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中止这份关系是迟早的事情。
他只是没做好这一天那么快就到来的觉悟。
陆朝整理好所有的情绪,站了起来,回房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他的东西并没有多少,几乎全是搬进这个家后陆日晞掏钱给他买的,衣服也是,电子用品也是……每一个物件都残留着两个人的记忆。
不足两个小时,陆朝就清空了自己的房间。
陆朝又回到了客厅,开始对这个家进行最后一次清扫。他扔掉了冰箱里所有的生鲜食物,拿着抹布将整个家的所有缝隙擦了一遍,最后又从各个旮旯里翻出了之前被她扔得到处都是衣物,放进了洗衣机里。
他呆呆地听着滚筒旋转噪音,凝视着里面翻滚的衣服,眼睛突然就湿润起来。
不过他没有让泪水流下,而是瞪大着眼,直到它完全干涸。忍耐住了最初的哭泣的欲望后,心情似乎一下就畅快了不少,直到将烘干的衣物收起叠好,他也再也没有任沮丧和悲哀充斥自己的大脑了。
与其纠结已是定局的过去,不如思考未来要怎么样。陆日晞说希望自己专注学业,专注比赛,他答应她,他一定会在下次比赛中取得优异的名次,一定会争取到更多的机会,从现在就为将来的职业生涯做好准备。
虽然她说过不希望他再去看她,但那一定只是不希望耽搁他练习的意思。
定下了远大的目标后,少年又开始有了无限前进的动力。年轻人本来就是这样的生物,敏感忧愁来得快,去得也快。
陆朝看着已经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想着不能任它们摆在客厅积灰,还是送进她的房间,放进衣柜里比较好。
这并非是他第一次走进她房间,不过以往都是她在的情况下,第一次没有经过她的同意擅自进来,还是难免有些紧张——尽管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陆朝本来打算将衣服放下就立刻折身离开,却发现她书桌的灯是亮着的。
她性格向来马虎,忘记关灯是常有的事情。那盏灯自她离开后兢兢业业地亮了小半个月,竟然还没有烧坏。
陆朝随手摸了摸灯管,果然烫的惊人,他刚想关闭电源,手指却悬停在了按钮之上,再也没有按下去。
因为他的目光瞥见了她摆在案台上,忘记收到柜中的文件。
他无意窥视她的隐私,这一切都是巧合,但这绝不是能够让他视而不见的巧合。
陆朝双手颤抖地拿起了那份文件,定睛一看,只觉得浑身如置冰窖,
那是一份会诊检查报告单,上面是一些ct成像和一些数值分析之类的,像是陆朝这样的外行人大都看不出异样,只是下面的病理诊断意见一栏,医生白纸黑字,将一切写得清清楚楚——
最终判定结果为c型胸腺瘤(胸腺癌)。
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你说我韩剧式神展开?
没有!我在第一章就写了。
是he。别怕,真的是he。
我再次重申一次写这本文的初衷。
有些人问为什么还没有谈起恋爱就要结束了,是不是腰斩了,不是的,我在文章开始的时候就说过了,这其实讲的是一个男孩在一无所有最年轻的时候遇到一个女人得到拯救的故事,的确是言情,因为陆朝爱上了对方,但是这是不可能在少年时期开花结果的爱恋,年轻时的爱恋就是无疾而终的,我会给它一个he,但是我不会去写未来长大了,成年后,变成了一个舞坛小鲜肉继续谈恋爱的故事,那不是我写作的初衷。
这个故事在青春年少时开始,就该在青春年少时结束。
文名叫做《朝露》,朝露一是指男主角陆朝是个少年人,二是指陆日晞命不久矣,三是指这份爱慕,朝阳下的露水,尚未被世俗沾染,没有一丝成年人的欲望,比任何事物都要干净澄澈,但是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稍纵即逝了,就是这样的爱恋。
第55章
