之前并不知道燕灵村与贺家的关系,只是无意中调查得知,这山中或有半柄扇子,这半柄扇子本是这位姑娘之物,我们才闻风而来,现在看来,也许是我们弄错了”
村长听到“半柄扇子”,头倏地一抬,面色骤变,他死死盯着长陵,那眼神跟活见鬼似的,叶麒下意识挡在长陵身前,“村长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方才你说扇子乃是姑娘之物”村长一字一顿道:“敢问姑娘可是姓越”
长陵一惊,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村长没有回答,又问:“姑娘手中可有一枚环玉”
这下叶麒也呆住了,他一时吃不准村长想说什么,长陵点头道:“有。”
村长颤声问:“可否可否给我瞧上一眼”
长陵一直将环玉坠在脖子里,她也不怕村长抢走,便从衣襟里掏了出来,在村长眼前亮了一亮那环玉光泽润泽,与普通的翠玉看去也没有太大的不同,但村长只看一眼,立刻辨认了出来,“是它是它没错”
叶麒隐隐猜到了什么,没急着问出口,却见村长站起身来,徐徐走出几步,望着窗外沉声道:“你们要找的,可是伍润流传下来的折扇”
长陵吃了一惊,“你知道伍润折扇的事”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村长从腰兜里也掏出了一枚和长陵手中一模一样的环玉,“祖师爷伍润,一生之中只收过两个徒弟,一个是伯父贺彦贞,还有一个是越如钩,姑娘想必是越如钩的后人吧”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祖师
伍润的另一个徒弟就是贺彦贞, 这一点倒是令人始料未及。
长陵下意识看向叶麒, 叶麒轻轻摇了摇头,意思是他也是刚刚知道。
“越如钩是我祖父。”长陵直言不讳问道:“如此说来, 伍润祖师的另外半柄折扇,就在村长手中”
村长转过身来,神色意味不明的望着他们:“你们果然是为半柄折扇而来。”
长陵没有否认,虽然在入山之前他们没有想过天上能砸下个万花宝鉴,但叶麒短短一两个月内练到第三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若能解开伍润之谜,或许才能另得生机。
“我听说祖师爷临终之命, 是绝不能将扇子合二为一,”长陵道:“只是我们确实另有隐情, 不知若是我们解你村民尸蛊之后,能否借折扇来看一眼”
叶麒没想到长陵如此单刀直入,刚要出声,没想到村长道:“这一点不必姑娘多说,当年贺伯将燕灵村托付给我时, 曾说起,若然燕灵村未亡, 总有一日会有人找入村中,可能姓贺, 也可能姓越, 只要他们能破解尸蛊之祸, 便可将另外半柄折扇拿走。”
长陵闻言十分意外, 他们这回来燕灵山纯属巧合,这位贺彦贞是如何未卜先知的
又听村长道:“何况,祖师爷确实说过折扇不可合二为一,但却没说过绝不能三个字。”
长陵一愣,一时没听懂这之间的逻辑关系,村长道:“若是如此,祖师爷什么遗愿也不给不就好了,又何必要将折扇流传下去”
叶麒想了一想,奇道:“莫非这遗愿是一句反话”
村长轻轻摇了摇头,他看向长陵道:“姑娘既说是越如钩的孙女,难道你祖父或是你的父亲没有告诉你遗愿的原话”
别说原话,伍润是个啥她爹以前提都没和自己提过,那微乎其微的线索还是从荆老贼那儿听来的。
叶麒生怕长陵说漏了嘴,替她说道:“实不相瞒,那关于伍润祖师爷的事这位越姑娘是在她兄长临危之际说的,可惜没有说完就不幸身亡了,故而全部的真相,我们并不知悉。”
“那就难怪了。”村长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此遗命本就只能一代传一个,但是真正的继承者往往难以事先知悉”
这下,连叶麒都听懵了,“这又是什么缘故”
“祖师爷的原话中提到,此折扇关乎他毕生心血的传承,然而仅凭当年的贺伯和越前辈的修为却远远不足,是以才让他们发毒誓,有生之年不可令折扇合二为一”村长在屋中缓缓踱步,“但倘若后世子孙之中若有人能得缘修得至高上乘的功法,只要带着环玉找来,便可破例一试。”
