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破案冠绝京华——薄月栖烟
薄月栖烟  发于:2023年05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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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星阑墨色的袍摆在夜风中翻飞,英挺的身量似一把韬光日久的剑锋,他挽了个剑花收势,朝身后吩咐,“你们去补救船舱,外面交给我们!”
  跟着他的,是万宇和两个负伤的船工,万宇闻言遥遥看了一眼妻女,立刻进了浓烟密布的舱房,谢星阑则径直朝秦缨奔来,待到了跟前,眼底杀意一扫而空,关切道:“如何?可有受伤?”
  秦缨护在万芸身前,已看了他许久,此刻摇了摇头,举起彤华道:“它可算排上用场。”
  谢星阑瞳底微明,似是欣然,但下一刻又拧眉,“是附近山寨中的水匪,早年被清剿过,如今又死灰复燃了,他们多为亡命之徒,不可大意。”
  他手中剑尖尚在滴血,此言落时,下意识将剑锋往身后背了背。
  秦缨只往他和谢坚身上看,见二人衣衫血迹甚多,眉尖紧蹙起来,谢星阑看个明白,“单论身手他们皆是不敌,只是他们人多势众,船上又逼仄,我们不好施展,反给他们可乘之机,他们贪船上财帛,不会真放火沉船,只消抵住攻势消磨他们人手,便可制胜。”
  秦缨紧握着彤华,正点头,谢坚又喊道:“公子,又来了!”
  谢星阑侧眸看去,只一眼,便见东、西船舷皆挂上了飞锁,他眉眼微沉,撂下一句“你们后退”,便执剑转过了身去。
  中仓火势半灭,唯独烟气顺着北风飘来,谢星阑身形高挺,宽肩长臂,尽将血气与烟尘替挡了住,秦缨望着他背脊,与身后几人退步。
  水匪自两翼翻上,见船尾翊卫与船工众多,而船头护卫少不说,还有妇孺之辈,于是带头的一声令下,先朝着船头攻来——
  地势逼仄,人多反落了下乘,但来者穷凶极恶,面对防守几人,个个悍狠扑杀,直取要害,见谢星阑身份贵重,又是功夫最好之人,水匪们一时刀剑齐来,只恨不能将他大卸八块!
  刀光剑影,血雾飘飞,在声声惨呼中,白鸳冷汗满额,万夫人和万芸也怕得腿肚儿打颤,秦缨和李芳蕤支撑在前,眼见围攻者越来越多,脚下船身又不稳起来。
  万夫人哽咽道:“不好,只怕底仓破损太多——”
  船身摇晃震荡,船舷之外,是怒涛汹涌的江流,秦缨握紧彤华,目光紧紧落在谢星阑身上,只见水匪们刀光密不透风,杀机频现,但谢星阑剑法绝伦,并未被逼退,他一人守在最前,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没多时,围攻他的十来个水匪皆挂重彩!
  有人吆喝撤退,有人恋战不甘,谢坚与沈珞逼上去,又重伤三人,此时船尾翊卫们也得胜杀回,前后夹击之下,逼得水匪进退两难。
  眼见危机将解,船身却猛地一震,紧接着,整个船体都往东倾斜,水匪见状大喝撤走,纷纷跳江而去,唯船上众人慌了神!
  “县主——”
  船身倾斜,本就高翘的船头甲板湿滑站不住人,白鸳惊呼一声滑倒在地,秦缨踉跄之间,却见万夫人母女直往甲板边缘滑去,她二人躲在最后,又被吓得浑身瘫软,此刻无着力之地,只惊叫着滚向二尺高的围板——
  船身已斜,围板难以护人,秦缨面色大变,一把拉住万夫人衣摆,可裂声骤响,衣衫不堪力道被撕下一块,秦缨未拉住人,反让自己也被拖着往前扑,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拖住秦缨腰身,极力将她捞到了船舷边。

  秦缨惊魂未定转身,正撞入谢星阑寒峻眉眼中。
  几乎是同时,万夫人与万芸的惊呼随着一道落水声响起,秦缨回头,便见一个浪涌二人便没了踪影,“芸儿——”
  秦缨正心急如焚,一道墨色身影却紧随其后跃入江中,她一愣,这才觉腰上空了,是谢星阑跳了下去。
  谢坚瞧见这一幕,大骇上前,“公子!”
  他目眦欲裂,一个猛子扎入江中,秦缨撑着船舷,死死望向漆黑一片的浩荡江水,那怒吼的波涛,仿佛连她也一并吞没了。
 
 
第165章 人为
  “公子!公子下去救人了!”