其实很多事情都早有预兆,若真想回溯起因的话,就会发现一切的结果都是有迹可循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从她的养母王贞那日和她爆发的剧烈争吵起,从杨澜那日接他时眼神中流露的脆弱起,从她莫名辞去自己的工作整日待在家中美名其曰照顾他起。
只是他没有勇气在迹象最初出现的时候细究下去,因为他并没有做好面对真相的准备。
重症肌无力并不能彻底治愈,却也不是必死的绝症,若是切除肿瘤,有心疗养,患者依然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
前提是,肿瘤是良性的。
如果从一开始就是恶性肿瘤,那么这个并发症,相比真正的问题而言,只能算是不足挂齿的小病了。
陆朝将报告单放回了原位,关闭了台灯。
他慢慢地蹲坐下来,无声地在黑暗中流下了泪水。
***
天际破晓,在前台值了整晚夜班的护士伸了个懒腰,她站起了身,正打算回去更衣室换班,寂静的走廊倏然响起了第二道急切的脚步声。
护士还没来得及回头呵斥对方不要在走廊疾走,来者便已携着早晨的凉风从她身旁掠过,只留给她一个清瘦孤独的背影。
没有敲门,没有询问,病房门被突然打开的那一瞬间,已经醒来正倚靠在病床上玩手机的陆日晞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待看清楚来者是陆朝后,陆日晞下意识地露出笑容,只是弧度尚未完全勾起,就被主人硬生生板了回去,她故作不悦地斥责道:“我昨天不是和你说过……”
她余下的半句话,在对方如死水一般地目光中,用舌头抵回了喉咙。
“怎么了?”她话音一转,关切地问,“发生了什么吗?”
少年没有应声,只是转身轻轻关上了房门,末了还上扣上了锁。
在陆日晞愈加困惑的视线下,陆朝安静地走到了她的病床前,坐在了陪护的椅子上。
他一向澄澈清亮的双眼如今仿佛有一层阴翳遮住,隐藏在下面的是如积云一般浓厚的情绪,犹如风雨欲来前的宁静。
陆日晞还想问点什么,陆朝却已先于她开口之前执起了她的手腕,一如那日在教堂时,如同一只祈求怜爱的小动物一般,将侧脸靠在了她的手掌中。
“陆朝?”陆日晞僵着身子,又试探性地唤了声。
陆朝置若罔闻,只是微微转过脸庞,嘴唇和鼻尖埋在她的手心里,睫毛如羽翼一样扫在她的手腕内侧。
这仿佛是向她臣服一样的动作,此刻莫名地携带上了一丝道不明的危险性。
本能感觉到有些不对的陆日晞想要抽回手,腕部却被更用力地握住了,力道之大几乎让她感受到了一丝淤痛。
“陆朝!”她加重了音调。
陆朝从她的手心中抬起了头。
目光对上的那一瞬间,他眼中隐忍已久的哀伤终于崩塌,化作泪雨流下。
“我已经知道了。”他说。
短短的六个字,无需更多的解释,陆日晞已然恍然大悟。
她放弃了挣扎,转而用指尖拭去了陆朝眼角不断溢出的泪珠:“别哭了。”
陆朝紧紧盯着她,生怕错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倔强瞪大的眼睛不停地流出温热的泪水,怎么擦也擦不完。
“为什么?”
他哑着嗓子,干涩地开口质问。
“我算什么?”
不需要回答,他在质问的同时,最初的疑惑已经在心中迎刃而解了。
“从一开始,”陆朝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住牙关的颤抖,“我就只是你实现人生价值的工具吗?”
陆日晞嘴唇翕动了一下,似是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抿成了一条直线,垂下了双眸。
压垮陆朝的最后一根稻草随着她的垂眸落下。
陆朝松开了陆日晞的手。
他知道美梦会有破碎的那一天,只是他没想到它会破碎得那么彻底。
还没长大的男孩终于忍耐不住,如同丧家犬一样地伏在她的床畔呜咽出声。
“陆朝,你听我说……”待陆朝的哭泣声逐渐趋于平稳,陆日晞才小心翼翼地朝他伸出了手,“我——”
她的指尖尚未触碰到陆朝的发丝,就被猛然抬起头的他一手挥开了。
“是谁都可以吗?”陆朝站了起来,崩溃地朝陆日晞低喊,“只是因为我凑巧出现在那个时间段,所以你就抓住了我吗?”