长陵问:“试试什么”
刚好迦谷端着一锅汤进来,他在屋外听到了里边的对话,看长陵仍端着一脸的困惑,不由道:“村长不是说过贺彦贞与越如钩修为不足,不够格继承师门的衣钵,为此伍老还让他们起誓,这就说明当折扇合二为一时,他们很可能会禁不住诱惑去探寻其中的奥秘,造成灭顶之灾这不代表后世子孙没有适合的人选,所以他才立下了这个规矩只是,如何判定自己的徒子徒孙所修的是至高上乘的功法,这一点,连伍老也说不清楚,毕竟他早已仙逝,无法眼见为实”
“刚好,贺老太爷他们受了尸蛊之祸,所以,以解开尸蛊为前提”叶麒道:“但我还是不明白,贺老太爷怎么算到我们会”
他说到这里忽然卡壳了一下。
他们之所以会查到这儿,是追查荆无畏的蛛丝马迹中得来的线索,而荆无畏会知道燕灵村是因为他手中的越氏遗物。
也就是说,越氏遗物提到了燕灵村
那么贺彦贞料到越家会有子孙找来,也就不足为奇了。但是他还提到姓贺的莫非,当年他寄往贺家的书信,也提到了这件事
叶麒问:“既然村长手握环玉可是贺老太爷选定的继承人那另外半柄折扇也是在你手中了”
“伯父将那折扇放置于寺庙之内,究竟藏于何处,亦无人知晓。我虽为燕灵村村长,但在武学之上并无造诣,贺伯父也只是将此间来由告知于我,我由始至终都没有见到另外半柄折扇。”村长道:“他将环玉交给我时,也曾说过,若贺家有人能破二十八星宿阵的贺氏一族进入村中,能解尸蛊,便将此环玉交给他。”
他说到这里终于将环玉递到叶麒跟前,叶麒接过环玉,心头微微一震:贺太爷定是为了救自己的族人以伍润折扇相诱,只是他没有想到当时外面战乱不断,贺家人并没有收到传书但是阴差阳错之下,这本属于贺家的环玉居然真的落到了他的手中。
当真是天意难料。
村长在屋中兜来兜去终于兜累了,“我想,贺伯父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预料的人能同时造访二位若是下定决心,待驱毒过后,我可领你们前去寺庙之中只不过,纵然解开尸蛊,你们是否就是祖师爷所期盼的有缘之人,谁也无法保证。”
他把话撂在这儿,没有继续多说。
在场几人都不是笨人,村长说的再隐晦,他们也都明白拿到另外半柄折扇绝非易事,否则,村长怎么可能忍得住这么多年都不去窥视洞中玄机
只不过,他们既然一步一步走到了这儿,岂有放手的道理
夜色迷离,此刻燕灵山外火把俨然,大街小巷都被官兵重重围堵住,福泉酒肆也未能幸免。
一人飞快踱入酒肆之中,一见到大厅内的中年男子,便跪身道:“属下见过将军。”
那跪身之人右臂空空荡荡,正是游三,而坐于高座之上的人是荆无畏。
“起来吧。”荆无畏把玩着指尖玉戒,头也不抬道:“你在书信中提到已找到伍润秘籍,此事是真是假”
“此乃属下亲眼所见,”游三道:“村内石壁之上篆刻了秘籍,并且已有一位和尚练成此功。”
“喔和尚”
“属下也不知那人什么来头,只听小侯爷唤他师父。”游三道:“他们皆是武功高强之辈,属下也不敢离他们太近,只知道他们现下留在村中,正是为了修炼此功。”
“很好。”荆无畏点了点头,“这回,你立了大功。”
游三一听,面上露出抑制不住的喜色:“属下不敢居功,只是至今不见徐岛主踪迹,我担心他已经遭到什么不测”
荆无畏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此人做事不按章法,本来还担心紧要关头他会碍事,如此倒也好”
游三看他如此轻描淡写,反倒有些不寒而栗,好在荆无畏没有在意他的神情,只道:“行了,你姑且退下吧,明日恐怕还有一场恶战,到时还需由你开路。”
“是,将军。”游三恭恭敬敬鞠了一礼,忙不迭的撒腿就跑。
与此同时,在距离福泉酒肆不远的一间农舍院内,有人站在一棵枯木下,抬头望着镶在墨蓝天幕上的月牙。
那人一身儒袍,衣和发都与村庄有些格格不入的飘逸,看去眉目温润,然而目中精光比月色更为刺眼。身后一个随侍的亲兵道:“大人,如今这燕灵镇四处都是荆将军的人马,听闻还有不少同行的高手,我们要否增派人手,以防万一”
“不必,荆无畏现下一门心思都在燕灵山中,”符宴归道:“他是留意不到我们的。”
