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的公交车来了,周围的人拥了上去,迟隐也跟着人群慢慢往车上挤,越接近车门她心就越慌乱,在踩上第一级台阶时,迟隐忽然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拨开人群又往回走。
宾馆里陆远正坐在床边抽烟。
迟隐走了,浴室磨砂玻璃上水渍凝结成水珠一滴滴滑落,她沐浴过的清香,透过敞开的房门传到卧室里,他给自己点了一支烟,默默抽着。
左脸颊热热的,麻劲已经过了,不用照镜子他也知自己的脸是红的。陆远摸了一把,就着吐出的烟嗤笑,“小姑奶奶脾气还见长了。”
浓黑的眉纠结成一个川字,显示他心情很不好。
兜里的手机响了半天,陆远也没心情接,直到抽完还想去摸烟时,才发现烟盒已经空了,把烟盒丢在一旁,陆远才接了电话。
“哥,你在哪呢。”
“有事?”
床头旁静静躺着一枚黑色的发夹,陆远怔了下,伸手握在手里,认出了是迟隐昨晚戴在头上的。
陆远默默注视了会,把发夹收进了口袋。
“哥,你在哪呢?杨总过来了,你赶紧过来见见吧。”陈海急了,都这个点还不见陆远回来,杨总都要发飙了。
“嗯,知道了。”陆远点头,语气淡漠,“让他在办公室等着。”
挂了电话后,陆远摸了下放发夹的口袋,捞起外套向外走。
刚打开了门,正和折返的迟隐碰上,陆远诧异地挑了下眉,还没说出什么表示惊异的话,眼前便出现一张白净的手掌,“手机号呢,给我。”
迟隐冷着脸说。
陆远眉毛挑得更高,充满兴味地审视她,迟隐面上虽然表现得很淡定,但她胸脯因为急促的呼吸起伏得厉害。
陆远惬意地倚着门框,双腿随意交叠着,他慢慢笑出了声,笑她,“跑着回来的?”
在这一刻,他掌握住了局势。
迟隐神情一滞,还是板着脸,不理他那戏谑的表情,冷着脸又说了声,“手机号。”
这次语气更凶了。
陆远抽出手机,丢在她手上,“你随意。”
他说话时还是带着笑的,眼角出现细纹,为他整个人平添了几分柔和。
迟隐在陆远手机上播了自己的号码,又在手机上找到来电显示,标记了陆远的名字。
在填写备注时,迟隐顿了一下,指尖一错,填了个混蛋。
陆远远远看见,挑了下眉,“你还真不客气。”
把手机还给他后,迟隐又要走。
“等一下。”他在身后喊了一句。
迟隐没理他。
“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看上你吗?”
陆远一句慢悠悠的话,瞬间摁住了迟隐行走的开关,几乎是在陆远话音落下的那刻,迟隐就停住了脚步。
陆远走到她身后,仗着身高优势打量她,“我妈曾经说,以后要找媳妇就得找迟隐那样的,虽然有小脾气,但心肠软,知道疼人。”
他离得近,脸上虽然挨了一巴掌,看着却丝毫不狼狈,反倒因此添了几分逼人的气势。
“这么多年过去了,证明我妈说的就是对,”面对她微蹙的眉头,陆远一只手撑在门框上,几乎是贴着她耳朵说,“你现在还是放不下我。”
听着他这些自以为是的论调,迟隐险些又想扇他一巴掌,然而她又憋屈又烦闷,骂了句神经病后,低头就走。
“别忘记打电话,我什么时候都接。”
迟隐走后,陆远心情极好地吹了声口哨,慢腾腾披上外套,回了工地。
陈海已经在门口等他,见他慢悠悠地从车上下来,赶紧着急地去拉人,只是到了跟前时,陈海人就被惊住了。
“哥,你这是被谁打了。”陈海指着陆远脸上的巴掌印惊恐莫名,下意识觉得陆远被人欺负了,立即撸起袖子要往外冲,“你说出来,兄弟们去找他,真不要命了,敢动手。”
陆远扯住他后脖子往回拽,“嚷嚷什么呢,我是那么容易被人欺负的吗?”
陈海回头看着他的脸,也觉得有点不对劲,毕竟男人之间打架,大多都是动拳头,哪有用巴掌往人脸上招呼的,再看那巴掌,似乎也不像男人的,陈海疑惑道,“是女人打的?”
