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仅仅是头上。
“衣服是纯金丝线配顶级暖玉……”
“嘶!你看他手指上!扳指都叠戴到指甲了!”
“连鞋楦都是宝石雕成的!”
底下弟子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他们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完全被水月镜中的画面调动起来。
羲和君饶有兴趣地看了好几眼:“这便是先前易耀真人提起的那位裴家小公子么?”
易耀真人点点头。
他倒不在乎裴天溟此刻的狼狈,而是坦然道:“此子心性单纯,下笔稳重,于修炼一途上极有天赋。”
一听这话,渊如道君立刻眉梢挑起,阴阳怪气道:“倒是难得听易耀真人如此夸人。只是若谈及心性,此届恐怕没有人能比那位小虞道友更稳吧?怎么不见真人夸赞呢。”
易耀真人抬手的动作一顿,心下复杂,竟没能立即开口反驳。
说实话,他从第一眼,就不喜欢虞珈雪。
易耀真人出身凡间世家,虽在羲和宗过了这许多年,可某些事上,依旧带着些顽固的己见。
在他眼中,女子当以恭顺纤柔为主,虞珈雪的行为若是放在男儿郎身上,自当是潇洒风流,甚至能被称一声“机敏”,可她终归是女子身,如此行事,未免过于跳脱不羁。
这是易耀真人最初的想法。
而现在,他发生了一丝丝的改变。
“……那女弟子虽行事荒诞不羁,可心肠似乎确实不算坏。”易耀真人冷哼一声,抬起下巴,高傲道,“倘若最后无人想要她,本掌峰也不是不能把她收入破殇峰。”
这话说得实在太傲慢,不止是渊如道君,就连一旁的掌门羲和君都皱起了眉。
玉影怜更是听得心头火气,他早就把虞珈雪当成了自家师妹看待,当即就要拍案而起——
“真人此言差矣。”
有一个声音比他更快,令所有人诧异的是,开口的居然是安静了许久不曾多言的沈雪烛。
只见他敛去笑容,放下手中茶杯,面色淡淡道:“这位小虞道友心性极佳,本性纯善,更是善于灵活变通,顾同门之谊。这样的弟子无论放在何处,都一定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又何来‘无人想要’一说?”
“真人所言实在有失偏颇。”
沈雪烛定定地望着易耀真人,唇边的笑意淡了下去,只留下唇角原本就上扬的弧度。
“甚至,未免过于可笑。”
全场霎时寂静,哪怕刚才那样喧闹围观的弟子,也没敢发出任何声音。
青衣玉簪,乌发雪肤。
这本该是极其美貌极其清冷的装扮,可一旦沈雪烛不笑时,那张绝美的面容瞬间冷淡下来,眉宇间尽是清冷,偏偏眸子里又宛如寒潭波澜,黑黝黝的,凝视一人时,泛着可怖的寒意。
让人有种被非人生物盯上的未知恐惧。
易耀真人被他这么一看,刹那间浑身血液仿若凝滞。
毛骨悚然之感,偏偏又不敢逃离。
这一瞬的感觉来得太快,易耀真人尚且来不及捕捉,就已烟消云散。
是错觉吧?
