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请别瞎指教——BY:赵轻寒
赵轻寒  发于:2023年05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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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年前夏园还有门卫,一个小老头儿姓李,养一只田园犬,白天用细铁链栓在岗亭边上,晚上换班带回去遛。

江棠棠那时候就跟那只小土狗虐恋情深,见天往岗亭跑,蹲那儿跟它对吠。人小鬼精,蹲的位置还刚好是小狗再怎么挣都咬不到她的距离。

老李见小姑娘长得粉嫩细白怪可爱,又是老爷子的客人,也不赶她,每回都是见日头毒起来才劝她回屋和谢申秦笠他们一块玩。

有一回他有事离开片刻,江棠棠又跑来找狗聊人生,人狗殊途聊得不太愉快吵起来。那条小狗呼呼叫唤着,竟然挣着挣着把细链给怼断了。

江棠棠万万没想到,一秒怂,拔腿就跑。

撞上被老爷子委派来找她回去的谢申,一个缩身躲到他身后。

为这事,他进医院打疫苗,又缝了三针。

谢老爷子独子早逝,对谢申这个孙子格外严苛。这事儿一出谢申也不辩解,只说是自己把狗给惹着了,于是谢知行不由盛佩清劝说执意罚他关禁闭,锁在房里每天练毛笔字收心,到开学那天才放他出来。

这事他除了后来跟秦笠提过一嘴,其他谁也没说过。

谢申轻哂一声。

从小就是个惹祸精,长大了也不消停,细想回回碰见她没什么好事。

手机又进来一条微信消息。

江棠棠发来一个表情包——磕头谢恩。表情滑稽的卡通小人把头磕得很有节奏感。

算了,和一个小破孩儿计较什么。

***

最近的便利店也离这里有十分钟步行路程,一来一回耗时耗力。

君禾集团高层几楼是星级酒店,谢申在顶层有一间专属客房,就近原则,平时不回谢家老宅时就住那里。

他想了想,还是改按往上的按钮。酒店设施齐全,客房部应该会有那东西。

电梯门开,上来的林臻和助理在里面。

“谢总。”助理见到他进来,赶紧再次打招呼。

林臻也随其后喊了声“谢总”,声腔微哑。

谢申微微颔首,又抬腕看表,“现在应该是你们部门的例会时间。”

林臻愣怔一瞬,“是,我有事推迟了一会儿。”

谢申不再多言,淡淡“嗯”一声算作回应。

助理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谢总的严谨业内是出了名的,刚才的话虽然语调平平,听上去只是一句普通问询,细品起来颇有质疑她们没有时间观念的意思。而林经理明明是因为给自己揽了太多工作导致身体抱恙去看病,却也不解释,真是轴得不行。

林臻见他按下去顶层酒店的数字,从轿厢的镜面里不动声色瞄他,思忖半刻,还是忍不住出声:“刚才好像看到谢总带了位朋友过来?”

谢申闻言侧肩看她,像是想到什么。

“你们有带……卫生棉吗?”

第8章

林臻一时没听清,或者说没想到他会突如其来问这个,“什么?”

谢申刚才是想到酒店客房部也未必有江棠棠要的东西,正巧碰着人顺口一问,被她这一确认性地反问,当即反口,“没什么。”

林臻的助理倒是听清了,呐呐道:“谢总是要借……”说着从包里掏出个小包,“我这儿有。”

谢申犹豫一瞬接过,包里头装的东西捏着触感软绵。

他身形挺括,两条长腿往那儿一撑就气势凌然,此刻手里却捏着只玫红色小化妆包,说不出的违和。

大概他自己也感觉到,不动声色背起手,顺便道了声谢。

林臻垂眼,“是帮刚才那位小姐借的吗?”

谢申点头。

等他按下最近一层打算回去,她又脱口问:“谢总,要不要我帮你送?”顿了顿,“女孩儿面子薄。”

面子薄?

谢申想起江棠棠那时候一脸淡定在他面前装瞎,今天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还扯着他衣袖非要他带她去方便的模样,实在瞧不出薄在哪里。

倒是他,掌心收着那只包,像揣了个烫手山芋。

最后助理先一步回部门召集人员准备会议,林臻得个时间差和谢申一起回二楼。

助理觉得这闲事管的真不像林经理的作风。

到了洗手间外,林臻进去前问:“怎么称呼?”

