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直奔陆家门庭才停下,明盏在外喊了一声:“大公子,到了!”
闭目养神的陆衷闻声睁开眸子,便掀开车帘下去,忽脚步一顿看向明盏跟书伺道:“盛二姑娘的事务必守口如瓶,焉生明日便要去参军,莫坏了事!”
书伺与明盏对视一眼,自然知晓这其中重要性,连连点头道:“是,大公子放心。”
陆衷这才算放了心,甩袖进了府,算起来他也有一月没回府了。
他直接去了照水院,还未进屋便听见院子里武器摩擦于半空中的蹭响声,嘴角不禁勾起,推开院门,果不其然,便瞧见陆焉生穿着单薄衣裳立于院中正再习武,动作间干净又利落,这剑舞的实在漂亮。
宁去一眼便瞧见了陆衷,忙上前招呼:“大公子,您回来了。”
陆衷颔首算是应了,目不转睛的盯着陆焉生,看了一会问道:“多久了?”
宁去答:“两个时辰了。”
陆衷点了点头,面上并未闪过心疼,他太晓得生在陆家想谋得前途有多艰难,要吃多少苦头,又受多少罪,首先下的功夫便必须要比旁人多,并未喊陆焉生转而走到石桌旁坐着,便默声陪在一侧。
宁去本以为陆衷会劝一劝,怎想他却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一时无奈。
这一等便是又是半个时辰过去,陆焉生将剑柄朝着一推,而后便稳稳扎于前头海棠树上,树上雪花好似落叶一般纷纷落下。
“兄长。”陆焉生抹了把汗,喊了声陆衷。
陆衷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才起身:“你明日参军,我回来替你践行。”
陆焉生接过宁去递过来的汗巾,擦了擦才道:“多谢兄长费心,兄长春闱在即,实不必分心在焉生身上。”
陆衷摆了摆手道:“那不一样,见你入军营,比我当初秋闱中第还要高兴。我已叫王管事备了饭菜,今夜陪你用膳。”
陆焉生看了眼陆衷,犹豫半晌话想问的话到底是没问出口,便是他问,陆衷也未必会说,他点了点头道:“大哥先去,容焉生回屋换身衣裳。”
陆焉生进了屋,将汗巾往架子上一扔,转而接过宁去递过来的衣裳,抿了抿唇问道:“明盏可跟着回来了?”
宁去不明所以点了点头:“回来了,方才我还瞧见他了,公子可是有事要寻他来?”
陆焉生舌尖抵了抵腮帮子,索性自己系上衣扣道:“他憨傻,好打听。”
宁去神色不禁显出几分古怪来,才道:“公子是让小的去打听盛姑娘近况?”
陆焉生也不遮掩,穿好衣裳走到架子前边净手边道:“自那日起便没她消息了,我这两日心总是悬悬的放不下,便是兄长今日不来,我夜里也是要去探一探白府的,总要她安好,我才能放心。”
宁去倒吸了一口凉气忙应承道:“别,别,您别夜探白府了,小的去给您打听,您明日有大事在身,可别在这节骨眼上出岔子.......”
宁去一说起话来便碎碎念个没完。
陆焉生可没兴致等着他念:“那还不快去!”
宁去只觉得自己命苦,跟了陆焉生这样想一出是一出的主子,只得苦哈哈的去寻明盏。
陆焉生一进饭厅便瞧见陆远也在,他抿了抿唇喊了声父亲,便落了座。
关于白家,陆远打量的事已然是落了空,便是想再为难陆焉生都没折,白郝还特地派了方管事登门说清楚了,说是术士算过了,楚家公子与盛婳的八字更合一些,旁的事他倒是嫩囫囵的凑一凑,可这是八字呀,自出生起便定下的事,他如何能改,只恨当时该早生陆焉生两个月才是,不然也不会叫楚家钻了空子。
“那封信,你可有托交给兵部尚书?”陆远细算下来,也觉得这次到白家这一趟也不算亏,瞧瞧,不是还带回来这么个敲门砖。
陆衷本以为这话是对着陆焉生说的,却见陆远看着自己,不禁皱了皱眉头,刚要张口,一旁陆焉生道:“这事你问兄长无用,信我自己交了。”
陆远将信将疑:“你交了?你一无名小卒钱缶之凭何见你?”他不禁凑上前问道:“你当真给了?”
给是不可能给的,陆焉生淡淡想,抬眸却道:“有白大人交代,有什么信是交托不了的,儿子的事自己有安排,父亲少操些心吧。”
陆远叫他怼的气不打一处来,刚要撂筷子教训,陆衷先一步敲了敲碗盏道:“明日焉生便要入军营了,父亲不能让我们安生吃上一顿饭吗?”
