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要去何处”田须无也觉热血沸腾,高声问道。
“寻人多的地方。”楚子苓紧紧咬住了牙关,大溃之下,只要能成建制的,应当都是精锐。他们不能跟无头苍蝇一帮乱闯,只有跟着大队,才有可能寻到庇护,寻到田恒。
烈风吹起了黑色的巫袍,鸦羽般的长发摇曳舞动,那立在战车上的身影,很快就吸引了已经开始溃逃的杂役、辅兵,那竟是个巫者他们要随大巫同行
如同一块磁石,人潮汇聚在兵车前后,浩浩荡荡,向着远方奔逃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所谓“致师”就是后世那种两员大将战前单挑的最初版本,一般是单车出击,到敌营抓个俘虏,然后大摇大摆回来,还有边弹琴装逼边打的,也有车左车右抓人,御者在那边刷马的,反正怎么酷炫怎么来,比后世单人匹马有趣多了。
休息了一天,今天是不是特别粗长啊
昨天体检忘带身份证,复联3又看的窝火,忧桑躺倒:
112、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可走散”“保持阵形”“跟上跟上”
十余乘战车围成了小小方阵, 兵卒环绕, 皆举戈矛, 此刻齐军大溃, 多数联军都要追击逃兵,哪有啃这等硬骨头的兴致倒让这一小股人马如同激流中的巨石, 辟开了生路。
眼看脱离了战场, 田恒飞快折断插在肩上的箭杆, 高声道:“卢溪, 你领五乘前往营垒, 若是能寻得大巫, 随侧护佑。其余人随我前去护驾”
他当然也想寻子苓,然而此战想要收拢残局, 必须先找到齐侯。中军大溃不假, 左右两军还有机会收拢残兵。齐国这次可是大军尽出, 若是一战都折在这里, 如何保住家国晋军若是趁势而出,说不定社稷都要倾覆
抹去额上血水, 田恒握紧了马缰:“晋军无礼, 欲伤君上,随吾驰援”
刚刚从乱战中脱出, 三十乘折了大半, 如今还要追赶晋军,何其凶险然而带领他们的是能挡住敌人兵锋,在万军中杀出条血路的旅帅。有此人在, 何愁救不得君上
不论是步卒还是甲士,都发出了怒吼,车轮再次滚动,向着敌军追击的方向追去。
“晋军还追吗”
扶着车轼,齐侯忍不住向后张望,只见后面依旧烟尘滚滚,不知有多少兵马。
“领军者乃郤大夫,焉能不追”车右逢丑父高声道,“还请君上立稳,不可回首”
听到这话,齐侯只觉懊悔交加,当年在会盟宴上折辱郤克,不过是一时起兴,哪能想到今日会逢此大难
“绕华不注山而走,甩脱晋军”他嘶声叫道,如今之计,也唯有先行脱逃。就算是郤克,也未必会追出多远吧纵绥不过三舍可是君子之礼,况且他还是一国之君,那晋国上卿又敢追出多远呢
然而出乎意料,背后的晋军始终穷追不舍,眼看入夜才勉强停了下来。身边车驾只剩几辆,齐侯焦躁不堪,连睡觉都不安稳,只觉山风沙沙、虫蛇嘶嘶,都像是夜色中靠近的敌军。到的第二日,他一早就爬了起来,强令身边兵士继续前行。果真,不出一刻,后面的晋军又跟了上来,简直如附骨之疽。
一追一逃,两队人马竟然绕着华不注山奔驰起来。山道可比旁的路要狭窄,原本精神矍铄的御者和车右,也显出了疲态。为了阻挡敌人,一乘又一乘亲卫留下殿后,可是始终未曾挡住后面追击的战车。齐侯心头竟生出几分绝望,难不成真要被个卿士追上,被俘受辱吗
直到最后只剩下了金舆和副车,一直持弓还击的车右逢丑父方道:“君上,下臣昨夜被蛇咬伤,怕是没法推车前行了。”
遇到坑凹不平,难以通过的路面,都要车右下车推动,如今逢丑父这样说,显然是受伤不轻。齐侯面色惨白:“若杀了领兵之车,能甩脱敌人吗”
“可一试。”逢丑父领命,同时叫上副车两位,向着敌军乱射。不一会儿,就杀了最前方那辆车上的车左和车右,当驾车的敌人终于停下,弯腰想摆正同伴尸首时,逢丑父突然对齐侯道:“还请君上同我换位”
这是要假作他身份齐侯一惊,却也知道此刻不能犹豫了,慌乱跟逢丑父换了位置,锦甲也披在了对方身上。御者再次驱车向前,谁料刚走不远,骖马就被山中藤蔓缠住,动弹不得。
