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屏上,成排的房子填满了原藏宝图空白的区域。道路横平竖直,旧时的蜿蜒小路像是披着一层彩纱穿古至今。
晏风华说:“开发强度很大啊。”
葛婧之笑,“是的。就连地图上的藏宝地点,也在住宅楼之下了。”
“这栋住宅楼,三十年前是一条小路。”晏风华转头问荆觅玉,“这宝藏,怎么埋在路底了呢?”
“我不知道。”荆觅玉摇摇头。
晏风华追问:“那这图,你们三家人是如何得到的呢?”
荆觅玉双眸微沉,“1953年,复祝乡镇爆发了伤人事件,一位商人被砍伤,逃跑途中,遇上了我爷爷,和孔爷爷、何爷爷。他们当年十七八岁吧,救下了这位商人。商人离开时,为了报答恩情,给了这张藏宝图。当时,这图给了孔家,后来孔家提出三人均分,就剪了三份。”
晏风华看着荆觅玉。“你们如何得知,富商的话,是真的呢?”
“1949年前,这富商有为地下党提供弹药援助。解放之后,他的事迹都传到复祝了。他确实是当地有名的富人家。我想,不至于编假话。听富商说,国共内战时,他险些暴露,于是将自己一部分家产挖存起来,好留给后人。”
晏风华点点头,“还有这样的故事……”他想了想,“婧之,你现在查到的地址,有没有可能,在1949年之前不是道路?”
“这个我们没有数据。”葛婧之在鼠标上点了两下,“我们查过规划图,年代,这是一片旧屋。”鼠标在宝藏地址画圈,“我们查了旧屋,发现其中一家在1995年发生过大火,正是荆小姐所说的孔家。”
“嗯”荆觅玉惊讶地问:“宝藏地点在孔家旧址?”
葛婧之说:“不完全是他家,不过隔得非常近。”
荆觅玉问:“那现在都是住宅楼,就查不到了吧。”
“是的。”葛婧之把住宅楼的资料调出来,“这栋楼是2004年建成的,有一层地下车库。如果富商真的把宝藏埋在这里,那么在建地下层的时候,就已经被挖掉了。”
荆觅玉敛起表情。
晏风华露出了微笑,“说到底,这些旧传说,在年月之中变数太多了。”
晏玉目光定在投影幕,一直沉默的他一手搭上荆觅玉的肩,“山炸了,河填了,换句话说,新旧两张图没有完全重合的地方。”
“可以这么说。”葛婧之笑了笑。
“那刺绣图的山,你们仔细看没有?”晏玉朝葛婧之指指鼠标。
葛婧之把鼠标给他。
他说:“商人的宝藏,寻找的地址,两个必有一个是错的。”
葛婧之冷下脸,“我的能力你信不过?”
晏玉笑了笑,“不是信不过,只是你拿这两张完全对不上的图来讲,不太稳妥。”
葛婧之问:“按荆小姐的话,这是国共时期的图,七八十年前的了。怎么可能一致?”
晏玉:“复祝的变化没那么大,不会连大马路都不见了。而且,假如藏宝地点在马路上,商人干嘛画这一张图?直接写马路名,门牌号不更好找?”
