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常在家里鲜少说这些,下边这些个小的都不太清楚,大儿子大闺女倒是知道一些,这老三却是个缺心眼,没人跟他说,他自己就半点都没瞧出来,这一路上竟然还跟自己抢车坐。
老头眯着眼睛看着前方那一点隐隐的亮光,看看别人家的三郎,再看看自家这傻儿子
唉,货比货得扔啊。
罗家院中,别人家的三郎,这时候正裹着一条棉被,捧着一个铝制饭盒,一边在心里喊着造孽啊,一边大口大口地往自己嘴里扒拉牛肉炒面。
从前罗用全国各地到处跑的时候,若是在哪儿见着什么好吃的,就要多买几份存起来,他那空间比冰箱什么的好使多了,热腾腾的食物放进去,甭管过去多久,再拿出来的时候依旧是热腾腾的。
大大地吃上几口牛肉炒面,休眠了一整天的味蕾总算是活过来大半。对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的二十一世纪好青年来说,古代人的伙食实在是太难以下咽了。
罗用一边吃面一边从空间中取出成对的二手书籍翻看。
酱油大酱这些东西做起来太慢,腐乳的市场还在逐渐打开的过程当中,这种事急不来,还是再看看有没有其他来钱的路子吧。
无奈之前从大学城收购回来的那些二手书,专业性实在太强,找来找去也没有哪个是现成能用的。
什么工程力学,什么高等数学,什么大学英语第x册,什么计算机组成原理,什么生物化学与分子生物学
这个书堆翻过一遍,没发现有什么能用的,于是收起来,从空间里再取一堆出来接着翻,翻到一本土壤学,这个好像能用到,单独放在一边,再翻
一阵寒风吹过,把半开的窗子给吹上了,罗用连忙走过去,打开一些让屋子里继续通风,担心油灯被吹灭,就把它往墙角里又推了推。
吃个独食也不容易,他担心自己关着门窗吃东西,等明儿早上起来这股味道还没能散尽,万一被二娘她们闻到了可就麻烦,还有下边那几个小的,鼻子一个赛一个的好使。
罗用也很想快些给她们改善伙食,他空间里头好东西也有不少,却不能直接拿出来给他们吃,说不清来由,平添风险。
吃完了一份牛肉炒面,罗用又拿了一个煎饼果子出来接着啃,这煎饼也是热的,馃箅儿透着脆,酱也特别香越吃,罗用心里的罪恶感就越是深重,不行啊,一定要早日让隔壁那几个娃娃也跟他一起吃香的喝辣的。
后半夜,一群要去城里卖豆腐的村人从罗家院墙外不远处经过,见墙内似有亮光,众人便说:“都这时候了,三郎还在读书呢。”
这样的情景也是时常可见,村人都说,罗三郎着实是个勤奋的读书郎。
罗三郎挑灯夜读两三日,终于被他找到了一个十分实用而且他们目前也迫切需要的技术盘火炕。
这还是他在一部智能手机里面保存的一堆网页中翻出来的,要不是那些二手书中实在没什么目前就能用到的东西,罗用也不舍得动空间里那些电子产品。虽说只要放在空间里就不会有消耗,但拿出来肯定就得跑电啊,电量有限,用一次少一次。
把手机放回空间,罗用又回想了一遍自己刚刚看过的内容,不太放心,怕到时候睡一觉又给忘了,于是拿出笔墨纸砚,画了两张草图,又在旁边注明几个需要注意的事项,这才安心睡下。
第二日日吃过早饭,罗用就喊上他家帮工乔俊林一起出去挖土了,二娘四娘五郎几个也要去,罗用没让,这冰天雪地的,到时候再弄个一身土,洗澡也是怪冷,完了二娘还得给他们洗一堆的衣裳。
罗用二人拿着锄头畚箕去了村外头一个红泥坡,这个坡上的红泥粘性强,西坡村的人修个围墙盖个泥屋啥的,大多都是从这里挖的泥,上回罗家修院子,也是从这里挖的泥。
这会儿坡上盖着厚厚一层雪,雪层下边的泥土也被冻的梆硬,这两天北风吹得,到处都冻上了,刚刚走过来的那条土路也冻上了,倒是免得他们二人踩得满脚泥。
两个十几岁的少年一起在坡上挖土,罗家就只有一把锄头,罗用挥锄头,乔俊林挥镰刀,两人吭哧吭哧忙活了好一会儿,还没能挖出来两畚箕土。
直到后来林五郎听说他俩在这边挖土,扛着锄头过来帮忙,效率这才上去了。
