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愣了下,点头应了,自己坐下来开始吃饭,才刚刚拿起筷子,又见陆远从浴室出来,“洗发水没了吗?”
“昨天就没了。”
“肥皂也没了?”
“没了。”
“怎么什么都没了,”陆远蹙着眉,撸起胳膊上的袖子,“我去隔壁找找。”
五分钟后陆远又回来了,怀里抱着一堆的瓶瓶罐罐,粗略一看,沐浴后,洗发水,嗯,还有一瓶香水。
陈海还在想什么时候远哥日子过得这么精细了,就听到没关紧的房门追来一声声可怜兮兮地喊,“哥,你省着点用,那都是我刚去买来泡妹的行头。”
泡妹?
陈海猛然想到了什么,怪异地盯着进了浴室的陆远。
往常只需要两三分钟就从浴室出来的陆远这次二十多分钟也没出来,这期间,同宿舍的五个工友都回到了,一人抱着一盒饭,狼吞虎咽。
张鲁憋了半天尿不见陆远出来,终于忍不住捂着肚子,开始砸门,“哥,你在里面干啥呢,你再不出来我就要尿了。”
众人都哈哈大笑。
“砰。”一声,门开了,陆远终于舍得出来了。
“哥,你这是……”瞧见眼前花花绿绿的一团,张鲁张着嘴巴呆住了,可下半身传来紧急信号,他哎呦一声捂着肚子赶紧钻进来了浴室。
“远哥……你这造型,简直没眼看。”
陆远今天穿的是一件很花的衬衫,像是街上常见的小混混打扮,同他平时冷肃的风格相去甚远。
陆远扫了一眼各自取笑的人,语气淡淡地,“怎么的,我穿什么你们有意见。”
对上陆远冷淡的目光,陈海赶紧把脸埋进饭盒里,违心地拍马屁,“不敢不敢,哥你穿什么都好看。”
陆远上下打量着自己,不死心地问一句,“不好看吗?”
“没有没有,这衣服也就只有您能穿出……”陈海眨眨眼,想说些什么,却发觉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便转头向身边人求助。
张朋摸摸后脑勺,憨厚地点评,“挺骚气的。”
“噗……咳咳……”陈海喷出了一口米饭,笑到抽搐。
陆远,“……”
最终陆远放弃了这件花衬衫,套上一件黑色衬衫出去了。
他紧赶慢赶终于在七点五十五分到了迟隐说的店面,这时候正是人多的时候,店里坐满了客人,热闹不已。
环视了一圈没看到迟隐,陆远先找个位置坐下来,桌子上有菜单,他点了两份荤菜、两分素菜,又要了一瓶啤酒。
十分钟后,迟隐来了。
不再是早上简单的牛仔裤配风衣外套,她今天上身穿了白色衬衫,下摆扎进黑色西装裤里,姣好的身材显露无疑,长发,化了淡妆,唇间殷红。
整个人干脆又性感。
但同时拒人千里的气息也散发得很彻底。
从她进来的刹那,陆远就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服务员上菜了,四盘菜,青椒炒肉,红烧牛肚,凉拌黄瓜,还有盘炒花生米。
四道菜,三道迟隐爱吃的,最后一道花生米是他喜欢的。
迟隐看了一眼,默不作声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陆远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啤酒,在迟隐看过来时问她,“要喝吗?”