这时,跟在后面的敌人终于赶上前来,但见那驾车的君子下了车,跪在了金舆之前,奉上玉璧、酒水,谦恭行礼。他的话语婉转动听,但意义却分明的很,要俘虏齐侯,带回晋垒
逢丑父面色不改,去了车上华美漆瓢,塞进了齐侯怀中:“吾甚渴,快取清水来”
这命令,只如天籁,齐侯赶忙学做车右模样,捧瓢下车,一旁驾驭副车的郑周父和宛茷也凑上前来,一人御车,一人为车右,载着齐侯策马而去。
一国君侯要喝水,晋人怎会阻挡况且齐侯都在手中,还怕这些齐人背主出逃吗
然而车上三人,可不做此想。齐侯只觉脑中纷乱,浑身打战。逢丑父假扮自己,会被识破吗要是被看破了,只余一车,如何逃过晋军追赶几百乘车若都葬送此处,齐国又当如何
“君上,要往何处”车御郑周父低声问道。
“去去”要去哪里齐侯张了两次嘴,却未曾吐出个地名。
正在此时,前方再次出现了烟尘,御戎、车右都是大惊,举起了弓戈,却见五辆战车向着这边疾驰而来,前方持缰的大汉高声道:“君上,吾等前来救驾”
这不是那个让自己快逃的亲卫吗两日未见,如今再见其人,齐侯只觉目中泪都要流下来了:“田卿”
田恒远远看到这辆副车,就觉不对。副车可都是亲卫中的亲卫,怎可能抛下金舆,独自出逃果不其然,车上立着的不是齐侯,又是何人
策马上前,田恒跳下车来行礼道:“此处并不安稳,还请君上移步。”
“去哪里”齐侯不由问道。
“华泉。”
虽名为“华泉”,但是此处并非只一个泉眼,而是方圆百步的清池一处。如今池塘边的空地上已经垒起了营帐,喧闹嘈杂。
看着面前正襟危坐的两位卿士,楚子苓心情也极为复杂。她原本只是带着田氏役徒出逃,谁料一身巫袍太过醒目,竟吸引了大批流散的步卒。到了第二日,队伍就扩大到了一万多人,反倒成了逃兵里最大的一支。
这些人,总要想法安置。楚子苓只得让田须无和家中亲兵寻找合适扎营的地方,最终选定了易守难攻,依山傍水的华泉。到此时,队伍已经扩大至两万,之前离散的左军和右军也循着人流找到了此处,聚拢三百余辆战车,算是尽收残兵。
如此一来,楚子苓自然也进入了两位卿士的视线。之前对战,国佐率领右军,高固率领的左军,不过用来遏制鲁卫联军,并没有真正展开厮杀,算是保住了一丝战力,因而此刻两人最急切的,就是想知道君上何在。
“还请大巫占卜,看君上可安”高固率先开口。他身材长大,虎目圆睁,称得上不怒自威,但是在面对这位田氏家巫时,还是小心的放缓了语气。之前溃兵冲营,官巫不知去向,倒是这田氏巫儿收拢了残兵,又寻到了合适的扎营地点。高固自是相信此女的法力,不输宫中大巫。
一旁国佐也道:“如今君上未归,吾等皆是有罪之身,只盼能寻得君上踪迹,哪怕冲入晋垒,也在所不惜”
这是想发兵攻打晋军,夺回齐侯楚子苓一凛,立刻道:“君上应当无碍,两位还是多派斥候,迎回君上为好。”
她其实并不清楚齐侯处境如何,但是昨日卢溪率领的五辆田氏战车寻了过来,也告诉了她田恒前去解救齐侯的消息。比起齐侯,楚子苓更在意的是田恒的安危,冲敌人营寨又有什么用还是先搜寻山林更靠谱一些。
这话倒是让两位卿士略一迟疑,高固性急,还想再说什么,外面突然一阵喧哗,就见个亲兵急匆匆奔了进来:“将军,君上归来了”
国佐和高固都是大惊,一同起身,又不由自主看向了那端坐侧席的大巫。此女果真灵验啊
国佐赶忙道:“请大巫同去迎驾”
这下连楚子苓都惊到了,她只是一说,怎么正巧就找到了齐侯然而面上巫纹浓重,旁人哪能看出她脸上异色。稳了稳心神,楚子苓也站起身,跟在两人身后迎了出去。
此刻大营已经沸腾,就见几辆战车徐徐驰来,尘土满布,旌旗不展,然而最前方车上的,正是众人心心所念的君侯
国佐和高固都哽咽跪倒,向着君上行礼。就像风吹倒了黍杆,所有人都拜伏在地,只要君上无碍,之前的败仗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看着行礼的众人,齐侯一时也说不出话来,下了马车,亲自扶起了两位上卿,长叹道:“寡人轻敌,大败兵溃,实在是愧对诸君。”
大战之后能直言认错,已是难能可贵,高固立刻道:“定是中军疲弱,若换了下臣,定能杀破晋营”