原来刚刚林五郎和罗大娘在自家院中洒扫的时候,听到外头传来熟悉的声响,罗大娘探头一看,原来是罗四娘和罗五郎正跟着村里一群小孩疯跑,那两只小狗仔也跟在后头汪汪地跑。
这俩姊弟最近每日都吃得饱饱的,精力也十分充沛起来,这个岁数的孩子,哪有不爱玩的。
“四娘五郎,怎的不在家中给阿兄阿姊帮忙成日就知道四处乱跑。”罗大娘喊住他二人。
“阿兄和乔大郎出去挖土了,不叫我们跟,阿姊说家里没什么事,叫我们出来玩会儿。”罗四娘笑嘻嘻道。
“三郎他们挖土去了做什么用的”林五郎这时候也出了院子。
“不知。”罗四娘摇头。
林五郎想了想,横竖也没什么事,就扛着一把锄头,提上两个畚箕,过去帮忙了。
林五郎对自己这妻弟印象很好。罗大娘虽已是出嫁女,但罗家那制豆腐的方子,也是没有瞒着她的,他们现在自己要是也想跟着做豆腐,随时都可以做。
为这事,上边那两房还动过一些心思,主要是他们那两个嫂嫂,想要了这个方子,给她们娘家那边。这事罗大娘却是不肯同意的,真要这么干了,怕是要把整个西坡村的人都给得罪个遍。
林父林母也是这个意思,他们还要在西坡村立足,必须跟村人们站在同一个阵营。上边那两房虽还不死心,却也没奈何。
林五郎也知晓自己没有上面两个兄长精明,更没下面那个弟弟得耶娘的喜爱,只他阿耶给自己定的这一门亲,着实很好,罗家有事他也乐得帮忙。
“三郎,这大冷的天,你挖土作甚”林五郎沿着土路出了村子,往村人们惯常挖泥的土坡走去,远远就见他二人正在坡上忙活。
“姊夫来了。”见着林五郎,罗用也是一脸的高兴。
他知晓林家虽然有钱,家中男儿却也都是要下地的,林家大郎二郎五郎,干活都是一把好手,就连林母的心肝宝贝林六郎,到了农忙时节也得抓把锄头到地头上装装样子。
经常干农活的人那就是不一样,五郎这几锄头下去,就从坡上挖了一畚箕黄泥,可比他俩利落多了。
待回到院中,罗用就对林五郎说了自己对于火炕的构思,还给他看了土纸,至于这个东西是哪里来的,那自然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了,总不能事事都往行商身上推。
林五郎听得新奇,横竖近来无事,干脆就跟罗用一起盘起了火炕,第一个火炕的位置就选在罗家院门边上那个草屋。
之后几日,林五郎和罗用他们一起制土坯盘火炕,忙得不亦乐乎。
为这事,林二郎还在他耶娘跟前说了一回:“老五现在成天就知道往罗家跑,自家的坯模子也都拿过去给罗家人用。”
结果却挨了他老娘几句训:“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你管老五做什么,坯模子拿去用用就用用吧,又不是不拿回来。”
说起这林家。
林父林母原本有六个孩子,现在只剩下五个,林父也是希望家里能出个读书郎的,当初取名字的时候,也是按照易书诗礼乐春秋,一个一个排下来。
大郎林兴易,早已婚配,儿子都有两个了,二郎林兴书只得一个女儿,三娘林诗儿嫁人三年多,去年刚得一子,林父林母对这外孙都很喜爱,四郎早年没了也就不说,五郎也就是罗三郎的姐夫,今年十九,大名林兴乐,下边最小的那个就叫林春秋。
林母虽是偏心,却并不糊涂,五郎也是她儿子,就算不得多看重,但总体还是盼着他好的。
那罗家三郎最近整出不少动静,看着就是个能出头的,这时候她自然希望自家儿子能跟他多多往来,反正这大冬天的,地里又没什么活计,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时间又过去两日,林兴乐不仅把自家坯模子拿回来,还拉了一车脱好的土坯回来,说是要给林父林母盘个火炕。
又说那火炕可是个好物,罗家几间屋子都砌上了,煮饭热水的时候稍微烧一下,那炕上就能暖很久,有了那物,他们往后就用不着火盆暖炉那些东西了,屋子里日日夜夜都是暖烘烘的。
林老太太听他说得天花乱坠,心中有些不信,便说不用了,太折腾,她每日里抱着火炉,也不觉着冷。
于是林五郎只好在自家屋里先做了一个,有那些制好的土坯,盘起火炕来就快多了,先前跟罗用一起盘过几个,他也有经验了,不用别人帮忙,两口子在自个儿屋里叮叮哐哐小半天,就把一个火炕给弄出来了。
