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罗家院子里做豆腐剩下来的豆腐渣都是掰碎了风干后收起来,罗二娘倒是说过要养几只鸡,但最近太忙,还没能腾出手来。
今天罗三郎就让他将昨日做豆腐剩下来的豆渣都给蒸了,想想罗家这阵子每日里要卖出去多少豆腐,就该知道要把一日的豆渣全部蒸熟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蒸熟了还不算完,拿出来放凉以后,那罗三郎又拿了几个簸箕出来,那簸箕上还沾着许多绿色的霉粉,让他把这些霉粉刮下来,和旁边那两袋子麦麸一起,拌到豆渣里。
这是今天上午拌豆子剩下来的,上午罗用让他把那些长着绿霉的豆子拌到昨晚烀熟的豆子里,拌好以后就装豆腐框里,框内上下都铺了草垫子,最后那一豆腐框一豆腐框的,全放屋里头去了。
又拌豆子又拌豆渣的,不知那罗三郎这回又打算做些什么。
一天下来累得跟条狗一样,等到活儿都干完了,时间也到傍晚了,正打算下工回林家,那罗三郎却对他说,自家今晚要做一种名叫豆包的吃食,问他要不要留下来一起,乔俊林脚下一个打转,就又回到了院子里。
开始做豆包以前,罗用喊乔俊林一起吃晚饭,说是好歹吃些东西垫垫,免得一会儿肚子饿,乔俊林也答应了。
罗家的晚饭比较简陋,但是因为有腐乳,又想到一会儿还有其他吃食,乔大少爷倒也没嫌弃,心想一会儿那什么豆包做出来了,自己一定要多吃几个。
等到真正开始做豆包以后
“你说这些全部都要做好”乔大郎看着那些盆里桶里装着的磨好的大黄米米粉,一脸的上当受骗。
“是啊。”罗三郎点头道。
“做那么多吃得完啊”乔大郎
“做一次,可以吃到明年开春。”罗三郎。
第11章 市场基础
时间又过去几日,西坡村显得愈发忙碌起来,冬日里的大雪下了又停,西坡村许多人家的院子里,都飘着蒸腾的热气。
那些学了做豆腐的人家,每日里做豆腐卖豆腐的,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把家里的小孩都押着充了童工,那些没学到做豆腐的,大多都背了豆腐四处去卖,少有在家闲坐的。
村口这边每日里都是人来人往,有本村人也有外村人,有附近村民结伴过来买豆腐的,也有不少从别处过来的货郎。
罗家院子反而是闲了下来,豆腐也不做了,再有人上他家去买豆腐,就往村里一指,叫他们上村子里面去买。
罗三郎在自家远门边上搭了一间草棚,往里面摆了一张桌子两个架子,又在院子外头贴了一张纸,上边写着四个大字:“南北杂货”。
村里的小孩过来瞧热闹,有个娃娃指着上边的大字问他:“那上边写的啥”
“南北杂货。”罗用得意道。他对自己写的这几个大字相当满意,也不知道浪费了多少纸张,才写成这般模样,好在他练习的时候用的都是空间里面那些小学生作业本,不然二娘她们一看那个纸张消耗,还不得心疼死。
“那你这里都卖些啥”小孩们探头往草棚里面瞄了瞄,除了两面院墙两面草帘子,就是墙边的两个木头架子,架子上零星摆放着几样东西,既不丰富也不齐整,窗前还有一张长桌,罗用这会儿就坐在桌子后头。
“有腐乳还有豆渣。”之前做豆腐剩下来的那么多豆渣,罗用自己消耗不完,打算卖掉一些,要求也不高,只要能卖到细糠的价钱就行。
“就这两样,你还敢称南北杂货”这些小孩笑他口气太大。
“你们当我是打算要卖南边和北边的东西才称南北杂货”罗用一脸你们都还太嫩。
“难道不是”众小孩问道。
“非也。”罗三郎坐在桌子后面对窗外那些小孩说道:“我是考虑到将来南人和北人都得来找我买货,所以才叫南北杂货。”
“”这些小孩愣了愣,然后马上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吹牛皮”
村里的小孩凑到一起吹牛的时候,一般就说,我将来要养多少多少头牛,买多少多少亩地,盖多大多大的屋子,早熟一点的,可能还会说要娶那谁谁当媳妇。