易耀真人缓过来后,下意识看了沈雪烛一眼。
毕竟羲和宗上下皆知,沈雪烛早年虽有手段,可这些年位于金丹初期久久不得更进一步,几乎已成心魔,更兼之身体病弱已久,连他师父青云子都为了替他寻药,云游已久,行踪未明确。
那些不懂事的小弟子对他大肆吹嘘也就罢了,可他易耀堂堂元婴期修士,没道理被一个多病体弱的弟子吓成这样。
易耀真人回过神来,当即要以势压人:“不过小辈——”
“我倒觉得望舒峰代掌峰此话言之有理。”
凝桂真君抬起手,纤纤细指漫不经心地在虚空勾勒出了一朵桂花,看着它飘落下来落入掌中,柔声轻叹:“那孩子身姿性情无一不好,我瞧着也是极喜欢的,易耀你既如此说,到时候可别和我抢。”
易耀真人被她一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青云子远行云游后,望舒峰一切事务都是由沈雪烛代管。
掌峰不在,代掌峰可行使一切掌峰之权。
换而言之,易耀真人还真无法以势压住沈雪烛。
想到这儿,易耀真人的脸顿时更加黑了。
“人都没出来,已经又引起两位掌峰为她争议了,看来这位小道友还真是炙手可热啊。”
掌门羲和君抚须,乐呵呵地开口:“凝桂所言极是。不过先说好了,虽然易耀不和你抢,但我怕是届时要和你争一争啦。”
这话意思极其明显,于羲和君这样惯于使用“雅言”来婉转表达己见的人而言,已经算得上是难得。
场面又是一寂。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居然是万仞真人先开口。
“还是先看看接下来的试炼吧。”
不等易耀真人感动于有人的解围,又听对方若有所思道:“说不定在最后一关中,她的魂印会与剑有关呢。”
易耀真人:……
都是塑料情!
易耀真人为人向来自命不凡,怎能受得了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奚落,然而正当他要反驳之时,水幕那边却突然传来了骚动。
“嚯!是那位鸿蒙卷的第一!”
“什么第一第二的?说话没点分寸,人家可是宣家大公子,名为宣夜扬。”
“真别说,这宣家公子的开局倒是有趣。”
“是啊,我听着对话被绑架的两个女子都与他有一段情缘?看来宣家公子的主题是有关‘抉择’么?”
人群中传来一阵议论声。
“我还真是好奇了,不知对面是谁啊?怎么这忽远忽近,模模糊糊的,就是不出现?”
“八成是浮生梦中幻化而出的形态罢了。”
慕颐和收回目光,优雅地端坐在渊如道君后方:“此局确实有趣,师兄怎么看?”
杜双潇略一思索,答道:“可能是犹豫。”
“是傲慢。”
一道清冽的嗓音插.入了两人的对话,却是从另一峰的座位传来。
杜双潇下意识转过头,只见他们右前方的沈雪烛正侧过脸,笑吟吟地为两人解惑:“凡事不能只听看表象,而要剥茧抽丝,再从中择出关键。譬如那黑衣人说得话,显然是和此局中的宣家有仇,话里话外都在隐隐指责宣夜扬看不起‘卑微庶民’,可见此关中,宣小道友要过关的,除去那些细微的‘犹豫’,最重要的,还是他心底的傲慢。”
沈雪烛这一番解释极其详细,态度极好,半点没有传闻中的冷漠戾气,反倒柔似春风,可化落雨。
杜双潇和慕颐和顿时受宠若惊:“多谢大师兄指教。”
沈雪烛摇摇头:“谈不上指教,不过虚长你们些年岁,看得多些罢了。”
“若是之后需要,大可来望舒峰寻我探讨。”
这一番话说得杜双潇和慕颐和更是心中慰贴,就连杜双潇这种常年板着脸的人,此刻都收起了锋芒,显然内心很是钦佩沈雪烛这个大师兄。
一旁旁听的玉影怜:“。”
得了吧,别装了,当谁不知道你是在气人呢。
看看那边儿,易耀那老伙子都快被他气蒙了。
“哇!那宣家少爷对面竟是鸿蒙卷第二,是那个姓虞的女弟子!”
“什么姓虞的女弟子?人家小姑娘有名字,叫虞珈雪!”
居然已经有人开始为虞珈雪不平。
或许他们自己都未意识到,和方才提及宣夜扬时,用上的那一堆累赘名头不同,提及她时,仅仅用三个字就够了。
“是‘你祖宗’!”
外门弟子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激动:“居然是她被绑架了——是她扮演被绑架的人!”
这话说得颠三倒四,但是不妨碍理解。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几乎全部集中在了最后浮现出的那块面板。
……
虞珈雪并不在乎。
世界纷纷扰扰,唯有她——才怪!