这盘好的火炕晾一晾,再烧上小火慢慢烤,烤得差不多了,在上边铺一张草席,人往上头一坐,就再也不爱下来了。
林母头一回过来,在这炕上一坐就是大半天,以后更是日日都要过来,口里还直问:“五郎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
她那傻儿子,听说自家老母不爱要火炕,果然就当真了,盘好自己屋里这个炕,转天就跟那罗三郎去了县城,听说是有个上罗家买腐乳的城里人见了他家的火炕,觉得那东西特别好,就请罗三郎去自家帮着做几个。
“不是托人带信回来说了,又有别个请他们去盘炕,要晚些天再回来。”这日林母又问五郎何时回来,罗大娘觉着有些好笑,这老太太如今竟这般挂念起五郎来了。
“哎呦,眼瞅着就要到年关了,你也不心疼。”罗母叹道。
“那我再问问二娘她们去”罗大娘放下手里正搓着的麻线。
“去吧。”老太太摆摆手。
罗大娘这便去了,罗家那边也有火炕,而且她也乐意跟二娘她们待一块儿。
林五郎不在家,她一个人待在林家这大院子里头也闷得很,跟那两个妯娌又说不到一处去。
罗大娘刚出院子没多会儿,林父晃晃悠悠也进了这个屋。
“你也上来暖暖腿。”林母招呼他。
“我不上去。”儿媳妇睡过的炕,他这老头爬上去不合适,林老爷子不上炕,就在炕沿坐了坐:“哎呦,这里确实是暖。”
“你不晓得,在这上边待着,连脚趾头都是暖的。”林母对他说道。
在他们这个年代,也没什么特别保暖的鞋袜,冬日里脚上挨冻那是必然的,出门也就是穿个草鞋,条件好一点的就多双麻布袜子,几十年如一日地冻下来,年纪大了腿脚就不好,被这炕上的热乎劲一烘,那滋味别提多好了。
“五郎什么时候回来”老爷子也问。
“谁知。”老太太顿了顿,又哼哼道:“我当时也就那么一说,他倒是当真了,要不是老五这孩子,换个人,我都得当他是成心的。”
“五郎怎会”老爷子摆摆手,让她莫要乱想。
离石县城中,由罗三郎率领的盘火炕施工队,正如火如荼地投入到改善唐朝人民冬季生活的伟大事业当中。
这个原本稍显冷清的县城这几日也是格外的热闹,挑着黄泥担子的脚夫们穿街走巷,这几日,在离石县中,这一担黄泥能换一升米,这样的好事从前可没有过,那些缺粮的人家,这时候更是倾巢而出。
第14章 地方特产
来到这个时代转眼一月有余,罗用有心想要出去走走,感受一下这里的风土民情,所以当那牛大郎提起让他去城中帮自家盘炕的时候,罗用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天公作美,罗用他们进城这一日并无风雪,天高云清,远近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路面上的雪水昨夜里结了冻,白日里气温也低,这时候并未化开。
罗用穿着一件深蓝色交领长袍坐在牛车上,外面还裹着一件兔皮袄子,只是坐在车上被那小风一吹,依旧是冷,两只耳朵冻得仿佛快要掉了一般。
牛车后面还跟着林兴乐、田勇、田崇虎三人,那田勇是田崇虎的堂叔,跟林兴乐交情不错,这一次林兴乐喊田勇一起进城给人盘火炕,田崇虎得了信儿,死活闹着要一起来。
牛大郎的这一辆牛车上,这时候已经装了不少豆腐豆干和腐乳,牛大郎自己坐在前面赶车,后面勉强也就还能再塞下一个人,这几人就都说叫罗用坐。
罗用也知道自己现在的体质跟他们还没得比,便把几人的行李都拿到车上,找个地方放好,还跟他们开玩笑:“等一会儿我在车上坐累了,就换你们上去坐会儿。”
这一路上,众人也是有说有笑,那牛大郎三十多岁的年纪,见过不少市面,为人和气,也很健谈。
他们牛家是离石县的商户,在城中有个商铺,主要经营粮食买卖。每年秋里,他们除了在县中收粮,也会到下面的村子收粮,收来的粮食一部分转手卖给外地来的粮商,一部分囤在自家粮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