葛婧之:“反正我找到的就是在住宅楼,请尊重我们加班的成果。”
“我觉得,晏玉分析得有道理。”晏风华慈眉善目,“从常理推断,宝物大多在山上。如果只是在民居附近,不用画这么复杂的图纸。而且战争时期,民居大多不安全。如果是我,我会选择远离人群的地方。”
葛婧之摊手,“那就是你们都否认我的判断了。”
晏风华安慰说:“因为难,出错也是正常的。这样吧,婧之,你把你的成果发给我,我也让人研究研究。”
葛婧之没接话。
荆觅玉说:“难度太大,就算了吧。我把图拿回去给长辈们,就当了却这一身重担了。”
晏风华劝说:“再努力努力吧。婧之都做到这阶段了,半途而废就浪费人力物力了。”
荆觅玉:“这样太麻烦晏先生和葛小姐了。”
晏风华:“荆小姐有所不知,我收藏古董很多年了,为这爱好,花时花钱,但是心情愉悦嘛。你这个宝藏勾起了我极大的兴趣,就算你不想找,我都不愿意放弃。”
荆觅玉笑:“我早有听闻,晏先生是收藏界的名家。”
“名家谈不上。人嘛,都有兴趣爱好。”
“那就麻烦晏先生了。”
“好。”晏风华爽快地答应。
----
每回见晏风华,荆觅玉都得在心中计量说话的分寸。她把晏风华当成了对手,时刻备战。
战完了,回家吃晏玉给她煮的宵夜。
他俩不把藏宝图当回事,小日子过得非常滋润。
晏玉买了一个烤箱,连蛋糕都会做了,颇有向家庭煮夫发展的潜质。
荆觅玉理亏,也开始洗手作羹汤。
两人能在厨房待上大半天。聊天的话题往柴米油盐酱醋茶上跑了。
六月底,简誉公事出差到北秀。
晏玉作东,请他吃饭。
不过,是在境园。
简誉坐在沙发,拿起书柜上的一本书翻看,某个时刻,他的眼角余光瞥向厨房里的一男一女。
说实话,简誉现在看到荆觅玉,仍然想不起来大学时她的样子。世事难料,兜兜转转,她竟然和晏玉走到了一起。
恐怕,芜阴那群朋友知道后,又得编排晏玉的绿帽史了。
晏玉的绿帽史,是于今眉和他分手,倒追简誉开始的。于今眉当年承受了不少舆论压力,都在指责她挑拨两个男人的友情。
但简誉知道,晏玉是真没放在心上。
晏玉对世间的态度,不是看开那么简单,而是看破红尘了。
晏玉小时候非常封闭,不爱和他们玩。而且,他和父母的关系都很差。
继母嘛,大家都理解,是会疏离。晏风华和李双英也不太关心晏玉。
晏玉一个人独来独往。小学二年级之后,他突然平易近人了,到处交朋友。
到了初中,他和李双英变得亲如母子。
李双英和晏晁,反而淡了。
晏玉善于玩弄人心,他在李双英面前的所有表现,就是为了让她疏远亲儿子。
晏晁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长相不如晏玉,性格过于刚直。
中学时期,哪个学校没有霸凌事件。
晏晁酷爱伸张正义,得罪流氓地痞是常有的事。
李双英屡屡接到学校电话,气愤不已,当着老师的面,甩了晏晁一耳光。“不好好读书,当什么英雄?”
这件事,让母子关系越来越远。
晏玉趁虚而入。
不过,晏玉心思根本不在企业上。公司的继承,晏风华给了晏晁。
晏玉还是风流成性,女人一个接一个。其中好几个女的,劈腿他人。这让绿帽传言,越演越真。
晏玉气定神闲,眉毛都没皱过一回。
又有女人,分了之后回头找他。
他一律拒绝。
也有男人,抢了他的女朋友,到他面前炫耀。
他看对方的眼神,傲睨万物。
于今眉说,简誉是冰山,晏玉是断云。一个无情,一个多情。
这说明,她可真是从来没有看穿过晏玉。
简誉一目十行,翻着晦涩难懂的书籍,耳边听到荆觅玉抱怨地说,“说好让我打蛋的呀,我都买了电动打蛋器。”
“省省吧你,让你干的活全都用机械化代替。”晏玉话音不悦,“你出去玩。”
“我就是要待在这儿。我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晏大厨助理。”
“你前边的形容词是说我还是你呢?”
“你,你,你,只有你。”
“这话还中听点,过来,洗菜!”
“噢。”
第60章 丛林
# 060
上回简誉不认识荆觅玉。
今天,他也装作认不出她。
席间, 荆觅玉没怎么说话, 都是晏玉和简誉在聊。他俩的话题大多围绕芜阴。
荆觅玉静静地听, 吃着晏玉亲手做的菜。
吃完饭, 她把碗筷放进洗碗机。
想起从前, 晏玉嫌弃她家没有洗碗机, 现在他反而不乐意她购买一堆小家电了。
荆觅玉擦厨灶时, 想起了小时候。
外公常说:“君子远庖厨。”
某天, 外婆生病了。一家子没饭吃。
外公在厨房自学煮粥,忙活了一上午。
荆觅玉坐在院子的台阶,远望厨房。厨房弥漫的,不知道是炊烟还是焦烟。“外公,什么时候才能吃饭呀?我好饿啊。”
外公镇定自若的声音传来,“就好了,就好了。”
可是好久都没好。她跑去问秦修玉:“秦修玉, 你饿了吗?”