像罗三郎这样的吹法,还真是头一回听到,要不怎么说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呢,吹牛都比他们吹得更有创意。
罗三郎但笑不语,笑吧,趁现在笑个够,等一下有你们哭的时候。
果然,就在这些小孩笑得正欢的时候,院内突然飘来一阵异香,浓郁芬芳,闻着都知道肯定是很甜很好吃的东西,好像有枣子的味儿,其他还有一些什么就分辨不出了,他们从来没吃过这样的东西,闻都没闻过。
“墩儿,你家在做什么吃的”那些小孩里边就有人问罗五郎了。五郎刚出水就比别的孩子体弱,于是罗父便给他取了这样一个小名,希望他能长得结实强健。
“红糖鸡蛋糕,可好吃了。”五郎这时候也在猛咽口水,这种糕他们家昨天就做过,那里面有红糖有鸡蛋,还放了许多枣泥,吃起来可香甜了,只不过昨天做得少,他只吃到了一块,阿兄说了,等今天的糕做出来了,要给他切一大块,往后家里经常还要做来吃。
“你们家这个糕卖不卖”嗅着屋子里飘出来的香味,这群小孩都快被馋死了,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两升粟米换一块糕。”罗用就在这儿等着他们呢。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果然不出罗三郎所料,这些小孩一个个都回家找他们爹妈哭去了,不哭不行啊,不哭哪里能要到鸡蛋糕吃。
那可是两升粟米啊,也不是两升豆子,这两斤米煮成粥饭,够全家老小吃饱饱的了,竟然说想要拿去换鸡蛋糕吃
“”
“啊啊啊我就要吃,就要吃三郎他们家的红糖鸡蛋糕”
“再闹看我一巴掌扇死你。”
“就要吃鸡蛋糕嘛啊啊啊就要吃就要吃”
“竟是要两升米,那鸡蛋糕多大一块”
“吸不知。”
“啥都不知道你就跑回来跟我闹”
“吸阿娘,那个鸡蛋糕好香吸阿娘,我要吃鸡蛋糕呜呜呜”
“”
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们村里都可热闹了,就跟过年的时候打炮竹那样,这家响完那家又响,有时候还是好几家合着一起响,好在罗家院子离得远,倒也不怎么听得着。
这时候罗五郎正蹲在院门口啃鸡蛋糕呢,一边啃一边看着距离自家门前不远的那条进村的土路,这条路现在每天都有人走来走去,在罗五郎看来,这已经很热闹了。
“汪呜”旁边一只有着一身青灰色软毛的小奶狗不停用自己的小爪子去扒拉罗五郎的袖子,人立而起,伸长脖子拼命往那块鸡蛋糕靠近。
“你刚刚都吃过了。”罗五郎小口咬着手里的鸡蛋糕,不舍得给。
“呜”小狗用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哼哼唧唧的,还使劲冲他摇尾巴。
“好吧,再给你吃一点点。”五郎是个心地柔软的好孩子。
“汪”结果这一只刚喂完,另外一只又凑上来了,一只爪子往他膝头上一哒,另一个爪子就往那块鸡蛋糕上面招呼。
“豆粒儿,你可不归我管,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五郎伸直了胳膊,把那块鸡蛋糕拿得高高的,然后又扭脖子冲院子里头喊:“阿姊四娘”结果喊了半天也没见有人应声。
“罗四娘”泥人还有三分火性,这只叫豆粒儿的小狗明明归罗四娘管,却每回都找罗五郎要吃的,罗四娘偏还不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看到。
“你再不来,我就告诉阿兄。”罗五郎又喊。
“阿兄那么忙,你还添乱。”罗四娘总算肯出来了。
“那我告诉阿姊。”五郎气道。
“阿姊也不得闲。”嘴里虽是这么说,终究还是弯腰将地上那只黄毛小狗给抱了起来,那小狗在她身上扒拉来扒拉去,显然是想找点鸡蛋糕吃呢,结果哪里有糕,连渣都没剩下一点。
“麦青,还是你最乖。”五郎伸手摸了摸自己身边那只小狗。
“汪”麦青表示,那就再来一口鸡蛋糕吧
这两只小狗被抱来罗家也有几天了,都是身体壮实的狗崽子,青灰色那只稍大一些,罗用给它取名叫麦青,稍小一点米黄色那只,就叫豆粒儿。
