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陵——BY:容九
容九  发于:2023年05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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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麒站起身来,“捉到人了”

“倒不是”余平支吾了一下,“佟将军收到消息,符大人把人给救下了,说她是友人家遗失多年的女儿,此番已在回金陵的途中了。”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世道

“方圆百里的酒楼, 就数咱们家的炮豚味儿最正,还有炙鹌子脯、荔枝白腰子、豆豉拌里脊,都是杠杠有名的。”店小二上了一壶热茶, 恨不得将店里最贵的菜肴都念上一遍,“对了客官,今儿的鳝鱼特新鲜,从那陵江那儿捞来的,南炒鳝如何做鱼羹也鲜”

这酒楼名为“独味居”,在这镇上算得上是撑得起场子的地儿, 楼面正对着熙来攘往的街道,不少当地的、赶路的、歇脚的客人, 一轮换一轮, 尤其到了正午, 店小二累的几头跑, 忙不过来的时候连帮厨都得亲自搭把手上菜。

二楼靠窗的位置是光线足, 桌面也最大, 是店内唯一的“雅座”,入了座的客人最少也得点足十两银子。这桌新来是一个青年和一位漂亮的姑娘, 身旁跟着两个带刀侍从, 小二只瞥了一眼,便知来头不小,丝毫不敢怠慢, 拣了块干布将桌面又擦过一轮。

“那就都来一样吧, 加两碗稻米饭。”那青年转头问那姑娘, “你还想吃什么”

桌上摆着一碟干炒的茴香豆,那姑娘随手嚼了一颗便停不下来了,“饭两碗够么我们有四个人。”

“他们路上吃过了。”青年冲侍卫使了个眼色,两个侍卫便自觉下了楼,那姑娘哦了一声,“就我们两会不会点多了”

“不会。”青年微微一笑,对小二道:“先这些吧,再来几块煎胡饼,菜上快些,我们还要赶路。”

店小二豁牙一笑,“好嘞客官稍候”

姑娘三两下就把豆子一扫而空,感觉到临近的几桌时不时有人把目光投过来,一抬头,又纷纷收回了视线,姑娘舔去嘴角边的椒粉:“不过是吃了盘豆子,有什么好看的”

“看的不是豆子,是人。”青年提起茶壶斟茶,“这家酒楼来的多是走江湖或是做生意的,像你这样好看的女子并不多见。”

她刚捧起茶杯,听到这话手一颠,差些烫着了嘴。

说话的人是符宴归,被说的人自然是长陵了。

符宴归说这话的腔调平平常常,全无半分恭维的意思,尽管如此,长陵还是感到空气中弥漫的尴尬,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南絮”,听到爱慕者的称赞,怎么着也得露出个微笑才不至于露馅。

长陵实在笑不出来,索性放弃带入南絮这个角色反正她扮演的是失去记忆的南絮,姓符的连失忆这种事都能信,其他的旁枝末节应该也不会过多计较才是。

想到这里她又不由犯了嘀咕。

那日她在参狼村饿晕以后,一睁眼便见符宴归坐在床边一勺一勺的给自己喂米汤喝,差点要怀疑对方给自己灌的是毒、药,没想到符宴归说的第一句话是:“南姑娘,是我你可还记得我”

敢情闹了半天,这家伙还没发现自己不是南絮。

长陵缓过神来,睁着眼瞎说道:“你是谁我我是谁”

如此,被符宴归带回东夏,可以说是顺水推舟了。

她自然不太想顶冒别人的身份,但从雁境去金陵,一路上得过多少个城池,她手中既没有通关文牒也没有银子,一走了之反倒麻烦。况且,这符宴归是朝廷的命官,南絮的爹在东夏也是个将军,借着这条捷径,保不准更有希望接近当年的那些“故人”。

毕竟沈曜,如今已是一国之君了。

“你在想什么”

长陵见符宴归拎起茶壶,才发现自己对着空空如也的杯子喝空气,于是随手放下,指着窗外头来来往往行人:“我在想,这一路走来,随处可见那种匆忙赶路的江湖人,好像为了什么事的样子”

“这些人,多半是为了金陵的武艺比试去的。”

“武艺比试”

小二端了几盘热菜上来,符宴归盛了一小碗汤推到长陵跟前,“你知道文举和武举么”

长陵举勺,一口先暖了胃,“就是三年一次科举吧文举选良才,武举择将才,可寻常的武生都是从行伍出生的官家子弟里挑选的,怎么现在连这种混迹江湖之士也能参加”