“你们自便吃吧,我如今落魄了,连自家儿子都需得挑日子管教,还吃什么饭!”陆远愤而摔碗,起身拂袖离去,只是离去前还不忘警告陆焉生:“明日我见了钱缶之,若是他说没这档子事,便是你进军营我也要去打死你!”
陆焉生只是挑了挑眉头,过了明日,他但凡敢碰自己,那便混当自己白重生这一回了。
关于那封信,陆衷并未问一句,浑然不当有这回事,伸他夹了道爱吃的菜。
陆焉生看着碗中的菜,看向陆衷问道:“关于那份信,兄长不好奇吗?”
陆衷摇了摇头,搁下筷子道:“那是先生给你的信,你要如何处置全是你自己做主,只是,你明日参军选拔,会有些凶险,你切记顾好自己安危。”
陆焉生忽感慨万千,捏紧了碗筷忽道:“信我没交......”
陆衷闻声莞尔一笑:“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气节。”
话音一落,只听一声闷折响声,陆衷寻声看去,便瞧见陆焉生手中筷子已曲折成段,陆焉生神色略异忽转而看向陆衷意有所指道:“这不是气节,是反骨,兄长,我倒宁愿没有。”
就是这所谓气节,叫他宁折不屈,叫他被蒙住了双眼什么也瞧不见,听不见才以至于会失去她......
这顿饭犹如嚼蜡,陆衷交代了许多,陆焉生只是闷声听着,应着。
见天色不早,陆衷才想着回白家:“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了。”
说着便站起身来,陆焉生起身送他,一眼便瞧见了站在门口处似木桩一般的宁去,见他的眼神,陆焉生便知不对。
宁去冲着陆衷行了礼,才佝着腰走到陆焉生身侧,犹豫片刻才小声耳语。
陆衷只觉怪异的看了一眼,便转身要走,人刚行至长廊下,忽听见陆焉生叫停了他:“兄长!婳,盛婳她是不是又病下了!”
陆衷闻声心咯噔一下,未答反问道:“你从何处知晓的?”
他一瞬便想到了方才,目光看向宁去,宁去有些做贼心虚,瞥了一旁的明盏,明盏忙垂下了头跪倒在地道:“小的不小心说漏了嘴,还请大公子责罚!”
陆焉生可不在意这些,他上前一步焦急道:“楚斟不在吗?他既在,怎会一直不醒?”
既然知晓了,便没什么好瞒的了,陆衷抿了抿唇答道:“在,但就是没醒,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说罢便转身要离去。
陆焉生有些焦急,先一步超赶了陆衷,若非陆衷反应快,抓住了他的衣角,下一刻人便消失在自己跟前了:“你想干什么去!”他那副好脾气终于叫陆焉生磨得一干二净不禁怒叱道:“我就不明白了!怎一遇到她的事你便能昏头!你凭着闹着这么些许多来!我今日话撂在这,你若再敢去,我即刻便敲断你的腿!左右你是不拿自己前途当回事了!索性我成全你,也好过你往后再犯出更大的事来累及陆家满门!”
陆焉生紧握成拳道:“兄长,你不明白,她本就该是我的妻!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该是”
作者有话说:
陆狗:我不瞒了,我摊牌了
第40章 醒来
不知何时天上又飘下了雪, 一簇又一簇的犹如鹅毛一般,纷落进廊下,立时便潮湿一片, 一阵穿堂冷风而过,融雪落上了少年墨发。
陆衷闻声一怔,他试图用这世间的常识去理解, 可怎么都没明白陆焉生说的是什么, 陆衷手没松开,只是甩了甩手将近旁的侍从全部退下, 手依旧紧紧的拉着他的衣角道:“你疯了!”
陆衷的反应,陆焉生毫无意外, 这冰雪天里他头回感到了冷, 只听他冷嘲一声抬头质问陆衷道:“兄长不也好奇, 为何我从未见过婳婳,却一副非她不可的疯样子, 如你所想, 有些事总有些缘由。”
他眼里似 尽人间骨血一般荒芜, 就这样一双眼睛却隐约只瞧见他眸光里唯有那么一束光亮:“我也不知怎么就能这样, 许是上天可怜我上辈子孤苦一场,容我个愿。”
太过荒诞, 太过惊人, 这样的事陆衷怎也不敢信,他很快回神忽抓到一关键点问道:“既如你所说,你已重来一回, 不该事事都如你心意发生, 怎会是这样一个发展?”
陆焉生垂下眼皮, 略有几分无助, 声音又轻又淡道:“我不知道,只是那日沈家宴她没来,一切便都变了......”
沈家宴。
陆衷忽想起陆焉生那日的反常,眯了眯眼睛,一时无言,他能等,可陆焉生可没这耐心,他看了眼天色道:“我就想去趟白府,兄长,即便不见她,离她近些也好,这些事我往后再一一与你说,成不成?”