谢申只道:“姓江。”

第一隔间落着锁,林臻在外轻叩一下,“江小姐。”

刚才江棠棠就听到高跟鞋踩进来的声响,听到对方喊自己,呐呐回应:“啊?”

“谢总让我给你送卫生棉。”林臻说:“我从门下面给你塞进来,方便拿吗?”

“好,谢谢你。”

一只莹白的手把东西递进,指甲盖规整圆滑,淡淡豆蔻色。

江棠棠整理完毕出来,见她还在。

手如其人,林臻五官不是艳丽型却耐看,细长眼型,唇线弧度优美,女式白衬衫一丝不苟扎进及膝湖蓝西装短裙,勾勒出姣好身段。

仅这一眼时间,她也在微不可察打量这位江小姐。

是柔美好看的相貌,除此之外也看不出什么多余。

她弯了弯唇点头示意,又转回头对着镜子补口红,小拇指指尖轻点唇角,自然问道:“江小姐是谢总朋友?”

江棠棠洗着手,“……算是吧。”

林臻扣上口红,“走,一起出去。”

原以为谢申找女同事来送,应该是自己先走了。一过拐角,见他竟然还在外面,抄着手来回踱步。

后知后觉的羞赧感立马淹没江棠棠。想到自己方才在极端情况下展现的种种窘态,简直无地自容。

一个缩身,躲了回去。

谢申侧身睨一眼那个稍纵即逝的身影,像只被人锤了一头缩进洞里的地鼠,怂包不减当年。

林臻发现身旁空了,正要回头,听谢申对她说:“你先去开会吧,谢了。”

她唇线微抿,点头走开。

与江棠棠一个拐角之隔,谢申松开手臂,“还打算在里面常驻?”

尾音落下,墙角才探出个脑袋,“那个,能跟你商量个事儿么?”

“说。”

“把往前二十分钟的记忆删除吧,哈哈。”

两声干笑在空气中旋一圈儿换来三个字:“做不到。”

她不屈不挠,“只要用心,一定可以做到。”

他扭头,“原来是鸡汤喝多了拉肚子。”

“……我先走了。”

“嗯。”

一道铃声进来,谢申接起手机边说边往外走,没有再理会后面那只小地鼠。

***

江棠棠又跑回洗手台前冲了把脸,等热气散得差不多才照原路回去。下到一楼大堂时,前台接待小姐见到她还冲她笑,笑得人怪不好意思。

回到店里,程陆正倚在柜台前和隔壁店老板向爷的女儿向小园聊天。

向爷是北京人,早些年在潘家园卖古玩和仿古家具,辗转定居明市以后到中古街开店,还是老营生,只是有了像样的店面。生意算不上兴隆,够养老婆和现在在明市五中刚升高三的向小园。

向小园见江棠棠回来,兴冲冲地,“棠棠姐,陆哥刚给我看手相,说我以后会嫁入豪门呢!”

江棠棠把包往柜台后一挂,“哟,可喜可贺。顺带一提,你陆哥对豪门的定义是能吃得起人均一百块的自助餐。”

“别听她瞎说。”程陆手肘抵着台面,“再瞧你这下巴长得也好,方圆兜拢。下巴主掌晚年运势,你就等着飞黄腾达。”

江棠棠在一旁补充,“苟富贵莫相忘。几十年后要是碰见你陆陆哥在街上要饭,你开法拉利过去的时候记得慢点儿开别溅他一身水。”

向小园噗嗤一声笑出来。

程陆别过头去瞪她,“你这是相亲未遂拿我开涮呢?”

向小园耳朵尖,“棠棠姐你去相亲了?难怪下午不在店里。”

提起这茬江棠棠兴致不高:“没,我就是去中南海开了个会。”

“扯。”程陆笑眯眯对向小园说:“园园,陆哥教你个真理:掩饰就是事实,并且是结果不太理想的事实。”

“园园,你还是用法拉利碾死他吧。”江棠棠转身拿镜头纸,“对了,还没到放学时间吧,你怎么就回来了?”

“今天我生日,我爸帮我跟老师特批了半天假。”

“高三学业重,你们老师肯让你偷懒半天过生日?”

“我爸给我请的病假。”

江棠棠边擦镜头边问:“病假条哪儿弄的?”

“不知道,反正我爸那路数,弄个病假条也没多难。”向小园小得意,“羡慕吧?”