符宴归指尖的筷子一顿,却也只是顿了那么一下,不慌不忙解释道:“当今陛下出生于江湖世家,既是以武立国,自然也希望广招天下武林英才,但凡出生清白,未曾有过案底,不论是官宦士族,还是江湖门派,就是寻常百姓,只要有意报效朝廷青年,不论男女,皆可参加。”

长陵微微诧异了一下,“谁都能参加那金陵城岂不是要人满为患了”

“武举的规矩与文举相似,都是从州县层层选拔上来的,这些赶赴金陵的,大多已都是武举人了当然,有些名门贵派举荐的生徒到了金陵能直接入清城院修习,待到武举之日与其他人一并应试。”

“清城院又是什么”

符宴归烫好了一副干净的筷子将炮豚分块,“你既知文举,可听过国子学吧”

“喔,知道一些。”

古来皇帝设立国子学,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其门生多为贵胄子弟,当然不乏普通中举的文士,而两者皆经明经入仕。

符宴归拿文举为例,说明这清城院如同武学中的国子学,也是由朝廷兴办的无怪这么多武林人士跟赶集似的趋之若鹜,有升官发财的机会,谁不去谁傻。

长陵眉头微微一蹙。

纵是她从前不太关心政事,也知道“武官打天下,文官治天下”的道理,沈曜这皇帝没当几年,拓宽武举的限制不说,还建了一所武院,难道就不忌讳以武犯禁之说

“陛下推行武举已有六年,现朝中不少武官都是从武进士里出来的,南姑娘久居苍狼山,不知东夏局势也属正常,方才”符宴归稍稍一顿:“你说武举都是从行伍出生的官家子弟里挑选的,这些前朝旧事,你还能记得,我倒是有些意外。”

糟了。她一时又忘记维护“失忆的五毒门主”这个身份了。

长陵低头扒了两口饭,随口扯淡:“唔,许是以前听过,就搁在脑子里了欸,这肉都要凉了,你怎么不吃”

符宴归没有刨根究底的意思,微微一笑,“好,你也吃。”

长陵觉得这个符宴归挺奇特的。

按理说,这一路上他对她算得上是颇有关照,既不会过分嘘寒问暖令人不适,衣食住行也安排的甚是妥帖,吃饭的时候还会适当的挑点话题,短短几日相处下来,简直可以说是自带如沐春风的气质

但却半点儿也让人捉摸不透。

虽然说叶麒和明月舟也都属于满肚子藏着秘密无数的典例,但不同的是,符宴归连“藏”字本身,都隐的无影无踪。

长陵默默把这种人划入“绝不能交心半句”的行列。

菜过五味,差不多也吃了个半饱了,这时,符宴归的侍从踱到身旁低语了几句,他稍一点头,对长陵道:“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说罢,十分贴心的把荷囊交给她,又留下另一个侍从,这才匆忙掠去。长陵把剩下的清了盘,胃撑的太过,于是打包了一整袋茴香豆,出了酒楼信步闲晃了起来。

打入夏境的这几日,走的多是山林野道,偶尔穿过边头小镇,还是那种没有人烟味的村郭,难得来到这种大城镇,听着耳边人声叽喳,摊贩吆喝,顿起了些欣悦之意

阔别中原已有十一余载了,要是把那两年漠北打仗的日子也叠上,她都快有十三年没逛过这种闹腾的市肆了。记忆中上次路过此处还是穷乡僻壤,如今已是商贩成群,长陵一路沿街走过去,跟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似的,瞅哪哪都是新鲜玩意儿。

“快来看呀快来瞧,上好的金花绵胭脂哎呀姑娘这么美,就是血气差了些,要不要来试试”

长陵一见女摊主满嘴的春红妖豔,没走近就掉头,一转身,又听货郎们纷纷道:“上好的血玉,百年难得一遇啊,辟邪防小人保平安”

“上好的白貂皮,终峡山的貂子那可是沾了仙气的”

“上好的金钗”

总之一条街卖的全是“上好”的货色,甭管有没有人信,能招呼一个算一个。

长陵踱到鞋摊子边,一眼扫去尽是那种玲珑织霞贴箔的鞋履,要么就是厚底的木屐,脚感肯定不好,另外一些相对简约的布靴都是给男子穿的,长陵拣了几双发现都太大了,不免犯了难现在这双经历了严寒、浸过水、翻过山,鞋底早就烂的不像话了。

从前她的鞋都是越长盛找匠人订做的,想不到时隔十一年,在这偌大的集市,连一双称脚的都买不着。

侍从陪着逛了好几个鞋摊,看她都没有下手,不由问:“姑娘怎么尽选男人的鞋子”