那亲兵听大人这么说,自然不再多言,只道:“明日他们攻入燕灵山,荆无畏必会趁此机会除掉贺侯,我们到时是否要出手”
符宴归依旧望着天色,好似没有听到这句问话,过了好半晌,他才悠悠然道:“我们此次是来做黄雀的,戏看着就好,又何必自己入戏”
这句话亲兵懂了,刚要称是,又听符宴归突然道:“不过,有个人,得把她从这出戏里,拉出来。”
天光乍现之时,长陵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来,发现迦谷与村长仍靠在椅子上打瞌睡,叶麒却不见了人影。
听到门外有点动静,她走到门口,发现叶麒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刷子正在刷东西。
她奇道:“你大清早的,在干什么”
“刷鞋。”叶麒提起一只洗的雪白雪白的鞋,正是昨夜她丢掉的那一只,“我早上在瀑潭边上捡到的,就是给那些人弄脏了,怕你没法穿,顺手洗一洗。”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不多补补觉,还有空惦记一只鞋
“没有鞋穿怎么闯五关,斩六将”叶麒头也不回道:“我本来是饿醒采果子吃的,果子就放桌上,你先填一填肚子,鞋子很快就好。”
长陵:“鞋子都湿了怎么穿”
叶麒“嘿嘿”了一声,将刷子放在一边,右掌于鞋面上轻轻一旋居然凭空抽出了鞋内的水珠,他站起身来,嘚瑟地将鞋一递:“这万花宝鉴果然好使,以后出门都不用带换洗的衣服了。”
长陵翻了一个白眼:“你也就这点能耐了。”
“光是这一点能耐,我都很满足了。”叶麒不以为意的伸了个懒腰,“你不知道,多少人踌躇满志,多少人心比天高,最后只剩踌躇,只觉得天地不容”
“天无二日,人无二理。”长陵穿上鞋后冷冷道:“他们只是想多了。”
“对,想要的太多,才会不容于世。”叶麒轻笑了一声,“而我只要能保护的了身边的人,就心满意足了。”
“你保护你自己就好了。”长陵一脸无所谓,“我用不着你操心。”
叶麒闻言,逗趣的瞟了她一眼,“咦,我可没说我的身边人是谁啊啊啊,你别踩我”
长陵一拂袖,若无其事的回到屋中,任凭小侯爷单脚跳了一盏茶,等她再次出来时,叶麒觑着她一脸不高兴的神色,汗颜道:“我就是开个玩笑,你真的生气啦”
长陵没理他,叶麒一瘸一拐的走到她跟前,“我就是看你昨晚睡得不太踏实,这才逗你乐一乐”
“你怎么知道我昨晚睡不好”长陵眉头一蹙,“我说梦话了”
叶麒笑着摆了摆手道:“没有没有,你怎么会说梦话呢”
长陵一脸不相信他的样子,“我到底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就说了两个字”叶麒憋着笑道:“救命”
长陵呆了一下。
叶麒轻咳了一声,“救命这两个字真不像你会说的话啊我也实在很是好奇,你究竟梦到了什么”
第90章 第九十章:庙斗
长陵确实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场景太过曲折离奇,以至于如何来去她都印象模糊了, 只记得她穿过一片刀山火海, 看到横尸遍野的越家军, 她漫无目的的翻开一具具尸身, 辨认是不是自己的兄长。
直到她掀开一人, 看清那人的面孔竟然是叶麒,她彻底呆住了。
一瞬间, 她有些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地,探见他尚有鼻息, 便毫不犹豫的将他扶起,为他输送真气。
忽然间,身后有一个飘忽声音传来:“你若再为他传功, 轻则武功尽失,重则暴毙而亡,从此再也不能报仇雪恨,你仍要选择救命么”
她回过头, 依稀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身影, 好像是师父, 又好像是纪神医她分辨不清, 也无心分辨, 回头时望着昏迷的叶麒,坚定道:“嗯, 要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