  翊卫此起彼伏的惊呼响起, 谢咏也冲到了船舷边,见他一言不发地扔长剑,脱外袍, 李芳蕤难以置信,“谢咏, 你——”
  话音未断,谢咏已翻跳入江。
  秦缨眼瞳轻颤,厉声喊道:“火把!拿火把来!将绳索扔下去, 将船帆落下来!”
  她反应迅速,沈珞和冯聃忙去拖桅杆下的麻绳, 翊卫和船工们也纷纷拿来火把往江中照, 待麻绳扔入江中, 不过片刻, 一人喊道:“快看,谢坚都尉——”
  “远处,远处是万夫人?”
  “谢都尉, 万夫人在你南侧——”
  先跳入江的谢坚已冒头,听见船上人呼喊,他借着火光看到了水中挣扎的万夫人, 立刻奋力游了过去。
  这时, 秦缨又望着紧贴船舷处,“谢咏!”
  谢咏也冒了头, 却唯独不见先落水的万芸和第一个跳下去的谢星阑。
  船体倾斜,众人皆身形不稳, 李芳蕤靠到船舷边, “谢大人呢?万芸呢!这船是怎么了?不会要翻了,我们如何是好?”
  若真要翻船, 那便是雪上加霜,这时一个船工嘶声道:“若是没猜错,是底仓进水难救,万老板正在抛货,等抛至平衡,船体便可回正,眼下、眼下要快些找到他们才好,这么冷的天,人在水里泡上一刻钟便要没了意识,小孩子更是经不住,我们本有几个水性极好的,可此刻都负了伤,实在下不去水……”
  船工不擅武力,头番交战便受伤不轻,此刻跳入江中,与送死无异,听得此言,又两个会水的翊卫自坠江一侧跳下搜寻,而这时,倾斜的船身终于稳了住。
  秦缨心跳似擂鼓,顾不上船身未回正,直往中仓方向移去,“万芸身轻,或许会被冲往下游,在船尾和两翼都找找——”
  见她如此,剩下的翊卫船工们动作更快,纷纷打着火把四散开,而江中的谢咏看到了谢坚,亦往谢坚的方向游去,二人很快到了万夫人身边,沈珞再抛去麻绳,二人拖着万夫人,借着绳索之力,缓缓游回船舷之下。
  万夫人本会水,奈何江水冰冷刺骨,又汹涌难敌,虽勉强未被冲走,却还是呛了水咳个不停,待抓住绳索喘了口气,大哭道:“芸儿!芸儿在哪里!芸儿——”
  “万芸——芸儿——”
  “公子——大人——”
  此起彼伏的呼喊响起,李芳蕤也在船舷边大喊起“谢大人”,秦缨心揪做一团,手中火把挥舞,目光如炬,恨不能也跳入江中去。
  船舷之下,谢坚将麻绳套在万夫人身上,等万夫人被拉起,又转头潜入了江水之中,但漭漭江流,哪里能看到谢星阑身影?
  上甲板的万夫人自责不已,哭喊道:“芸儿,怪我没有拉住她,芸儿——”
  江水冰冷,见万夫人被冻得面庞发紫,白鸳忙脱下自己外衫给她披上,万夫人绝望地爬去船舷边,一声一声唤着万芸名字。
  水匪跳江逃命,不过片刻已不见了踪影,借着剩下的小船和江上漂浮的木板,谢坚几人在船翼船尾奋力搜寻,可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船身都已回正,仍然没有谢星阑和万芸的影子。
  “谢星阑——”
  秦缨也禁不住站在船尾大喊,北风刺骨,漫甲板的血腥气中,她心跳的越来越疾快,脑海中,亦尽是谢星阑跳入江中的身影。
  她又道:“下游,往下游搜——”
  秦缨语带惊惶,李芳蕤虽也急得跳脚,却还是安抚道:“没事的没事的,谢大人是江州人,听说江州人人都是浪里白条,许是江面上太黑了……”
  秦缨喉头发紧,“不,你不知,他绝不该自己下水的。”
  这样冷的天,秦缨掌心却漫出一层汗,她走到船尾最高处,只见谢坚几人登上水匪丢弃的小船,打着火把,已往更下游之地划去,正在此时,中仓跑出几道身影,正是万宇匆匆上来,他听到了甲板的呼喊,尚不确定,直到万夫人一看到他便道:“老爷,芸儿坠江了,不见踪影了——”
  万宇心一沉,“从何处坠江?”