陆衷淡淡的看着他,陆焉生便等着,不知过了多久,忽听他问道:“先生要你转交给钱缶之的信是不是还在?”
***
盛家流水苑
“许姨娘,车马老奴已备好了,时候不早了,再迟些天便要黑了......”刘管事知道许氏难缠,可未想过竟然如此蛮不讲理,这与她说了一整个午下,口干舌燥的连水都没喝,这人愣好似是一句话是没听进去。
许氏抹了抹泪,索性就坐在盛欢床头道:“欢儿才醒,你便想着折要将我们赶走?你这奴才是哪来的胆子!”
盛欢此刻高热不退,整个人都发烫,人也昏昏沉沉的,被许氏扶着靠在床头,是一副摇摇欲坠的可怜模样。
李管事道:“许姨娘,老刘只是个奴才,不敢当这盛家的主,这一切都是老爷的安排,烦请莫要让老奴为难。”
“不走!不走!我就要在这等着盛郎回来!”许氏哭天抢地,这声音尖利又有穿透力,便是过了两道长廊都能听见。
刚回府的盛安闻声脚步顿了顿,眉头不悦的皱了皱道:“人还没走?”
近旁小厮忙答:“还未,刘管事已劝了一个午下了。”
盛安抿了抿唇,甩袖抬步便朝着流水苑去,越是靠近,这声音越是尖利,直震的他天灵盖都疼,只听“嘭”的一声,他一脚便踹开了屋门,怒气冲冲的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许氏一见盛安来,以为是来了救星,拉着病重的盛欢便要下地:“老爷,您可回来了!您在迟些回来,我们母女两怕是要被逼着命丧黄泉了。”
盛欢被拉着险些掉下床榻,即便此刻她已发热的昏沉,但也比许氏清醒一些,只是抬头看向盛安喊了声:“父亲。”
盛安啧高声质问刘管事:“刘成,你就是这么办事的!”
盛安很少喊刘成大名,有那么几次,也是怒急了,刘管事闻声忙双膝忙重重的跪倒在地:“是,是老奴办事不利!老爷莫气!”
许氏见状嘴角微微勾起,气焰也高了几分,只是模样仍旧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蹒跚着就要到盛安跟前拉他的衣裳哭诉:“老爷......您不知道.....”
盛安一声高喝道:“有什么好劝的!多叫些人直接捆了送走!”
这话砸的许氏发怔,方才要说的话也戛然而止,不可置信道:“老爷.......”
盛安却是转而看向盛欢道:“醒了也好,你那许家表哥已被扭送到了京兆府,若想事情再闹得大些,你便由着你母亲随意闹!”
盛欢本要叫屈的话便被盛安噎回了肚子里,她本琢磨着装装可怜,叫叫屈,便是不能顺水推舟说与盛婳有关多少也能扮上些可怜,来谋些他的心软,可她算错了一桩事,便是姓许的那个蠢货,掌心被指尖掐的发疼,她抬头道:“欢儿虽不知父亲说的是什么意思,但父亲若是想送走我们母女,便如父亲心意,只是欢儿唯有一事想请求父亲。”
盛安见她如此乖觉不禁诧异问道:“什么事,你说!”
盛欢垂下眼眸道:“欢儿只求逢年过节能回府过上一两日陪一陪您可成?”
盛安看了眼盛欢,面前小小少女明明才十岁年纪,却心思深沉的犹如,若非年纪小,便是自己都恐会中招,可她到底与自己有些血亲,盛安甩了甩袖拂袖离去道:“再说吧......”
屋门并未被关上,冷风一阵阵的吹了进来,直冻了盛欢打冷颤,盛欢看着盛安离去的背影发怔,耳畔是许氏一声声的哭泣声。
既有盛安的话,刘管事便不必在担心下手重了生什么事来,转而便吩咐传来小厮:“来人,先将东西都搬走!至于许姨娘.......”
“姨娘,噤声!”盛欢忽沉声打断,这声音让许氏都冷不防打了个磕巴,没再继续哭了,转而看向了盛欢。
盛欢此刻高热未退,人都虚虚晃晃的要倒,一旁清云忙搀扶住她,盛欢挺直了腰板道:“咱走吧!”
许氏哪里肯,这么些年了,虽盛安从未给过她名分,可自己早默认自己是这盛府的女主人了,即便她没有名分,可她这么一个大活人在这后院里占着,便是实实在在的占着这么盛安,就这么走了,莫说与这盛府的泼天富贵失之交臂,她怕就怕在,没机会回来了,便是回来了,盛安身边也会有旁人,届时她与盛欢的处境比之现在便更艰难。