像素小人实在过于离谱,带来的冲击还未消退,虞珈雪就发现了第二波离谱的事情。
她现在压根儿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所有的文字都通过头顶的对话框浮现,比如现在,她就能看到对面那个红黑小人的头上正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文字。
“……我爱雪儿,但是祝小姐向来体弱……”
“……她受不得这样的打击,更何况她身后还有祝家,若是她出事,必定不会放过……”
“……若是舍弃一人,那只能是雪儿了。”
虞珈雪眼睛一眯。
好哇,这是打算让自己去死啊!
面对红黑小人愧疚的目光——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出“愧疚”的,但是这不妨碍虞珈雪怒气值暴涨!
“雪儿。”宣夜扬看着在悬崖摇摇欲坠的人,霎时间红了眼,声音压抑着痛苦,可他还是硬撑着不愿意表露分毫。
他是宣家唯一的男丁,宣家还要靠他继承。
宣家离不了他。
雪儿那样爱他,雪儿一定会明白的。
“雪儿,你要记住,我是爱你的,你会是我此生最爱的女人,但是祝小姐是我的责任,我只能……”
虞珈雪难以置信。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在冰冷的RPG游戏里,看见这么让人燥.热的台词。
硬了。
拳头又硬了。
虞珈雪情不自禁地开口:“你能再表演一遍吗?”
“选择她——嘎?”正在抒发深情的宣夜扬一愣,“你说什么?”
“就是刚才那个。”虞珈雪眼神看向宣夜扬的头顶,催促道,“刚才那个台词,快,再来一遍啊!”
“哦对了,”虞珈雪皱眉补充道,“不要鸭子叫,这不符合你的人设。”
扮演此关被劫持者的祝星垂:“……”
黑衣人:“……”
宣夜扬身后的侍从:“……”
虽然我们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能不能尊重一下绑匪的职业需求!!!
水月镜前的众人再次听见这段眼熟的对话,早已按捺不住笑声。
“这丫头真是有趣。”凝桂真君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
玄元子打了个哈气,讲个眼睛睁开一条缝,敷衍道:“是啊。”
暗地里他却在疯狂给大徒弟柳如修传信。
——徒儿,想办法把人搞到我们赤轮峰来!
柳如修:“……”师父你能别说得像是土匪一样吗?
千言万语涌在心头,忽得背后一凉。
柳如修抬头,只见是望舒峰代峰主身边的一个徒弟正盯着自己瞧,目光中含着赤.裸.裸的威胁。
——你、敢、抢、人、试、试。
——老、子、弄、死、你。
柳如修:“。”
师父,错怪您了。
土匪不会消失,土匪只会转移。
而现在,比您更土匪的出现了!
……
浮生梦中,黑衣人也终于回过神来,冷笑道:“时至如今,你们居然还有闲情雅致说瞎话,怕是半点没把我放在眼里!”
虞珈雪耐心纠正:“‘闲情雅致’在这句话中用的有点多余。”
黑衣人一顿,随后再次冷笑:“不过一个被放弃地人,怎么这么多废话?”
虞珈雪盯着对话框微微皱眉。不悦道:“‘地’字用错了。”
黑衣人又被她说得一卡顿,几秒后才延迟大怒:“废话倒是多!留着去给阎王说吧!”
虞珈雪眉头皱得更甚:“为什么废话要留着给阎王说?你这前后文根本没逻辑,方案打回去重——重新换个台词吧。”
虞珈雪越说越暴躁。
她看黑衣人的对话框很费劲,必须侧脸歪眼,累得很。
结果对方就给她整了个这玩意儿?!
简直不可理喻!
[宿主今日为何突然如此暴躁?]
前一关还在苟命爬行的咸鱼,忽然垂死病中惊跳起,一跃成了哈士奇?
“呵,为什么?”虞珈雪心中冷笑,“因为这是我当年参与投资的第一个游戏!”
时至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