  万夫人指着甲板一侧,“我们一起滚下去,差爷们将我救了起来,但芸儿和谢大人未曾上来,这都这么久了,他们会不会——”
  万宇身上也挂了彩,但听闻女儿坠江,立刻脱了外衫,见不远处还飘着一艘水匪小船,他也一个猛子跃入江中,万夫人心痛如绞,哭得瘫软在地。
  船上尚有被拿住的水匪,秦缨强定心神吩咐,“将他们都绑好了关进货仓,其他人治伤的治伤,莫要误了性命——”
  翊卫船工们动起来,沁霜和白鸳亦去帮忙,李芳蕤站在秦缨身侧,见她面白如纸,想宽慰两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片刻前帆落船停,此刻船身已随着江流往下游缓移,但即便如此,眼看着半盏茶的功夫将过,船尾两艘小舟依旧毫无动静。
  剩下不通水性的三五翊卫已渐渐变了脸色。
  “这些年大人从不走水路……”
  “大人少时家里出过事,你们难道不知?已经这么久了,又是这样的冬月寒天,擅水性的都不一定能活下来……”
  “这可怎么是好啊,这大晚上的,若人被卷入暗流,岂非尸骨无存……”
  秦缨一颗心越来越沉,她轻喃道:“不会的,这不可能……”
  李芳蕤未听清她所言,却将一旁翊卫们的议论听了个明白,她想起谢星阑父母之事,不由道:“当年谢大人的父母便是在这云沧江殒命,难道……这江水太冷,浪头也汹涌莫测,这么久,只怕人都失去知觉了,缨缨——”
  “不可能的——”
  秦缨疾步走到船尾最高处,大声呼喊起来,“谢星阑!你命不该绝于此,若你听到呼喊,便莫失求生之志,陛下还在等你复命!你父亲母亲的事故尚有疑问,你还未查个清楚!谢星阑,你还有功业未建,你要封侯拜相,怎能在这寒江中殒命?!”
  秦缨清越的呼喊回荡在江上,至最后一句,已是声嘶力竭,被她一激,周遭众人也呼唤起来,众人一声比一声急切,撕开夜色,穿透江渊,再无知觉之人,也要被惊醒过来。
  忽然,远处的小舟爆发出一阵惊叫,船上众人一静,李芳蕤最先道:“找到了!他们唤着‘公子’,好像是找到谢大人了——”
  秦缨眼瞳一亮,却屏着呼吸不敢放松,她一错不错地盯着那抹火光,只等看到那小船渐渐回靠,才缓缓出了口气,李芳蕤与众人欢呼起来,“回来了回来了!定是找到人无疑了!”
  万夫人裹着衣衫不敢大意,眼见两艘小船都越来越近,她眼瞳才蓦地瞪大,只见谢坚船上坐着个通身湿透之人,正是跳水救人的谢星阑,而他怀中抱着个正咳嗽不停得紫衣女童,岂不正是万芸!
  万夫人膝弯一软,跪地道:“芸儿!找到芸儿了!谢天谢地!”
  秦缨也看到了谢星阑,火把照耀之下,他衣衫头发尽湿,刀削斧刻的面颊冻得青白,他抱着万芸,不住拍她脊背,分明是刀锋一样的人,此刻狼狈中透着温情,竟让秦缨鼻头酸了酸。
  翊卫们放下绳索,先将万芸拉了上来,万夫人哭着扑上去,缓过来的万芸也伏在母亲怀中大哭,母女二人抱作一团时,谢星阑一个箭步跃了上来。
  他发丝尚在滴水,越衬得面颊发青,秦缨守在跟前,紧张道:“可有受伤?”
  谢星阑摇头,望着她的神情竟是松快,“不曾,这孩子被水流带的太快,我差点不曾追上,她多半冻坏了——”
  万芸面白唇紫,确实冻得不轻,这时万宇上了船,立刻朝谢星阑跪了下去,“多谢大人救命之恩,若非大人相救,这么黑的夜,只怕小女性命了结在此了!”
  眼见万夫人也抱着万芸跪下,秦缨忙道:“先进屋子说话,你们都快些换干衣裳才是……”
  万宇立刻起身,“是是,火已灭了,船底漏水也止住了,进屋再说!”
  二人脱险,不论是船工还是秦缨一行,都惊喜非常,众人忙不迭进屋更衣,眼见万芸片刻便咳嗽起来,秦缨忙将陆柔嘉所赠伤寒药给万宇,一楼着过火,万宇带人收拾仓房熬药,李芳蕤便与沁霜照顾万夫人母女,秦缨等了片刻,往二楼去。
  谢星阑几人已更衣完毕,屋内也添了炭盆,见几人都冻得不轻,秦缨道:“万老板正收拾厨房,熬了伤寒药,你们都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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