迟隐自己拿过酒瓶也倒了满满一杯,陆远轻哼了一声,“酒量不小。”
迟隐肃着脸,一口喝下了半杯,酒精度数不高,但是猛然冲进了胃里也不舒服,她蹙着眉,夹了一块牛肚缓解。
自她进门来就一直沉默,陆远搞不清她的态度,戏谑的神色收了,他眉间显示出燥郁,动作间就显得粗鲁,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吃完再说。”她只说了这么句,就低头吃饭。
今天上午跑了一天,很累,再加上昨晚被陆远折腾了一宿,身子都快散架了。
现在她最想做的就是倒头就睡,而不是在这缅怀旧事。
陆远盯着她沉默了,也拿起了筷子,本来是很饿的,但乍见她闷头喝酒又闷头吃饭,一点都没有和他交谈的意思,再饿的胃也就没兴致了。
他草草夹了几筷子,啪一声搁下了筷子,垂眸盯着她。
她吃饭还是那个样,蒜瓣不碰,辣椒不碰,肉只吃瘦的,黄瓜只吃拌的。
毛病一大堆。
当初两人同居时,陆远这个人在饮食上没什么挑的,偏偏她有,他也就惯着她。
大热的天,做过之后迟隐就不愿动弹,趴在他胸膛上,吵着渴,要吃黄瓜。他听完就逗她,“刚才不都喂过你了,还不满足。”
迟隐就羞恼地掐着他腰,被她闹得不行,最后他也只得裸着个身子到厨房给她弄道凉菜。
所以,这几年他也就只会弄个凉拌黄瓜。
这么想着,陆远注视迟隐的目不由自主地变得很温柔。
“你这几年去哪了。”迟隐填饱了肚子,啪一声放下了筷子。
眼底温柔不见,陆远啧了声,果然是鸿门宴啊。
第4章
去哪儿了?
这是一个好问题。
这五年,他去了很多地方,最早时候去了新疆,后来又去了云南贵州,前年时候才到了这个城市。
其间,做过保镖,干过货车司机,遇到过杀人犯、也碰上过瘾君子,看过警察和毒贩子火拼,也见过小姑娘跳河自杀。
人生百态,他品了个够。
这段经历要说起来,三天三夜都不够。但是陆远一点都不想对迟隐提起,面对着迟隐执着的目光,他笑得模糊,敷衍道,“天涯海角四处躲呗,像我这种人,不逃怎么办。”
迟隐心口刺了一下,她握紧了手,继续追问,“你都去了哪儿?当初为什么不来找我。”
“找你?”陆远哼了一声,目光讥讽,“找你做什么,你能给我钱还是能跟我这个混蛋走。”
“陆远……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迟隐被他的话刺得心口疼,气恼之下,猛地拍了桌子。
这一掌拍下去,把店里的顾客都吓了一跳,纷纷探头探脑地观察,迟隐冷着脸,平复着急促的呼吸,使心情平静下来。
迟隐想起当初自己在学校上课时突然被警察找上来问陆远行踪,当时觉得天都要塌了。可那时都已经打不通他电话了,迟隐请假回江水镇去找他,问了虎子大壮他们,却一律都不知道他的去向。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能跟你走,什么事都是你说了算,一点都不和我商量,”迟隐很委屈,他逃走她能理解,在当时那个境地下,陆远要是坐牢了根本就不值得。
说到底她还是气,当年他一句话没留下就走了,迟隐怕他出什么事,还不敢明目张胆找他,以为等风声过了,陆远会和她联系。
结果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杳无音讯。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疤痕,声音带了沙哑,“你愿意,我也不舍得。你一个黄花大闺女,正经的大学生,我能让你跟着我吃苦吗?我陆远虽然浑,但也不会让一个女人受苦。”
“是,全世界就你陆远无私,高大,道理都是你懂,别人就是个蠢货,”迟隐不为所动,看他眉目冷静不为所动的模样,心里升起一团火,“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一直找不到你,怕你被警察抓了,又怕你在外面出了什么事……”
她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睛,不想被他看见就捂着额头,死死咬着嘴唇隐忍情绪。
陆远有点慌,把椅子拉到她旁边坐下,“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命硬着呢,谁也收不走。”
她撇过了脸。
看到她哭,莫名的,陆远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高兴,他情不自禁用手碰她娇嫩的脸,声音温柔,“好了,我以后都不走了。都陪着你,好吗。”
迟隐抹掉眼泪,推开了他,“陆远,我有男朋友了。”
陆远微怔,他眼里温度渐凉,嘴角勾起薄凉的弧度,沉默了几秒,没什么情绪地反问了一句,“是吗?”