他摇头,“不饿。”
她饿到瘫在了床上。
三岁到六岁, 她和秦修玉住在同一间房。两张小床,挂着蚊帐。
秦修玉向外婆告状, 说她睡觉老是打呼噜,还是大声响亮的。
她理直气壮地说:“我自己都听不到呀。”
她怀疑这是秦修玉的坏招。每当他说呼噜声吵到睡不着, 外婆就会过来哄他睡觉。
她也想要外婆哄。但她晚上只要眼一闭, 立刻就能睡过去。哄都不用哄。
她只能在午休时玩耍, 等外婆来。
这会儿饿瘫了, 她也一下子就睡过去了。
外公一直到下午两点,才端着饭煲走出厨房。“好了,好了,过来吃饭吧。”
秦修玉摇着她胖嘟嘟的小短腿。
她抬了抬。
他直接在她的小圆肚子挠痒痒。
她醒了,正要教训他。
他说:“吃饭了。”
她立即从床上起来,爬到饭桌前。
不过,外公煲的粥,和外婆的不一样。上边的米粒还在晃。她用勺子舀起来,粥水白清。“外公,这是饭还是粥啊?”
外公肯定地回答:“粥。”
她送进嘴里嚼了两下,瞪大眼睛,“比外婆煮的饭还硬。”
外公尝了一口,放下了勺子。“我去问问隔壁大婶,有没有剩饭剩菜,喂喂你们两个。”
外公一走,她和秦修玉说:“外公煮的不好吃啊。”
秦修玉没理她。
“哼。”她也不理他。
不过,外公的饭汤,外婆吃了两碗。
外公把米粒挑开,喂着外婆。
她又要问秦修玉,外婆不觉得难吃吗?想起她刚决定和他绝交,就忍住不说了。
长大的她才明白,外婆尝的不是味道,而是情意。
或许,晏玉的饭菜也没那么惊艳,但她就是吃得舒心。
荆觅玉走出厨房,听见简誉在问,“于家股价大跌,你和于今眉的婚事吹了。”
“嗯,吹就吹了。”晏玉没当一回事。
简誉看到荆觅玉出来,给晏玉抛了一个眼色。
晏玉明白过来,回眸,“洗完了?”
“嗯。”她心中还在想婚事二字。
简誉吃完离开。
晏玉出去送客。
进了电梯,简誉才说:“芜阴有个朋友透漏消息,李双英在查荆觅玉。”
晏玉眼神转冷,“消息可靠?”
“嗯。”简誉提醒说:“荆觅玉的资料动过手脚。和孟泛玉的那段往事,全删掉了。简历改成了海归。”
晏玉点头,“我知道,刁争柯没查出来。”
电梯到了,两个同样俊挺的男人走出去。
简誉往停车位走,“她危险吗?”
“不危险,很善良。”晏玉顿了下,“和孟泛玉是同一类人。”
“恭喜你。”能遇上女版孟泛玉,真是走狗屎运了。“我记得,你喜欢小学的一个老师。”
晏玉挑眉,“怎么?”
“小学二年级吧,一个男的班主任。你说,他身上有光,非常温暖。我们还嘲笑你是通灵眼。”
“他是我生命的贵人。”没有这位老师,晏玉走不出童年。
简誉难得牵出一抹笑。“荆觅玉也有这道光?”
晏玉没有回答,仅是弯起了笑眼。
----
晏玉送完简誉,回到家。
荆觅玉阴阳怪气起来,“你和于小姐的婚事吹了,可惜吧。”
她这酸不溜秋的调子,让他失笑。“可惜什么?”
“于家是金融界大佬啊。你小妈要再给你物色其它白富美吧?”
“没问。”晏玉陷进沙发,抱起荆觅玉,“我爱娶谁就娶谁,关她什么事。再说了,你也是白富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