江棠棠摇头,“不羡慕。以前我上学那会儿过生日我爸都帮我请一整天。”

这话不假,江父这人骨子里的不羁,对江棠棠和程陆也管得宽松,还生怕他们两个学习学傻了,偶尔帮着翘翘课美其名曰劳逸结合。

程陆瞄一眼墙上挂钟,“棠棠你回来了我就走了啊,约了人打球。”

向小园不乐意了,“陆哥你不吃我生日蛋糕了啊?我爸去蛋糕店取了。”

“不吃了,他们都等着我呢。”程陆直身,拍拍她头顶,“向小姑娘生日快乐啊。”
向小园手心向上一摊,“生日礼物呢?”

程陆明显没准备,“让你棠棠姐给你拍套写真,她拍我修,包你满意。”

向小园努努嘴,“好吧。”

***

谢申刚从一场决策会议下来,回到办公室,落地窗外暮色四合。

他把激光笔往宽大的办公桌一掷,升起遮挡帘,脱下外套松了领带,整个人从严谨审慎的状态里稍稍释放出来,眉目间攀上慵懒神色。

从烟盒里磕出根烟衔在嘴里。火柴盒是酒店供的,红头于磷皮处一刮,霎时在指尖外腾起明黄小火。

傍晚下过一场雨,斜倚在窗前,瞥见残留的细密水滴在外墙玻璃上一道道滑下。

人的精神一松懈下来,思维就容易信马由缰,没来由的,联想到江棠棠的那杯冰咖啡,杯壁也是凝出这样的水珠子,下坠再下坠。

晚上还有个视频会议,一支烟的功夫他又要回到备战状态,一如过往的每一天。

桌上手机铃声响起,他走过去接起,是秦笠。

秦笠:“我车钥匙你没放大堂这儿?”

谢申半坐在桌沿,食指戳了戳眉尾,下午被江棠棠那一通折腾,后来又忙着开会,倒是把这事给忘记,要拿的东西也都原封不动在秦笠车里。

他长臂一伸,将桌角的烟灰缸捞来,掸烟灰,“忘了。”

“得,贵人多忘事。”秦笠说:“刚好我和小尤也喝了点儿酒不能开车,本来想叫个代驾。钥匙就先放你那儿,车里的东西拿了没有?”

“没有。”

“小棠儿的橙子也没让她带走?”

“嗯。”

“……这不太好,我都说要送人家,你又不拿给她,况且水果闷后备箱太久容易烂,你抽空给人送送过去,反正我看她那店离你公司挺近。”未等谢申回话,秦笠那头安抚了下小尤扯着他的手,“不说了,我们还有下半场,先挂了。”

他和谢申不同,谢知行对谢申的严苛是他从小就见识到的。不像他,家里经营的画廊也就是挂着虚衔,他家老头儿不指望他掌控大局,又惯于为他兜底,也就养出他这样的闲散性子。

谢申挂下电话将手机反扣,按灭烟头。

下午那一通折腾不够,还给她送橙子?

当自己跟他一样闲得没事干么?

第9章

明市最有名的酒吧街,与白天的平和静谧人流稀疏不同,一入夜,空气里尽是纵情的味道。从大大小小的夜店里轰出的电音交织一张迷眩的网。

秦笠搂着尤璟如鱼入海一般自如穿梭,“带你去我朋友开的店。”

尤璟将白天穿的宽松衬衫挽起于腰侧打个精巧的结,堪堪露出一截腰,“你朋友可真多,下午见的谢总也算一个。”

尤璟好看,自是引来不少目光,秦笠毫不在意,手掌往下轻捏她腰上软肉,“朋友分很多种,有利益关系驱使的,也有酒肉来往的。”

“那我猜猜,等下要见的是酒肉朋友。”尤璟侧身避了避路过酒吧涌出来的一拨人,顺势往秦笠怀里钻,“谢总呢,利益关系驱使的?”

利益关系自然是有的,秦家在明市经营的几家画廊与君禾有过不少合作。君禾在业内享有极高话语权,一件画作在拍卖会上竞拍出高价,同位艺术家的作品在画廊的价值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与此同时,彼此之间也存在竞争。每一行往里深究,水都不浅,生意场上,亦敌亦友的关系并不少见。

秦笠摸着后颈想了想,“我们家和他们家有利益关系,但我和他没被驱使过。”停顿一下,又道:“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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