“因为女人的鞋丑。”

侍从莫名挠了挠头:这女人的鞋面都绣的跟画似的,哪儿丑了

长陵悠悠哉哉的晃到街口,乍闻一阵喝彩之声,放眼看去,但见不远处人头攒动,围成一个大圈吵吵嚷嚷的,不知在看什么热闹。

她起了好奇之心,挨入人堆中往中间望去,前方一大块空地上摆着一个生了锈的水缸,边上放着十来个盛满水的木桶,缸后站着一人,长陵正疑惑着,就见那缸被人托了起来。

托缸之人抱着缸转了半圈,惹来一片叫好之声,那人放下大缸,亮出身来,居然是一个身材纤细的小个子少女。

少女身着一套粗袄子,裤子上打了红布补丁,一条长长的麻花辫搭在肩上,额间的两撮刘海微微卷曲着,像海藻一样搭在两边。虽然衣着褴褛,眉目间透出几分清秀,看去十五六岁的年龄,尤是一脸稚气。

“就这么个小身板,能扛得起大缸嘿,老子才不信”

人群中有个彪形汉子窜入圈内,指着那大缸道:“这水缸定不是铁铸的”

少女眉心一皱:“这确实是个铁缸,你要是不信,上来举一下便知。”

“好我来试试,诸位可都看好喽”那彪形汉子也不客气,捋起衣袖,走到缸前使劲一托,也将这大缸抬了起来。

他放下缸后扯着嗓门道:“果然不是铁缸,顶了天也就五六十斤,你这小丫头片子,既是出来卖艺,不动真格尽使这种小把戏,这不是唬人么”

“你”

看客们原也不大相信一个小姑娘能有这么大的能耐,闻言更是信以为真,眼见着就要一哄而散,那少女忽然大声道:“诸位要是不信,那就用水把缸都给填满了,这一桶桶的水,总不至于是作假的吧”

如此规模的水缸,要真给灌足了,单就水的重量少说也得有一百来斤。众人听她这么一说,立时来了兴趣,那少女不由分说,拎起水桶便往缸里倒,片刻之后整个缸内盛满了清水,她走到彪形大汉跟前,将腰一叉道:“这大叔如此高大威猛,这缸子要真是瓷缸,您不会连挪也挪不动吧”

那大汉眼看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实在是骑虎难下,只好重新走到缸边,两手连蹭了几下衣角,岔开马步,深深吸了一口气,卯足全身之劲大缸果然连挪都不曾挪动半分。

大汉不信邪,猛地大喝一声,大缸倒也晃动了一下,然后就跟钉在地底似的石桩固若磐石,他撑的脸红脖子粗,手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摔个四脚朝天。

旁观众人一看,轰然大笑起来。

那少女将辫子往后一甩,大步流星的走上前去,她蹲下身,双手捧住缸体下端,但见那缸子随着她身体而缓缓上升,直至她完全立直,当即引来一片惊呼。正当大家以为她要放下时,那少女沉沉的“嘿”了一声,身子微摆,竟然堪堪将大缸举过了头顶

这下,就连长陵也不免有些啧啧称奇。

铁缸的直径三尺有余,加上水,那分量必然更加沉重,这小姑娘如此娇小,居然能把缸就这么扛了起来,确是有些能耐。

众人不禁拍手称快,纷纷上前将铜板掷入托盘中,那汉子见砸不成场子,便在众人的嘘声中灰溜溜的遛了去。少女捧起沉甸甸的铁盘子,笑容可掬的道了一轮谢,长陵瞧她圆溜溜的杏仁眼弯成月,甚是讨人喜爱,便摸了两块碎银遥遥一抛,不偏不倚的落入盘中。

这银子块头不小,抵得上整盘子铜板了,少女眉色一喜,正要致谢,一抬头,已瞧不见前方人影。

长陵懒懒散散的行在街上,暗自感慨了一番“江山代有才人出”,想到身上尚有九成麻魂散未解,不免一叹当日她将解药分给了那些姑娘,内息到现在还被禁锢着,连施了好几日南华针法都不顶用,而五毒门树倒猢狲散,都不知道要上哪儿去讨解药。

侍从见长陵慷慨的撒了银子,复又连连叹息,正奇怪着,突然听到身后有人高呼道:“抢钱啦”

长陵扭过头,却见一个小乞丐抱着铁托盘风风火火的穿过街道,身后跟着个少女,正是方才卖艺的那个。那少女奔的极快,一纵一扑就要揪住人,小乞儿足下一蹬,一个飞身跃起,人已落在屋顶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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