这话现在齐侯是听不得了,只摆了摆手。一旁国佐却道:“君上在外数日,还是当好好歇息才是。等大巫占得凶吉,再动兵不迟。”
“大巫”齐侯一怔,他随军带着的几位巫祝都还在吗这几人战前明明占出了大胜,却落得此等惨象,还能信吗
国佐立刻闪身,指向立在后面的楚子苓:“正是此大巫若非这田氏家巫收拢步卒,在此处扎营,吾等也不会这么快聚起残兵。大巫方才还占得君上无恙,果真灵验”
齐侯双眼一亮,看向那黑衣乌发的女子,她也是田氏的难怪田恒能寻到自己
“有赏定要重赏”齐侯立刻道。
君侯一诺千金,这“重赏”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得的然而楚子苓在拜谢时却控制不住的走了神,她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从后面车上下来的御者。三日未见,那人下巴上长满了杂须,也看不出脸色如何,但是铠甲上下血污遍布,连头盔都没了踪影,额上还有伤痕。当初带走的十乘战车,如今也所剩无几,哪还有当初昂扬他伤到了吗可有休息这场大溃,身处溃军正中,他又是花了何等力气,才逃出重围,又寻到了齐侯的
楚子苓只觉心头剧痛,简直说不出话来,哪里还能顾得上什么封赏
见过了礼,齐侯自然要去大帐,身为在场的唯一巫者,楚子苓也被迫跟了上去。在她身后几步外,极为熟悉的脚步声跟在后方,不疾不徐,也听不出半点虚弱之意。楚子苓暗自松了口气,只盼能尽快结束这场军事会议。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今天入v满30万字,只要全文订阅不跳章,应该就能收到系统发的营养液,躺倒求投喂:
113、第一百一十三章
到了大帐, 依次入席, 齐侯接过寺人递来的巾帕, 略略净面后才道:“还剩多少战车、兵卒”
国佐道:“兵车还有三百二十乘, 但车右、弓手损伤不少,步卒则有四万, 还有些牛车辎重。”
之前大战, 就算能抢回珍贵的战车, 车上甲士也未必都能活命。原本一车三人, 现在只剩下两人甚至一人, 战力就要大打折扣。步卒更多, 则是因为之前大溃,不少人都临阵脱逃了, 加之营垒中留守的役徒多随大巫后撤, 倒是保住了不少。
只是这些人, 又能顶什么用处两军交战, 还是要看车上君子、甲士的手段,这些步卒倒要耗费不少粮草, 反而累赘。
齐侯面色也沉了下来:“如今被晋军包围, 要如何才能返回国中”
这可是他们如今面对的最大问题。就算逢丑父当时没被识破,到了晋垒, 见到郤克, 哪还不知这“齐侯”是旁人顶替没能捉到自己,郤克会如何施为如今敌人尚有千乘,齐军只剩下三百余乘, 如何能敌
高固立刻道:“下臣愿帅左军冲锋,杀出血路”
一盘国佐却摇了摇头:“突围容易,断后却难。若是晋军执意要追,我军粮秣不足,怕不能挡。”
营垒被袭,粮秣不知失了多少,怎能支撑数万大军就算冲出了重围,敌人只要衔尾追上,怕也能耗死这支残兵。
这是老成之言,高固却勃然大怒:“那某留下断后”
血勇在战前或有奇效,到的此刻,不过是莽撞。国佐不由皱眉,出声反驳,两位上卿转眼吵作一团。
齐侯只觉头痛无比,呵斥道:“口舌之争,有何用处不拘谁人,只要能想出突围之法,尽管说来”
大帐之中,还有不少卿士,然而诸人面面相觑,这等危局,似乎只有议和盟誓为上了
正在此刻,一人突然开口:“敢问君上,之前是如何脱身的”
这话就如一道惊雷,劈在了众人头上。是啊,君上是如何从晋军的围堵中脱逃的竟然毫发无损。然而这样的问题,又岂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出口的
他是如何脱身不过就是让车右扮作自己,仓皇出逃。这样的话,齐侯怎可能言明不由又羞又恼,想要训斥那无礼之人。谁料抬头望去,齐侯却发现问话的,正是之前营救自己的田恒。当时轻车出逃,旁人可能还不知道,田恒会猜不出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