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杂货——BY:报纸糊墙
报纸糊墙  发于:2023年05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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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看来那大食国不得不防啊。”

“我朝既然对各国胡商一视同仁,一时便也不可做得太过,眼下既然有这昆仑奴献粮种一事,不若便从此处下手。”

“为免大食商贾闹事,此次不妨先许了那阿普的部族在我大唐入编户。”

“待到秋里收了红薯,圣人再宴请百官,趁着众人兴致正高,颂一颂那昆仑人的功德,令所有昆仑人与国人同等,不许擅自略卖。”

“听闻那大食国多昆仑奴,为奴为畜,并不将他们当人看待,如此,我朝更应对他们施以仁德。”

“若能使得昆仑人纷纷来投,对那大食国,想来也会有所削弱。”

“”

李世民前些时候因那两起谋反案,看谁都不顺眼,对谁都不信任,觉得这些人都不跟自己一边。

这时候再看眼前这些大臣,又觉得都还不错嘛,为国为民出谋划策,也都很努力嘛。

数日之后,大唐天子宴请了前来献粮种的昆仑人首领,允许他的部族在大唐入编户,令他的族人在大唐安居乐业,不再受到战火侵扰,不再被人当成牲畜贩卖。

席间宾主尽欢,圣人又夸赞了郭孝恪派遣兵士一路护送阿普来长安的行为,言是此人生活上虽然奢靡了些,做事到底还是靠谱的。

底下那些臣子们大抵也都看出来了,经过长达半年时间的缓冲之后,如今这新粮种就恍若是一剂特效补药,皇帝陛下这回基本上就算是满血复活了。

在长安城坊间,现如今还有不少人会在私下谈论半年前的那两起谋反案。

那一阵子,长安城中人心惶惶,不到一月的工夫,前前后后便斩了许多人,还有那流放的,更是不知凡几,原本那些个光线体面的人家,也是说倒就倒了。

这一日,阿普闲来无事,与那些一路护送他来长安城的兵士们跑去南北杂货逛了逛,又买了不少吃食回来,还抱了个寒瓜。

阿普作为部落族长,身上倒也有几样值钱物什,不过那些东西大多都是不好拿出来换钱的,早前在常乐县的时候,罗用倒是给了他一些钱财,还有那些个这两年挣了钱的同门师兄们,各自也都有所表示,所以阿普目前并不缺钱花。

这些个兵士跟阿普一起走了一路,彼此间也算有些交情,他们这些当兵的大抵都不是太有钱,今日这些吃食,也都是阿普一个人掏的钱。

一群人回到驿站,从油纸袋里取出各种吃食摆在矮桌上,又切了寒瓜,边吃边聊。

阿普这些时日主要就是关注那些从朝堂之上传出的消息,没什么事基本上也不怎么出门,生怕到时候宫里来人,自己错过了。

这些个兵士的生活就要丰富得多,他们之中有些人原本就是京畿道出身,甚至还有长安城的,还有一些虽然不是当地人,但也都是郭孝恪身边的亲兵,在长安城待过很长时间,自然也都有各自认识的熟人朋友。

他们这几日探亲的探亲,访友的访友,难得回一趟长安城,自然要好好聚一聚,这些个老朋友老熟人一碰头,那消息自然就流通起来了。

这时候他们一边吃东西一边闲谈,其中便说到不少他们这几日的见闻。

“你知道这长安城中现如今有多少个冰库啧啧,听说现在已经有四个大冰库了,小冰库更多。”

“这两日我那几个有人便待我出去吃冰,两三文便能买一碗,还是加了果肉浇了蔗浆的。”

“还是这长安城的日子好过啊。”

“那高昌城虽说也颇富裕,与长安城相比,还是差得太远。”

“高昌哪有长安生活便利。”

“”

说着说着,几人又说到年初那一场祸事来了。

“这长安城的生活虽好,这要掉起脑袋来,却也快得很。”

“先前那事一出来,不知道多少家人被牵连。”

“还有那流放岭南的,去了那瘴气遍布之地,还不是等死吗”

“那也未必。”

“我听人说,那辣椒能破瘴气,岭南那边现在种辣椒吃辣椒的人,比长安这边都多。”

“就算给他们活下来又怎么样,那日子也不好过。”

“连条水泥路都无。”

“啧”