陆远敲了他头上的安全帽,扯开话题,“你刚才说杨胖子不是过来了,还不赶紧带我去看看。”
陈海才反应过来,赶紧带着他往工地走,嘴上还嘟囔着,“这杨胖子三天两头来找事,当我们有空招待他。”
陈海口中的杨胖子是这次陆远这场工事的负责人,主要是负责日常监工,自从一年前陆远带领手下的人接了这栋商业楼的活,杨胖子一个月都得来好几次,若真是监工陆远也就不说什么了,他就是讨厌杨胖子一副作威作福的模样。
杨胖子在办公室等着陆远,桌子上搁着昨天的报纸,上面不知道是那个女明星露着长腿,性感迷人,杨胖子咂了下嘴,拿起报纸想找个位置坐下来好好看看,转了一圈却发现根本没有落脚的地儿,不由嫌弃地撇撇嘴。
脚边还有空空的酒瓶子,他用力踢了一脚,瓶子咕噜咕噜滚到了角落里,被进门的陆远看见了,陆远嗤笑了一声,“杨总可真是大闲人,这工地都快成你家了。”
他说着走到饮水机前,倒了杯水握在手上,问他,“喝水吗?”
杨胖子立即摇头,“我不渴。”
“今天来又是因为什么?”陆远懒得招待他,自己在沙发坐下,翘起了腿问他。
杨胖子看自己被这样轻慢那样,很不满,但是他又不能怎么样,陆远这人给人的感觉就是惹不起,当初项目刚刚成立,路段不太平,有人上门挑事,双方争执了几次没结果,后来陆远直接开着轰隆做响的拖拉机,冷着一张脸压过去,挑事的人被吓住,面色苍白,当场就被镇住了。
后来那些挑事的人再也没来过。
而杨胖子看了个全程。
他服气,对陆远心生敬畏。
陆远斜着嘴角睨了他一眼,不耐烦道,“有事说事,没事我就干活去了。”
“有事有事……”杨胖子犹豫道,“就是这个月公司资金周转不开,你们工钱……”
“又要拖。”陆远砰一声只下了杯子,冷冷盯着杨胖子打断了他的话。
“这个……陆远你看……”杨胖子猛地被吓了一跳,忍不住摸了把额头上的汗。
“你老实说,这工钱是不是被你私吞了。”陆远冷笑了声,捏着拳头朝他走了几步。
“你这话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吗?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下个月工资铁定发给你们,陆远,你还不相信我吗?以前咱俩也……”
“别给我说以前,以前那是我给你面子。我手里几十个工人,没工资发都等着喝西北风呢。”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这次不会再有了,而且老总说了,这半年来你们辛苦了,等公司熬过周转期保证给你们工钱。”杨胖子苦着脸,一个劲地保证。
陆远半信半疑地盯着他,“你说真的。”
“是真的,那我能骗你吗?你向手下人解释解释,等过了这段时间,工钱保证到手,还会涨点。”
“这可是你说的,你要是敢玩我……”陆远目光阴狠,杨胖子脖子缩了下。
杨胖子走后,陈海走进来,门刚打开就扯着嗓子骂,“哥,那王八蛋是不是又来拖欠工资了。”
“嗯。”陆远坐下来,喝了口水。
“真不是东西,拿我们不当人看。”陈海骂了一通,想起了什么,问陆远,“杨胖子是不是炒股被套住了,交不出我们的工资。”
“应该是,毕竟这段时间股市确实不好。”
“哥,那我们的钱……”
“别怕……”陆远淡然笑笑,“我打听过了,他上头老总是他姐夫,管他挺严,杨胖子要想混下去,这工钱他砸锅卖铁都得给我们。”
陈海点头,“是这样啊,不过这杨胖子忒不是东西,竟然拿我们工钱炒股。”
“哼,”陆远咧了下嘴角,目露阴沉,“要不怎么说农民工不容易呢。”
第3章
迟隐下午出去跑了一趟新闻,回来后又在抓紧写明天的早间新闻稿,累的连水都没喝上一口。
在她赶工作时,宋薇垂头丧气地走进来,把包往桌上一扔,趴在桌子上就不愿动弹,迟隐抬头瞄了她一眼,又低下头打稿子结尾部分,“不是去市办公厅了吗?怎么回来还垂头丧气的。”
宋薇趴在桌上,冲迟隐的方向竖起了食指,无力地摇了两摇,示意她不要说话。
迟隐笑了下,敲完最后一个字,把文档发给主编过目,之后才端着杯子到宋薇身后安慰,“没事了,不就是个渣男嘛,还怕以后找不到更好的。”
宋薇终于抬起了头,嘴巴幽怨地撅着,用手扒了两下头发,很气恼,“我就是气不过,明明当初是他死乞白赖地追我,我看他追了那么久,还挺有诚意的,才答应的,结果这才不到一年,我就被甩了。气死我了。”
迟隐叹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迟隐姐,你昨晚是怎么回去的,本来叫你去陪我的,结果我反倒是把你扔在那了。”宋薇很不好意思。
“你走以后,我喝了一点酒后也走了。”摩挲杯壁的指尖一顿,迟隐垂下了眼眸。
宋薇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对了,今天是……”
“嘟嘟。”两声,桌子上的手机响了,宋薇下意识瞥了一眼,瞅着迟隐暧昧地笑了,“男朋友吗?”