这两只小狗刚来的时候,四娘和五郎就欢喜得不行,罗永干脆发话,让他俩分别负责一只小狗。
至于买狗的银钱,那个养狗的猎户家中,近期刚好要嫁女儿,于是也不要钱粮,就说让罗用装两罐子腐乳给他,打算添到闺女的嫁妆里头。
罗用听了这个话,就在自家院里挑了两个略大些的陶罐,装了满满两罐子腐乳,让人给捎了过去,听去那个村子卖豆腐的村人说,那猎户得了这两罐子腐乳还挺高兴。
说起来那猎户也不算亏,罗家的腐乳一罐要卖五文钱,这两罐腐乳,就值几十斤粟米了,罗用还专门给他挑了两个大些的陶罐。
五文钱一罐的腐乳,村人一般都不舍得吃,这几天时间下来,罗用在村里头卖出去的腐乳,加起来也才四罐,其中有一罐听说还被拿去当礼品送了人。
县城里头倒能有一些舍得吃的,但凡能赶着牛车马车上西坡村的,一般都不会太吝惜那三五文钱。不过说起来,在他们这个县,家里能有马车的人家还是凤毛麟角,一般都以牛车居多,牛车慢,走这一个来回就得好长时间,所以一般都是派家里的仆从过来。
待到罗五郎蹲在院子外头啃完了一块鸡蛋糕,村子里就有人提着粮食领着小孩往他们这边来了。
毕竟最近也是挣了些钱,两升米便两升米吧,今天不出了这两升米,家里怕是消停不了。
“阿兄,来了,他们来了。”罗五郎一看来人,立马就起身往院子里跑去,那只小奶狗也迈着短腿哈呲哈呲跟在后头,大冷天的,口里突出一团一团的热气。
“来了”罗用这时候正把手里捧着的几个粗陶碗往桌面上放,草棚里的桌面上,这时候已经放了好些粗陶碗,每个粗陶碗里头都放了一块红糖鸡蛋糕。
探头往院子外头看了看,只见从不远处那条土路上过来的,还不止一拨人。
果然,把市场基础打好了,挣钱就容易多了,与其从穷人身上刮油,不如从富人身上拔几根草,至于他罗用是不是这个村子里头最风光最有钱的一个,那又有什么要紧,反正他现在也就是想把家里这些小孩养好一些而已。
“再加大点火,让香味飘出来。”罗用回头对屋里边那几个小孩喊道。
“哎”二娘高高兴兴应了一声,赶紧又往灶膛里头添火。
第12章 西坡村
罗用坐在长桌后头,桌面上摆着一碗一碗的鸡蛋糕,叫村人们自己挑,看中哪块拿哪块。
“要这块阿娘,要这块”有个小孩垫着脚尖在桌面上来来回回看了几遍,然后就指着一块糕,转头对他阿娘大声嚷嚷起来。
“别嚷嚷。”他娘一个巴掌就把他那根手指给拍了回来,眼睛往桌上那些粗陶碗里头一扫,抬手指了指另一块糕,道:“我们要这块。”
“阿娘”那小孩还想再说什么。
“就这块,再吵不买了。”他娘拍板。她说这一块更大,肯定就是这一块更大。
罗用拨开他们放在桌上的米袋子,伸手抓起几粒米看了看,没错,是今年的新米,成色也不差,于是拿了米升,从袋子里边量了两升米出来,倒进桌边一个半人高的陶瓮里。
这米升跟罗用前世在课本上见过的米斗差不多形状,就是用五块木板拼一拼,做成上宽下窄的方斗状,一升米大约能有一斤二两左右,一升豆子估摸着就要重些,具体的不太清楚,因为他们家没有秤,那种精细物件,一般人家都是没有的。
“三郎,我再挑两个,差的粟米晚些再补给你,可好。”罗用伸手把她挑的那一块糕递过去的时候,那妇人又道。
她想了想,决定多买一块回去孝敬公婆,另外一块,打算明日去娘家那边卖豆腐的时候,捎给自家爹娘。
说起来,她婆家娘家两边的家境都还过得去,这两升米一块的糕点,倒也不是吃不起,只不过不舍得罢了,现如今做起了豆腐,每日里有了进项,手头上自然就要松一些。
“你买恁多做什么三郎明日还做呢。”罗用还没说什么,一旁的村人就先喊话了,边喊还边把瞅好的糕往自个儿跟前划拉。
“明日不做了,做恁多卖得完啊往后就逢五做一回。”罗三郎笑道。
“也是。”众人点头称是,心里纷纷都松了一口气,不是天天做也好,家里的小孩想闹都闹不起来,是三郎家没做嘛,又不是他们不给买。
他们不知,这世间竟还有“饥饿营销”这回事。像这样的糕,莫说在西坡村,就是在离石县,舍得吃的人家也是有限,两升米就换这四四方方一小块,好多人光是想想就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