明明是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他却前所未有地软弱起来。
为了掩饰这份软弱,他的言语变得更加尖锐——
“这就是你接近我的目的?”
只要伤害到她,就不会让她发现自己受伤。
“你这个骗子!”
但是为什么呢?
“伪善者!”
为什么她脸上的微笑一点都没有因为他的攻击而动摇的迹象,反而变得更加温柔了呢?
“我宁愿一开始就没遇上过你!”
反倒是倒映在她虹膜上的自己是那么的狼狈不堪,浑身都是一览无遗的脆弱。
真是可笑,他曾经设想过的美好愿景,他曾经为之奋斗的目标,他曾经重新拾起的动力,如今全部化作了泡沫。
更可笑的是那份爱意。他一直清楚那是一份无望的爱意,一旦诉诸出口就必然会让这份关系破裂,所以他自作聪明地将它深埋在心中,决心等到未来,如果还有机会,再慢慢地告诉她。
结果根本没有未来在等待他。
陆朝的思绪有片刻的恍惚,有个声音在心底告诉他:
不要再说了。
再说下去,一切就无法挽回了。
那又怎么样?现在继续迷惘的话,这句话也许永远就要埋葬,再无重见天日的时候了。
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东西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句话已经脱口而出——
“我喜欢你。”
她脸上游刃有余的温和微笑终于有了一丝破裂,微微颤抖的嘴唇更是出卖了她的无措。
他却一点也没感受到痛快,只觉得心脏和大脑都在抽疼……但是,他不就是在期待着她也失态的一刻么?
这份恶意驱使着陆朝再开口,一字一顿地,清晰地重复了一遍那句已经不再纯粹的告白:“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章哦~
第56章
说出口了。
他说出口了。
最初那股冲昏头脑的冲动过去后,陆朝捂住了嘴。
他一直都知道,无论什么事情都好,一旦那句话脱口而出,就绝对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
“陆朝!”
他在对方堪称尖锐的呼喊声下转身夺门而出。
但是还没跑出几步,有谁强硬地拉住了他的手腕,硬生生将他往后拖了一把。
陆朝眼里还有着未干的眼泪,惊恐地回过了头。
“不要在医院走道上……乱跑。”杨澜拧着的眉间在陆朝的无助的目光下逐渐松软下来,“……把眼泪擦干净吧,怪不像话的。”
杨澜最后将陆朝领到了自己办公室里坐着。
平常冷得能掉冰的她罕见地在少年止不住的抽噎下有点手无足措起来,她本想开口讽刺指桑骂魁一顿,又因对方红通通的眼眶止在了唇畔,最后只是装了杯温水,塞到了陆朝手里,掷了一句:“深呼吸。”
陆朝却把水放到了桌子上,站起来转身就准备走。
“你想去哪?”杨澜挡在了他身前。
“回……学校。”陆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我……不会缠……着她了。”他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趋于平稳,“以后也不会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会……按照你之前要求的那样去做,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给你们添堵……”
杨澜闻言,几乎是立刻就握紧了拳头,在心中劝诫了自己数次要冷静后,才勉强开口道。
“脾气闹够了吗?”
“……”
“你这个小白眼狼,别不吭声,回去坐着冷静一下你的大脑。”
“……”
陆朝没有动,但随着杨澜往前迈了一步,他也乖乖地后退了一步,最后就这样被杨澜逼退回了原位坐下。
“把水拿起来,慢慢喝完,喝完后要是还想跟我重复一遍刚才那段话,我现在就把你送走。”杨澜说完后,就自己坐到了通风的窗边,掏出烟给自己点上,也不看陆朝,就这样一口一口地吸着。
五分钟后,火星燃烧到了烟嘴,陆朝杯中的热水也见底了。
杨澜掏出湿纸巾擦了擦手指,走到了陆朝身前:“想好了吗?”
陆朝沉默了。
“我不是她,我没心情迁就你的小脾气。”杨澜坐下,直视着陆朝,“陆朝,”她第一次开口字正腔圆地呼唤了他的名字,“她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