“哎呦,这一次被牵连的人多啊。”

“对了,杜家这一次也牵进去了,你那师父不是与那杜七郎有些交情,还有那个杜构,我听人说,早前他也曾去过西坡村,你可识得他”说着说着,有人便问阿普道。

“识得。”说到这个杜构的事情,阿普的心情也是有些沉重,当初那杜构在村里待了挺长时间,为人十分谦和,对他们三个昆仑人表现得也比较尊重。

“那杜郎君这回摊上事儿了,他那弟弟杜荷,便是的主谋之一,已经被斩了,听闻杜构这一次便是受了牵连,要被流放岭南。”

“坊间不少人都道这杜郎君可惜了,他这几年在莱州那边,带着当地百姓做鱼罐头,可谓是造福一方,长安城这边有些人还吃过他们做的鱼罐头呢。”

“他们杜家人也是大家族,虽说那杜淹杜如晦现如今都已经过世,但总还有人在朝为官吧,怎的就没人站出来替他说说,那杜荷在京城谋反,关那莱州的杜构什么事啊”有人不解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他们杜家那时候也在风口浪尖上呢。”

“别说相帮,他们杜家里边有些人怕是还要恨死了杜如晦这一支。”

“他们杜家本来也不甚和睦。”

“这回不一样,这回这个事情吧,不仅是杜荷掺合进去了,还有那杜如晦的亲弟杜楚客,跟他也脱不了干系。”

“杜楚客是站魏王李泰那一边的,也是帮着魏王出谋划策,出力甚多,甚至还出面去游说群臣,为甚就是为了给魏王争那太子之位啊。”

“你说那太子好好的因何要反,还不是心中不安,怕自己最终会被那魏王给弄下去了。”

“你们可是忘了当年的事当年那太子李建成,不就是”

“啧啧”

“总之杜家人这回是不敢吭声了,那杜荷作为主谋直接被砍了就不说了,那杜楚客也没落着好,连魏王都被逐出长安城,送到封地去了,他又能讨着什么好”

“这两个人这回给杜家惹出这般大的祸事,那京兆杜氏,如今还能保住自身就算是不错了,哪里还敢说什么。”

“杜楚客也被流放了”

“那倒没有,魏王府那些个亲信皆被流放了,独那杜楚客,圣人看在他兄长杜如晦的面上,就把他贬为庶民,没有流放。”

“杜楚客都没流放,那杜构怎的”

“谁知。”

“他那兄弟毕竟是犯了谋反罪啊。”

“哎呦”

阿普坐在一旁,默默听着他们说话。

这天气一日热过一日,长安城的夏日尚且闷热难耐,莫说在那岭南之地,不知那杜郎君如今身在何处,是否已经到了岭南。



366 保杜构

在二十一世纪, 岭南这片地方也是发展得很不错,全国四个一线城市,岭南便占了两个。

然而在唐初这时候, 岭南却着实算不得是一个好地方, 唐政府在秦岭以南设置岭南道,其地域范围包括后世的福建省,广东省,广西大部分地区, 云南东南部,以及越南北部。

岭南道的治所在广州, 后世是广州市, 这时候的广州乃是一个州名, 治所所在城池亦称广州,广州是个有名的港口城市,许多番邦人士通过海运来到这里。

这时候的海运还是相对落后, 所以这些胡商们大多都是沿着海岸线航行而来, 唐政府允许这些胡商在广州居住,甚至专门设置了番坊。

然而被朝廷作为流放政治犯的地方,又怎么会是广州那种富庶繁华之地呢, 像丰州崖州那些地方,都已经算是比较好的了, 若是被流去了合浦、日南、九真那些地方, 那正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朝廷之所以要把这些人流放出去, 一来是为了惩治罪犯, 二来自然是为了让这些人在余生之中发光发热,到那些生存条件恶劣的地方去搞搞开发。

丰州崖州那些地方自古以来便是有名的流放之地,已经有不少前人在那边打下了比较好的基础,所以生存条件相对还算是比较好的。

不过就算如此,当年有个被贬崖州的晚唐官员李德裕,还是写下了这样悲怆的一首诗歌:“一去一万里,千去千不还,崖州在何处,生度鬼门关。”