迟隐滞了下,不理会宋薇,拿着手机走到了一边。
“下班了吗?我来接你。”是梁绪的声音。
听着电话那头吵闹的声音,迟隐没回答,反而问了一句,“你在哪呢?”
“奥,这边出了一起车祸,我在现场呢,一会就收队回去了。”梁绪漫不经心地望着正在吵架的两个车主,嘴角抿着。
迟隐静静想了会说,“我晚上加班。”
“嗯,那你忙着。”梁绪碾碎了脚边的泥土,表情淡淡,在两人沉默的间隙,他目光无意识地飘往远处那抹纤弱的身影。
女人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柔柔笑了,梁绪也笑了,对迟隐说, “有人叫我,先挂了。”
梁绪只这么说了一句,迟隐反应过来后电话里已是挂断了的嘟嘟声。
迟隐如常切了电话。
她和梁绪差不多就要分手了,现在两人面子功夫都懒得做了。
“迟隐姐,你和你男朋友快一年了吧。”这时候宋薇问了一句。
迟隐点点头,对这一个问题不想多谈,她看了眼时间,拿上手提包和宋薇招呼了声后,就下班走了。
她还要去找陆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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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工作结束,陆远坐在一堆钢筋上,看着上方的吊车,亮起了橘黄色的灯光。
他戴着安全帽,俊逸的脸在黑夜里显得特别幽深,大概是工作累了,颓丧得很。
他手上拿着手机,屏幕上是一串通话记录,看着屏幕上的那串号码,陆远眉毛深深地纠成了川字,这号码一天时间下来他早就熟记于心了,甚至倒着也能背下来。
只是……不敢打啊!
陆远低咒了句,烦躁地撸了把头发,对于自己犹豫不决的状态很不满,“不就是一个电话,有什么不敢打的。”
陆远扔掉了烟蒂,脚狠狠踩灭了星火,就要去拨号码。
这时屏幕突然滑进了来电显示,看到名字的那一秒,陆远吃惊地挑了下眉。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又把手机拿近了些,等到确认了之后,陆远咧着嘴角,笑了。
“喂?”他的声音显得漫不经心,但下抿的嘴角却显示出他的一丝紧张。
“是我。”
“你不说名字,我怎么知道你是谁?”陆远腿不由自主地抖着,这是他得意时常会有的姿态。
迟隐默了默,很是无语,“陆远,你别装了。我知道你知道是我。”
陆远望着远处的灯火,腿抖得更厉害了,“奥,原来是迟隐啊,刚才我真没听出来。”
迟隐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懒得同他理会,直接阐明了来意,“今晚我要见你,八点,仓南街好呷铺见。”
说完了,不等陆远回答,就直接掐了电话。
她面对他,鲜少有这么强势的时候,以前打电话时,他不挂,她就只能陪着他乱七八糟地聊,实在烦了就抱怨说要睡觉了,陆远还是扯着她聊个半小时听到她打哈欠了才放她去。
现在看来,是变了不少了,都敢直接挂他电话了。
陆远扯扯嘴角,觉得今晚可能是个鸿门宴。
陆远又回到了工地宿舍,打开门时陈海正在摆饭,陆远径直去了浴室,“别摆我的饭了,我出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