迟隐抹抹嘴角,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一年多了。”
“是吗。”他还是那一句,但搭在她椅背上的手抽了回来,“也是,谁会一直等个逃犯呢。”
迟隐蹙起眉头,抿着唇不说话。
陆远摸出口袋的烟,含在嘴里,去找火机,摸了半天也没摸出来,想是洗澡时放在旧衣服里没拿出来。
他烦躁地咒了句,一把扯下烟,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里。
迟隐心里也很不舒服,为自己做辩解,“你别怪我,我又不是没等你,是你自己……”
“我他妈怪你了吗。”听到她的话陆远像吃了火药一样,直直瞪着她,又凶又狠。
迟隐被吓住,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他是干什么的。”陆远心里躁得不行,都是被自己气的,不是没想过她会交男朋友,况且这也是他期望的,希望她能找一个好归宿,只是当事实摆在眼前,陆远只想狠狠捶自己一拳。
怎么就那么不爽。
“警察。”
“切。”陆远扯扯嘴角,眼睛里都是讥讽。
以前他就想当警察,现在好了,警察没当上,女朋友还找了个警察。
世事难料。
“他对你好吗?”
“有我对你好吗?”他低着头,掰断了手上的一次性筷子,发出卡呲的声响,而后抬起头,审视着迟隐。
“陆远,你别这样。”避开了他研判的对视,迟隐的声音很无措。
他嗤笑一声,不再说话。
“你现在在哪工作?”
他垂头,不理。
“在这会呆多久?”
凭她怎么问,陆远也不理会。
他那脾气又回来了,生气了就不理人,对他,迟隐还是心软的。等了一会,不见他回答,迟隐就移到他跟前,用指头戳了戳他胳膊,语气软了许多,“说话啊。”
陆远抬头睨了她一眼,语气不善,“别拿以前那套对付我。”
一惹他生气就撒娇耍赖。
迟隐淡了神色,“奥。”
然后扭头退回去。
“站住。”见她要走,陆远又连忙喊住了,眉间都是不耐烦,“你问这么多干嘛。”
迟隐站住,瞧着他不说话,陆远近乎凶狠地瞪了她一眼,粗声粗气道,“我在工地干活,以后干嘛去我也不知道。”
“这么说你以后可能还会走?”迟隐抿着唇,眼中有失望。
陆远点点头,踩灭了烟,眼里暗沉明灭,注视着远处的水果摊,许久他吐出一句,“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迟隐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只因陆远静静看着她,目光里俱是压迫,她低下眼睫,声音弱了,“我们打车吧。”
迟隐租的小区距离电视台有半小时的路程,刚开始她租在了城东,房租便宜,不过后来上下班太麻烦,又经常加班,不太安全,再加上后来涨了工资,索性搬到了市中心来住。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迟隐靠在车门上,整理一天下来的心绪。
陆远也没说话,他微微侧转头瞧着迟隐的侧脸。
夜晚的霓虹灯光忽明忽灭地映射在她莹白脸颊上,安静又迷幻,她瘦了,沉稳了,被他气着也知道隐藏自己脾气了,没了记忆中的幼稚青涩,也不再是他稍微逗逗就容易红脸的模样。
可他觉得她再怎么变,也还是那个迟隐。
迟隐抬眸间,猛然注意到车玻璃倒映着陆远的身影,那目光的所在是她,迟隐僵了一下,不自在地抿抿唇,心头涌上苦涩。
若没有那档事,现在她和陆远估计已经结婚了………
到了小区楼下,迟隐主动邀请他上楼去坐,陆远注视她几秒,手插在口袋里说,“带路吧。”
迟隐租的是五楼,没有电梯,徒步上楼,楼道间的灯自她搬进来就坏了,至今都没亮过。
迟隐打开手机的照明灯,在前面带路,一想到陆远就要进入她住的地方,她就有些慌张,脑子里一直回想着家里东西收拾了没,垃圾倒了没,衣服洗了没,会不会太乱。
没注意,左脚踩得不够高,身体歪向了一侧,以为自己就要摔倒时,胳膊就被稳稳扶住了,强悍的力道,让她心惊,又听他淡淡训斥,“走个路也能摔。”
迟隐抿唇,想抽回手,胳膊却挣动不了丝毫,她在昏暗的光线中抬头,正对上陆远深沉的双眸,“别倔。”
这句话,他以前常说。
迟隐差一点红了眼睛,赶紧低下头做认真看路状。
进了家门,迟隐低头换鞋,又从鞋柜中摸出一双拖鞋给他。
拖鞋是黑色的,还带着暗色的花纹,怎么看都不是女人的,竟然让他穿别的男人的鞋,她可真敢想,陆远看了一眼,颇为不屑地径直走进了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