在这个荒芜落后的年代,人类站在大自然面前,还是十分地渺小无力。

这时候的人想要开发一片荒芜之地,往往要用无数的人命去填。包括罗用他们眼下所在的河西走廊,早前在汉代那时候,便是当时最主要的流放地之一。

这些被流放的人里面,其中不少犯人可能是因为自己犯了罪,但肯定还有肯多人,是像杜构这样被亲人连累,或者是其他方式的连坐。

古时候的连坐制非常可怕,最残酷的时期,就连邻居犯法都会被连坐。

唐初这时候政令还是比较宽和,建朝之初,原本就应该让百姓休养生息。

李世民这个皇帝又很重声名,因那玄武门之变,毕生都受桎梏,总想表现自己仁德宽厚的一面,在这些事情上下了不少功夫。

朝廷的官兵前去莱州杜构家中拿人的那一日,莱州百姓群情激奋,当地义士与这些官兵僵持对峙,就是不肯让他们捉了杜构去。

就连当地的官府,隐隐也有回护之意,只是一个劲儿地安抚那些前去拿人的官兵,让他们不要心急,免得惹出民愤,届时他这些人怕是谁也担待不起。

双方僵持之下,最后还是杜构发了话:“这些年下过江出过海,甚风浪没见过,那岭南又有什么可怕,去了便是。”

他这也是不想连累当地民众,若是赶在年景不好的时候,战乱年间,那他便也没有那许多后顾之忧,只是眼下这天下太平,当地百姓的生活也是一日好过一日,在这样的好时候,若是为了他杜构一人,连累这般多的民众,着实不值得啊。

不日,官兵押着杜构上路,往那岭南而去,在他们身后,七八名义士一路紧随,言是要跟着他们一起去岭南,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他们这一次若是回不去,家里的妻儿老小自有乡亲们帮忙照顾。

当地父老还与他们筹备了不少盘缠,杜构本来就有些钱,再加上当地百姓给的,他这一路上也不缺钱花,吃得好住得好,又有那些义士相护,官兵们也不敢十分欺侮于他,不时再请他们这些人吃吃酒,待关系缓和些了,这日子就更好过了。

“你说你们这些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去岭南做什么”这一日,这一行人坐在船上吃酒,席间便有一个官兵对那些莱州青壮说道。

“我们杜郎君乃是冤枉,圣人现在既让他去岭南,我兄弟几个便好好把他送到岭南,他日圣人开恩,我等再护送他回莱州。”一个二十六七岁,长相颇精明的青壮言道。

杜构在莱州经营这些年,手底下也有几个得力的,此人便是其中之一。

“难啊。”一个年长的官兵听闻了他这一番话,摇头道:“这回这件事,毕竟不同往常,连他们杜家人都不敢开口求情,眼下又能指望谁来”

“连那废太子都被流放岭南了。”一个年轻些的官兵压低声音道:“皇帝亲儿子还在那儿受苦呢,那节骨眼上他会肯放别人回来啧,若是换了我必定是不肯的。”

那莱州青壮沉默半晌,言道:“你们可听闻过离石罗三郎”

杜构这个人从前也是不喜交际逢迎,在长安城并没有什么时分亲近又得力的朋友,洛阳城那边倒是有些老朋友,这几年关系也算不错,只可惜眼下这件事,他们却是使不上力。

杜家人选择沉默,杜构这回唯一可以期待的,约莫就是他与罗用的那一层关系了,只是听杜郎君所言,他们之间的交情似乎并不很深。

“怎的,你家郎君还与离石罗三郎有交情”那离石罗三郎都不简单啊,连皇亲国戚都能撬得动的人。

“自然。”那莱州青壮言之凿凿:“要不然你们以为我家郎君因何那般早便知道要种杜种树,还知晓做鱼罐头便是那三郎相传”

“哎呦若是那离石罗三郎出面,你家郎君这个事,倒也不是一点都没有转圜的余地。”

“只是河西之地太远,不知他如今听闻了这件事没有。”

“”

那莱州青壮见眼前这几名官兵七嘴八舌的,似是信了他方才所言,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

要说他也是一个聪明有才干的人,因何要千里迢迢追随杜构去岭南,归根结底,就是这个时代逼着他不得不如此。

早前他们在运河之上行船,只要一报杜构的名号,黑白两道都能给他们一些脸面,一来是因为杜构手底下这些人的势力,二来就是因为杜构的士族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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